第4章 (4)

。她之前就一直在想着,到底是誰,因什麽深仇大恨,才會設計置她于死地,此時聽到易安說已查清,并以雷霆手段處置了兇手,她不知何時竟得罪了這兩個丫鬟,甚至招來殺身之禍,便問:“不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易安擡頭看去,只見墨姝眉頭微皺,圓潤白皙的小臉神色冷清,沒有從前的故作跋扈,卻多了一絲銳利,靜靜坐着,小小的人竟也有幾分氣勢。

他有些歉然道:“原是府中疏于管理,以至于發生了些下人聚賭、偷盜的醜事。那日,百靈與另一個丫頭在蓼汀閣密謀見不得人的事情,出來時恰好看到了姝兒你,鬼使神差認定你将她們的話都聽了去,才生出歹意。”

墨姝聽完心中一跳:如今的丫鬟已經膽大包天到動不動就殺人滅口了嗎?

蓼汀閣墨姝自然知道,是國公府的一處水榭,但她完全不記得最近有在那裏遇見過百靈,更別說聽到什麽密謀了。

墨姝心中有什麽念頭一閃而過,卻抓不住。

到底那兩個丫鬟是在密謀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竟至于起了殺心?

既想到了這點,墨姝開口問易安。他卻露出少有的尴尬之色:“這個……姝兒妹妹就不要問太多了,免得污了你的耳朵。”

見此,墨姝只得作罷。

但在心底裏,墨姝總覺得這事沒那麽簡單,只是易安既已這樣說了,她也不好窮追不舍。

這時,易安身邊的紫陌含笑而至,說是國公爺有事,讓他過去。

易安年逾十八,卻還沒有娶妻,不過紫陌是易安房裏人,以後定然有一個妾的名分,不是尋常的侍女。

墨姝讓碧蘿看茶。

想到以前對易安的好感,墨姝心裏有些不太舒服,有了後世記憶的她,只希望能一生一世一雙人。但時下男子收個通房納個妾,實在再正常不過了。她以為相當于是換了個芯的自己,應該不會對易安還存有什麽少女心思的,結果現在看到嬌俏可人的紫陌,她仍覺得膈應介意。

墨姝在心底暗自警醒:可不能讓以前的感情影響了現在的自己。

其實,易安身為宋國公的長子,出身顯貴又才貌雙全,品性也好,待人溫和,到十八歲還沒娶妻已經算晚了,只有個通房,在貴公子裏已經委實難能可貴。

偌大的長安城,只有晉國公府的三公子是個異類,近二十歲了還沒娶妻納妾,聽說平時還讨厭女子近身?

該不會是好南風吧……

不過,衆人皆說伍家權勢滔天,還有把持朝政之嫌,也許世家貴女顧忌名聲,才都不願意嫁過去。

墨姝還在走神,易安聽了紫陌的話,颔首表示知道,又轉頭道:“回家之事,姝兒妹妹也不必急在一時,還是先把身子養好了,不然回去時,姨母看見你還病着,要怪我了。”

說着一笑,如朗月清風。

墨姝對此不以為然,但還是點了點頭,心中打定主意,待好一點了就先趕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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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青蓮

易安離開之後不久,綠荑和紅茱倒是回來了。

原本在發呆的墨姝回過神,看到屋子裏,碧蘿正在收拾櫃子裏的四季衣裳和布料,想了一下說道:“我回家後,這些料子也用不了許多,你們都挑些去做幾件衣裳吧。”

這些可都是極好的料子。綠荑與紅茱喜形于色,當下匆匆說了一句:“多謝姑娘恩典。”

就過去挑揀起來。

碧蘿見狀眉頭微皺,但自家姑娘發話了,也沒說什麽,看到墨姝似要換衣裳,便上前伺候。

墨姝脫下外邊的團花粉白上衫,突然注意到心口一點碧瑩瑩的美玉,卻是用紅繩穿了挂在脖子上的翡翠,現在看見她才想起有這墜子。

細看這件翡翠,好似一顆蓮子。

墨姝腦海中冒出一句詩: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

後邊一句是情話,諧音憐子情如水。

墨姝突然記起,前世夢裏宋國公府有個姐妹就戴着一顆翠綠的蓮子,不記得是怎麽來的,有什麽用了,反正後來那個姑娘似乎被封為了郡主。

莫非那蓮子就是從她手中得去的?

墨姝隐隐覺得這蓮子應該很重要,不願又便宜了旁人,當下将翡翠蓮子貼身藏好,她努力回憶着,想從腦海裏找到更多關于這蓮子的記憶,但直到換好了衣裳,還是想不起來,只得無奈暫時放下此事。

反正不要将這蓮子弄丢或者送出去就好了。

恰好這時旁邊的綠荑無意間轉頭,瞥見了蓮子,頓時雙目一亮,放下布料,也殷勤上前伺候墨姝更衣,口中贊嘆道:“這翡翠水頭真好,是大公子送給姑娘的嗎?”

聞言,墨姝的神色一下冷了幾分。

碧蘿輕咳,在旁道:“綠荑姐姐慎言。”

綠荑住了口,但仍一個勁往墨姝衣襟看去。

墨姝覺得綠荑目光實在太過于灼熱,想到之前的她為了從綠荑和紅茱口中得到關于易安的消息,經常把宋國公府送來的東西賞給兩人,後來兩人甚至會不問自取,理直氣壯拿她的東西,心中就很生氣。

但墨姝沒有直接發作,她小臉上露出了深深的笑意,恰如瓊花堆雪:“綠荑你想要?”

綠荑聞言,雙目立刻露出了更加炙熱的光芒,不假思索地點頭,剛要說話,旁邊的紅茱卻覺得今日墨姝的笑實在讓人毛骨悚然,扯了綠荑一下。

紅茱這個小動作落入墨姝的眼裏,她笑得越發嬌豔膩人,又重複了一遍,溫柔問道:“綠荑,你是不是想要這枚翡翠?”

這時綠荑已經回神,同樣看出墨姝臉色不對,聽出她話中的危險之意,一個激靈,急忙跪下否認:“沒有,奴婢不敢!”

墨姝瞥了綠荑一眼,淡淡說道:“你這是怎麽了?我不過是開個玩笑,至于吓成這樣?我有這麽可怕?起來罷。”

綠荑低低謝了恩,起身上前給墨姝整理衣裳,心中卻是唾罵不已,暗想這姓墨的今日是吃錯了什麽藥。

不過是一個破落戶,得了國公府好心收留而已,還敢這麽嚣張?!真當自己還是原來嬌貴的世家嫡女?若什麽時候聖上心情不好了,到時別說一顆翡翠蓮子,只怕是連性命都保不住!

或者憑這副皮相,到了教坊司還可以迷住幾個恩客?綠荑看着面前銅鏡中的麗色,心底妒忌不已,只恨不能拿刀子劃花了墨姝的臉。

真希望到時墨姝遇上個有什麽特殊癖好,喜淩虐的。只是到教坊司的多是達官顯貴,若給她遇到了什麽貴人,得了寵,攀上高枝兒,那豈不是小人得志……

綠荑恨恨地想着,手上系衣帶時不由得重了。

墨姝胸口陡然給勒了一下,擡眸眼角餘光從菱花鏡裏看到了綠荑陰狠的表情,神色一冷,揚手就将她掀到旁邊。

真當她沒脾氣是不是?!

正神思不屬的綠荑猝不及防,跌了出去,一下子撞到了旁邊案幾邊角,當即慘叫一聲捂住了額頭,鮮血從指縫中流出來,顯然撞破了個口子。

墨姝想起昨日自己就險些撞到了案幾,心中暗自慶幸,對綠荑卻眸光清冷,沒當回事地轉過頭。

她這幾日心情極不好,別想她有什麽委屈都受着。

轉頭卻看見琉璃與易家幾個姑娘、還有墨芷柔迎面進門。

綠荑忍痛擡頭時,也立刻看到了墨芷柔幾人,心中大喜,一下嘤嘤哀泣,好不可憐:“綠荑知道姑娘因為生病不能出去而着急,奴婢與紅茱姐妹幾個當初都是府裏選過來,服侍姑娘日常起居的下人,都懂得該盡心伺候姑娘,姑娘心裏不舒坦,要打要罵,奴婢也都受着,但奴婢擔心,若姑娘這樣一直郁郁寡歡、動辄生氣的話,會傷了自己的身子呀!”

旁邊的紅茱和碧蘿,見狀也跪下了。

紅茱也覺得墨姝落水醒來後變得喜怒無常,她跪伏于地,看似無意地焦急勸道:“姑娘請息怒,綠荑她已經受傷了,流了好多血,這樣下去她會死的。”

這兩個丫鬟話說得,就好像她墨姝脾氣暴躁,動不動就責打下人,而綠荑這幾個侯府的丫鬟還逆來順受,只擔心主子郁結于心會因此傷身似的。

真是好忠心的丫頭!好伶俐的一張嘴!

墨姝心裏氣樂了,人生如戲全靠演技,不就是哭嗎,難道她不會?

這時,墨芷柔等一衆姑娘已到了門前。

墨芷柔半點也沒有名字上的嬌柔,她穿着鵝黃的羅裙,很是晃眼,聽到綠荑和紅茱的話,她很不高興地道:“墨姝你又在發什麽脾氣?!”

琉璃聞言,眉頭輕蹙。

而一襲櫻草色衣衫的易家大姑娘易采薇,也皺眉看了一眼墨芷柔,相比墨姝,她對這庶女更加看不上眼。

之後,易采薇才轉頭看向綠荑,斥道:“是為了姑娘好,你這婢子還哭什麽哭?!豈不讓姑娘更煩心?”

有時哭不一定有用,尤其綠荑還是個身份低微的丫鬟。

墨姝雖然讓易家人看不起,在府裏怎麽說也是主子。

綠荑連這都看不明白,還想耍心機?墨姝心中冷笑不已。

這時墨姝擡起頭,眼眶已經紅了,沒有如往常那樣淚水漣漣地哭訴,只語氣有些委屈:“我聽不懂綠荑說的什麽,但采薇姐姐,我真不曾留意綠荑竟踩到了我的裙子,我只是想去拿琉璃姐姐送我的玉簪,上前移了一步,她自己沒站穩被帶倒了,還怪我,我生氣有什麽錯?到底誰才是主子了?”

墨姝以前就是跋扈的性子,衆人聽了她這話也沒覺得她刁蠻任性,倒是易采薇聽到後面這句話,臉色就有些不好看,轉頭斜睨着綠荑和紅茱。她一向最見不得下人尊卑不分,沒有半點世家大族的規矩。

013、刁奴

看見易采薇的眼神,綠荑和紅茱就知道不好。

卻見墨姝說着,忿然轉頭,道:“我知道綠荑、紅茱你二人都是從府裏送來的,見識多,平素也勞心勞力,這些我都記在了心裏,又何嘗待你們不好了?

我知道,墨家如今是不比從前,生怕委屈了你們,府裏送來什麽好的,都賞下去給你二人,院子裏的事情也大多是吩咐碧蘿去辦。就說今日這些布匹,我還不是由着綠荑紅茱你二人随意挑選?若是如此,還覺得我或碧蘿有什麽不好,我也沒法子了……”

旁邊的碧蘿聞言,不等綠荑紅茱說話,忙叩頭哭道:“定然是碧蘿不好,不知何處得罪了兩位姐姐,若兩位姐姐心裏有什麽怨氣,只管沖着我來……”

這越說越嚴重了,卻是刁奴見主子失了勢,就作威作福,甚至自己莽撞跌倒,都想着誣陷主子反告一狀,簡直膽大包天,惡劣之極。

旁邊幾個少女目光閃動,看見墨姝神情黯然,想到墨家的失勢和國公府的如日中天,心中得意之餘,不由覺得墨姝多了幾分可憐。

墨芷柔看到妝臺上果然放着一支青玉簪子,旁邊的布匹都揀了出來,有幾件還放在了兩個丫鬟的箱籠上,而眼前的墨姝裙擺确實也留有一個印子,一時啞口無言。

易家的姑娘也看見了,而且她們對于自家丫鬟平時待墨姝的态度,也是心知肚明,自然更相信墨姝的話。

背後的小動作還罷了,可以當作不知道,但墨姝怎麽說也算是府裏的主子,如今綠荑竟公然欺到了她頭上,若是傳出去,給有心人聽到,只怕不說府裏禦下無方,卻要傳宋國公府見墨家獲罪失勢,表面上作出仁義的模樣将墨家六姑娘接去住,實際上卻縱容下人奴大欺主,如此府裏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當下,易采薇毫不留情冷冷說道:“給我把這兩個欺主的賤婢拖出去,杖斃!”

旁邊的三姑娘易曉倩有些不忍,立即道:“這懲罰會不會太重了些?而且紅茱……”

易采薇斷然道:“府裏指派過來的丫頭,居然欺到了姝兒妹妹這主子的頭上,還留着丢國公府的臉嗎?若仍縱着,說不定以後會怎麽猖狂,該欺到你我頭上了!”

說完,旁邊已出來幾個健壯的仆婦,綠荑紅茱還沒來得及申辯和讨饒,就被堵了嘴,拖了下去。

易曉倩蹙起了娥眉,用繡蘭草的羅帕掩飾地遮了下芳唇,哼哼道:“我不太舒服,先回院子去了。”

說完與易采薇幾人颔首示意,從過來到現在都沒與墨姝見禮或是打招呼,就徑直帶了丫鬟,轉身離開了。

以墨姝之前的性子,自然不會去說什麽場面話,所以她聽到易曉倩說不舒服,原本是打算反過來關切幾句的,不是真的關心,只為了顯示她知禮。但想了想,那樣以德報怨不免太奇怪,當下只作不知。

易采薇卻也注意到了易曉倩的失禮,有些不悅,覺得墨芷柔易曉倩這些庶出的終究是上不得臺面,皺了皺眉,到底也沒把人叫住,只決定了回去就告訴易曉倩,接下來一個月都不用去夫人那裏請安了,先在自己院子裏把規矩學好了再說。

碧蘿和小丫頭春蘭一起捧了香茶上來。

易采薇在屋內正中的位子坐好,琉璃也拉了墨姝的手在旁邊坐下,柔聲安慰道:“好了,姝兒妹妹別難過了,若下回還有這樣的刁奴,只管跟大姐姐說,不然告訴我也是可以的。”

易采薇也冷冷道:“真欺到頭上了,直接打死。”

墨芷柔見此,也忙附和着笑道:“采薇姐姐說的對,若下次有這樣的,就直接打死!”

宋國公府的幾個姑娘頓時都心中不悅鄙夷:這打狗還要看主人呢,怎麽說也是易家的奴才,大姐姐不過說着好聽,你還真的當真了?

當府裏的下人是什麽,說打死就打死?

面對不懂人情世故,又喜歡表現的墨芷柔,墨姝亦很想扶額哀嘆。她也不怎麽懂這些,卻知道謹言慎行。

琉璃輕咳了一聲,道:“姝兒妹妹可是正在更衣?看這眼睛都哭腫了,頭發也亂了,得好生收拾才是。”

碧蘿忙讓人打水,給墨姝到旁邊淨面。

易采薇一行人是過來探望墨姝的,她與兩個妹妹易采蘭、易曉芙和墨姝寒暄了幾句,就先離開了,只餘下墨芷柔和琉璃。

墨芷柔在房中東看西看,琉璃和墨姝兩人坐着說話。

天色漸晚,日薄西山,晚霞的豔光映入蒙着軟煙羅的雕花窗棂,給屋裏的案幾擺設披上了柔和的紅紗。

墨姝側臉映着霞光,勾出美好的五官,長長的睫毛安靜如羽翼,投下朦胧的陰影,年紀尚小已初見絕色。

也是,那位墨家三夫人本就生得貌美。

琉璃不由有些嫉妒。她容貌無疑是出色的,但還是給墨姝比了下去,就如同家世也一樣。

在陵北墨氏還沒獲罪前,墨姝的家世對于琉璃而言是高不可攀、無法企及的,而即使如今墨家已經失勢,底蘊仍在,也還是比她家好得多。

若非因為宋國公夫人是她的姑母,易安是她表哥,琉璃根本沒有機會去接近這些貴公子。

琉璃只有易安一個機會,她也為這位表哥深深着迷,但她的這個心上人,卻明顯對墨姝比對她要好。她不甘心。

碧蘿小心而妥貼地給墨姝熱敷了雙目,梳好了雙螺髻,為她簪上金箔紅寶的花飾。

琉璃注意到了墨姝雪頸上的紅繩,想起她無意間得到的那一個消息,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但那枚翡翠蓮子應該是給墨姝放到了衣衫裏邊,根本就看不到。琉璃怕貿然提起,反而讓墨姝生疑,只得按捺下心中湧起的念頭。

綠荑也是個沒用的。

琉璃早就覺得這丫頭難當大任,但有人不這麽想,還是将她送到了菱溪苑,使得現在白白損失了一枚棋子。

以後菱溪苑有什麽事,就只能從小丫頭那裏問了,也不知墨姝會将誰補到大丫鬟的位子上。

想到這裏,琉璃道:“如今綠荑紅茱兩個犯了錯,姝兒你屋裏也少人伺候,是打算從下邊的丫頭裏邊提兩個,還是讓府裏從外面買幾個回來?”

墨姝想到之前的小丫鬟在背後嚼舌,還有綠荑和紅茱此番的表現,她如今只是個寄人籬下沒了父親的孤女,家族也不足以成為她在國公府的倚仗,不說菱溪苑本就沒幾個可用的下人,即使從外邊買來,倉促間管不好,估計也容易給別人收買了,此事不急。

主意已定,墨姝笑道:“這事先放着,我先仔細考慮好了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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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姐妹

說了一會子話,琉璃起身告辭:“姝兒,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養好身子,才能與姐妹們一塊兒玩,前個兒采薇姐姐才剛提起,天太熱,想去城郊的山莊避暑呢。”

聽到姐妹二字,墨姝不由了笑了,紅潤的臉頰出現兩個淺淺的小渦。她點了點頭,也起身相送,微笑道:“好的,琉璃姐姐慢走,碧蘿,你代我送一下。”

碧蘿應聲去了。

目送琉璃輕盈的身影隐沒于扶疏的花木之後,墨姝才收回心思。

旁邊的墨芷柔開口問:“我聽人說,你要回家去?”

墨姝點點頭道:“我落水之後想了許多,深悔以前沒在母親身邊盡孝,所以想回去。”

乍聽到這個消息,墨芷柔其實挺高興的。她因為姨娘是易家的庶女,墨姝也在這兒,所以才得以與墨姝一起住進了宋國公府,然而是府裏的丫頭并沒将她看在眼裏。

盡管如此,墨芷柔也樂意住在宋國公府。她對易安是一見傾心,所以看見比她貌美還比她出身好的墨姝在易安面前晃來晃去,心裏就有氣。

墨姝主動說回家,真是再好不過了。

當下墨芷柔連連點頭:“不是我說你,其實你早就該回去了,若非舅母一直希望我在府裏多住着,好能與易家姐姐妹妹多親近,我也會回家陪姨娘的。”

墨芷柔口中的舅母,自然是宋國公夫人小楊氏。

這話說得好聽,但若給易采薇等人聽到,還不知心裏怎麽膈應呢,但墨姝也沒拆穿。

說完這句話,墨芷柔起身道:“那我也先回去了,這支青玉簪真好看,六妹妹借給我戴幾日吧。”

邊說着,墨芷柔已伸手到妝臺去拿。

墨姝眼疾手快,先她一步将簪子拿了起來,搖頭道:“這簪子是琉璃姐姐送我的,我不能給你。”

之前墨姝總把墨芷柔說的話當真,以為這個四姐在國公府夫人小楊氏那裏很受寵,所以墨芷柔想要什麽,墨姝都會給,好讓這個好姐姐能在小楊氏面前給說些好話,但現在的她可沒有那麽傻了。

結果墨芷柔聽了,立即不可置信地看着墨姝:“墨姝你燒壞腦子了?”

什麽?!

墨姝當即氣笑了,她現在真的感覺,以前的她定是燒壞腦子了,才會對墨芷柔言聽計從,任其予與予求,什麽好東西都毫不猶豫地雙手奉上。

以至于現在不給,就是腦子出毛病了。

她臉色一沉,冷言道:“四姐姐這是什麽話?”

到底墨姝年紀尚小,墨芷柔沒怎麽将她放在心上,只覺得墨姝今日很不對勁,有心想教訓幾句,但是一擡眼,對上了墨姝的目光,莫名有些發怵,一時說不出口。

而且,墨芷柔也知道,雖然她自己說得好聽,但其實宋國公夫人并不不待見她,終究還是把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卻非常不滿地道:“不就是一支破簪子嗎,有什麽稀罕的……”

只是下一刻轉身出門時,墨芷柔卻讓丫鬟金子順手将旁邊的布料抱走了,還振振有詞道:“你賞給丫頭多浪費,還不如給我……”

墨姝直看得目瞪口呆:這真是陵北墨氏的名門千金?!就這德性?!

碧蘿剛好回來了,見狀臉色也很不好看:“姑娘……”

墨姝兩只小手一攤,青色披帛逶迤于地,無辜道:“我都還沒來得及反應呢。”

看見自家姑娘很是無奈的模樣,卻是以前從沒有的,碧蘿不由撲哧一笑,随即鄭重道:“以後奴婢定将所有東西都收得好好的。”

墨姝想了許久,也記不得家中大姐姐墨好及九妹妹墨婉是否也變成了這樣,想想以前自己也這麽給墨家丢臉,她都有點無顏回去了。

一時又想起琉璃與墨芷柔口中所說的姐妹,墨姝又忍不住自我鄙視,當初的她應該是天真地想把宋國公府的姑娘當姐妹的吧?

說起來,兩府也的确沾親帶故,因為不管是易安的親生母親大楊氏,還是如今宋國公夫人小楊氏,都與墨姝的母親是結義姐妹,只是如今不知何故,母親與小楊氏并不怎麽親近。

沒錯,現在的宋國公夫人并非易安生母,而只是宋國公的填房,但卻是易安的親姨母。

原漢侯府夫人也就是易安的母親大楊氏,與如今宋國公夫人小楊氏,是一母所生的嫡親姐妹。

相比之下,墨姝在宋國公府的這些姐妹,關系就遠多了,而且易家的姑娘也不屑于和墨姝一起玩。之前的墨姝,除了總是與墨芷柔一起,玩得比較好的只有琉璃和易家五姑娘易采菲。

琉璃性子溫柔大方,待人親近,與府裏的衆位姑娘都相處得挺好。而且,她父親也是因為牽連太子謀逆一案而被處斬的,所以墨姝不免生出同病相憐之感。

墨姝想起了親妹妹墨離。

一別就是六年,也不知妹妹過得怎麽樣。

即使不說,母親應該也是很想念妹妹的吧。

而且墨離那時年紀小,恐怕不記得什麽事,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沒自己找回家。

之前,墨姝在宋國公府耽于安樂,幾乎都忘了她還有這麽個親妹妹。現在想起來,她深信墨離應該還好好地活着。

不記得在什麽地方看過這樣的一句話:親近的人相互間是有感應的,若對方不在了,無論怎麽想也只有鋪天蓋地的絕望。

墨姝現在想起妹妹時并沒有絕望,所以她相信,墨離一定還在某個地方好好活着。

想着事情,外邊天不知不覺就黑了。

墨姝有些心神不寧,總覺得她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卻怎麽都想不起來,洩氣地躺倒在榻上:反正明日就回家了,說不定見到家人,就能想起來了。

……

清早。

淡青色的天空星子隐沒,晨風吹開流雲,不多時,東邊就開始出現了明媚的朝霞。

墨姝今日起得很早,因為準備回家,心裏反而有些忐忑,天沒亮就起身了,然後坐在窗邊發呆。

碧蘿過來,給墨姝披了件外裳,手上一邊絞着帕子,口中卻在念叨:“雖然現在天熱,姑娘早上起身也注意些,這麽早還有霧呢,小心着涼。”

自上次易采薇将綠荑和紅茱杖殺之後,菱溪苑就少了幾個大丫鬟,府裏沒提過給菱溪苑添人的事情,所以如今墨姝身邊就只有碧蘿這麽個貼身丫鬟。

主仆二人也樂得自在。

天亮了,墨姝收拾了一下衣裳,準備去跟小楊氏說回家去的事情,畢竟住在這裏,總得打個招呼再走。

墨姝帶上了碧蘿,來到宋國公府正院。

雖然還很早,但是小楊氏已經起來了,她身邊大丫鬟追月将墨姝讓進外間,笑道:“夫人昨日還念着表姑娘呢,今日就過來了,姑娘可好些了?”

又親自沏了茶端上來。

墨姝雙手接過,道:“有勞追月姐姐。我好多了,讓姨母挂心,實在過意不去。”

追月一邊擺上點心,一邊笑道:“姑娘言重了。夫人正在裏邊梳妝,姑娘請稍坐片刻。”

墨姝微笑道:“是我到得太早,卻擾了姨母休息。”

正說着,裏邊丫鬟伴月笑吟吟地出來,道:“夫人請姑娘進去說話。”

015、試探

墨姝點了點頭,讓碧蘿留在外邊,才打理了一下衣裳,跟在伴月後面步入裏間。

但見宋國公夫人小楊氏一身團花石青上衫,緋紅繡國色天香的襦裙,倚在美人榻上,已近雙十五的年紀,卻保養得極好,膚如凝脂,白皙光潤,臉若銀盤,眉目妍好,一看就知道平日養尊處優。她見到墨姝進來,含笑招手道:

“姝兒來了,到這邊坐。”

“恭請姨母安。”墨姝先端正恭謹地給小楊氏行了禮,才移步上前,在美人榻下面的席子邊上規矩跪坐了。

“姝兒果然懂事了,這才幾日不見呢。”小楊氏心中有些異樣,微笑說了一句,又問墨姝身體如何之類的話。

墨姝一一答了,自然地提起回家的事情:“……許久未見,所以想回去看看,住上些日子。”

小楊氏更加詫異了,面上卻不顯,點頭笑道:“是該常回去看看,只是,姝兒你風寒才好了些……”

墨姝恭謹回道:“姝兒今日過來請安,就是因為已經大好了,之前讓姨母為我擔憂了。”

小楊氏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也讓你母親有空多過來走動,別生分了才好。”

又說了幾句話,有管家娘子來找小楊氏請示事務,墨姝這才恭敬告辭,帶上碧蘿回菱溪苑去了。

待墨姝離開後,小楊氏立即露出疑惑之色,道:“怎麽好似變了個人……追月,你安排人去查問一下。”

這時,外邊一個穿着寶藍箭袖圓領袍子,白皙俊俏,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年急急忙忙地跑進屋裏,一頭的汗水也顧不上擦,手裏還提着劍:“母親,姝兒妹妹是不是過來了?也不差人告訴我一聲。”

旁邊幾個丫鬟立即躬身行禮道:“五公子。”

小楊氏眉頭微蹙,拿起旁邊的帕子給其擦汗,又讓人接過那劍,道:“怎麽還是冒冒失失的。你總想着見她作什麽,忘了上回弄碎你父親玉佩的事了?你父親都已經說了,這兩個月都不許出自己院子,怎麽又跑這裏來了?安心讀書習武才是正事!”

易寧一張臉立刻就蔫了。

小楊氏見狀,心裏對墨姝更是萬分不喜,原以為自己兒子專程過來給她請安,沒想到卻是巴巴地趕來見那個丫頭的!這麽小小年紀,就是個狐媚的!

而易寧也十分懊惱,他剛才聽小厮說,墨姝往正院來了,急忙趕了過來,誰知沒見到,她這麽快就又走了。他可以打着請安的幌子到正院,但是卻沒有借口去菱溪苑。聽說她前兩日落入了荷池,受寒病了,如今既能過來給母親請安,應是大好了吧?

小楊氏見易寧跑得滿頭大汗的,既心疼,又恨其不争氣,當即一邊讓丫鬟趕緊拿了衣服給他換上,一邊少不得數落了幾句。

易寧半句也沒聽進去,滿心只想着怎麽樣才能去探望墨姝。

……

清晨柔和的陽光灑在蔥茏的花木上,小鳥叽叽喳喳地在樹叢間追逐嬉戲。

墨姝從正院出來之後,穿過花藤纏繞的回廊,卻看到琉璃帶了錦屏過來,才想起琉璃幾乎每日都會去正院給小楊氏請安。

琉璃也看到了墨姝,她感到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含笑迎了上來,道:“姝兒妹妹這麽早。”

墨姝步下回廊的石階,沒留神差點扭了腳,一邊暗忖最近怎麽如此時運不濟,老是差點被絆到,一邊笑道:“琉璃姐姐早,我今日想着家去,所以到正院去和夫人說一聲。”

琉璃已上前一步扶住了墨姝的手,随即注意到她襦裙裏邊跌出的翡翠蓮子,聽到此話,點了點頭,又贊了一句,道:“這顆翡翠真好,以前怎麽沒見妹妹你戴過?”

琉璃在之前因為外祖母身染重病,返鄉探望,沒想到她外祖母一病不起,她回去不久就是喪禮,直到前幾日才回來,小半年不見,她似乎清減了不少,此時握着墨姝的手顯得十指纖纖,有些涼。

墨姝笑道:“我一直都戴着的,只是可能姐姐以前沒有注意到而已。”

以前琉璃和墨姝兩人親密無間,互相送過不少東西,還換釵結了金蘭姐妹,國公府送到菱溪苑的東西,只要琉璃喜歡,墨姝都會随手送給她。

不過大部分情況下,琉璃都沒收,很多她自己也有。

這蓮子是否會不同呢?

墨姝突然想起夢中之事,心中一動,取下了翡翠蓮子,遞過去,笑道:“琉璃姐姐既然沒注意過,你看看。”

琉璃也伸手接過,兩人就在回廊邊坐下,挨着說話,晨風吹過,裙裾輕揚,交疊在一起,顯得兩個少女十分親近。

碧蘿和錦屏站在一旁候着。

琉璃仔細地打量了這翡翠蓮子一番,少不得啧啧稱贊,随後仍将蓮子還給了墨姝。

這讓墨姝有些意外,剛才聽琉璃提起,她還懷疑前世夢裏會不會就是琉璃得到了這蓮子,所以試探了一下,沒想到琉璃雖然表現得挺喜歡這翡翠蓮子,卻是臉色坦然,并沒有将這蓮子據為己有的意思,看來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盡管如此,墨姝也沒有将翡翠蓮子送給琉璃的意思,如今她認定了這蓮子定非尋常之物,輕易不會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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