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黃少天以為喻文州會迅速采取行動,最不濟也要利用主場優勢先找到軍部負責安全性檢測的人員。然而,除了那日下午進行的對話,之後的幾天,他都沒再提起此事,依舊不緊不慢的,仿佛全然遺忘一般。
唯一的變化,是成倍增加的訓練時間。
剛開始,黃少天還會激烈反對。擺事實,講道理,苦口婆心的勸他休息一會。可惜那人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嘴上答應的挺好,一轉身,就自作主張開始複健。于是他只能一邊抱怨着:“軍人不都是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的麽,喻哥你可一點兒都不按規定來。”一邊盡心盡力的為他修改訓練計劃。
他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機械臂與人體的神經連接,主要依靠大腦內植入的芯片進行處理,尚在恢複期就驟然加大的訓練量很容易使芯片過載,從而引起劇烈頭痛。會有多劇烈呢?黃少天曾在培訓中看過一段視頻記錄,那位使用機械臂的壯漢,僅僅是因為超出計劃三十分鐘的時間,就抱着腦袋栽倒下去,口吐白沫,差點留下終身後遺症!
這些道理反複講過,喻文州愣是聾了一樣滿不在乎。每次練習結束,黃少天看見他白到發青的嘴唇,還有滿頭的冷汗,甚至一向挺直的肩背都顯得些微佝偻,總是心疼得無法自制。他迫切的想要做點什麽,哪怕是扶他走上一段路也好。可是,每每伸出的手被避開,偶爾對視,也會先移開視線。一次又一次的碰壁讓他意識到,喻文州是真的不再信任他了。
他不會親切的喊他“少天”,也不會在他困惑無措的時候摸摸他的頭,更不會關注他的每一個表情變化。
只有當失去之後才明白,曾經得到的是多麽美好的寶物。
他必須得做點什麽。洗清嫌疑也好,重新獲得信任也罷,就算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和喻文州滾個床單,都不要再像這樣繼續下去。只不過被這麽對待了三天,他便感覺無法承受。明明從小到大受過的冷遇比這強烈得多,可只要一想到對象是喻文州,就覺得像被人拿着刀往心裏捅,刀刀見血,字字封喉。
明明只是想單純的撩個人談個戀愛,怎麽會演變成現在這樣子?
黃少天想不通,也懶得想。他一向是個自在随心的人,想到什麽就去做什麽。既然想要挽回這段尚未開始的感情,便傾盡全力搏一把。如果不能成功,也希望當最終分別來臨,那人能說上一句:“我認為少天是個非常出色的Omega。”
就算是好人卡,也要做最閃耀的那一張!
喻文州額頭敷着冰袋,為防止掉下去,用來扶着冰袋的手還是機械手掌。
三天的高強度訓練,他基本掌握了手部傳感器的靈敏度,在着意控制之下,已經不會再出現意外事故。
整個大腦如同埋了一顆定時炸彈,太陽穴突突的痛。冰袋起到的作用聊勝于無,多虧在軍校多年的忍耐訓練,他才能忍下這痛入骨髓的副作用。
“剛剛黃先生聯系了他同公司的學長。明天上午,他會去Tri-H的總部。”白鹇用沒有起伏的聲線說。
喻文州“嗯”了一聲,艱難的扯了扯唇角:“他忍不住了。”
白鹇思考兩秒,疑惑的問:“先生,既然您從一開始就沒有懷疑是黃先生動的手腳,為什麽還要故意冷落他?小五說黃先生這兩天心情很不好,吃飯都吃的少了。”
喻文州靜默幾息,考慮怎樣向他解釋。白鹇的确是超越時代的智能體,它的運算速度無人可及,但對于人性方面,尤其是情緒的作用,它的感情模塊始終處理不來。
“我并不是故意冷落他。事實上,這才是我對待陌生人的方式。少天會喜歡上我,不過是因為我給了他錯誤的信號,他喜歡的是那個溫柔體貼的beta喻文州,而不是現在這樣冷漠自私、算計人心的alpha喻文州。”
“那您怎麽知道他會聯系別人回公司?”
“自然也是因為他喜歡我。”喻文州壓抑着聲音說,“喜歡的人突然對他冷淡起來,原因又擺在面前,他不可能無動于衷。他會拼盡全力找到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以此挽回我的态度。而最好的證據,就是抓到真正動手腳的人。”
喻文州冷靜地分析,強行忽略掉心口的不适,将它歸于超額訓練帶來的副作用。挪着冰袋貼到快要爆炸的太陽穴上,繼續說道:“我相信在這件事上,少天是不知情的。如果是他動手,大可不必說出來,反正我能接觸到的專業人員只有他一人。不說,會有更大的好處。可一旦說了,就不是混淆視線的煙霧彈,而是照明彈了。我會順藤摸瓜查下去,而他就是最好的突破口。一個能神不知鬼不覺将更改封存産品的數據,又瞞過制造商和軍部的組織,他們不會傻到送把柄給我。”
白鹇消化完這段話,遲疑的問:“那您是徹底解除黃先生的嫌疑了?”
喻文州冷淡的說:“當然不,我只說他在這件事上沒有嫌疑,并不代表他在其他事情上是安全的。”
“但是您到現在也沒有找到不安全的事情啊……”
喻文州難得沉默。
白鹇不依不饒的說:“而且,冷漠自私、算計人心的alpha喻文州還在稱呼黃先生為‘少天’。根據我的檢索,人類以名字稱呼他人,是表達親昵的意思。根據歷史記錄,您以名字稱呼過的人只有軍校的那幾位同期生……”
“我只是叫順口了。”喻文州說,“沒有別的意思。”
白鹇“哦”了一聲,說:“希望您以後也能坦然說出這句話吧。”
被暗諷的人重重閉上眼睛。
啧,頭疼。
“要出門?”
面對喻文州平淡無波的問詢,黃少天略顯心虛地移開視線,盯着他背後的牆壁,仿佛那上頭開出一朵花來。“……我想回公司看看,或許會有線索。”他幹巴巴的解釋道,“如果喻哥方便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
喻文州目光靜靜落在他身上,不像前兩天那樣冷淡,但也不如以前那般溫和。他看他,如同審視評估一件待出售的商品。
“我就不去了。”他說。
黃少天有點意外:“那你就不擔心我……銷毀證據麽?”
喻文州搖頭。良久,遞過一條挂墜。黑色細繩穿着一個紐扣大小的圓形吊墜,上面刻着繁複花紋。材質不像金屬,重量挺輕,戴上後剛好垂在鎖骨下方兩指處。
喻文州給得淡定,黃少天戴得也坦然。戴好之後,借着玻璃的反觀瞧了瞧,背對着喻文州說:“這就是定位器?會被查出來嗎?”
喻文州讓他放心。上前兩步,将吊墜塞入衣服內,隔着外套輕輕點住,低聲道:“不準摘下來。”
兩人靠得很近,黃少天能嗅到喻文州身上散發的淺淡的柑橘清香。Beta沒有信息素,那是屬于調制香水的氣味。莫名的,讓他聯想到自己的信息素味道。
一時舍不得呼吸,生怕驚擾了如精靈般的氣息。數日來的委屈一起湧上心頭,灼得眼眶發熱,他拼命瞪大眼睛,試圖将酸脹的感覺壓回眼底。
喻文州退開,他摸着被點過的地方,自嘲道:“我當然舍不得摘,這還是喻哥送我的第一件禮物。”
喻文州很輕的笑了,說:“我很期待你的回禮。”
黃少天猛地轉身,大踏步地向外走,臨到門口,突然道:“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會找到證據,洗清嫌疑。然後,堂堂正正的追求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