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Love Prelude (3)

并不長,大概也就短短幾句話而已。明明可以寫信或是明信片的事,還非要用錄音的方式來保存,橘真琴也不知是該稱贊他的浪漫,還是該責備他的浪費了。

嘛,責備什麽的也輪不到他來吧。

瞧了山崎宗介一眼,橘真琴按開了音頻。

「喲,遙,真琴,好久不見吶。現在沒空回日本了,你們在國內過得還不錯吧?今天我經過一家精品店,碰巧看見了這兩只腕表,之前聽渚說你們倆很喜歡這兩只海洋生物,所以我就幹脆買下了。這款表還有其他的圖案不過渚和憐的話下次再送吧。真琴你的腕表也該換一換了!還有遙,不要總是不注意時間啊,我可是聽說每次都是真琴去喊你上學呢。嘛,我也不多說了,下次等我回國我們再聚吧,拜。」

松岡凜的聲音聽起來很愉快,帶着些屬于街道的嘈雜,就像是買完了禮物走在路上就立刻錄下了這段話。

山崎宗介聽罷無奈地搖頭笑了笑。

橘真琴輕輕放下錄音筆,打開了面前其中一只小盒。盒子裏果然放着一只腕表,墨綠色的表帶,表盤上顯示着羅馬數字,盤面畫着一只虎鯨。

另一只表不必言說,一模一樣的款式,深藍色腕帶,盤面是一只海豚。

圖案之類的一定是葉月渚通風報信的結果。

「嘛,既然東西送到了,我也該走了。」山崎宗介将白水一飲而盡,單肩包已經挂上肩頭,「下次再見了,橘。」

「山崎。」橘真琴叫住了他,「下次再一起游泳吧,等凜回來之後。」

山崎宗介身子僵了僵,然後微微一笑:「嗯,好的。」

到那個時候,一定可以再一次游泳了吧,和大家一起。

一定的。

與山崎宗介告別之後,橘真琴直接往七濑遙的學校去。

來到游泳館時,七濑遙并不在水中做着日常的練習,而是正站在池邊與岡崎千月與教練再談着些什麽。

橘真琴慢慢朝他們走近。教練已經轉身去指導起別的學生來,岡崎千月依然對着七濑遙,指着手中的記錄板低聲細語,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一只筆,在紙上勾勾畫畫。

「那麽以後的日常訓練表就改成現在這樣吧,七濑覺得可以嗎?」

「嗯,可以。」七濑遙點了點頭。

「可是這樣一來每天的訓練量會加大,時間也會延長呢。」岡崎千月擔憂道,「會很辛苦喲。」

「沒有關系。」

七濑遙的目光已經不再鎖在岡崎千月的身上,而是越過了她,看向了她身後的那個人。

橘真琴聽見了岡崎千月的話,并沒有表示什麽,只是沖他微微一笑。

岡崎千月看着七濑遙的神情,了然地回頭一瞧,并不意外地看見了橘真琴。她朝橘真琴微一點頭示意,語氣輕松地說道:「既然你來了我就不多說了,今天的訓練結束了,七濑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的……多謝了。」七濑遙朝橘真琴的方向走了幾步,「我去更衣室。」

「啊,嗯,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岡崎千月「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呼,真好呢。」

「岡崎老師?」

「啊啊,沒什麽。」岡崎千月擺了擺手,「不早了呢,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七濑遙回頭望了岡崎千月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朝更衣室方向走去。橘真琴向岡崎千月告了聲別,匆匆忙忙地一路小跑着跟上了七濑遙。

「诶——那個人是誰啊?」有經過岡崎千月的學生疑惑地問起。

岡崎千月望了望遠處肩并肩一問一答的兩個人,微笑卻不語。

嘛,七濑其實也并不孤單呢。

的确,有一個一直在耳邊問這問那的好朋友,七濑遙确實一點兒都不孤單。

從今天訓練的怎麽樣問到會不會覺得累,從今晚要不要幹脆就在附近找一家店解決晚餐問到不知道那家店的青花魚咖喱會不會很好吃。伴随着七濑遙換衣的是橘真琴喋喋不休的問句。

七濑遙倒是很難得地沒有說那句「真琴好吵啊」。

他理好衣服,側目看了橘真琴一眼。

敏銳地察覺了他戴着的腕表已經換了一只,明明昨天還不是這樣的。

「真琴。」

「诶?」橘真琴停下了關于今晚晚餐菜單的話題,愣了一下,「怎麽了?」

「沒什麽。」

七濑遙想了一想,「真琴你為什麽忽然換了一只表」這個問題似乎也沒有什麽詢問的必要。

就像沒有人會問你為什麽今天換了一件衣服一雙鞋一樣。

「嘛,遙,把手伸出來一下。」橘真琴見七濑遙已經換好衣服收拾妥帖,忽然開口道。

「哦。」七濑遙伸出了右手。

「不、不是啦,左手,左手啦。然後閉上眼睛。」

七濑遙納悶地換了只手,雖然滿腹疑問,但是出于對橘真琴的信賴他還是閉上了眼睛。正想問他到底怎麽了,手腕忽然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他猛地睜開眼,低頭朝自己的手腕望過去。橘真琴正在替他戴上一只手表,他動作很輕柔,除卻腕帶帶來的皮革的溫度,幾乎感覺不到橘真琴指尖的灼熱。

七濑遙認出了這只腕表和橘真琴手上戴的那只很像。

「這是今天山崎帶給我的,是凜送的。」橘真琴放開手,滿意地看了看七濑遙的手腕,然後擡起頭沖他一笑,舉起了自己的手臂,「我也有一只哦,和遙是一樣的呢。」

「……哦。」

七濑遙怔怔地應道。

除了顏色和圖案一模一樣的兩只腕表,就像從前他們分吃的冰棒,一起買的背包,運動鞋,橘媽媽為他們倆準備的便當。七濑遙和橘真琴,從小到大總是用着一模一樣的東西。

或者說一模一樣也不準确,而是同樣的,卻又适合他們各自的東西。

「吶,遙,今晚我們去吃青花魚咖喱吧。」橘真琴看了看時間,「嗯,從這裏走過去挺快的。我聽山崎說這附近店裏的青花魚咖喱很好吃。」

七濑遙低聲道:「不吃青花魚也可以,真琴不是不喜歡麽。」

「可是遙喜歡啊。」橘真琴笑眯眯地說着,朝前慢慢走去,「走吧,肚子餓了呢。」

啊,我喜歡,是嗎?

七濑遙閉了閉眼,然後輕笑着跟上了橘真琴的腳步。

最終他們還是沒有去吃青花魚咖喱,只在學校附近的一家路邊店裏各自點了一碗拉面。七濑遙出了校園二話不說就将橘真琴拉到了店裏,橘真琴心中雖然帶着些詫異,卻終歸沒有拒絕七濑遙。

他是不會做與七濑遙意見相背的事情呢。

點完餐後,兩人坐在吧臺前等待,橘真琴摸出手機傳了一封郵件。七濑遙側目看了手機已經暗下去的屏幕一眼,并沒有說什麽。

很快店主端着兩碗熱騰騰的面從簾後走出,放在兩人面前。

橘真琴将自己碗裏的青花魚幹全都挑出來放在七濑遙的碗中,七濑遙也把蓋在面上的幾大塊叉燒肉、竹筍、土豆等幾乎所有的配菜一并夾到了橘真琴面前。年輕的店主看着兩人如此娴熟的動作,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還不如提前跟我說一說你們不喜歡吃什麽呢。」

橘真琴擡起頭,溫和地笑了笑:「抱歉,我們一直都這樣習慣了。」然後擡手阻止了七濑遙的進一步動作,「遙!再夾下去你就沒有配菜了!」

可是真琴是肉食性的動物。

七濑遙面無表情地收回手,開始認真地吃面。

店主無奈地聳了聳肩,招呼起剛進門的其他客人。

晚餐期間橘真琴看了手機很多次,每次都是按亮了屏幕後又放任它自己暗下去,應該是在反複确認自己有沒有收到什麽郵件。

真琴在等誰的郵件呢?

七濑遙吃面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與身邊吃得熱火朝天,甚至臉頰都開始滴下汗珠的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遙?」橘真琴擡手抹了抹額角的水珠,偏過頭問身邊的人,「怎麽了?」

「哦、沒什麽。」七濑遙移開視線,閉上眼睛輕輕喘了口氣,繼續吃面。

橘真琴疑惑地盯着七濑遙瞧了好一陣子。

「吶,遙。我剛才聽見岡崎老師的話了,新的訓練表任務很重麽?」

「只是多加了一些訓練,嘗試減少lap time,沒什麽。」七濑遙咬了一口青花魚幹,「晚訓的時間會變長吧。」

岡崎千月為他重新安排的訓練表中,晚訓的頻率與內容量都加大了不少,按照時間安排推算,接下來的訓練他恐怕是要在大學餐廳裏解決自己的晚飯,然後再回去游泳館參加晚訓了。

橘真琴點點頭:「果然啊,跟我猜得一樣呢。」

然後,他也沒有再說什麽。

七濑遙覺得有些意外。

以他對橘真琴的了解,橘真琴這個時候應該會說「吶遙以後我晚上就準備好便當過來陪你吧」,然後他再義正言辭地以「真琴自己也很辛苦,不用麻煩」為借口推辭才對。可是橘真琴卻是什麽都沒有說,這讓七濑遙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真琴,你沒有什麽想說的麽?」

他到底還是沒有藏住心事,問出了聲。

橘真琴眨了眨眼,夾起一塊叉燒,笑道:「诶……這家的叉燒很好吃,算嗎?」

最近的車站離七濑遙居住的地方并不太遠,七濑遙索性就繞了些路将橘真琴送去了車站,兩人在車站告別,橘真琴搭電車回自己的租屋。

剛一乘上電車,橘真琴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的聯系人是龍崎憐。

「喂,憐。你在準備聯考還要麻煩你,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真琴前輩不用客氣,聯考我已經準備得很充分了。」橘真琴幾乎可以想象到電話那頭的龍崎憐一定扶了扶眼鏡,目光中一定也帶了些自得與意滿

橘真琴笑了聲:「最近還好麽,你還有渚。」

龍崎憐在電話那頭爽朗地「哈哈」了兩聲:「我和渚君最近都挺好,雖然這次的地區大賽我們水游部沒能通過預賽,不過新入部的同學也有些十分有潛力的,我和渚君已經想好了下一任部長的人選。至于渚君,現在每天都在埋頭準備聯考,明天我還會去他家裏幫他指導一下。」

「我記得憐的志願學校是在東京吧?相信再過不久我們就可以在東京重逢了呢。不過我記得渚是準備報本地的大學吧,你們倆可是要分開了呢。」

「那并不要緊。就像當初的遙前輩與真琴前輩一樣,我和渚君已經達成了共識,我們也要向兩位前輩一樣為了自己的夢想而努力着。遙前輩不是說過麽,就算相隔再遠,我們的心也是在一起的。」

橘真琴忽地想起了那年全國大賽前哭得泣不成聲的葉月渚和龍崎憐,不由對着面前的空氣微微點了點頭:「看來這些日子你和渚也變了許多啊。」

「真琴前輩……」龍崎憐似是有些觸動,聲音也變得啞了些。

「啊啊,抱歉,我們似乎把話題岔遠了。對了,之前麻煩你的事……」

「放心吧!我已經聯系了江,把她那裏的資料都拿了回來,然後再結合我的理論知識又完善了一個更加完美的版本,稍等一會兒我就用電子郵件傳給真琴前輩。」龍崎憐滿意地說道,「請相信我這個理論選手的實力。」

橘真琴輕輕一笑:「我當然是相信憐的。」

兩邊都靜默了幾秒,龍崎憐這才猶猶豫豫地開口:「雖然有了豐富的理論知識,但是我想真琴前輩還是需要更多的實踐經驗才是……根據我的大致研究,其中有一些部分看起來是比較複雜的……我記得合宿時遙前輩說……」

「嘛,剩下的我會想辦法的。那麽就拜托憐将資料傳給我吧。耽擱了你的複習準備真是太抱歉了。」

「真琴前輩……」

兩人又寒暄了一會兒,龍崎憐的電話中忽然傳來了母親的喊聲,他匆匆同橘真琴道別。橘真琴放下手機,閉目思索了些許時間。

電車緩緩地抵達了站點,他單肩挎着包走下了車。站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然後還是舉起了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

電話響了一陣後被接通。

「真琴?」電話那頭的橘媽媽很是詫異,「怎麽這個時候忽然打電話回來?」

橘真琴還沒來得及開口,岩鳶橘家的那雙小姐弟大概是聽見了媽媽的一聲「真琴」,匆匆忙忙跑到媽媽身邊,從兩邊各自扒拉着媽媽的衣服,一邊高聲地喊道:「是哥哥的電話嗎!蓮也要聽!」

「蓮!是我先來的!」

「嘁——我才不管蘭呢,我要和哥哥說話!」

橘媽媽無奈地來回撫了撫兩人的頭頂,說道:「哥哥應該是有事情才會這個時間打來,先讓媽媽和哥哥好好說說好嗎?」

橘蘭比橘蓮要稍微懂事一些,聽了媽媽的話也聽話地松開了手。橘蘭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也沒有再繼續喊着要聽電話,只是手還是死死地抓着媽媽的衣服,仿佛在等待機會就能和哥哥說上話。

「蓮,放手啦,媽媽的衣服都要被你扯壞了。」

「才沒有呢!」

橘真琴一邊走着一邊聽着電話那頭持續了不少時間的争執,無奈地揉了揉眉心,這才慢悠悠地對媽媽說出了這通電話的用意。

「啊……原來是這樣呢。」橘媽媽彎了彎眉,和橘真琴笑起來的模樣很像,「今天已經很晚了,一會兒媽媽還要看看蘭和蓮的作業,真琴你也很累了吧,回去好好休息吧。需要媽媽的時候只要打電話回來就可以了,知道嗎?」

「嗯,謝謝媽媽。」

「一家人說什麽謝謝呢。」橘媽媽溫柔地說道,「對了,有空和小遙回岩鳶來吧。蘭和蓮還有爸爸都很想你們,昨天遇見田村奶奶她也提到你了呢。」

橘真琴低低地「嗯」了一聲:「我們會早些回去的。」

回到家中換了鞋,橘真琴走回卧室将背包順手一丢扔在床上,走到桌前打開了筆電,從包中摸出眼鏡盒,取出眼鏡戴上。

連上了網後他第一時間便是去查收自己的電子郵箱,龍崎憐的郵件果然已經準時地躺在了自己的收件箱中,附件是一份容量看來還不太小的文檔,郵件是用網站自帶的信紙寫成的,滿屏幕的粉色小蝴蝶看得橘真琴有些哭笑不得。

下載好附件再打開,琳琅滿目條條杠杠看得他眼花缭亂。

他認真地看了眼标題,确認了自己沒有下載錯文件。

果然龍崎憐連文檔的排版都要追求極端的美感——龍崎憐式的美感理論通常和橘真琴在某些程度上有一些背道而馳。

好不容易将文檔調整成了自己熟悉順眼的樣式,橘真琴開始認真地研究其這份文件的內容起來。

重點的部分畫了高亮突出,10多頁的文字他看了足足一個小時。

終于通篇看完後橘真琴終于松了口氣,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整個身子朝椅背一靠,帶着椅子不由地晃動了幾下。

鼠标将文檔重新滑回到第一頁的大标題,他又瞧了屏幕一眼,用力地伸了個懶腰,站起身去翻找換洗的衣物準備洗漱。

拿着衣服走出卧室,筆電一直都沒有關。

屏幕上雪白的文檔界面,只有正中心的黑色加粗大字。

——「運動員營養食譜」

往後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忙碌,七濑遙的晚訓時間延長後,與橘真琴變得聚少離多,早間一齊乘電車各自趕去學校後這一天也難得能見上一面。兩人課程的時間安排恰恰錯開,好不容易趕上了七濑遙早間訓練項目不多的日子,橘真琴卻是課程排得滿滿。哪怕有時午間橘真琴也會出現在七濑遙的大學餐廳裏陪他吃飯,但為了趕下午的課程,沒聊上幾句就匆匆離開。

這大概才算是正式進入了大學生活的節奏,不在同一個學校,見面真的很難。

七濑遙抱膝坐在泳池邊休息,出神地看着泳道裏一個又一個翻騰的身影,早已不知道神游到了哪裏。

岩鳶水泳部雖然曾經只有他們四個人,偌大的泳池也不會覺得空寂。

眼前的游泳館中訓練的學生比比皆是,挨個兒地等着空出的泳道。可七濑遙卻覺得這個游泳館,空空蕩蕩。

室內自帶的暖氣,可心頭卻想是輕微的冷風劃過,透出絲絲的涼意。

這個星期以來還沒有見過橘真琴,大約他真的很忙很累,連清晨拉七濑遙出水這種日常也沒有時間去完成。

七濑遙每天泡在浴缸裏聽着屋外的聲響,一直都沒有聽見熟悉的腳步與抱怨。看着脫下放在一邊的腕表盤面上的指針一點一點地轉動,挨到最後的時限,他才慢慢悠悠地從浴缸裏站起來。

今天,真琴也沒有來。

收好餐桌上打開的巧克力盒,七濑遙随意地吃了幾口面包,連青花魚都沒有重新加熱,拎着包面無表情地出了門。

岡崎千月觀察七濑遙已經半個小時之久,指導教練被叫去開會,學生在游泳館裏自由訓練。以往這種時候七濑遙一定會在水裏游着泳,壓根不會把自己的泳道讓給別人。可今天他竟然就這麽呆坐在泳池邊,一動也不動。

目光是在盯着水看,可無神的雙眸已經出賣了他其實正在發呆的事實。

是呢,已經好幾天沒有看見橘真琴了呢。

岡崎千月四周環顧,沒有看見那個茶色短發總是一臉微笑的身影。輕聲地對身邊詢問的學生說了句「抱歉」,然後走到七濑遙身邊,學着他的姿勢也坐了下來。

七濑遙偏頭看了岡崎千月一眼,一言不發地繼續将視線轉回泳池。

「這幾天都沒有看見橘君呢。」岡崎千月頓了頓,敏銳地發覺七濑遙的眉毛顫了顫,繼續道,「是有什麽事情麽?」

「我不知道。」七濑遙低聲地回答。

岡崎千月訝然一笑:「咦?連七濑都不知道嗎?」

他不知道,很奇怪麽?

嘛,也是吧……不知道真琴在做什麽這種事……很少見。

感覺很不好。

「如果不知道的話,為什麽不主動去問呢?」岡崎千月拍了拍七濑遙的肩,「七濑如果問的話,我想橘君一定會告訴你的呢。」

七濑遙并不答話,手握成一拳又慢慢松開,心裏像是在掙紮什麽。

「今天的訓練不多呢,七濑一會兒結束了不如去聯系一下橘君吧?」岡崎千月大約是想到了什麽,笑容變得更加燦爛,「看見橘君心情就會變得很好,所以我也在等他來哦。」

橘真琴出現之後,七濑遙臉上的表情才會變得豐富起來,說的話也會變多起來。

岡崎千月更想看見那樣的七濑遙。

如此而已。

七濑遙陷入了沉默,岡崎千月也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麽,四周打量着訓練的學生,看着他們來回奔走,偶爾也小小地相互打鬧玩樂,氣氛和樂融洽。也只有七濑遙坐着的地方格外安靜,如同一個被隔離開的空間。

真不知道這樣的情況什麽時候才能有所改變啊。

沒有晚訓的七濑遙還是沒聯系橘真琴,他一路慢悠悠地晃着,這一路的時間比平時多花了一倍。

回家随便烤個青花魚當晚飯吧,他如此想。

轉開家門的時候,七濑遙有些訝異,他已經忘了早上有沒有鎖門了。

大概是忘了吧。

可是剛一打開房門,入眼的是一雙不屬于他自己的鞋,伴随着不遠處廚房裏傳來的一聲:「啊,糟了!」

這個聲音他很熟悉。

真琴?

七濑遙呆呆地站在原地,連家門都忘了關。

他和橘真琴早就交換了家裏的鑰匙,可是出于禮節他們也沒有幹出私闖民宅的事,平時去對方家裏是也都是兩人一齊的。

七濑遙沒有想到橘真琴會出現在自己家裏。

廚房裏的不速之客探出一個頭來,身上穿着明顯不太合身的圍裙,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七濑遙笑了笑:「啊——遙你回來了啊……」

「你在做什麽……」

「诶——我在做晚餐……啊!遙你等我一下!」

伴随着橘真琴驚呼的是油鍋裏傳來的一陣「噼裏啪啦」。

一直懸着的心像是忽然落了地,七濑遙無奈地順手帶上門,換了鞋就地把單肩包一扔,朝廚房裏走去。

撲鼻而來的香味讓他有些詫異。

真琴什麽時候會做飯了?而且是不會把廚房燒起來的程度?

「诶……好像又做糟了……」橘真琴苦惱地撓了撓後腦勺,「還是把步驟弄亂了……做飯果然很難啊。」

「你什麽時候學會的?」

「啊——那個……」橘真琴支支吾吾地含糊其辭,「也就是……最近吧……」

七濑遙嘆了口氣:「說吧,為什麽忽然來我家做飯?」

「遙不是現在加了晚訓麽,我想餐廳裏的食物營養應該沒有家裏做的豐富,我拜托憐查了運動員的營養食譜,然後打了電話回去跟媽媽請教了一下,就想嘗試着給遙做一做……」橘真琴看了眼明顯有些焦糊的烤魚,「不過好像還是失敗了呢……」

七濑遙聽着橘真琴的話,心頭像被敲擊了無數重錘,一下,又一下。任由心底深處潛藏着的暖意一并迸發了出來。

他低下頭,有些不敢去看橘真琴的眼睛。

七濑遙盯着橘真琴的手,那只一直拉住他的手上多出了許許多多痕跡,被刀劃開的痕跡,被油星子燙傷的痕跡,還有一個是新劃開的口子,用力時還會滲出血來。修長漂亮的手指上多出的點點紅斑,也烙在了七濑遙的心頭,莫名在溫暖之中,多出了一絲絲的抽痛。

是怕自己看見他手上的傷,所以才消失了好幾天吧?

真是個,笨蛋。

「嘛,因為不想讓你看見……」

橘真琴察覺到七濑遙的目光,把手往背後一收。

「遙不要擔心啊,過些日子就會好了。」

「怎麽可能不擔心,真琴是個笨蛋!」七濑遙難得地沖橘真琴低吼起來「你站在這裏不要動,我去找醫藥箱。」

沒等橘真琴伸手攔住他,七濑遙就轉身跑向卧室,一陣翻找。

橘真琴一副被抓包的表情,有些尴尬,卻又覺得有些安心。七濑遙回來的時間恰恰好,熱騰騰的飯菜才出鍋不久,橘真琴将盤子依次端出廚房,學着龍崎憐的美學理論,在餐桌上擺出圖形來。

雖然賣相有些抱歉。

「都說了讓你不要動。」

七濑遙抱着酒精藥棉和創口貼從卧室裏走出來,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句。

「嘛……」橘真琴笑了笑,乖乖地坐在餐桌前。

七濑遙握着他的手,細心地用藥棉擦拭着傷口。碰到傷口的時候橘真琴一時沒忍住倒吸了口涼氣,被七濑遙沒好氣地瞪了一眼。

「為什麽不跟我說,我也可以教你。」

橘真琴彎眉笑着:「遙訓練已經很辛苦了啊。我又比較笨手笨腳的,那樣會太麻煩遙了呢。」

「只是教做飯而已,沒什麽的。」

「因為我在照顧遙啊……所以不能讓遙覺得麻煩呢。」

七濑遙忽然一怔,手下不由地加重了力道。

「啊——遙——痛痛痛——」橘真琴猛地抽回手,用力地甩了甩,「遙——你在幹嘛啦。」

七濑遙撇了撇嘴:「沒什麽……」

說着重新拉過橘真琴的手,輕柔地替他貼上了創口貼。

遙很溫柔呢。

橘真琴這樣想着。

「好了,我們吃飯吧。」七濑遙将酒精瓶和餘下的藥棉順手丢到一邊的櫃子上,坐到了橘真琴對面。

面前的菜肴長得不怎樣,吃起來……也不怎麽樣。

七濑遙嘴裏含着一塊青花魚,頓了很久才慢慢嚼了嚼咽下肚。

「不太好吃吧……」橘真琴自己也吃了一塊,有些羞赧地低着頭,「沒有遙做的好呢。」

「不會……很好吃。」

這是七濑遙吃過的最好吃的晚餐。

面對面坐着吃飯早已是常态,可七濑遙第一次覺得,原來家裏的晚餐,真的很好吃。

比想象中的,還要更美味一點。

「今晚就住下來吧。」

橘真琴給七濑遙送過一只等身的青花魚抱枕,七濑遙幾乎每晚都會抱着它睡。上了大學後他也把這個抱枕一并帶了過來,24小時的讓它占據自己小半個床鋪。晚上摟着軟軟的抱枕睡覺會覺得很舒服,尤其是這個季節的夜晚已經開始變得有些涼意,蹭着抱枕還能額外地增添幾分溫暖。

橘真琴終于沒有再睡床沿,兩個人各自占了一半的位置,中間隔着那只青花魚的抱枕。七濑遙側着身子摟着抱枕,手背貼着橘真琴的胳膊。面前的人仰面睡着,已經陷入了深眠,透着小夜燈隐約望着他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膛。

就這麽靜靜地看着,直到自己也陷入了夢鄉。

清晨醒來迷迷糊糊睜開眼的七濑遙第一眼看見的并不是青花魚抱枕上的那只死魚眼,而是放大了的極盡距離的橘真琴的臉。

七濑遙吓得往後挪了一下。

夜裏睡着睡着也不知道怎麽自己就把青花魚抱枕給扔到身後去了,半抱着橘真琴睡了大半夜也沒有察覺絲毫異樣。

橘真琴沒有要醒來的意思。這天是周末,本就可以睡個懶覺,何況昨晚兩人一齊研究料理研究到了大半夜——當然也包括因為橘真琴的各種失誤導致廚房一片狼藉,最後不得不一起收拾殘局的時間。

七濑遙的腦袋仍然昏昏沉沉打算再睡個回籠覺,他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把身後的抱枕抓回來,而是就着現在的姿勢繼續閉上了眼。

比抱着抱枕舒服。

再度醒來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他微眯着眼,看着橘真琴伸手在枕頭下摸索了好一陣,連聯系人是誰都沒有看,閉着眼摸着屏幕劃開了接聽。

「喂……」

「喲——真琴,你不是還在睡吧?」

橘真琴半睜開眼,移開手機看了看屏幕上的聯系人,暗嘆了口氣,回道:「今天不是周末麽……江口君有什麽事麽?」

「真琴你是睡糊塗了吧,今天教授組織了我們專業的幾個人一起聚餐啊。」電話那頭的江口誠拖長了尾音,「喂,這次你沒有理由拒絕了吧。」

說什麽也要把橘真琴請到一次,不然他江口誠總是作戰失敗在女孩子們面前多麽沒有面子。專業的教授對橘真琴一向頗為贊許,橘真琴也十分地敬重他,搬出了教授的名字他就不相信橘真琴還能找出什麽理由來抗拒——就算找到了也統統駁回。

橘真琴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認命道:「好吧,晚上我會去的。」

「你果然把這件事忘得幹幹淨淨了……」江口誠忍不住哀嚎了起來,「我們約得是從中午開始好麽!中午!」

「啊……」

橘真琴終于清醒了。

好像,确實有這麽回事……

一個星期前教授跟他提過這個事兒,但是他已經完全忘了。滿腦子裏除了日常的課程學習之外都是練習料理和研究食譜,這些個并不太重要的事情自然輕而易舉地被抛之腦後。

「總而言之,你趕緊準備過來吧。對了,佐藤跟你住得地方挺近,我估計你也忘了約好的地方了。我讓佐藤去接你了,等下你聯系她吧,我挂電話了啊,馬上把佐藤的聯系方式給你。」

「诶?」

橘真琴還沒來得及開口拒絕,江口誠就十分果決地挂斷了電話,又迅速地給他傳了封郵件,時間間隔太短幾乎讓橘真琴覺得江口誠絕對是有備而來。

可是他現在不在自己家啊……怎麽聯系佐藤美沙啊。

出于對女孩子要多照顧一些的心理,橘真琴還是決定趕回家一趟,總不能讓女孩子東奔西跑,這可不是他一貫的認知。

雖然迄今為止,他所照顧的女孩子一只手都數的過來。

無奈地伸了個懶腰,橘真琴慢慢坐起身,被打擾了周末的好眠,有些頭疼地按了按眉心。

「真琴?」七濑遙扯過抱枕摟在懷裏,一動不動地盯着橘真琴,「要出去?」

「嗯、是呢。」橘真琴無力地笑了笑,「本來還指望今天能繼續跟遙學料理呢……」

七濑遙将抱枕朝上移了移,擋住了自己的臉,「以後還能再學……」

橘真琴點點頭:「嘛,也是啊。遙再睡一會兒吧,我得早些出門了。不知道佐藤是不是到便利店附近了,還得去聯系她呢……」

「佐藤?」

「嗯,遙不記得了嗎?就是那天我們在便利店遇見的女孩子。」

沉寂了好一陣子。

七濑遙的聲音從抱枕後悶悶地傳了出來:「哦。」

橘真琴起身去洗漱,衣櫃邊桌上已經放好了以前留在七濑遙家的衣物。七濑遙移開抱枕看了看枕邊橘真琴的手機,然後又重新把腦袋埋在了抱枕下面。

再回到卧室的橘真琴就是看着七濑遙這麽一副奇怪的姿勢睡着了

都不會覺得悶麽?

橘真琴無奈地俯身輕輕将青花魚挪開,看着七濑遙平靜中略有些鎖眉的睡顏,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這才站直身子,換了衣服拿了手機離開。

輕輕地帶上門,幾乎沒有發出什麽聲響。

七濑遙還是在橘真琴離開的那個瞬間,睜開了眼睛。

趕到自己家附近的車站時已經快要到了正午,佐藤美沙站在車門口等着橘真琴,見他孤身一人前來,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