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Love Prelude (5)
不是沒有想要拒絕的念頭。只是覺得——或許離開幾天會更好一點。
橘真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裏在想些什麽。許多話都是本能地脫口而出，可是再往下深究一切的源頭，思路卻卡在了某一個地方，無論如何也突破不了。
那是他從來沒有考慮過的一部分，所以自動在心裏把那些瑣碎的情緒封閉了起來。然後，一切都無法繼續前行。他甚至開始後悔，為什麽會忍不住去把七濑遙抱在懷裏，去對他說那樣的話。
怎麽聽，都是很失禮的話。
怎麽可能，會把對七濑遙的感情，往偏離了正軌的方向變化呢。
明明已經是對方最好的朋友，為什麽，他還會覺得，不夠呢。
不不不，一定是他被夢境裏自己的那些酒話給感染了，才會有這麽多不可思議的念頭出現。
所以，先讓自己冷靜下來吧。
放課後的橘真琴與佐藤美沙一起走出教室。對遠足行程全然無所知的他還是向佐藤美沙詢問了些詳情，至少明白了地點，夜宿的地方，以及社團負責人會準備的一些東西之類的。兩人聊着聊着就穿過教學樓的長廊，朝校門走去。
「大約就是這些了，其實橘君不用準備什麽的，這次活動去得地方設施很好的。」佐藤美沙腳步輕巧地走在橘真琴身邊。
橘真琴只是默默地點點頭：「嗯，說了這麽多，麻煩你了。」
「不會啦，這是我應該做的嘛。吶，我記得社長那天給我發了郵件的，好像又說了些別的事，你等等我找找看啊。」佐藤美沙一邊走着一邊偏過頭在挎包裏找着手機，餘光一瞥忽地在不遠處看見一個她只見過一面的身影。
那個人單手拎着包，先是倚着牆，看見他們倆走近後這才站直了身子。目光先是在橘真琴身上掃了一眼，大約是因為沒有得到視線的回應，過了一會兒又移開了目光，轉而看向了橘真琴身邊的人。
他極其不友善地看着佐藤美沙。
啊啦……好久違的眼神啊。
佐藤美沙暗暗地吐了吐舌頭，放下手，猶猶豫豫地說道：「那個，我還是回頭再發給橘君吧。」
橘真琴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唔，七濑君好像在等你。」佐藤美沙朝某個方向指了指，「看起來等了很久的樣子，橘君還是先去和七濑君彙合吧？」
橘真琴猛地朝佐藤美沙指引的方向望過去。
七濑遙朝他們走近了幾步，站在樹蔭下，一動不動地盯着橘真琴看。
像是想要把他的心思都看穿。
「呼……」橘真琴無力地嘆了口氣，轉頭對佐藤美沙說道，「那麽回頭再聯系吧。」
佐藤美沙連連朝他擺手，想趕緊把他趕到七濑遙身邊去。
七濑君的眼神真的很可怕啊，雖然是面無表情但是光是眼瞳朝這裏望過來都覺得自己要被一口吃掉了呢。
橘真琴慢慢走到七濑遙身前，忽然覺得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走吧。」七濑遙率先轉過了身，「今天還是去吃拉面吧？」
「……遙？」
「怎麽了？」七濑遙望了望他。
橘真琴滿腹的話全都卡在嗓子口，最終只憋出了一句：「你怎麽忽然過來了？」
七濑遙扭過臉，悶悶地說：「沒什麽，只是很多天沒一起吃飯了。我餓了，快點走吧。」
「嗯……哦……」橘真琴怔怔地跟上了七濑遙的步伐。
兩人沉默着并肩走了很久，學校離拉面館有一段距離，一路上誰都沒有主動開口。氣氛沉悶地讓人覺得壓抑。以前總是橘真琴在七濑遙耳邊滔滔不絕地尋找了話題，現在他變得沉默之後，兩人之間竟然找不到可以開口的契機。
這樣的局面持續了十分鐘。
「之前在和佐藤說什麽？」七濑遙輕聲問。
橘真琴被冷不丁的問題問得一愣，下意識地回答道：「啊……在說一起遠足的事。」
然後，有一個瞬間七濑遙的步子頓了一下。
長長的沉默，久到橘真琴以為七濑遙不會再有什麽回答，兩人又要陷入另一種尴尬的時候，七濑遙終于低低地開了口。
「……哦。」
帶着極端尴尬的沉默走進了拉面店，店主看見了他們倆，連點單的內容都沒有問，直接替他們選好了餐——橘真琴和七濑遙永遠都點着一塵不變的餐點。
雖然相對無話，可畢竟有食物在面前，倒也不會覺得芒刺在背，渾身不自在。
橘真琴和七濑遙仍然同往常一般，互相将對方喜歡的配菜挑了出來。說着自己很餓的七濑遙還是一股腦地把幾乎所有配菜都給了橘真琴，連帶着還多挑了一筷子的面。
橘真琴詫異地看着七濑遙：「遙？怎麽了？」
「我吃不下那麽多。」七濑遙悶悶地說，好像剛才直喊着自己「餓」的人不是他一樣。
「不行啦遙，等到了夜裏你會餓的。」橘真琴将自己碗裏的叉燒夾了起來，「吶，面不吃的話，多吃些這個吧。不要只吃青花魚啊。」
七濑遙偏頭看了他一眼，乖乖地張口直接從橘真琴的筷尖上咬住了叉燒。周圍的食客看着他們的動作，不由地都帶着些許驚訝的目光注視了過來，倒是店主似乎早就見怪不怪，只是微微笑了笑，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七濑遙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吶，這才是他熟悉的橘真琴吧。
之前沉默着的那個人，他覺得很陌生，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橘真琴，他不喜歡。
橘真琴看起來也沒有初時那樣無措了，大約是找到了和七濑遙相處的節奏，開始一邊吃着面，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七濑遙聊這些毫無營養的話題。
平日裏的七濑遙多半只是聽着，偶爾會留意一下橘真琴的神情。
可當他覺察到自己潛藏的心意之後，許多事都開始變得敏感了起來。比如，他發現了橘真琴的笑容中帶着勉強與壓抑；比如，他發現了橘真琴說話的時候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比如，他發現了橘真琴再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有意無意地靠近。
他确信，橘真琴在害怕。
可他在害怕什麽？
七濑遙有一肚子的疑問，可是在這樣的大庭廣衆之下，他沒有辦法問出口。
沒有閑談的時候，兩個人吃面的速度都很快，連店主都驚訝于「為什麽今天他們倆沒有聊天聊到客人都完全換了一批」。
吃了個半飽就出了門，兩人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十分默契地朝車站走去。
七濑遙還是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問。
他想知道，為什麽橘真琴這幾天一直都躲着他。
僅僅只是因為說了那些話麽？
一定是覺得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所以選了逃避對麽？橘真琴不是一直都是最能理解自己心思的一個人麽？
怎麽現在……不明白了呢。
快要到車站的時候橘真琴的手機響了一下，七濑遙不自覺地扭頭一望，聯系人上的佐藤美沙讓他覺得刺眼，雖然只是一封郵件，卻已經足夠讓他覺得煩悶起來。
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不想讓橘真琴被其他人分走注意力。心裏無端而升起的沖動，他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問出口的話，也變成了——
「你躲着我，是因為佐藤麽？」
話音剛落，他就後悔了。
他到底在問什麽。
「嗯？」橘真琴搖了搖頭，「怎麽會是因為她？我和佐藤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呢。」
七濑遙有些別扭地低下了頭：「哦。」
橘真琴的讀心雷達大約又重新啓動了起來，側目看着七濑遙，輕輕地笑了一下：「我只是覺得，不知道應該怎麽面對遙吧。」
我對遙說了那樣的話啊，而且有些事情已經在我們不察覺的時候開始發生了改變。
也許我是個膽小鬼，安于現狀的膽小鬼，我害怕我們之間的改變——因為不知道會朝更好的方向轉變，還是會從此跌落深谷。寧願就維持現在的樣子，隔着心照不宣的距離，不近不遠。
「為什麽會不知道？」
和以前一樣，不就可以了嗎？
「因為……我也開始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了。」
原本覺得，只要保護着遙就可以了。
但是開始變得越來越貪心了——變得連我自己都不能夠确定，對遙究竟存着怎樣的心情了。
而且，如果遙的心情和自己不一樣又該如何？
橘真琴從來不會讓七濑遙覺得為難。
所以，才會陷入到如此的困境之中，找不到答案。
七濑遙靜靜地望着橘真琴，末了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今天你要去我家住麽，上次的料理還沒有學完。」
「啊……料理下次再學吧。」橘真琴微微搖頭，「對了，遙。周末加上文化日我要和社團的人去遠足，佐藤聯系我就是為了說這些。」他仔細想了想，還是應該把事情給七濑遙解釋清楚，「這幾天我大概都不會在……你記得……」
不要遲到，不要在浴缸裏泡得太久。
七濑遙沒有想到橘真琴還是特地解釋了一番，藏在「記得」之後的那些話他其實也已經心知肚明。
心裏的那些不愉快漸漸随風而散，七濑遙定定地看了橘真琴一眼，然後說道：「嗯，我知道。」
擡起手腕，看了看手上那塊與橘真琴同款的腕表，唇角露出幾不可察的微笑。
「不用擔心我，還有，路上小心。」
遠足的地點并不太遠，大概是為了模拟身體素質訓練，選擇的場地裏也有各種模拟障礙穿越的器材。橘真琴臨行前查了查遠足地點的資料，大致了解了概況之後，猶豫許久，還是把自己的目的地用郵件告訴了七濑遙。
七濑遙很快就回複了一句：「嗯，知道了。」
橘真琴躺在床上刷着推特，看着松岡凜的各種近況，每一條都有山崎宗介的留言，忽然有些羨慕松岡凜和山崎宗介兩人之間相處的感覺——當然他并不知道，曾經松岡凜有多麽的羨慕橘真琴可以和七濑遙一直在一起而不分開，自己卻要和山崎宗介隔着整整一片海洋，在大洋彼岸相望卻難以相見。
如果離開幾天，會讓自己想的更明白一些的話就好了。
就像曾經拜托松岡凜去開導七濑遙，結果卻被直接帶去了澳大利亞，雖然路程遠了些坎坷了些，好歹也讓七濑遙找到了自己的夢想。
所以，自己也需要暫時離開七濑遙，把一切想想清楚。
擡手撫上海豚護目燈的開關，他定定地看了它一會兒，閉了閉眼，還是沒有關掉燈。他還是會怕黑——但是有這只海豚陪伴，帶着微暖的光，他就不會覺得有什麽畏懼。
第二天清早就已經醒來，同佐藤美沙約好在車站等候，橘真琴簡單的梳洗之後，背上前一晚整理好的背包便出了門。
遠足的行程并不太慢，日常的活動完成後部分時間都是用作了自由活動，社團的成員三三兩兩的結伴，佐藤美沙也和相熟的女同學一齊在附近四處尋覓着可以拍照留念的風景較好些的地方。
橘真琴只是坐在原地看着周圍的人，并不參與其中。他時不時地摸出手機看着，在聯系人簿裏翻上翻下，指尖停留在七濑遙的名字上，想要按下去，卻遲遲沒有動作。電話沒有打，想要傳一封郵件，可話打了一半，又全部退格鍵删得幹幹淨淨。
佐藤美沙經過橘真琴身後時，看着他反複又猶豫的動作，都不免替他着急。
「橘君想聯系七濑君嗎？」佐藤美沙笑了笑，「現在是自由時間啊，橘君想做什麽都可以的，為什麽要猶豫呢？」
「啊……」橘真琴猛地把手機一股腦塞進了口袋，「沒什麽。」
佐藤美沙饒有興趣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拿了水就回去和同學彙合。
只留下一個陷入了「究竟要不要給七濑遙報個平安」這樣糾結的橘真琴獨自煩惱着。
這樣的橘真琴持續了三天，到最後他發現自己滿腦子裏想着的都是七濑遙。遠足散心理清思緒的計劃好像被全盤打亂了，他覺得自己變得更加不明白自己了。
回到神奈川的時候，橘真琴這才感覺到如釋重負。
雖然還是沒有想明白自己的心情，但是回到了這裏，心裏就忽然變得踏實了起來。
「對了，佐藤和橘住得地方很近吧？那就麻煩橘送佐藤回去吧。」社長如此地分配着護送的任務。
橘真琴只得答應了下來。
他一路都替佐藤美沙拿着包，兩個人一齊走在街上，明明是一起走的，但隔得距離卻很遠。只有通過路口的時候，橘真琴才會放慢腳步，離她稍微近一些。
「小心點。」
明明對人都是那麽溫柔的人，卻還是讓人有一種距離感。
大概不需要距離的，只有一個人吧。
佐藤美沙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做些什麽了。
在通過了下一個路口之後，佐藤美沙小快步終于繞到了橘真琴面前，攔住了他。
「嗯？怎麽了佐藤？」橘真琴溫和地笑着，「是累了？還是有什麽不舒服？」
她暗暗在心裏嘆了口氣。
「吶，橘君，你一直都對人這麽溫柔的話，很容易讓別人喜歡上你的。」佐藤美沙有些無力地撫了撫自己的額頭，手指捋了捋額前的劉海，「雖然知道會被拒絕，可是我還是想說，橘君，我真的有點喜歡你了呢。」
橘真琴忍不住倒退了一步，然後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佐藤，喜歡自己？
不、不可能吧？
和女孩子交往這種事情……
中學時期身邊的同學就已經有很多都開始有了交往的對象，談論的話題也經常徘徊在「我和我的女朋友接吻了」和「哎哎，某某某的身材真的很不錯」之間。少年的橘真琴卻把這些屬于這個年紀的青春話題完全抛在了腦後。
如果和別人交往了，就會把照顧和保護七濑遙的精力無端端地分出一部分吧。
那樣的話，不可以呢。
全心全意守護着七濑遙，這才是橘真琴的職責所在。
到了大學，身邊的人變得更加大膽了，明裏的情書，暗地的戀慕，他不是感情的盲目人，他能夠感覺得出女孩子們隐約的心思。畢竟到了這樣的年紀，也應該嘗試着去和一個女孩子好好地相處。
這才是正确的人生軌跡。
可是，如果那樣做的話，七濑遙會生氣，會覺得——很不開心吧。
是的呢，連自己同鴫野貴澄多說了幾句話，七濑遙都會忍不住生個半天的悶氣，如果變成了徹底分掉他一部分時間的女朋友，七濑遙會怎樣，他幾乎可以想見。
自己倒是沒什麽，只是，不能讓七濑遙感到任何的不愉快啊。
橘真琴想了一會兒，軟下目光，淡淡地對佐藤美沙搖了搖頭：「抱歉，佐藤。你的喜歡，我……給不了你回應。」
佐藤美沙仔細地觀察着橘真琴的神情，盯着他的眼睛看。
「嗯……我知道橘君一定會怎麽說的。」佐藤美沙笑笑，「橘君是有喜歡的人了吧？」
喜歡的……人？
橘真琴不解地問：「為什麽會這麽說？」
「因為橘君在拒絕我的時候，眼神很溫柔，那并不是橘君一貫的那種柔和，而像是——在想着喜歡的人。」佐藤美沙彎了彎眼睛，似乎并沒有因為自己被拒絕而傷心，「只是我可不可以知道橘君心裏想的那個人，是誰呢？」
橘真琴微微張口，想說什麽，卻難得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自己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想着七濑遙的神情在旁人看來，是這般的親昵。
對待七濑遙的心情繁複錯雜，或許早已沒有童年時那樣的純粹。
數天前佐藤美沙那句「真愛是不分性別」的戲言。彼時在他耳中不過一個聽罷便任其煙消雲散的玩笑話，而今重新回味，又從中讀出了別有不同的含義。
橘真琴對七濑遙的感情，算得上是喜歡嗎？
想要一直照顧七濑遙的心情，如果換作別人就不可以。努力想和他永遠并肩站在一起的那種念頭，從國小開始就綿延至今。
原來，這種心情，是喜歡？
不是對朋友的那種喜歡，而是——想要獨占對方所有的，那種強烈的情感？
心裏一直被卡在某一個階段不願意繼續往前尋找的答案，被抽絲剝繭，一幕幕在眼前開闊呈現。所有的結論，都彙集成了一個——橘真琴，喜歡七濑遙？
「如果猜的沒錯的話，是七濑君吧。」
「啊——這個——」
佐藤美沙搖了搖頭：「其實第一次在便利店見到橘君和七濑君的時候，我就有所察覺了。因為七濑君看我的眼神，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就像是害怕自己的所有物被別人搶走的那種眼神。那個時候我就在想，橘君和七濑君是不是有什麽特別的感情呢。」
「可是橘君一直都沒有察覺吧，連我那次開玩笑說‘真愛不分性別’橘君都沒有什麽反應呢。真是——」
「橘君如果對七濑君有不同的感情，不如就告訴他吧。或許七濑君和你的心情是一樣的呢，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的哦。」
橘真琴不可置信地擡起了頭，腦中浮現的竟是高中時岩鳶四人組的那次談話。
「如果要選彼氏的話，就是真琴吧。」
七濑遙是這樣回答的。
啊，為什麽那個時候，沒有察覺呢。
為什麽自己一直都在逃避，不願意承認呢？
他和七濑遙是最好的朋友啊——而且，他還想比這樣的關系更深一層呢。
比最好的朋友更好的，是戀人呢。
「抱歉，我……」
「要去找七濑君嘛？」佐藤美沙了然地點點頭，接過橘真琴手裏的包，「橘君送我到這裏就好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謝謝你，佐藤。」
橘真琴認真地點了點頭，飛快地背着包轉身跑走。
目送橘真琴遠去之後，佐藤美沙揉了揉自己的臉，拎着包繼續踏上回家的路。
前方不遠處的路口，江口誠靠在牆上，雙手枕在腦後，仰望着碧藍碧藍的天空，微風輕飄飄地拂過他的發絲，周圍一切都是那麽地寧靜祥和。
「你在等我？」
「嘛，知道你要被一個人丢下，我就來接替真琴來給你當搬運工咯。」江口誠站直身子，走到佐藤美沙身邊接過她的包，「演戲演得這麽到位，佐藤我要對你另眼相看了。」
佐藤美沙笑嘻嘻地拍了拍手：「高中的時候我可是戲劇部的部長哦。論起演技和察言觀色的本事，可比你強多了喲。」
「是是是！其實啊，你說喜歡真琴，我一點都不相信。雖然不可否認，他在專業的人氣一直都是第一，別的女孩子都或多或少的有暗戀他的傾向，但是你的話，我一點都察覺不出來。」
佐藤美沙掃了他一眼：「那你還總喜歡把我和他扯上關系。」
「就是因為知道你沒有那個心思，所以我才敢開玩笑啊。」江口誠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其實我也擔心萬一玩笑開多了你真的喜歡上他了怎麽辦？」
「嘛，橘君确實很容易讓人對他着迷呢。」
江口誠忍俊不禁：「行了，別裝了，趕緊回家吧，看你的樣子應該蠻累的吧。吶，成全一對有情人是不是覺得心裏很有成就感？」
「那你呢。」佐藤美沙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似有所指地反問了一句。
「嘛，少了個強有力的競争對手，我覺得我的機會又多了一點，對不對？」
佐藤美沙忍不住笑出了聲：「嗯，或許你說的對呢。」
七濑遙最近的訓練狀态并不好。
尤其是休息的時候特別喜歡盯着手機看，明明沒有任何的消息提示，卻還是一遍又一遍地翻着聯系人簿和郵件箱。照理說訓練時手機多半都是連同衣服一起放在休息室的櫃子裏，可七濑遙卻很固執地把它帶在了身邊。
岡崎千月覺得情況越來越糟糕。
之前她以為經過這麽長的時間，七濑遙和橘真琴之間就算有什麽心結也該言歸于好了，可看着七濑遙最近的表現，怎麽有關系越來越壞的趨勢？
橘真琴真的是消失了很久都沒有出現了啊。
「七濑，真的很久都沒有見過橘君了啊。」岡崎千月走到七濑遙身邊，看着他又盯着手機屏幕發呆，無奈地嘆氣。
「……他和人一起去遠足了。」七濑遙并不想提起這個事。
「嗯？橘君是交了女朋友麽？」能夠讓橘真琴丢下七濑遙的人……大概也只有女朋友了吧？岡崎千月是這麽想的。
女朋友？
七濑遙聽到這個稱呼，心情變得更差了。
佐藤會成為真琴的女朋友嗎？
——不行！誰都不可以！真琴是他的！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不可能。」
橘真琴不會交女朋友的，他一直都是會陪着自己的，一定不會丢下自己的。
七濑遙就是如此堅持與篤定地認為着。即便從來沒有人給我自己這樣的承諾。
這種從來沒有體會過的心情，比眷戀水更加讓人心動的心情。
名字，叫作橘真琴
七濑遙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以解釋，完全沒有與外人交流的興致，岡崎千月想尋思些話題和七濑遙談談心，可看着他的神情，她又覺得這種時候什麽都不去說，讓他靜靜地待一會兒也好。
到底應該怎麽樣才能開解七濑遙呢。
果然不是橘真琴，就拿七濑遙毫無辦法。
岡崎千月頭疼地揉了揉額角，不經意朝游泳館的門口瞥了一眼。
這麽一眼就看見了某個尚算熟悉的身影，肩頭挂着厚重的包，帶着些微的喘息一路疾走着朝館內走來。
「啊啦——七濑，你看門口。」岡崎千月拍了拍七濑遙的手。
七濑遙慢悠悠地轉過頭看了過去。
來人氣喘籲籲地走到七濑遙身邊，重重地喘了兩口氣後，半蹲下身，目光與七濑遙平視起來，挂着汗珠的臉上逐漸浮現起笑意。玻璃窗透進來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逆光的半張臉上滿是溫和的笑容，連燦爛的陽光也要自愧不如的笑容。
七濑遙怔怔地看着他，眼睛驀然瞪大，透過他的眼眸都可以清晰地倒映出面前人的笑容。
「真、真琴……」
你回來了？
「嗯？怎麽了？」橘真琴擡手揉了揉七濑遙的頭發。
七濑遙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含糊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嘛，我啊……」
橘真琴笑着拉住七濑遙的手。
「我來接你回家。」
橘真琴變得和遠足前不一樣了。
恢複了一如往常的笑容，又或者說，比以前更加的溫柔了。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比過去又帶了些更深層一些的情愫。
也許是因為自己對橘真琴的感情已經變了質，所以看待對方的時候，也會變得不一樣了吧。
七濑遙默不作聲地被橘真琴拉着走出了游泳館，連告別都沒有時間對岡崎千月說一聲。回身朝原地望過去時，只得到了岡崎千月溫溫和和的微笑，和一句只看得到口型的「fighting」。
橘真琴帶走七濑遙的事，整個游泳館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八卦興趣缺缺的學生也只是當作每天生活的調味劑，看看也就一笑而過。可仍舊有些對七濑遙這個沉默寡言的人好奇心頗重的人耐不住心底的躁動，紛紛跑到岡崎千月面前問個究竟。
「吶吶！岡崎老師！剛才那個人是誰？七濑的朋友嗎？」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笑得那麽好看啊——」
「對啊對啊，還有透過玻璃打進來的陽光，啊，那個場面真的好漂亮！好想認識他啊！」
岡崎千月無奈地朝面前叽叽喳喳的學生擺了擺手：「以前也沒見你們這麽興奮吶。他啊，的确是七濑的朋友哦，不過呢，你們還是不要打探太多他的消息的好。」
「诶？！為什麽啊！」
因為七濑會封閉你們所有探尋橘君的線索呢。
而且啊，橘真琴的目光一直以來也都只是在注視着七濑遙哦。
他們是屬于彼此的呢。
「好了你們，快點訓練，不要總是輸給七濑哦。」
岡崎千月心情愉悅地拍了拍離她最近的小夥子的肩頭。
下次再見到七濑的時候，他就會變回原來那個狀态十足的七濑了吧。
她如此相信着。
七濑遙随橘真琴回到了自己的家裏。已經好幾天沒有認真打理屋子，并不是時間不足，只是并沒有那樣的心情。
每天随意地解決了自己的晚餐，就爬在床上看着英文課本，時不時地按亮手機屏幕。哪怕鈴聲從來沒有響過，還是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就錯過了什麽重要的信息。
他難得如此認真地看着英文課本，遇到不理解的地方，還會下意識地喊一聲：「真琴。」
直到發現沒有人回應他，他才意識到原來橘真琴并不在自己的身邊。
看課本的興致越來越差，最後終于什麽也看不進去，「啪」得将自己的臉牢牢地貼在書頁上，只眯着一只眼，百無聊賴地看着手機玩。
他很少用手機，除了電話與郵件之外幾乎不用其他的功能。橘真琴早已經教過他用手機上推特的方法，說在上面可以看到很多訊息，還能及時的了解大洋彼岸的松岡凜，在岩鳶埋頭學習的龍崎憐和葉月渚的最新動态，也替他注冊好了賬戶，可七濑遙還是一次都沒有用過。
想知道憐和渚的消息，問真琴。
想知道凜在澳大利亞的近況，問真琴。
想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麽，還是問真琴。
真琴不在的時候，自己就像與外界隔絕了一樣。
七濑遙嘆了口氣，對身邊的橘真琴說：「你休息一會兒，我收拾一下。對了，晚上你想吃什麽？」
「只要是遙做得就可以。」橘真琴笑着把背包放下，按了按七濑遙的肩，「屋子我來收拾吧，遙去做飯好了。」
然後，掃視了一眼屋子，微微皺眉，臉上依舊挂着笑意：「遙最近……很累嗎？」
「……不是，只是沒有心情。」
七濑遙轉身去廚房，留下橘真琴一個人打理。其實七濑遙家裏原本東西就不多，加之他平日裏的日常生活太過單調，根本也搬不出多少東西。
廚房裏傳來熟悉的煎炸聲音，伴随着悠悠飄來的青花魚香味。果然啊，遙還真是離不開青花魚。橘真琴一邊将軟枕整齊地放在沙發上，一邊不自覺地笑了起來。對待七濑遙的心情變了之後，看着他的一舉一動，都會忍不住發自內心地微笑。
真好呢，可以看着小遙。
為什麽自己之前會一直猶豫不決呢。
明明留在小遙身邊，是那麽的開心快樂，他一點都不想離開啊。
就這樣一輩子在一起吧？
想着這些，橘真琴放下了手邊的工作，輕手輕腳地朝廚房走去。
七濑遙裹着圍裙，認真地看着煎板上的青花魚。穿在橘真琴身上就顯得有些奇怪的圍裙在七濑遙身上就沒有任何的違和感。每次和爸爸一起在家裏看着媽媽做飯的時候，爸爸總說總會有一種別樣的幸福感，仿佛在媽媽手中誕生的，不僅僅是簡簡單單的菜肴，而是她對于這個家的心意。
而現在，看着七濑遙一如既往的模樣，橘真琴忽然起了這樣的念頭。
如果以後也能一直這樣靜靜地看着遙做飯的話，自己也是幸福的吧。
就像爸爸和媽媽一樣。
原來早已在自己沒有覺察到的時候，對七濑遙的心情，已經深入到了自己的四肢百骸，只是因為太過接近，太過熟悉，而沒有被輕易地察覺。
一直都很喜歡七濑遙，所以，才沒有辦法更清楚地知道，這個喜歡，究竟是怎樣程度的喜歡。如果沒有佐藤美沙的一席話，或許至今自己都還是會固執地把七濑遙當成一個朋友來看待。
可是，已經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把自己的心意完完整整地告訴七濑遙。
就算遙的心意和自己不一樣，就算被拒絕了，也沒有關系。
至少自己勇敢地告訴他，橘真琴喜歡七濑遙。
晚餐在沉靜的氣氛中渡過，大約彼此心裏都藏着心思，就算沒有太多的對話也不會覺得氣氛有多麽的尴尬。
餐後的橘真琴主動地承擔了收拾碗碟的工作，原以為七濑遙還會像往常一樣直接去浴室泡水，可是今天他卻沒有，只是站在一邊，安靜地看着橘真琴有些笨拙的家務勞動。
在很多人口中相當可靠的橘真琴，其實在家務方面真的極不擅長。
只是很少會有人可以看到這樣的橘真琴吧。
嘛，這樣，挺好。
等到橘真琴收拾好碗碟，确定不會有任何摔碎它們的可能性之後，七濑遙這才倚着門框輕輕開口：「已經想清楚了嗎？」
果不出他所料，橘真琴踉跄了一下，好在手裏并沒有拿着什麽東西，不然可以立刻聽到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沉默了一會兒，橘真琴這才揉了揉額角，緩緩說道：「嗯……已經想明白了。」
「沒有什麽要說的麽？」
「有很多啊……」橘真琴不自覺地笑了一下，「以前也好，現在也好，将來也好，都想一直在遙的身邊。如果小遙不在，做什麽就沒有意義。」
七濑遙別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