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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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疏桐鎖清秋
作者:一朵花兩朵花三朵花
文案
童桐常做這個夢:一碧如洗的晴空下,那棵高大的梧桐無言地站立,她靠坐在樹下捧着一本書,忽然,風起,紫色的花兒翩翩飛落,她茫然地擡起頭,金燦燦的陽光刺得她微眯起眼,卻見前方七彩的光線中,有誰逆光而來,步伐堅定,身材颀長------
顧修總是堅定不移地向着目标一步步向前,可是當生活中出現童桐這個變數,他陷入怪圈------
還有那個一直追随着阿桐而來的少年------
內容标簽:都市情緣 悵然若失 陰差陽錯
搜索關鍵字:主角:童桐 ┃ 配角:顧修張紹成陳正 ┃ 其它:永遠的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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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寬大整潔的會議廳內,衣冠楚楚的銷售部李經理正在臺上侃侃而談,秘書小寧埋頭奮筆疾書,偶而擡頭快速掃視一眼正坐第一位的總經理顧修堅毅冷峻的側臉,心中不由哀嘆:老板肯定又神游天外了,看他右手指正在褲腿上無意識地彈着,到時是李經理倒黴再複述一遍還是自己多費口舌?得看老板心情啊,心情不好李經理挨批,心情不錯自己麻煩,話說最近一段時間老板都是陰雲密布啊,自從童小姐的父親去世童小姐住院後,老板的臉色一直沒好過。正一心二用着,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看着上面閃爍的陳醫生三字,小寧壯了壯膽,貓腰退出會議廳。
一分鐘後,寧聰白着臉沖進會議廳,将手機遞給顧修,顧修冷冷地盯了他一眼,接過手機,快步走出大門,來到自己辦公室,才将手機移近耳朵:“陳正,什麽事?------你說什麽?什麽叫不見了?你胡說,我沒讓她走,她往哪走?輕生?呵呵,誰給她的膽子?我不同意,她敢!”越來越高的音調結束于四分五裂的手機中,寧聰顧不得哀悼自己的手機,馬上抓起辦公桌上的電話,車站,飛機場,動車組,一個個尋人命令發布下去,一條條線索反饋回來,卻始終不見伊人蹤跡。半小時後,陳正又打來電話,十分鐘後,顧修出現在陳正私人辦公室內。
陳正憐憫地看着顧修:“我想,你該看看這個再作決定是否還要找她。這是我剛才徹查童伯父醫護資料時發現的。”監控錄相打開,時間定格在十一月二十九日,顧修恍惚想起這一天好像正是童父去世的那一天,看着畫面上那個喘息艱難的老人不由愣怔:難道童父清醒過?怎麽沒聽童桐提起過?
老人骨瘦嶙峋的左手被緊緊握在女兒小小的掌中,卻辛苦地擡起右手阻止女兒呼叫醫生的舉動:“阿桐------別喊他們------爸爸堅持不了------幾分鐘------爸爸------爸想跟你說會話------”“爸爸!爸爸!爸爸!”女兒泣不成聲。“爸爸------心裏一直明白着------所以答應-----爸爸------等我走了------你帶着爸爸------四處走一走-----至少五------五年------五年------年後就随------你------心意------”“不,爸爸,你別這麽殘忍,你走了,我就沒什麽可堅持的了,別丢下我,爸爸,別丢下我。”老人已說不出話,他的胸口大力起伏着,一雙渾濁的眼卻牢牢望着女兒,那眼裏滿是憐愛、哀懇,女兒再也受不了連連點頭:“爸爸,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你別擔心你別擔心!”童父的眼睛一瞬間失去光彩,卻仍大睜着,童桐顫微微地站直身子,又緩緩俯下身去撫平父親的眼睛,然後“咕咚”一聲暈倒在地上------
“根據這一個月我對童桐的治療,覺得她确實是了無生趣,估計是童伯父的臨終囑托讓她不能拒絕,所以她才沒有一死了之而是失蹤了。我的建議是你先放她幾年吧。”陳正斟酌再三開口道,殘酷卻冷靜。“放了她?放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她不會再回來了,不會了------”顧修埋下頭将臉捂在雙掌中,喃喃着:“你知道的她一直恨着我,正如我一直恨着她,一直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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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們之間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是自從我認識童桐的第一天開始,也就是見證你們關系的開始,我就沒有看到童桐真心實意地笑過,你讓我專職負責童伯父的病情,卻從來不見你來探視過他,童桐每天來探望她父親,護士們說她經常講笑話唱歌給她父親聽,可是偶然的幾次在電梯看到準備回去的她,我總是看到她淚流滿面。看到我,她總是驚慌失措地擦去淚水,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跟我打招呼,然後又害怕又忻求地看着我,她知道我是你的好友,想來是怕我告訴你她哭過。我一直以為那是她愛你,可是現在我想那是她害怕你。”陳正的話像刀一樣直直戳進顧修心裏,他只覺得絞痛難當,卻還嘶聲道:“你還知道什麽,一并告訴我吧。”陳正閉目想了想,才幽幽開口:“我以前一直瞧不起童桐,覺得她明知道你娶不了她,卻還為了你的權或者你的錢跟了你,甘當見不得光的第三者,可是修,你能告訴我你到底什麽時候認識她的嗎?是徐媛媛之前還是之後?”多久了?是那紫色桐花飄飛的春末還是酷熱難當的盛夏?顧修一時陷入恍惚中,許久,他才沉沉地回答:“八年了,我愛她八年了。”“八年?愛?哧——”陳正嗤笑:“修,你不覺得你這個愛字可笑嗎?你愛她,所以從不正眼看待她父親,你愛她,所以去年正大光明而又隆重地追求徐媛媛後又訂婚,你愛她,所以只讓她背着一個小三的身份讓她見證你的幸福?”
“夠了,你閉嘴,你知道什麽?”顧修從椅上暴跳起身,一把揪住陳正衣襟,雙眼通紅地瞪着他:“你知道嗎,她在我最困難最無助時抛棄了我,她見異思遷,另攀高枝,等她落魄了我有錢了,她又投入我的懷抱,所以,我恨她,我的種種都是在報複她,對,我就是在報複她,報複她的冷漠,報複她的無情。”“那麽,她現在多可憐,家破父亡,自己是個可悲的小三,你成功了,那麽接下來她是死是活與你何幹?你何不放下她?”陳正冷靜地看着好友眼裏那一片血紅。“放下她?不,不夠還不夠,我不能放下她。”“那麽,你是想逼死她?”“死?不準更不準。誰敢?”顧修慌亂地再次扯住陳正衣襟,陳正嘆息一聲,輕輕拉下顧修的手,把他牽到沙發上坐下,然後起身倒了一杯溫水遞給他,等他平靜些後才又開口道:“修,這一年多的觀察,我覺得童桐其實是個善良孝順的女孩子,這樣的女孩子現在社會并不多見,她跟你口中那個見異思遷見錢眼開的人真的是同一個嗎?那麽那個她另攀的高枝呢?怎麽從來沒有見過?還是其中有什麽誤會?而且,最重要的是,修,你不能否認無論如何你心裏都有她,你放不下她,那麽你為什麽要以恨的傷害的形式去愛着她呢?先放一放她,給彼此一段時間和距離,你想想清楚,你到底是愛着她還是恨着她,恨着她,我覺得你的報複已經夠了,适可而止吧,愛着她,那你更該想明白你應該怎麽去愛她。”
陳正的每一句話都如重錘般敲擊着顧修的心,他用力地按壓着發脹的太陽穴,心裏卻一片迷茫------
☆、燈火闌珊處
童桐常做這個夢:一碧如洗的晴空下,那棵高大的梧桐無言地站立,她靠坐在樹下捧着一本書,忽然,風起,紫色的花兒翩翩飛落,她茫然地擡起頭,金燦燦的陽光刺得她微眯起眼,卻見前方七彩的光線中,有誰逆光而來,步伐堅定,身材颀長------無意識地伸出手,那人卻憑空不見,只留光影在手中,灼人疼痛。“啊。”童桐疼得短促地叫了一聲,睜開眼睛,入目便是滿滿的白,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床上那抹藍白條紋包裹的人卻無聲無息,若不是仔細看去還能看見胸膛微有起伏,真令人懷疑已無生機。童桐從床邊站起身,甩甩枕在臉下一夜發麻針刺般的手,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天只微亮,天際還殘留着幾顆暗淡的星星有氣無力地。童桐搓搓臉,來到床前,溫柔地用手撫過床上老人那憔悴凹陷的臉頰:“爸爸,昨晚睡得好麽?你看,天都亮了,你還不醒麽,你以前不是最愛早起麽,總是催我起來吃早餐,喊我小懶豬,現在輪到你當大懶豬了麽?”喃喃了許久,卻不見老人有任何動靜,童桐覺得眼眶有些發脹,她深呼吸了幾下,略有幾分頹喪地低下頭。
醫生查房過後,董大爺也來了,每每面對董大爺,童桐便有說不出的感激和慚愧,董大爺原來只不過是每月固定上門來幫家裏打理花園的,不過因為童桐十分愛花,兩人讨論種花之道時成了忘年交,童家出事後,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被拖欠半年工資的董大爺卻憐憫童桐一人孤掌難鳴,在她忙碌時常上門來幫忙照料暈迷中的童父,使得童桐在焦頭爛額之際也感受到那一絲濃濃的暖意。今天董大爺還給童桐帶來了老伴熬的百合粥,等她吃完後便說讓她去忙,他陪童父說說話。童桐來不及說什麽,正好護士來通知護士長有找,童桐便來到護士長辦公室,她遞給童桐一張催款單,并告訴童桐,讓她于明早前補足欠款,而且由于她最近一段時間經常拖欠藥費,被醫院列為信用危險戶,讓她于一周內先繳納十萬元人民幣做保證金。童桐有些羞愧,但還是硬着頭皮跟護士長再三做保證,磨了半天,護士長才恩赦她将保證金日期挪後一周。離開護士長辦公室,童桐便匆匆去取錢,卡裏只剩最後的一萬五了,童桐咬咬牙從□□中先透了五千,然後直奔房産中介,将從小長大的帶着花園的別墅賤價報給中介後,在中介看傻瓜的眼光中她忍痛離去。
接着又打電話給自己任職所在學校的校長,委婉地告訴校長自己需要申請學校宿舍住宿,正當中年的崔校長很是寬容,她隐約聽說童桐家裏的事兒,于是讓她上班時便可把鋪蓋帶過去,會給她在教師公寓安排一間單身宿舍。合上手機,童桐茫然地在街頭站了一會兒,街上人來車往,熱鬧非凡,太陽也正大,明晃晃地照着這錦繡世界,可是童桐卻覺得從骨頭縫裏都透出冷意來。呆了會後,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闊別幾天的家中,遠遠看到那陽光中反射着光的雕花銅大門,童桐只覺得更冷了。推開大門,映入眼簾的是滿園的殘枝敗葉。她緩緩走到園中小池邊的石頭長條凳坐下,池中立即聚起一團紅色的鯉魚,它們游着,跳躍着,以為主人終來喂食,不停地吐着泡泡撒歡讨好。看着一無所知的鯉魚,童桐習慣性的摸摸自己的口袋,卻發現什麽也沒有,她愣愣地将手維持着那個動作,眼前漸漸模糊,終于崩潰地低下頭,雙手握緊身體,痛哭失聲:這不是我的家了,這麽冷,這不是我的家了,這麽冷------哭聲中,童桐的腦海裏只有這麽一句話反複出現。
第二天童桐便接到中介的電話,她的房子以兩百二十萬的價錢賣出,童桐迅速地與對方簽了合同,又火速收拾了房子,在将一些東西搬入宿舍,一些東西寄存在董大爺家後,她又仔細規劃了這筆錢的用途,然後來到董大爺家,先硬将那半年工資還給董大爺後,就琢磨着怎麽厚臉皮向董大爺開口請他繼續幫忙照顧父親的事,沒想到董大媽先開口了:“孩子啊,你要上班,家裏也沒個人照顧你爸爸,反正老頭子也沒什麽事幹,就讓他繼續幫你看顧爸爸吧。”童桐一時哽咽難言,淚眼迷蒙地看着董大媽,董大媽長嘆一聲,伸手将這可憐的孩子攬入懷中,輕輕地撫拍着她的背。
離開董家後,童桐先去銀行往董大爺卡內打入兩千元錢,雖然倆老人再三聲明兒女們給的家用以及自己一輩子的存款夠用得很,堅決拒絕童桐開工資的說法,但童桐覺得不開點工資董大爺,自己心難安。事情全部辦好後已是暮色四起,她又趕往醫院,在醫院大門口神情恍惚的她直直撞入一個人懷裏,鼻子碰得發酸發麻的她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小心。”對方一聲不吭就走了,她只看到那人身穿黑色長風衣的背影,高大挺拔,略帶熟悉感,她搖搖頭,甩掉荒誕的感覺,重新來到父親身邊陪伴。
等童桐的身影消失在樓道間,隐在一邊的那個穿着黑色長風衣的男人才慢慢顯出身形來,他高大俊朗,臉上表情卻冷峻嚴肅,此刻他擡頭望着童桐消失的樓道,一雙眼內驚喜、迷茫、憤怒、痛恨等諸多情緒交織而過,最後寂然無波。他放在身側的右手緊緊地捏成拳頭,齒內冷冷地蹦出兩字:“童桐!”正在這時,一只修長的手搭上他的肩頭,他渾身一震,正準備有所動作,“修!”熟悉的聲音傳來,他轉過頭去看到了好友陳正嬉笑着的臉。陳正誇張地大力拍着他的肩膀:“臭修,看見我這閃閃發亮的海歸好友竟然沒有淚流滿面或尖叫,太傷我心了!”顧修唇角微揚:“你再遲點出來我就自己先去吃了。”陳正做捧心狀:“哦,我受傷了。”顧修懶得看他耍寶,将車開過來帶上他直駛早就訂好的“海”餐廳。
席間,倆人談笑宴宴,從大學畢業後陳正海外鍍金,顧修卻直接踏上社會,現在已是知名企業“振邦”旗下服裝業“振邦集團”總經理,而陳正今年剛回國,今天剛到離城“正宏”醫院報道,作為一名赫赫有名的年輕有為腦內科醫生,他卻推辭了醫院的歡迎酒會,硬把剛到離城創辦新公司忙得廢寝忘食的大學好友顧修給扯出來了,還直說不醉不歸,他舉起酒杯向顧修笑道:“來來來,為我們三生有緣今生在離城相會幹杯!”有緣,是啊,好有趣的兩個字,與陳正是友緣,與那人呢?顧修一仰頭幹下杯中酒------
☆、那時花開(一)
又到周末,童桐與學生揮手後走出校門,初冬的夕陽毫無溫度,她搓搓冷冰冰的手,又緊緊淡藍色線衣外套,正準備往醫院去,口袋裏的手機響起,她拿起一看,臉色有些微白,那麽本來清澈明亮的眼眸染上些許沉郁,她咬了咬下唇,終是接起了電話,沒等她發出聲音,對面就傳來一個冰冷的輕蔑的語聲:“聽說你把房子賣掉了,我沒殘,那老頭沒死,什麽時候輪到你做主了?”“媽媽,不是的,爸爸的醫療費不夠了,所以我――――――”“他早就該死了,拖着做什麽?行了,我不跟你扯這些廢話了,就沖你喊我一聲媽媽,那錢打一半我卡中吧,其餘的你愛怎麽用就怎麽用,無論你是要浪費在那死老頭身上還是自己留着當嫁妝,我正準備開一個公司,手頭正緊,你也不要找理由說不給,信不信我拔了那老頭的氧氣管――――――”童桐僵硬着身體紅着眼睛聽了許久,關上手機後,她拚命深呼吸,睜大眼,不敢眨一下,怕眼淚奪眶而出。她也不敢不給,想到媽媽那個脾氣,就膽戰心驚,從小她就不懂媽媽為什麽總是陰着臉,有着說不完的抱怨,對她非打即罵,每每被責罵或責打後她總是想起小學時學的歌《只要媽媽露笑臉》她是多麽希望媽媽露笑臉,沉郁的家才會有一絲新鮮空氣,現在才明白媽媽只要還在這個家她就不會綻開笑臉,因為她覺得爸爸不是她心中的那個人,反而是耽誤了她追求愛情的阻礙物,而自己更是仇恨的産物,還談什麽天倫之樂呢現在雖然可稱得上是家破人快亡,可是遠離媽媽童桐還是覺得呼吸空氣都稍微輕松了些,想到媽媽的威脅,她覺得她确實做得出這種事,更何況這房子确實應該算她一半。只是畢竟是從小在一起生活的至親至愛之人,現在比陌生人還不如的對話仍舊讓童桐心碎。
她強打精神,先到銀行轉了帳,然後連晚飯也沒吃來到醫院,輕輕摟着越來越憔悴蒼老的父親,她不敢哭出聲,怕爸爸聽了難過,只是念着:“爸爸,我只有你了,你別丢下我,爸爸,你要聽話,快點醒過來。”
天完全黑下來,顧修站在寬大的落地窗前,手中偶爾閃亮的煙頭顯示着他略有些煩躁的情緒。真是見鬼了,為什麽自從上次撞見那個女人後就經常碰見了、然後就經常想起了?想起那天醫院門口撞見她時,她好似游魂一般,今天偶然開車往學街過,卻見她臉色蒼白,眼睛微紅睜得大大的在聽電話,那是她要哭出來了,顧修深知她的某些小動作,眼睛睜得越大那是在忍着眼淚,她還是這麽愛哭,她還有什麽不順心的呢?是不是早就與那高枝結婚生子?難道是夫妻倆鬧別扭?想到這裏,顧修只覺心中一股無名火直竄,眼前不由浮現起多年前這張含淚的臉對着他,嬌俏的小臉上五道紅指印,睜大的眼裏滿是哀求,嘴裏吐出的話語卻如利劍:“對不起阿修,我堅持不下去了,我們分手吧,你再也不要來找我,我也不會再見你,對不起――――――”顧修伸手捂住胸口,雖然過去多年,但只要回想起這一幕,他依舊是疼痛難當那麽燦爛的青春,那麽美好的初戀,一切都終止在那一天,顧修覺得從那一天起自己的感情世界就陷入了黑夜,再也不見有黎明的希望。
摁滅煙,顧修拔通秘書小寧的電話:“幫我帶份晚餐過來,順便查查天長小學童桐老師的資料。”電話那頭的寧聰微一愣,明白老大的重點在後一句上,馬上打開電腦,并不停地撥起電話,完工後屁颠屁颠地打包好兩份晚餐,趕往總經理的小別墅。
等寧聰趕到時,顧修正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房內電燈也沒開,寧聰差點以為人不在,他察言觀色,發現老大心情不佳,也不敢炫功,老老實實在先将晚餐奉上,安靜吃完後他把資料遞給老板,自己收拾餐具。
顧修修長的手指捏着薄薄的幾頁紙,邊看邊皺眉,看完後他仰靠在沙發上,右手無意識地在膝頭走動。她竟然沒結婚?家裏的小公司倒閉了?父親車禍成植物人一直沒醒?怪不得那天在醫院碰到她,她母親不知所蹤?呵,那個女人,倒跑得快。想起今天街上見到她的樣子,他不由咬牙:“活該。”可是,心頭泛上的那一陣酸楚又是怎麽一回事?他不允許有這種情緒的産生,對她,童桐,他不應再有半點仇恨以外的情緒。想當年,她害得他還不夠嗎?指指點點的嘲諷聲,絕望的心情,幾欲使他崩潰,不過也幸虧她當年無情的抛棄,才有他咬牙拚博的動力,這些年的奮鬥艱辛,無不是抱着站上高位從而俯視她的念頭撐着,現在,自己終于走上了一定的高臺,而她,是不是就該換位仰視他了?想到這,顧修冷冷一笑,起身命令:“小寧,去公司加班。”寧聰只覺得牙疼,為什麽老板心情不好就要加班?而他只能做那個悲催的陪伴者。
這天天氣格外好,陽光燦爛,溫度也不低,童桐給爸爸念了一上午的書,去醫院食堂吃過午飯後順着食堂後面的那個小花園走去,很多病人都由家屬陪伴着在花園裏曬太陽,她羨慕地看着,然後走到一棵桂樹下的石椅上坐下,看遠遠近近的樹葉輕輕飄落,有的金黃,有的褐紅,還有的卻正濃翠,她正望得出神,眼前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雙黑亮的皮鞋,順着那筆挺的黑色長褲望上去,看到一件灰色羊毛衫套在雪白的襯衣外,然後她就看到一張英俊冷淡的臉,一瞬間有些頭暈,然後耳中轟鳴一片,周圍什麽聲音也聽不見了,她只是牢牢盯着他,腦中有什麽斷裂。
☆、那時花開(二)
那年,她十八歲,正是花一般的年紀,一頭秀發烏黑發亮,大大的眼睛清澈如水,白皙的瓜子臉,小巧嫣紅的嘴唇,卻因為安靜讓男孩子們踟蹰不前,她總是淡淡的微笑着,望着你的眼裏純真見底,似乎你的一切都在她面前無所遁形,什麽念頭都好似犯罪,于是她得以安靜地上學,安靜地看自己喜歡的書。
那一天,天空碧藍如洗,大課間活動時間,同學們打球的打球,玩鬧的玩鬧,她嫌班裏太吵,捧着一本書往學校西角的勤奮園走去,她愛書成癡,同樣看書也易成癡,于是在那條走熟了的林蔭小道上很順利地撞上了路邊那棵高大的梧桐樹,她揉揉額頭,就勢坐在樹下的石塊上準備繼續看書,卻聽見一聲輕笑,她茫然地擡起頭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滿是笑意的臉,高挺的鼻子,烏黑發亮的眼睛,一頭短發精神抖擻地立着,他問:“你不痛嗎?我都聽到呯的一聲響了。”她繼續茫然地搖搖頭,答道:“不痛。”然後又低頭沉浸在書中,那男孩好像在邊上站了會兒,不過等童桐終于從書上收回視線,準備回班時他已不見蹤影,童桐并沒在意。
周五下午年級舉行籃球聯賽,童桐被同桌硬拉去充當啦啦隊,她還是順手帶着一本書,在周圍同學們熱火朝天的喊聲笑聲中獨成一角,也不知是哪一班對哪一班的比賽,她突然就感到頭上一疼,擡起頭來,見周圍同學都退開了幾步,獨留她在一個空地圈中,然後馬上同學們又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問:“你痛不痛?”“要不要去看醫生?”聽了半天直到一個男生汗淋淋地捧着一個籃球站在她面前,她才明白剛才場上的籃球被拍飛出場外,正砸在穩坐泰山的她頭上,看着那男生滿是歉意的眼神并再三強調要陪她去看醫生,童桐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疼,不要緊,不用看醫生。”這時斜刺裏伸出一只手,一把拽着她就走:“哪有不疼的,走,看醫生去。”童桐有些哭笑不得,還沒回過神來就被拽出了球場,路上,她試圖說服這位熱心的同學:“那個同學,真的不疼,不用這麽麻煩上醫院吧。”他回過頭來,童桐只覺得眼熟,他板着一張臉:“不疼也暈吧,如果是腦震蕩怎麽辦?”其實童桐确實有些暈,也不知是被球砸的還是被這份熱情感染的。于是就這樣兩人來到醫院,醫生看後證實沒事,不過還是大力表揚男孩子防微杜漸的精神,于是回來時男孩子一路燦爛地笑着,一直走到快到校門口,他才放開一直握着的手,并咧開了嘴:“嘿,正式認識一下,我是顧修,高三六班的。”“哦。”童桐點點頭,兩人分開後,童桐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沒向他道謝,好像也沒告訴他名字,然後有個什麽細節一直被自己忽略,是什麽呢?童桐一直想到教室也沒想起來。
其實根本不用童桐想,周六晚上童桐就接到顧修的電話,說是她還沒道謝,讓請客吃飯道謝,吃飯?童桐為難了一下,家裏肯定是不行的,自從小學同學來家裏做客被媽媽陰陽怪氣地吓跑後她從來沒請過同學來家裏,可是不道謝也不行,這不符合童桐的做人标準,于是她同意第二天早起請對方去東城上街上有名的老黃早餐店吃早餐。放下電話後童桐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小氣,又一想是對方自己提出的又釋然,殊不知顧修在那一頭握着電話笑得跟個傻子一樣舍不得放下電話。第二天童桐以買書為由早早從家裏出發,坐了五站路,來到顧修指定的東城上街,尋了一會,發現了老黃早餐店,那店門口排着老長的隊,她還來不及驚訝,顧修已興沖沖地來到她面前,他提着手裏一個大袋子,得意地炫耀:“你看,這裏的早餐太有名氣很難買到,我老早來現在才買到,走,店裏太擠,我們去東城公園吃。”童桐跟着他一路穿街串巷,很快來到東城公園,顧修熟門熟路地帶着她來到一棵梧桐樹下,正是春末夏初,微風溫柔地拂過,紫色的梧桐花翩跹而下,童桐坐在石椅上,想将錢給顧修,以表明請客誠意,卻被顧修将早餐塞手上:“先吃,吃了再說。”這家早餐店早餐确實好吃,燒麥綿軟鮮香,包子個大餡多,兩人邊吃邊聊,顧修話題多得不得了,從抨擊拖課的老師,到爆料同學的笑話,童桐一直在笑,險些嗆着,當顧修從身邊這棵挺拔的梧桐聊到學校那棵經常碰到童桐頭的那棵梧桐樹時,童桐才恍然,怪不得眼熟,原來他就是那天問她痛不痛的男孩子。
吃過早餐,兩人順着公園逛了一圈,又去書店買了兩本複習資料,臨別時,顧修牽緊了童桐的手,手微有些抖,卻很溫暖:“桐桐,以後每個周末我都給你買早餐吃好嗎?”童桐望着那雙發亮的眼睛,那溫柔的笑容,被蠱惑了一般點頭。等坐上回家的公交車,她福至心靈,想起昨天忽略的細節,昨天顧修陪她上醫院的過程中,好像一直牽着她的手,她有些害羞地低下頭笑了,想,他的手真暖和――――――
“阿修――――――”童桐嗫嚅着,面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夢裏千百遍描摹過的眉眼依舊俊朗,只是眼神深邃,臉上也不複當年燦爛溫暖的笑容,有些冷峻,發型精致而帥氣,他長大了,童桐恍惚地想,面對靜立不動幽幽看着她的男子,她有些心慌氣短,拚命地擠出一個笑容:“好巧,在這遇到你,你,你來看病嗎?”話未說完童桐就恨不得堵上自己的嘴,她又慌張地說:“對不起,我有事先走了。”剛轉身,背後就傳來一句話:“作為多年未見的老同學兼前男朋友,請我吃一餐飯總合規矩吧。”聽着加重語氣的那“前男朋友”三個字,童桐一下子被擊潰了,她臉色發白,強作鎮定了一會,才小聲說:“我已經吃過了,要不晚上吧。”顧修冷冷地聲音又在身後響起:“晚上七點海餐廳。”“嗯。”童桐快步離開花園,一直走到爸爸的病房,她才大口喘息,她覺得要溺水而亡了,七年前那個散發溫暖氣息的陽光男孩跟今天見到的冷峻嚴肅的男子交替在眼前出現,她不由靠着門癱在地上:“阿修,對不起!”
☆、能否
這一個晚上童桐都如夢游,雅致的房間,彬彬有禮的服務,互相喜歡的菜肴,雖然顧修不茍言笑,但場面并不令人難堪,他适時地給童桐布菜,偶爾拾起大學時代話題,那顧然不是兩人的交集點,但卻避免回憶往昔痛苦時的尴尬,這一切簡直談得上是溫馨,童桐受寵若驚又提心吊膽,她不确定否極泰來,幸福女神又隐隐向她招手,所以飯後她欲言又止,望着顧修那幽深的眼睛,她想:就這樣吧,不靠近也不遙遠,多使人安心的距離。顧修也未多說什麽,只是将她送到學校宿舍就走了,等顧修走後,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沒報過現在的住址,顧修是怎麽知道的?不過她不想深究,那片刻的微薄的溫暖她也令她冰凍的心髒複蘇。複蘇後的心髒跳動得有些激動,以至于童桐一個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天明才合了下眼,第三天上課時她還頂着雙熊貓眼,學生們叽叽喳喳地問她是否身體不舒服,她卻心情很好地與學生開玩笑是自己昨夜作賊留下的證據,逗得學生們直樂。
接下來幾天顧修并未出現,童桐又安安靜靜地上班,照顧老爸,并沒有什麽期待或執念,所以等周六下午她從醫院花園散步一個陌生的眉清目秀的小夥子站在她面前,自我介紹說叫寧聰,奉顧總令請童小姐去家裏做客時,她一時有些懵了,等總算弄清所謂顧總就是顧修時,她猶豫了一下,跟董大爺交待了一聲,就坐上車走了。車子開了一會開始環山爬行,童桐發現來到了北城,這裏原是山郊,近幾年開發了幾個頗有名的別墅群,一下子成為新貴的像征地。
等下了車,童桐發現自己站在一幢三層小別墅院前,院中只有一片綠草,走進屋內,童桐不由地打了個冷顫,只見清一色的黑白二色,這讓酷愛粉暖色調的童桐有些适應不了,但看到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顧修那疲憊的臉色,她把這不适感抛之腦後。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