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

站在那裏看着他,卻居然也沒有再度動手。

“你明明說過要娶她為妻,一輩子照顧她!”他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看着沖羽的背影,低聲,“而且,當初她也選擇了跟你回炎國!”

“我的确在一直照顧她啊……她肯跟我回來又不

代表什麽,還不是因為你不要她?”沖羽哼了一聲,看着對方,“那時候只要你說一句話,她就留在迦師了,哪裏會跟我回天臨城?”

“你胡說什麽?”玄靖厲聲道,“當時她傷成了那樣,怎麽能留在那種地方?只有跟你回炎國才能得到最好的治療!”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神羽神色一動,飛快地回頭看了同伴一眼,又道,“可我終究也無法讓她痊愈……剛才你也看到了,她比兩年前更加衰弱了,卻還不聽勸告,每天忙得要死要活,真令人擔心。”

沒有說話,也隐約有憂色,忍不住劇烈咳嗽了起來。

“怎麽了?”大大咧咧的沖羽終于發覺了異常,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為什麽老是咳嗽?生病了麽?”

玄靖将掩在嘴邊的手放下,欲言又止。

“對了。”沖羽又看了看他,“我剛才和她說的話,你也都聽到了吧?”

“什麽話?”他蹙眉。

“不娶奶媽就抓你進宮做太監啊!”沖羽跳了起

來,指着他,聲色俱厲,“你小子可別他媽的給我裝作沒聽到!我現在是皇帝,一言九鼎!知道不?”

玄靖聲色不動:“抓我?你也得有那個本事。”

“這次我一定要來個了斷,不允許你再這樣拖拖拉拉下去了!”沖羽卻沉下了臉,用了難得一見的嚴肅語氣“初霜的心意,大家誰都知道——這麽多年了,為什麽你一直拒絕?你是腦子有毛病嗎?”

玄靖一震,沒料到他真的動了怒,并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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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什麽你不喜歡她,”沖羽敲了敲桌子,有些不悅,“華淵城那一戰之後,連我這種瞎子都看出來你是極在意她的。”

“……”玄靖沉默着,沒有回答。

“你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了吧?”神羽皺着眉頭,端詳着同伴,“雖然我不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麽,但她一見到你就拼命想把你拉進隊伍,不讓你再次離開——這說明在很久以前,是你主動離開了她,對不對?”

“……”玄靖還是沒有說話,也沒有否認。

“然後,你一次又一吹的離開了她。”沖羽嘆了

口氣,“這輩子你就沒給過她好臉色看啊.....到底為什麽?”

黑甲劍士沉默了許久,低聲:“她跟着你,不比跟着我強多了?”

“借口!你明知道她寧可跟着你去要飯也不會跟

我當皇後。”神羽嗤之以鼻.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奶媽她雖然不是什麽絕世大美女,身材也不夠好,可怎麽說都是個……”說到這裏,他不由得停了一下,發現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麽會覺得她不同尋常,只能含糊了過去:“都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你為什麽寧可打光棍也看不上她?”

玄靖震了一下,終于開口:“我沒有看不上她的意思。”

“那又是為了什麽?”沖羽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忽地吃了一驚,“難道是因為我?……是因為你一開始就答應了不和我搶初霜,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所以不好意思違背諾言?”

“……”玄靖還是沒有說話,眼神卻微微變幻。

“不是嗎?”沖羽打量着同伴的表情,“我也覺

得你沒那麽死腦筋。”

“啊?!莫非……”他又想了想,不知道一閃念想到了什麽,忽然脫口:“莫非你是不能?難道你不是腦子有毛病,而是身體有毛病?對了對了……我記得那一次在熾火城,你的腰和腿受過重傷!莫非是那次?”

“……”玄靖終于動容,淩厲地看了這個喋喋不

休的同伴一樣。

沖羽一下子閉了嘴,讪讪:“難道也不是?那……”

“是。”忽然間,對方吐出了一個字。

那一瞬,沖羽幾乎驚得跳了起來;“什麽?”

“是身體出了問題。”玄靖的聲音平靜而節制,“但不是在熾火城。”

“真的?!”沖羽失聲,臉色變了又變。

玄靖沒有說話,只是擡起手,解下了一直不離身的黑甲。

月光照在他挺拔矯健的身體上,肩背遍布傷痕,每一處都是血戰留下的烙印。而他只是擡起手,默默地指向了自己的心口——那裏有一個黑色的蝕洞,深不見底,直接通向了心髒!他黑甲下的身體,已經有一半都被污濁覆蓋!

那一瞬間,炎國皇帝倒吸了一口冷氣,說不出話來。

“這次我來這裏,本來是想送個賀禮就走的,但既然你這樣苦苦相逼,非要問個清楚,那麽,我就告訴你真相——”玄靖重新掩上了盔甲,直機着他,“現在你滿意了麽?”

“你……你被第二次侵蝕了?!”神羽失語了半響,才喃喃聲“是什麽時候的事?難道在迦師古城那一戰裏,你已經……”

那空前絕後的一戰結束後,初霜重傷垂危,沒有醫師再來查看每個人的傷勢。血戰後僥幸活下來的他們略作休息、便各自分頭離開——那時候玄靖看上去還是好好的,而他因為心急如焚地想帶著初霜回炎國療傷,竟然沒有初同伴多說幾句。

難道在那一戰裏,玄靖才是受傷最重的一個?

如今回憶起來,最後和魔面對面決戰、刺下最後一劍的,畢竟是他!

“不是在那裏,而是更早,”玄靖打斷了他,聲音平靜,“其實在華淵城,我已經被使徒迎面擊中,二次侵蝕。而在迦師,則是第三次。

“什……什麽?!”神羽大吃一驚,“不可能!”

“你很早以前就已經被重複侵蝕了?為什麽奶媽會沒看出來?”

“我刻意的壓住了。那個傷口非常的小,肉眼幾乎看不出來。”他淡淡道,“你也知道我修煉了修羅之焰——靠着那種力量,可以暫時不讓邪氣外顯。我很少和她接近,所以她也一直沒有發覺。”

“你……你為什麽不說?”沖羽氣得跺腳,聲音有些發抖,“非要耽誤到現在這樣!要是早點說出來,大家至少可以一起想辦法!”

“沒用的。”玄靖微微搖頭,“你也知道,只要被魔侵蝕了第二次,就已經沒救了。何況我己經三度讓魔侵入了身體?”

“……”沖羽一時間無法回答,臉色蒼白。

玄靖微微咳嗽着,苦笑:“三次,一般人還真沒這種福氣……說不定我身上有着某種吸引魔物的特質吧?當年魔最初誕生在這個世間的時候,祂就借用了我的身而當祂即将死去的時候,又再度将黑暗的種子嵌進了這裏!”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擡起手指了指頭顱:“如今,已經快到這裏了。”

玄靖的眼睛原本是北庭玄氏特有的深藍,宛如黎明,然而此刻那種藍裏卻混入了斑斓的黑色,一點一點從深處浮現,看上去觸目驚心。

沖羽只看得一眼,就猛然顫了一下!

“現在,祂還沒有抵達這裏,”玄靖的手指停在

了眉心那一處傷痕上,低聲,“等魔的力量進入顱腦,到那個時候,我就會變成這天下最後一具邪鬼了。”

沖羽聽得不寒而栗,咬牙:“不會的!我們當年可以打敗不可一世的魔,自然也能齊心協力把你救回來!初霜醫木絕項,她一定會——”

剛說到這裏,他忽地停住了。

“難道……就是因為她?”仿佛明白了什麽,沖羽震驚地看着玄靖,失聲喃喃,“就是因為她,你才不說出來?”

對方緩緩點了點頭,聲音平靜:“即便是絕頂的醫師,也需要舍身級別的禁咒才能淨化我身體裏的魔,而我不願她做這種不值得的事。”

沖羽的手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說不出話來。

是的,他相信初霜一旦知道內情,一定是會毫不猶豫犧牲自己去救玄靖的,她會用出九天轉生那種禁忌咒術——可是,玄靖又怎能讓她有這樣的機會?所以,他獨自背負了所有一切,沉默着走向死亡,甚至從不回頭看她一眼。

“其實,永夜之戰以後,初霜已經非常衰弱,只怕也沒有力量去施用禁忌的九天轉生之術了。”玄靖低聲嘆了口氣,道,“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想讓她有插手此事,或者看着我死去的機會——你應該明白的,對吧?”

沖羽說不出話來,沉默了許久,終于緩緩點頭。

“這幾年我獨自留在迦師,以為可以多茍延殘喘幾年,”玄靖的聲音冷靜而節制,咳嗽着,掌心是一灘血跡,裏面隐約有着黑色的碎片,低聲,“但最近一個月來黑暗開始由內而外的吞噬我,我每天都在咳血——所以,在最終的毀滅到來之前,我必須來這裏找你。”

“想讓我做什麽?”沖羽脫口而出,“盡管說!”

玄靖擡起手,将一個小匣子推到了他的面前,低聲:“這個東西,本來是我為你和初霜大婚而準備的賀禮,既然現在你娶的是別人,那這份禮物你就幫我轉交給她吧……”

沖羽怔了一下:“裏頭是什麽?”

“你交給初霜,她自然知道。”玄靖凝重地盯着同伴的眼睛,“等大婚結束再交給她——不用提及我,只說這是你送的就是了。”

“那怎麽行?”沖羽看着那個匣子,忍不住失聲,堂堂男子漢,就算死也要死得明白!你得告訴她,不能讓她一輩子蒙在鼓裏!”

“別胡說八道了!”玄靖忽地變了臉色,拍案而起,眼裏竟然有殺意,“你要是敢告訴她,我現在就在這裏把你給殺了!”

“……”沖羽震了一下,沉默下去。

“這些年,她已經看過太多人死在她面前。”玄靖聲音低了下去,“我不希望我是最後一個。你明白嗎?”

沖羽坐了回去,眼神緩緩變化,終于點了點頭。

“我已經病入膏肓了,來這裏見過你,就會回到迦師古城去。”玄靖收斂了語氣裏的殺機,重新平靜下去,“你不用擔心我的後事、我會自己處理好一切。”

空城(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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