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醫館
等回到夢初堂,已經是子夜。
收治的病人大半都已經服過藥睡了。初霜帶了值夜的弟子,持着燭臺,無聲無息地一間間房子查看過去。
自從魔被封印之後,彌漫天下的邪氣消散了,日月照常升起,流離在外的難民們也回到了家園,開始如常的生活——但是,有一些人在那場大難裏受到的侵蝕和傷害卻未能痊愈,無家可歸,流落街頭奄奄待斃。
她建了醫館,收留了那些人,讓他們進入夢初堂養傷。
第一年的時候,她幾乎累得癱瘓,幸虧沖羽撥出人手和錢款,幫她修繕房屋、招收弟子,度過了最難的一段時間。兩年下來,夢初堂在各地開了一百多間分號,而她培養出了一批弟子,也終于不用如最初的勞累。
她點着蠟燭,一間一間地查看過那些病人,微微松了口氣。
真好……事到如今,她終于有足夠的力量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了,再也不用像當初那樣,不停地權衡取舍,眼睜睜地舍棄掉一些人命。能做一直夢想做的事,身邊有人幫忙,醫術也有了傳承——
這樣的生活,已經是昔年血與火之中的奢侈夢想。
她秉燭夜行,巡查完畢,便一個人回到了房間裏。關上門後,長長舒了口氣,臉上露出極其疲憊的表情,打開櫃子,從裏面拿出了一瓶酒和一個瓷杯——沒有人知道這個平日看起來清心寡欲的醫師竟然還在這個地方藏了一瓶酒,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給自己倒一杯,在睡前獨自喝下。
酒是北庭出産的火酒,非常烈,入喉如同吞下了一團火。
她一邊喝着,一邊走到外間,檢查着弟子們今天交上來的東西:那是一個精致的盒子,裏面盛放着一顆一顆的言靈珠,每一顆都是從天下各地分館裏送回來的。那些珠子正在散發出奇特而純白的光華,一瞬間将燭光都壓了過去。
已經是第一百顆了,也差不多夠了吧?
初霜定定看着這些東西,枯槁的手指微微發抖。許久,她放下了酒杯,拿起了一件東西,擱在了手腕上。那是一把小小的刀,在黑暗中閃着寒光——刀鋒從腕脈上劃過,溫暖殷紅的血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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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夢初堂的上下都發現平日勤勞的師父起來得有點晚,起來後臉色也很蒼白,顯得更是憔悴蒼老。而且,很明顯地,她的精神有些不濟了,經常會記錯病人的病情和開過的藥方,有幾次若不是身邊弟子複核,差點出了差錯。
“看來,我是到了該休息的時候了。”初霜喃 喃地自嘲,推開了滿桌子的醫案,對一邊的大弟子雲瀾道,“下午我就不看診了,剩下的這些病人就由你們幾個接手吧,反正你們也可以獨當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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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瀾有些不安:“師父……你沒事吧?”
“沒事,”她擺了擺手,“休息一下就好。”
外面是正午,她卻覺得有些頭暈,剛回到房間關上門,想要休息,前面的廳裏卻傳來吵鬧聲。她側耳聽了一會兒,聲音并沒有小下去的趨勢,便披了衣服出來,打發雲瀾去前頭問。
雲瀾去了一圈,回來禀告:“外頭有一行人過來,點名要您親自出去看診——當值的七師妹說了您身體不适,今天已經休息了,對方卻不肯回去。”
她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是誰?這麽大的脾氣?”
雲瀾壓低了聲音:“雖然是都做普通仆從打扮,但看得出是豪門貴族的做派。對方私下叫了當值的七師妹過去,說來問診的是雷國太子妃,而且,是由皇太後親自陪着特意趕過來的。”
“雷國太子妃?”初霜怔了一怔,有些意外。
她素來不怎麽關心朝野之事,所以倒也沒有被對方顯赫的身份吓倒,只是有些詫異:“既然是鄰國的皇室前來拜訪,為何沖羽沒有事先和我知會一聲?”
雲瀾低聲:“據說是私下前來,不願聲張。”
“哦?”初霜已經起身披衣,“她來看什麽病?這麽急?”
雲瀾道:“宮寒不孕。”
聽到這話,初霜怔了一下,心想身為皇室兒媳,生不出子嗣估計壓力很大,所以克制不住情緒鬧起來倒是可以理解,只是嘆了口氣:“那位太子妃今年幾歲?成親了多久還沒懷上?”
雲瀾道:“看上去不到二十,雷國太子大婚……大概是去年冬天吧。”
“才一年不到?”初霜頓時停住腳步,無語了一下,低聲,“那麽年輕,怎麽會這麽着急?”
雲瀾笑道:“大約是太後急着想抱孫子吧。”
師徒兩人說着,轉瞬已經來到了前頭,卻看到滿地狼藉。浩浩蕩蕩竟有二十幾人,幾乎占據了整個大廳,當先的幾個老嬷嬷不停叫嚷着要醫師出來,弟子們正在竭力勸說,但對方的聲音卻是很大,一些健壯的仆婦竟開始動手推搡起來,其他病人眼看不妙,都遠遠避開了。
初霜看着倒在地上的書架,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頭。
“師父!”看到她出來,弟子門人都圍了過來,當值的蘇璃憤憤不平,“這些人堵在這裏半天了,非要見你,害的醫館都開不了門。”
“哎呀,可算是見到神醫了!”然而那幾個老嬷嬷看到她出來,立刻便收斂了潑辣之氣,換上一張笑臉,迎了上來,“果然今天沒白來……您不知道,我們老夫人可說了,見不到您就要打斷我們的腿呢。那些雛兒還非攔着,說您年紀大了看不了病了,要我們去看那個誰誰也一樣——誰信呢?”
那些在豪門貴族家服侍了一輩子的積年老嬷嬷,幾乎每一個都是人精,一張嘴能把黑白颠倒過來,蘇璃給氣了個半死,剛要還嘴,初霜便擡起手擺了擺,道:“帶病人去我的醫室吧。”
“師父!”蘇璃沒想她一句話都不說便讓步了,心裏不由得不平。
“沒關系,”她嘆了一口氣,“我今天再看完這一個就去休息。”
“還是神醫體恤!”聽到她那麽說,那幾個老嬷嬷便喜笑顏開,瞟了當值的弟子一眼,“醫者父母心啊……有些人就是沒這心肝,難怪學藝不精。”
“你們……”蘇璃畢竟年輕,氣得又要還嘴。初霜拉住了她,看了一眼那些老嬷嬷:“你們這幾個,不用陪着進來了。”
她指了指被推倒的書架和滿地的醫案,神色淡淡的,卻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概:“蘇璃,你留在這裏,看着她們把地上桌上的都收拾幹淨了——若有一本書沒有擺回原位置,別怪我讓你們家老夫人真打斷你們的腿!”
—
雷國太後陪着孫媳婦,移步到她的醫室坐下。那個六十許的婦人氣勢逼人,言辭老辣,而相比起來她身邊的那個年輕女子膽怯溫順,宛如一頭羔羊。
“慧心是我的曾外甥女,後來我一手安排她做了太子妃……親上加親嘛。”雷國太後簡單地說了一下情況,“但是,成親都大半年了,卻還是沒有懷上孩子。私下問過幾個醫生,都說她腹部虛寒,又查不出原因,所以來神醫這裏求助——您盡管用藥,哪怕猛一點的方子也沒關系。”
那個太子妃只是坐在那裏,面紗遮住了臉,一聲不吭。
“半年時間很短,并不能說明什麽。”初霜出于好意地勸告,“而且太子妃年紀輕輕,有的是時間慢慢調理身體,并不需要一上來就直接用猛藥。”
“哪裏有時間!”雷國太後卻哼了一聲,“萬一讓那個西宮的狐貍精搶了先,生出了長子可怎麽辦!”
“……”太子妃顫抖了一下,臉色瞬地蒼白。
初霜大概明白了內裏曲折,嘆了一口氣,便不好再說什麽,只道:“既然你們不遠千裏從雷國前來求醫,我當然不能推辭。只是婦科并非我擅長……”
“您是醫聖的傳人,哪裏有您不擅長的?”雷國太後将随身帶的東西推了上來,“這些東西只是略表心意——等慧心生下了兒子,定會十倍奉上。”
初霜看了一眼那個小箱子,裏頭層層疊疊全是珠寶,價值巨萬,甚至還有外頭難得一見的靈器。她只是将箱子阖起,道:“放心,在下定會盡力。”
她讓那個太子妃在對面坐下:“來,讓我看看。”
太子妃轉頭看了一眼太後,方敢掀起了面紗。她的容貌甚美,和太後有幾分像,一張瓜子臉尖尖的,眼波朦胧,如同膽怯的小鹿,令人愛憐。
然而,初霜只看了她一眼,眼神便不易覺察地變了變。她沒有說什麽,只是讓太子妃吐出舌尖,仔細看了看舌苔,又探指切了一下脈,詢問了一些身體情況,一邊在醫案上記錄着什麽。
“怎樣?”雷國太後心急,忍不住問。
“我還需要一些東西才能确診。能否勞煩您大駕,從院子另一頭的藥房裏給我拿這些過來?”初霜沉吟了一下,在紙上寫下幾行字,交給了雷國太後。
雷國太後哪裏被人這樣使喚過?然而奈何此刻侍從一個都沒有被帶進來,別無它法,只能親身匆匆走了出去。
等她走遠了,初霜才拿起布巾擦了擦手,站起身走到了太子妃身邊,低聲說了一句“吸氣”。太子妃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吸了一口氣,卻看到醫師忽地擡起手,在她的小腹上按了一按。
“這裏有東西。”初霜忽然低聲說了一句,“別動。”
太子妃低下頭去,竟看到初霜的手指穿透了她的身體,直接插入了腹內!
“啊……”她剛要驚呼,卻被捂住了嘴。
“噓。”初霜捂住了病人的嘴,輕聲,“不用怕。”
初霜的手指直接從丹田探入她的腹內,飛快地探索着,太子妃幾乎能感覺到她的指尖一處處劃過髒腑,不由得驚懼得微微發抖。
然而奇怪的是,卻居然全無痛苦。
“好了。”女醫師忽然抽手,站起身回到了位置上。太子妃腹部全無傷口,初霜的手也絲毫不見血跡,只有指尖微微發紅,捏住了一個什麽東西——那東西仿佛是一個黑色的蟲子,在她的手指間不停地掙紮。
“這……這是……”太子妃吓得發抖。
初霜凝望了那東西片刻,嘆了一口氣,手指忽然一錯,一團白色的光芒在指尖燃起,瞬間将那個小東西化為灰燼。
太子妃看得怔住了:“這……究竟是什麽?”
“你以前曾經被侵蝕過嗎?”初霜低聲問,“在永夜期間?”
“沒……沒有啊!”太子妃顫聲,竭力回憶着,“我……我從小被曾姨母帶入宮裏撫養,沒有出過宮門,更、更加不曾遇到過魔物!”
“那就奇怪了,”初霜喃喃,“為何你身上居然寄生着暗豸?”
“暗豸?”太子妃失聲驚呼,臉色煞白,“那是什麽?”
“是一種誕生于黑暗的小東西,專門寄生在人的身上,汲取生氣,”初霜簡短地說了幾句,安慰她,“放心,這種東西在很多經歷過戰争的百姓身上都存在,就像是寄生蟲一樣,并不會令人喪命。而且,現在也已經被我摘除了。”
太子妃松了一口氣,顫聲:“那……我何時能夠懷上孩子?”
初霜停頓了一下,低聲:“太後平日對你好嗎?”
太子妃怔了怔,下意識地喃喃:“自然是好的。”
初霜眼神有些悲傷,嘆息:“那麽,但願她知道你不能生育之後還會對你好。”
太子妃全身一震,脫口驚呼:“什……什麽?!”
“你應該是被人暗中算計了,而且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初霜垂下眼睛,嘆了一口氣,“這只暗豸寄生在你腹部多年,即使如今我把它取出來,你也永遠無法生育了。”
太子妃劇烈地顫抖着,一下子站了起來:“不可能!”
“我支開皇太後,就是為了告訴你這些。”初霜擡起頭,看着臉色慘白的太子妃,“我會替你保密,開一些養元氣的方子讓你回去——至于要不要告訴太後,要什麽時候告訴,你回去和父母商量一下,再拿個主意。”
“……”太子妃雙手發着抖,半晌不說話。
“快坐回去吧,”初霜将她按回位置上,輕聲,“太後很快就要回來了。”
然而太子妃雙目無神地站在那裏,全身抖得如同風中的葉子,忽然間跪了下來,抱着她的腿,失聲哭喊出來:“不……不!你一定有辦法的!求求你,幫幫我!”
初霜沒想到她一瞬間崩潰,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沒可能了,”她低聲,“你已經無法孕育胎兒。”
“不……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我一定要生一個兒子出來……不然會被廢黜的!”太子妃不顧一切地哭了出來,聲音發抖,“你是醫聖的傳人……沒有你治不好的病!你一定有辦法的!”
“不……我沒辦法,”初霜低頭看着那個崩潰的少女,眼神也不自禁地流露出了一絲苦痛,喃喃自語,“我有太多治不好的病……我不是神。”
然而,太子妃卻抱着她失聲大哭起來,怎麽也不松手:“不會的!你一定要救救我!救救我!”
“好了,快別哭了!”初霜有些焦急,擡手擦着她臉上的淚痕,低聲,“太後就要回來了。萬一被她知道……”
“被我知道什麽?”雷國的太後不知何時已經趕回來了,一把拉開門,眼神幾乎要冒出火來,“你們背着我在說些什麽?她不能生?不可能!”
顯然已經聽到了她們對話的最後幾句,華貴威嚴的老婦人也在一瞬間變了臉色,幾乎是咆哮起來:“慧心才二十歲,健健康康的,怎麽會不能生孩子?!”
初霜眼看掩不過去,只能低聲:“她的确是不能……”
“是她……是她!”掩面哭泣的太子妃身體一震,忽然變了臉色,跳起來指着初霜大喊,“她、她剛剛用手指插入了我的肚子裏,說要檢查!她扯出了我肚子裏的東西!好痛……是她害了我!她、她一定是被西宮那邊的人給買通了!”
初霜瞬地怔住了,看着自己的病人說不出話來——這個看似柔弱無害的太子妃,居然能瞬間說出這種指鹿為馬的話來?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支開我,擅自對慧兒下手?誰給你撐的腰?”雷國太後看着桌子上那塊帶血的布巾,瞬地也變了臉色,怒喝,“西宮那個狐貍精給了你什麽好處?賤人!”
雷國太後一揚手,就是一個耳光扇了過來!
她閃避不及,只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太後的耳光還沒落到她臉上,半空裏有一道影子掠過,伸出去的手臂忽然喀拉一聲,竟然瞬間扭斷了。
“誰?”雷國太後發出了一聲痛呼,然而房間裏卻沒有任何人影。
“你這個賤人,居然會妖術!”雷國太後捂住了手臂,臉色煞白,“來人!”
無數的仆婦嬷嬷瞬間沖了進來,團團将初霜圍住。
“不是我……不是我。”初霜喃喃,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來——這些年來,她和魔出生入死的搏鬥,經歷過無數驚心動魄的大戰,然而在面對着人世裏爾虞我詐的争鬥時,她卻依舊茫然無措,猶如一個手無寸鐵的幼兒。
雷國太後壓根沒心思聽她分辯,厲聲吩咐:“來人!給我把這個醫館封了,所有人都給我扣下來,帶回國去審問!”
“是!”那些人高馬大的婦人沖了過來。
“放開師父!”醫館弟子聽到這邊不對勁,也立刻沖了進來,用力推開了那些人,“你們這些家夥,從這裏滾出去!不許再來這裏看病了!”
一時間,夢初堂內亂作一團。
然而奇怪的是,初霜一直站在原地沒動,雷國太後的仆從想上去抓住她,可沒等靠近卻都發出了一聲痛呼,往後直跌了出去,仿佛虛空裏有無形的屏障将這個茫然無措的醫師給圍了起來。
“這個賤人,居然還在用妖術!”太後捂着扭斷的手臂,氣急敗壞,“快去把車上的随行武士們都叫進來!”
“是!”仆人連忙跑出去。
然而,這邊的門一開,就被人一腳踢了回來。
“誰敢在這裏鬧事?”一個聲音帶着十萬分的怒氣大喊,擋在了初霜面前,一身紅衣如火,竟是沖靈從天而降。那個炎國的小公主氣呼呼地沖了進來,一手掏出了一把短刀,指着當先那幾個仆婦,厲喝:“都給我滾開!敢動初霜姐姐一根手指頭,我保證讓她活着走不出這個醫館!”
“你是誰?”旁邊的仆人大喝一聲,“見了雷國太後還不下跪?!”
“跪你個頭!”沖靈氣急大喝,聲音竟比對方還大,“你們這些賤人,見了炎國公主殿下還不下跪?!”
公主殿下?雷國一行人一下子怔住了。
“小丫頭,你就是沖靈?”太後畢竟老成,從赤霞衣上一眼判斷出了來人的身份,沉下了臉色,“即便是你哥哥親自來,也少不得要賣我幾分面子——”
“老妖婆,少給你自己的老臉貼金了!”沖靈卻是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若是我哥哥親自來,看到你敢碰初霜姐姐一根手指頭,少不得要把雷國給滅了!信不信?”
“……”雷國太後畢竟老成精明,狂怒之中也沒有忘記事情的輕重緩急,吸了一口氣,打量着初霜,臉色陰晴不定。
當年,在魔被封印之後,星空下誅魔英雄四散離開,只留下無數傳說。然而在那些史詩裏,被歌頌的英雄卻只有六位——因為醫師并不能親身參與戰鬥,那個白衣女子始終隐藏在同伴們的背後,漸漸便淡化成了一個背影。
而此刻,聽到沖靈這種口吻,雷國太後倒是冷靜了下來:這個看上去衰老的女醫師,說不定真的會和炎國皇帝有着極深的關聯?此刻在人家的國界內,這位炎國公主做事又任性沖動,自己看來的确是不好再硬着來了。
她狠狠地盯了初霜一眼,拉起了哭哭啼啼的太子妃,轉身便走了出去。
在不遠處的檐角,有一個黑影也悄然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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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怎麽我跑出去才幾天,這裏就變這樣了?”沖靈看着亂糟糟一片的夢初堂,心情很差,“我哥哥他不會是忙着大婚就把你給徹底忘了吧?居然讓外人跑到自己地盤上撒野,還算什麽東陸霸主!”
“其實也不怪那位太後……”初霜嘆了口氣,将事情經過大略說了一遍。
“這個太子妃怎麽那麽壞!”沖靈聽了也是乍舌不下,氣憤憤地嘀咕了半晌,忽然道,“哎……這麽一說,我忽然覺得你不嫁給我哥也挺好的!”
“怎麽又說這種話?”初霜微微蹙眉——她們年齡相差了十歲,初霜一直将她當做小妹妹看待,因此也不怪她經常口無遮攔。
“這些後宮裏女人的争鬥,真是比魔鬼還可怕十倍百倍啊。”沖靈喃喃,“我将來一定也不會嫁給什麽太子皇子,哥哥要是逼我,我就逃!”
“沖羽一向疼你,又怎麽會逼你?”初霜微微笑了一笑,道,“你這些天去哪兒了?怎麽才回來?”
“我……”沖靈嘴唇動了動,剛想說什麽又吞了回去,看了看周圍,忽然道,“這些天,你有見到什麽人嗎?”
初霜有些不解:“什麽人?”
“比如……久別的故人什麽的。”沖靈不敢直接問玄靖有沒有來找過她,只能繞了一個彎子打聽,“畢竟我哥要大婚了嘛……估計你們以前很多認識的朋友都會來天臨城,不是嗎?”
“這個啊,”初霜笑了一笑,“還沒有人來,不過也快了吧?”
啊?沖靈不由得微微一怔:怎麽,玄靖那家夥和自己分道揚镳之後,居然還沒來天臨城?不可能啊……他怎麽會那麽慢!不會是半路上出了什麽事情吧?不過那家夥這麽厲害,怎麽着也不像會是出事的樣子。
那又是為什麽?
然而初霜的身子忽然微微晃了一下,竟然忽地軟倒。沖靈下意識地一個箭步,伸手托住了她的肩膀,吓了一大跳:“你……你怎麽啦?”
“沒什麽,”初霜穩了穩神,重新睜開了眼睛,虛弱地道,“被她們一鬧,有點累了。你扶我回房間去休息一下就好。”
沖靈連忙連扶帶抱地把她送回了房間,仔細看了她一眼,發現對方的臉幾乎蒼白得透明,有一種不祥的通透幹淨,心裏一跳,忍不住脫口而出:“你的臉色怎麽那麽不好!是不是生了什麽病?”
“我自己就是醫師,怎麽會病呢?”初霜卻只是微微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來,倒出一顆淡綠色的藥丸吞了下去,“今天這裏發生的事,你也不用告訴沖羽了——他正忙着大婚的事,別讓他分心。”
沖靈不忿:“難道就這樣便宜了那些人?”
“反正也沒出什麽亂子,不是被你打回去了嗎?”她沒有再繼續閑聊,看着外頭的弟子們打掃着亂糟糟的醫館,對沖靈道,“難得你回來了,我們今晚去外面用餐吧……也算謝謝你今天的幫忙。”
“好呀好呀!”沖靈難得看到她願意外出,不由得開心起來,挽着初霜的手,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
盡管服過了藥,女醫師還是有些虛弱,扶着沖靈走了出去,腳步很輕。夕陽西下,映照在女子潔淨蒼白的臉上,恍惚就像是冰上漸漸熄滅的光。
空城(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