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莺時
這日,這幾人聚在一處,三三兩兩玩笑嬉戲,當然也有特立獨行一些的,一個人在那邊鼓搗自己的事。
鳴蜩和杪夏她倆輕手輕腳悄悄摸摸繞到孟陬和槐序背後,想要吓他們一下,因為他們倆簡直太無趣了,兩人成天聚在一起探讨什麽武功招式、天文地理之類的,感覺比師父還認真,當然,師父從來沒認真過。
這時候,突然有人吹了聲口哨,孟陬和槐序得到提示,突地轉身,逮了她倆一個現行。
杪夏轉過頭嗔了坐在一邊看熱鬧的人:“哎,花朝,你成心的是吧?”
“我哪能看你們倆捉弄人不管啊。”他半靠在樹上沒個正形兒答道。
鳴蜩一下撸起袖子:“你想打架是吧?看你那樣兒,我都不好意思揍你,不知道還以為我打一個姑娘呢。”
花朝聞言,幽幽反駁:“長得太好怪我咯,我知道你是嫉妒。”說話間眼波微微流轉,襯得容貌更是妖冶。
鳴蜩聽罷攆着就要過去打他,卻聽一道溫潤的笑聲傳來,說道:“鳴蜩,行了,他向來說不出好話,你又不是不知道。”
杪夏此時也說:“對啊,清祀說的是,你懶得和他計較。”頓了頓又說:“他那是自我感覺太好了。”
鳴蜩趕忙接道:“就是,人家暮商都沒說什麽,他還好意思在那裏誇誇其談。”
花朝站起身,一雙桃花眼笑意依舊,對着池邊涼亭裏的人說:“暮商,都提到你了,你說句話看看。”
那人聞言依舊看着手裏的卷軸,頭也沒擡,說:“她們說得挺對的。”
此話一出,衆人皆笑,花朝似是不太服,又對着旁邊兩個女子問:“南宮、廣寒,你們覺得我好看還是暮商長得好看?”
南宮緩緩轉身,裝作什麽都沒聽到的樣子。
廣寒無奈只好說:“呃……清祀好看。”
被點名的人走過去輕拍花朝肩膀笑說:“行了啊你,別沒完了。”
Advertisement
此時肇秋和玄英大笑:“清祀,你這是怕把自己也搭進去吧,到時候花朝又拿你來比。”
花朝挑挑眉不做聲,锲而不舍地跑到南宮邊上去了。
這時候一道醇厚的聲音自遠處傳來:“你們都在這兒啊,剛好。”人未到,聲先至。
花朝撇撇嘴道:“喲,這老頭怎麽回來了,好幾個月沒見着人了。”
南宮笑着推他一把:“你可得緊着點兒了,說不定到時候又罰你掃莊子。”
言罷,從月洞門口走進來一個人,此人已隐有白發,但說話中氣十足,還能傳音入密,面相紅潤,步伐也沉穩,看得出來是個高手,此人便是他們的師傅,年寧。
孟陬拱手道:“師父雲游回來,怎麽都不提前說一聲?”
他大笑:“忘了,反正你們也不把我當回事兒。”
鳴蜩說:“誰說的,我們心裏最牽挂師父了。”
“你個小丫頭片子,就會哄我。”
槐序開口:“師父這次要怎麽樣考驗我們呢?”年寧這兩年雲游天下河川,讓自己這些弟子自己參悟習學,不過他每兩個月左右回來一趟,一回來就變着法試他們,看他們有沒有進步。
“這先不急,我有事兒先和你們說。”
“什麽事?”衆人好奇。
他對着門口說了一聲:“進來吧。”
衆人紛紛向門口投去目光,獨暮商還是在涼亭裏看卷軸,從他師父回來起他一直就沒有擡起過頭。
此時門口進來一名女子,約摸十五六歲的樣子,明眸皓齒,膚如凝脂,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着一襲素色長衫,未多加墜飾,已是一副傾城絕色,宛如納了鐘靈毓秀的湖光山色,潋滟不可言說,比起南宮和廣寒,有過之而無不及。
年寧開口:“從今以後,她就和你們一塊了,你們喚她莺時便好。”
衆人惶惑,師父從前不是說不再收弟子了嗎?
這時候她緩緩開口:“見過諸位,還望此後多多指教。”她語中雖則含笑,但是聽來卻也和清泉一樣,清脆之餘,還有些涼薄。
衆人不語,只微微打量她,此時南宮開口:“指教談不上,以後大家相互扶持便是。”
大家見南宮如此,也都跟着說起話來,鳴蜩也是瞬間活潑起來,緊趕着和她說話。
叨叨了一會兒年寧就帶她去了夬月閣,對她說:“以後你就住這兒,清明和谷雨陪你。”
她看看他身後兩名模樣清秀的女子,對年寧笑笑:“多謝師伯。”
“夕兒,你以後可得改口叫我師父了。”
她莞爾:“是,師父,不過,師父以後也還是得叫我莺時。”
年寧恍然,拍拍自己的頭,笑說:“哎呀,我這腦子。”
此外又叮囑她在莊內不必拘泥禮節,又說,和他們幾個好好相處,之後就出去了。
因為她空手而來,也沒有什麽好收拾的,見旁邊幹站着兩個姑娘,便對她們說:“你們先回去吧,不用在這兒站着了。”
清明開口:“莺時姑娘,你有什麽需要就喚我們便好。”說着就打算走。
但是谷雨是個歡快的性子,她瞧着莺時是個好說話的人,以後又得跟在她身邊,于是就想套套近乎,忙拉住清明,不叫她走,另外又說:“莺時姑娘,你今天剛來,對莊內什麽都不了解,要不我們給你說說。”
她覺得也好,于是應下了,跟她們說:“坐吧,咱們聊聊。”
“別,我們站着就好。”
“坐,以後咱們幾個也就不拘那些禮節。”
谷雨想了想,其他閣裏的姑娘公子對自己的兩個貼身随侍好像都是很好的,又看看莺時态度,越發喜歡她,于是也就坐下了,叫她想知道什麽随便問。
莺時想了想,問道:“那幾位的性子如何?”
清明問她可還記得适才園中幾人所待位置,她略略回想了剛剛園子裏相貌姣好、容顏昳麗的那幾人,最先開口說話的冷美人,她旁邊長得很妖冶柔媚的那個男子……她記得最深的是湖邊涼亭裏那個拿着卷軸的黑衣男子,只一眼,便覺,驚鴻照影,恍如谪仙,十裏春風,葳蕤光華,皆不如他。
她答記得,于是清明就把那些人和他們的名字對上號了。
然後谷雨開口說:“他們幾位都是很好相處的人,孟陬公子和槐序公子要沉穩莊重得多,肇秋公子和玄英公子很好說話,比較活潑,鳴蜩姑娘剛剛你也看見了,性子很是外向,和誰都合得來,杪夏姑娘有些時候要心直口快一些,不過大多時候還是很随意的。”
然後拿起茶水喝了一口才又接着:“清祀公子很溫和,擔得上溫潤如玉四個字,南宮姑娘和廣寒姑娘素日裏要清冷一些,不怎麽愛和他們瘋鬧,至于花朝公子嘛,性子和長相差不多,跟個妖精一樣,難纏得很。”然後又端起茶來喝。
莺時見她好像沒有要說下去的樣子,小心問道:“那,暮商公子呢?你還沒說他呢。”
谷雨聞言,頓了好一會兒沒說出個所以然,看向清明,清明揣摩着開口:“暮商公子不大好說。”
“嗯?為什麽?”
“就是,他吧,說他是這樣他又好像不是這樣,是那樣又好像不是那樣,他進可溫暖和煦如春風,退可清冽冷傲似孤竹,卻又不會叫人覺得喜怒無常,仿似和什麽都很相襯,總之,不太能概括出他來。”
莺時思索着點頭,其實不只他,每個人都不是三言兩語能夠概括的,如今向她們了解的,都只是片面而已,更多的,還要自己去看,而有時,是真是假誰又分得清呢。
之後又問了一些莊內其它瑣事,本來說還要帶她出去逛逛的,但是天色晚了,便沒有出去了。
夜間,莺時躺在床上,想着,師父當初說過授徒十年,此番已過了五年,這是第六個年頭上了,他們幾人這幾年朝夕相處,感情怕是不一般,她這樣一個不速之客,他們嘴上雖不說,心裏多少還是有些芥蒂的吧。
莺時的娘親是年寧的師妹,名喚歲安,兩人皆是天山老人的弟子,也只有他們兩個弟子。
娘親和師父皆是師公在外撿回來的,他二人從小一起長大,親如一胞兄妹,師公膝下無子,把他二人亦視如己出,傾囊相授。
師公常年隐逸,住在紫竹林中,不喜踏入江湖,但師父年少氣盛,妄圖獨自闖蕩,師公也未加阻攔,竟還真是叫他闖出一片天。
當年娘親是和師父一塊出來的,兩人分道揚镳之後,師父也不知道娘親去了哪裏,以及她這幾年經歷了什麽,其實娘親武功并不比師父差多少,但卻從未在江湖上混出個名堂,師父也不知道為什麽。
後來得知,原來娘親嫁人了,嫁的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有了莺時,莺時真名喚作孟夕蕪,她父親叫孟轅。
可是孟夕蕪五歲的時候,歲安便帶着她回到了紫竹林,至于緣由,她緘口不提,而孟轅也一直沒有來找她。
年寧也是回去探望師公的時候得以見到歲安,進而得知此事,本想替她出氣,可是娘親苦攔,師公是一個通透的人,看破世事,勸師父說,肯或不肯,必有緣由,你又何必多生事端,苦添她的煩惱,師父聽勸,也就沒有動作了,漸漸也就忘了這事。
孟夕蕪十歲,娘親積郁成疾,縱是習武之人身體康健也未能扛多久,撒手離世,她便跟着師公,日子也還算潇灑自在。
她十五歲,也就是前一個月,師公亦功德圓滿,駕鶴西去,師父回紫竹林安葬師公,然後把她帶回了袖手臨風莊。
本來她娘親去世時他就有意帶她回來,可是她不肯,她說她要陪着師公,再陪陪娘親,歲安也是年寧埋下的,也在紫竹林中。
他不想強迫她,是以便罷了,只是感嘆這個孩子,太過堅強。
年寧當時正在招收弟子,可是只招了十一人,他自己知道,剩下一個是給她的,以免有朝一日,她無家可歸。
他和師妹相識于三月,師妹也死于三月,所以他留給她的是莺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