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後山

後來師父又溜了,他們的日子複還似從前,只是多了一個莺時。

鳴蜩和杪夏玩伴的人多了她,她也樂得和她們在一處,莺時本就不算是那種喜好清靜獨處孤僻之人,而素日裏南宮練功也會帶上她,順道給她指點一二,如此種種,日子安寧喜樂……

其間最讓她無奈的還屬花朝,她知道花朝對她沒有惡意,因為清明說他對誰都是這樣,只是她最後一個來,花朝一時新鮮,莺時覺得,花朝真的是個妖精,難纏得很,不過還好,他只逞嘴上功夫,而她嘴皮子也還算伶俐,剛開始礙着面子不好多說,到後來就有些敢杠上了,誰知見她态度轉變,他還越來越來勁,莺時為此很是神傷,只好能避則避。

有幾次都是恰好碰上清祀,然後就順道躲到了他那裏去,塗月閣裝飾清雅,院內喂着一池菡萏,總之,她覺得很合清祀的性子。

每一次去清祀都會彈琴,想來他是記得當日說的與她切磋之言,他溫婉相邀,莺時不好拒絕,也彈過一兩次,清祀聽過之後當是信了當初她說的只略會聽一聽之言,後來便不叫她彈了,大都是他在彈,她在聽,時而兩相對視,微笑點頭便又錯開視線。

莺時真的不善撫琴,她擅吹笛,較之琴,她覺笛聲更悠揚綿長,更似一個人的訴說。

這日,她拿了一本般若心經在看,正入神之際,卻聽外面一道熟悉的魅惑聲音響起,似乎還是半笑着說話:“莺時,我來看看你最近習武情況如何了。”

莺時扶額,花朝很少過來,一過來就是因為他太無聊了,往往此時,花樣百出之事較之從前更會多上許多,她可無福消受。

于是輕悄悄地從檀木窗上跳出,往偏門出去了。

她向來都是走正門出入,這一方偏門她确實不知道通向哪裏,她想,總歸不過是哪條小路,繞一繞總要出去的。

憑着感覺走了一會兒,她驚覺,此處像是通往後山的,本想轉身回去,突然又想起,谷雨好像說過,後山有一挂瀑布,不過除此之外也沒甚好看,便沒什麽人去那裏,她想,來都來了,當然得去看一看。

走近一點,當真聞有水聲,尋聲而去,沒多久,果然就見一條似玉帶一般的瀑布灑落下來,仿佛引自天上,清透異常而又綿延不絕,水與其下石頭泠泠碰撞,發出的聲音如珠翠落玉盤,竟依稀有一種音韻美。

剛剛花朝來找她時已是傍晚,繞了這許久,此時已是月上中天,月色皎潔,周圍的一切都朦朦胧胧似夢似幻,她覺得,其實景致很美啊,并不是谷雨說的那樣沒甚特別。

她抽出腰間剛剛出門時随手拿的玉笛,前日裏偶然翻得《梅花弄》的曲譜,這曲譜很是難得,想不到袖手臨風莊竟然還有藏本,她便兀自記了一記。

趁着沒人,剛好可以練一練。

唇笛相觸,手指一開一合,笛聲便緩緩溢開來,這首曲,聽來有些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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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不至于過目不忘,但也能記個十之七八,但是初次吹奏,難免有搪塞之處,是以連這種悲戚的情緒都減了幾分。

她眉頭微蹙,反複練了幾次難合之處,笛子每次只奏一段,聽來就有些猝然了。

莺時是随便尋了塊潭邊的大石頭坐下的,練得正認真之際,忽聞背後嘩啦一聲響,好似什麽東西在水裏游動。

自然而然轉過頭去看,卻對上一雙漆黑如墨玉的眸子,在月華照耀下更顯得如黑曜石一般,讓人不自覺被吸了進去。

莺時正出神之際,那人緩緩開口:“看夠了嗎?”

她聞言找回思緒,似乎他的話提醒了她什麽,眼睛不經意又向下看去,又看見那人優美的頸項以及分明的鎖骨,再往下,就沒有了,他泡在水裏呢。

她忙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這裏。”然後便背過身去。

只一會兒,她身側便出現一抹影子。

她站起身來,微微仰頭看他,下了一個結論,此人樣貌禍國殃民了,而後開口問了正事:“你在這兒……多久了?”

“比你早來一刻鐘。”

她剛剛練笛練得出神,都沒覺察這兒有人,想來他是認為自己過一會兒定會離開,才沒有現身,畢竟洗澡呢,被人看去不太好,可她呆得太久了,他定是在水中泡得不舒服,這才出來了。

她斟酌着開口,卻說出一句:“原來真的有人在這種地方沐浴的啊。”以前只覺得這是戲文裏的場景,誰沒事會到荒山野嶺洗澡,而且,這瀑布冷泉水大都透涼。

一擡頭就看見暮商臉色不是很好看,她一慌随口又說:“不是,我不是說只有美人才會出現在這兒的。”而且沐浴的人大都是女子。

見他臉色更不好了,莺時那一刻覺得,自己肯定是因為這麽些天來,第一次和他說話,有些緊張,哎,大意了。

本還想解釋什麽,暮商卻先開口:“這兒水涼些,适合強健筋骨。”

她猛點頭,表示理解,更是為了給自己找個臺階下。

見她這樣,暮商忽地輕輕一笑,挑了挑眉道:“我在這兒這麽久你都沒發現,看來武功确實不怎麽樣。”

她被他笑得晃了眼,也不計較他是否是在膈應她,當下便谄媚讨好:“那是因為公子你功力深厚,隐藏得好。”

“走吧,回去了。”

莺時應了聲好,轉身便走,可是沒有走開,身子不自主的向前面摔去。

暮商踩着了她的衣擺。

那一瞬間她就做好了摔下冷泉裏順便被水裏的石頭磕出個包的準備,她沒打算拉着暮商,到時候把他一塊兒拖下去就不好了,只算她時運不濟吧。

可是本該有的冰冷鈍痛的感覺并沒有傳來,反而像是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還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

莺時擡頭,感激地看他一眼,不然她就成落湯雞了。

可是卻對上他微有些閃爍的目光,之後他飛快松開手,側過身去,微微赧顏。

他松開之後莺時瞬間就覺得肩膀上有些冷嗖嗖的,撇下頭一看,臉上頓時有些挂不住了,此時她半邊剔透瑩潤的肩膀都露在外面,簡直擔得上衣衫淩亂四個字,垂下眼睫連忙把衣服整理好。

她感慨有三,其一是絲質千水裙太滑下擺裁剪也太不簡潔,以後穿不得了,其二是他那一腳踩得太實誠了,其三則是,太丢臉了。

她幹咳一聲:“走吧。”

暮商與她道了聲歉,随後跟在後面,三步的距離。

她回夬月閣時,花朝早走了,但她一直還是有些恹恹的,今晚着實太丢臉。

後來半個月,似乎除了夬月閣中人,其他閣裏的幾位日子都過得不太舒坦。

究其原因,卻是因為胃口不好。

袖手臨風莊之中仆從雜役不多不少,養花、種菜、修竹……各人各司其職,莊內後廚房掌勺的大廚有三位,那三位素日也只管十二閣的飲食,莊內其他人的飯食另有他人照看。

那三位姓吳,是三兄弟,前些日子得知家中老母西去,紛紛下山守喪去了,起碼得去一個來月的時間。

他們走後就有其他廚子接上十二閣的飲食,但是手藝确實比不上吳家人,差了不知多少。

吳家三兄弟從前是天下第一樓望江樓的掌勺,後來家生變故,一家子走投無路之際,是師父施以援手,他們一家子無以為報,就此三兄弟就上了仰止山專管他們膳食來了。

師父喜好的不多,吃便是其中一件,他們三人手藝确實極好,縱不敢妄稱第一,卻也不遠了,師父雖雲游卻時常回莊,一大半原因還是因為念着他們的手藝。

他們幾個自小跟着年寧,口味也被吳家三兄弟養得極刁,但卻沒有一人于廚藝一道有所鑽研,各人閣內的兩名随侍自小在袖手臨風莊也是錦衣玉食,都不擅此道,此番三兄弟一走,他們自是叫苦不疊。

花朝和鳴蜩杪夏他們幾個跳脫一些,溜下山去過幾次,但是仰止山位于四國交界,周圍城鎮稀少,完全沒什麽他們看得上的吃食,加之仰止山山路崎岖,每下山一次,回來都累得不成樣子,所以後來也就認命了,只盼着三兄弟快些回來。

莺時是不知道這些的,他們可能因為吃的不盡興,大家也都沒什麽興致串門聚會,是以她很清淨。

莺時知道三兄弟回家了,剛開始也吃了一頓其他人送來的飯,她覺得,确實不怎麽樣,所以後來索性就不叫他們送了。

每個閣內都有小廚房,雖然對他們幾個來說都是擺設。

可對莺時不是,這幾日都是她自己動手的,她的廚藝極好,從前照顧師公的時候練出來的,老人家的口味,一向是極難将就的。

清明和谷雨為此感動不已,紛紛感嘆跟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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