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襄沅
過了好一會兒賓客就位之後這縣主才出現,莺時感嘆,賊眉鼠眼,長得夠猥瑣的,她想可能是因為她身邊的人容色一個比一個盛,尤其是坐在旁邊這位,所以看旁人都覺得形容猥瑣了吧。
莺時環顧四周發現,好像除了她和绾青絲,再沒其他女賓,而且這些男人一個個一臉期待的模樣,怎麽看怎麽惡心,不是鬥花嗎?什麽情況?
終于,鬥花開始。
第一盆花是千層茉莉,花小卻密,很是清雅,果然不錯,但是哪裏感覺不對?
第二盆花是黑牡丹,牡丹常見,黑牡丹卻極少,其雍容尊貴,果然不是尋常花色所能比的,但莺時還是覺得哪裏怪怪的?
……
一共十八盆花,依次上來,每一盆都是稀世之物,這鬥花節的花果然名不虛傳。
可莺時卻無心欣賞,坐在座位上兀自一片咬牙切齒之中。
她的座位雖然偏僻,但是周圍卻也有人,一個接一個朝她這邊看過來,到最後,已不知多少人在偷瞄她這邊。
他們本就是偷溜進來,這樣不被發現才怪,但是這個她并不介意,被發現就被發現,大不了把這兒一鍋端了,可是想不到堂堂一處地方縣府,竟然會有這麽龌龊的事情發生!
從第四盆花上的時候,她大概就明白了什麽地方奇怪了。
每一盆花都是由女子端上來的,上來之後也未曾下去,這些女子無一不是容貌精致上乘,但是穿着打扮卻甚是開放。
偶爾聽得旁邊有人談論:“這個不錯,老爺喜歡膚白的。”
“這個胸不錯。”
“今年貨色都不錯,縣主今年眼光高啊。”
……
莺時見得那一群滿面猥瑣眼露精光的男人,大概明白這件事兒了,這些人估計都是富貴高官家的管事,前來挑選貌美女子買下留房的,怪不得要請柬才進,怪不得绾青絲穿男裝。
鬥花節,鬥的是什麽花,女人花。
莺時樣貌惹眼,再加之旁邊還有一個暮商,那縣主也早已注意到她,他高聲問:“敢問姑娘是哪家派來的?老朽記性不大好。”
她之前看過請柬,随口就答:“劉員外家的。”
那縣主摸摸胡須,咧嘴笑:“劉員外家有你這麽個美人兒,竟然還用得着來買花?”他說話那模樣莺時覺得甚是惡心。
可随即他就變了臉色道:“劉員外和我多年交情,他身邊的人,我會不認識?”
莺時知道露餡兒了,卻也不慌,轉過頭看暮商,見他也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來人,把他們抓起來!男的殺了,女的留下!”随後轉過頭對衆人說:“看哪家看得上的,老規矩,價高者得。”
底下人一片起哄,鬧得莺時更加惡心,這群人的這種交易不知持續多久了?不知禍害了多少姑娘,朝廷竟然沒有人打壓,都是些什麽狗官,她一個江湖中人都看不下去了,不自覺低低罵了一句。
卻聽暮商開口說道:“今日算他們倒黴了。”
“我們頂多收拾這一次,哪兒管得了以後?哪兒管得了那些幕後的人?”
暮商卻不說話了,绾青絲在一旁也是十足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縣府守衛湧出來,一個個持刀持劍,雖然對他們而言,都弱得不行,但是奈何一個縣府,人竟然有這麽多!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竟有一道女聲大呼:“住手!”
随後有一位女子撥開人群走了出來,莺時還記得,這女子不就是那晚上被绾青絲救下的那人嗎?
正在她疑惑之際,便聽那縣主說:“乖女兒,你出來幹什麽?快回去,乖啊。”
“爹,你叫他們都退下!”言罷還朝暮商這邊看了一眼,那眼神,叫一個嬌羞,看得莺時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說什麽呢!快回去!”
“爹,他救了我,今日他肯定也是來找我的。”那千金指着暮商道。
聞言,不僅她爹驚訝了,绾青絲驚訝了,莺時也驚訝了,她偏過頭斜斜笑道:“原來今日你是來找她的啊。”
暮商抄起手不說話,好像事不關己,一副看戲的姿态。
那縣主指着绾青絲說:“爹明明找的是她救下的你,怎麽會是他!”
莺時明白了,縣主千金被綁架,于是輾轉找了绾青絲救人,報酬肯定少不了,說不定就有今日的請柬,叫她也見見世面。
那位千金急忙解釋:“是她帶我走的沒錯,可是是他在一旁引開守衛的人,才叫她有機會帶我走的。”
莺時一聽這話下巴都快掉了,她她她……竟然可以想出這一出大戲?昨晚,他們真的只是湊巧路過而已。
绾青絲此時面色也不虞,估計想着,老娘在這麽一個破地方救個人,還要人引開守衛?也太看不起老娘了!
莺時小聲憋笑道:“诶,她估計昨晚見着你了,然後,看上你了,你真的是,禍水呀。”一邊說一邊啧啧稱嘆。
暮商依舊沒說話,卻聽那縣主半信半疑道:“原來如此,只是二位今日前來,不知所為何事?”也是,他的這種勾當,當然不能輕易暴露,尤其他二人這樣來路不明的人。
可用不着他們解釋,他千金就已經嚷道:“爹,都說了他是來找我的,還能有什麽呀!”她是被暮商迷暈了頭嗎?
縣主忙安撫道:“好好好,既然如此,公子便是我的座上賓,不過這鬥花節,想來公子也沒什麽興趣,不如就和小女出去逛逛?”他一說完這話那千金便點頭如搗蒜,高興得不行。
這下輪到莺時看好戲了,本以為至少他會解釋一番。
可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二人已經在外面正街上了,耳邊依舊盤旋着他剛剛的話:“座上賓?你們配嗎?”
莺時笑道:“這麽高傲?人家可是給你介紹一樁姻緣呢?”
“夫人,這麽快就不想要為夫了嗎?”
莺時吃癟,撇了撇嘴道:“他們那交易這麽龌龊?雖說我也不想管,但是好像不管又有點看不過去。”
“自然有合适的人收拾。”
莺時不知他這話什麽意思,但是既然他都這樣說了,她便也懶得插手了。
傍晚的時候绾青絲回到客棧,一腳踹開他二人的房門,氣吼吼道:“你們兩個行啊,前腳輕飄飄走了,留老娘收拾爛攤子!”
經過縣府千金那一番話,縣主自然認為他們是一夥的,自然遷怒到绾青絲身上,硬生生纏着她。
莺時笑回:“姑娘武功這樣好,要走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麽多暗衛,耗了老娘不少精力!你們惹的事,憑什麽老娘收拾爛攤子!”
區區一個縣府,竟然還有暗衛,看來這縣主真的手段不少啊,想來剛剛是暮商走的速度太快,他們一時沒反應過來,绾青絲再想走,就沒那麽容易了。
莺時賠笑:“绾姑娘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绾青絲瞟了暮商一眼,幽幽道:“估計縣主千金正全城找他吧,看來,你夫君,魅力不小啊,我看,縣主家也還不錯,那小姐也不醜,幹脆就從了吧。”
“要不咱們明日還是走了吧,反正這百花城也沒什麽好逛的了。”莺時聞言對暮商提議道。
暮商終于開口,勾唇笑道:“怎麽?這麽怕我被搶走?”
莺時白他一眼:“你要是不願走我也不勉強,把你送上門去都行。”
說完便知所言不妥,這不像夫妻間應說的話,轉頭看绾青絲卻兀自喝茶,一副什麽都沒聽到的樣子,莺時這才沒有多說。
第二日他們還是走了,與绾青絲雖是萍水相逢,卻還是道了別,江湖有緣定會再見。
十天之後,他們在洛水畔泛舟聽雨時,聞得一則消息,說是百花縣主獲罪下獄,還牽連不少城主縣官被革職抄家,都是當日參加鬥花節的人,還有一些富戶之家官府管不着,卻紛紛被斷了官道生意,也相當于封家了,這一樁事,甚是浩大。
莺時随口問,暮商随口答:“偷一份名冊送給州府衙門也不是什麽難事。”
莺時嘴角微抽,又背着她偷……不,拿東西,不過做得挺大快人心的:“看來咱們洗雲國朝廷也并不這樣腐敗,官府竟然這樣大動作。”
暮商沒接話了。
他們定下的最後一個去處,是洗雲國國都,襄沅城。
莺時本不想去,但又不好多說什麽,也就同意了,實際上襄沅城真的不愧為一國之都,物盡所有,應有盡有,其繁榮秀麗當真不是其他城鎮所能企及的。
剛開始兩天暮商和她也逛遍了這兒的大街小巷,可第三天開始莺時就覺得累了,不想出門,只窩在客棧,暮商也随她去了。
其實她不是累了,只是昨天出門的時候,看見一個人,記憶本有些模糊,可是見到他的時候還是一下子認了出來,畢竟血濃于水,就算十三年未見,還是沒有忘掉,她看見了她爹,孟轅。
在客棧呆了兩三天,她也只吃飯的時候才下樓,其他時間都待在房內,暮商本以為她病了,可看起來又沒什麽事,是以便只當她累了,也就沒打擾她,兩人也只吃飯的時候才見一面。
離蒼茫山論武會之期也只餘三天時間,趕過去還要兩天,所以他們決定明日一早出發,今兒莺時還是和從前一樣,在客棧裏待着。
下午的時候,卻有人來敲她的房門,開門一看,卻不是暮商。
店小二拿出手裏的條子給她,說:“剛剛有一位客官叫我給你的。”
她收了,展開看過之後,心緒有些複雜,不過最後,還是出了門,沒有通知暮商一聲。
她去到了信上說的那個地點,是在郊外,落月長亭。
她遠遠地就看見長亭裏坐了一個人,外側還有幾名護衛。
她走進去,看着那人的面容,還是老了,有了皺紋,不過還是可以辯出,年輕時候是一個皮相絕佳的人。
孟轅見了她,眼中微微有些晃動,不過還是隐了神色:“夕蕪。”
孟夕蕪想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說道:“爹,好久不見。”
孟轅輕笑出聲:“是啊,好久不見。”頓了頓又說:“你娘呢,她還好嗎?”
她冷笑:“娘去世了,八年前就去世了。”
孟轅聞言,不自覺握緊了手中茶杯,喃喃道:“這些年到底是我錯了,還是她錯了?”
“你要是真遺憾,當初就不該如此,怪得了誰,斯人已逝,我只希望娘安息就好,你也不必自責。”
“你不怪我?”
“怎麽能不怪,一個不願意認我和我娘的人我怎麽能不怪?”果然,負心讀書人。
“夕蕪,原是爹錯了,怪只怪爹當初,疑心病太重,太過菲薄了。”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問她:“夕兒,和爹回家好不好?不要一個人在外了。”
她拂開他的手說:“我現在不是一個人,我過得很好,至于回家,你有你的家,我也有我的家。”
“夕兒,我的家自然就是你的家,你姨娘和妹妹也是念着你的。”
孟夕蕪輕笑:“是嗎?不過我還是不太喜歡呢。”
“你剛剛說你的家?什麽意思?”
“這就不勞您費心了,總之,以後你過你的,我過我的就好。”
“夕兒,你不說,我也查得到。”
孟夕蕪看看亭外的護衛,再看看他,果然,再不是當年那個窮書生了,她無奈,只好說:“袖手臨風莊,我叫莺時。”
孟轅雖則不涉江湖,但江湖大事還是有所耳聞,聞言微微有些震驚,不過只一瞬便抓住了要害:“那好吧,兩年後,爹再派人去接你。”袖手臨風莊十年之約他是知道的。
她心下不願,可眼下也只好答應:“好,若是無事,我先走了,爹,你保重。”随後便走了。
孟轅看着莺時遠去的背影,心下感嘆,歲安,你這女兒,性子和你一模一樣,太過堅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