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回到營地三人就拿着工具到那片空地上倒騰起來

又會有很長一段分隔兩地,相見無期。

其實從嫁給他那天起她就知道,她往後的日子一定不會平順。他身上肩負着家國天下,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樣給她安寧和平靜的生活。他是将軍,是天生為戰場而生,是億萬百姓翹首期盼的男人。而她作為他的女人,除了無條件支持他,她別無選擇。

***

林國三十八年四月,江北蠻夷突然大肆進攻邊境,徐惟誠臨危受命,前往邊關主持大局。

戰火紛飛,硝煙彌漫在整個邊境上空。蠻夷的鐵蹄肆意踐踏着林國國土,邊境風雲詭谲,百姓流離失所。

時隔兩年再回邊關,徐惟誠只覺一切早已面目全非,再也不是他記憶裏的模樣。

蠻夷所經之處血流成河,一片狼藉。就連空氣也充斥着濃烈的血腥味,讓人直犯惡心。

守邊将士在他的帶領下殊死抵抗,但蠻夷好像掌握了他全部的作戰策略,一路勢如破竹。

短短數月時間,從他手裏丢掉的領土就不計其數。蠻夷的鐵蹄直逼嘉岩關,卯足了勁頭要攻破嘉岩關。

但凡是個林國人,他就知道嘉岩關的重要性。它是整個北方地區的要塞,一旦被攻破,蠻夷揮師南下,中原地區不保,很快就能兵臨皇城。

京城的八百裏加急不斷,皇帝更是揚言若是嘉岩關不保,就讓徐惟誠提人頭去見他。

天灰蒙蒙一片,揚沙滾滾,霧霾掩蓋了半邊天。

操練場外一群士兵清一色的盔甲,鬥志昂揚,整裝待發。

他們中間不乏有老兵、傷兵,但是每一個都仰首挺胸,手裏的刀劍長矛磨得無比鋒利,誓死要用他們手中的兵器刺破蠻夷的胸膛。

他們是軍人,是偌大的祖國最後一道防線,他們,站着就是一座豐碑。

隊伍的最前方,年輕的男人一身盔甲,長身而立,面向士兵。烈風夾帶着無數風沙直面而來,吹起他額角散落的幾根碎發,他發間的玉冠悠悠發光。

大風裏,男人的身形料峭又瘦削。

“弟兄們,咱們大林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嘉岩關不保,則林國不保。你們腳下所站的這片土地,這上面有我們的父母,有我們的兄弟姐妹,有我們的兒女,有我們的親戚朋友,有千千萬萬的大林百姓。軍人以保家衛國為天職,從你們從軍的那一天開始,你們就該明白,你們的這條命是國家的,是百姓的,從來就不會是你們自己的。是軍人,就不該懼怕上戰場;是軍人,就不該害怕流血和犧牲;是軍人,就不該懦弱和膽怯。”

“所以,弟兄們,請拿起你們的武器,跟随我為了咱們的父母兒女,為了咱們的親朋好友,為了這片土地上數以萬計的百姓,奮勇殺敵。用你們的刀劍割破敵人的喉嚨,用你們的長矛刺穿敵人的胸膛,用敵人的鮮血祭奠亡魂。”

“誓死與嘉岩關共存亡!嘉岩關在,我們在;嘉岩關亡,我們死!”

“誓死與嘉岩關共存亡!”

“誓死與嘉岩關共存亡!”

“誓死嘉岩關共存亡!”

……

士兵們的吶喊響徹雲霄,在整個邊境上空回蕩,經久不息。

很多士兵都記得這一幕,他們的将軍,那個年輕的男人,面對蠻夷的進攻,沒有退縮,沒有膽怯。有得只是與敵人共存亡的決心與信心。

盡管前路坎坷,未來堪憂,這一戰生死未蔔。但是他們相信,他們的将軍會帶領他們一步一步收複失地,走向成功。

但是,現實遠比他們想象中要殘酷得多。

——

史載:林國三十八年,嘉岩關一戰,骠騎将軍徐惟誠帶領衆将戰至最後一刻。

五日後,嘉岩關破,骠騎将軍生死不明。

同年九月,蠻夷揮師南下,不日兵臨皇城。

史稱靖安之難。

作者有話要說: 說了隔日更就一定會做到,只是不一定每次都是晚上七點半,有時候會推遲。

☆、端倪(44)

端倪(44)

時間回到嘉岩關一戰前夕。

遠在京城的李元熙收到徐惟誠從邊關寄來的家書。

她欣喜若狂,忙不疊拆開。

吾妻元熙:

亂世中,團聚最為難能可貴,這封家書千金重。嘉岩關一戰關乎整個林國的未來,我和衆将誓死與嘉岩關共存亡。此戰生死未蔔,若是我不幸陣亡,答應我好好活下去,替我向爹娘盡孝,好好将靖兒撫養成人。

生逢亂世,留給我們安樂生活的時間本來就不多。我徐惟誠此生無愧于天地,無愧于先祖,更無愧于聖上和百姓,唯一愧對于你們母子。若是我平安歸來,萬事大吉,若是不能,請不要為我哭泣,我會在另一個世界守護你們母子。等我回來!

仲文書。

看完書信,淚水模糊了李元熙的視線,嘩然一片。她伸出手去擦,卻是越擦越多,總也擦不幹淨。

她深知這封書信的重量,是家書,也極有可能成為訣別書。嘉岩關一戰,兇險萬分,很多人估計會有去無回。所以徐惟誠才會給她寫這封家書,讓她做好心理準備,他極有可能是回不來的。

大道理她都懂,生逢亂世,沒有人能一直安康平順。但是若是生離死別在她和徐惟誠之間上演,她卻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坦然面對的。他們是夫妻,是彼此生命裏最重要的人。雖然他以一己之身為億萬百姓撐起一片天,但是在她的眼裏,他只是一個名叫徐惟誠的男人,無關身份,無關軍銜,他只是她的丈夫。

她提起筆,在素淨的紙上寫了一行字。然後将這張紙折好放進信封裏。做完這些她扶着腦袋,坐在椅子上大哭,刻意壓低聲音,沒有哭出聲,只是無聲地啜泣。淚水則像落線的珍珠不斷掉落,落在衣襟上面,瞬間就将淺綠色染成了深綠色。

突然咯吱一聲,門猛地被人推開。

“娘親……”

孩子清脆如銅鈴的聲音緊接着就劃破涼薄的空氣,打破了原本的一室靜寂。

她不願讓孩子瞧見她的失态,眼疾手快收拾好情緒,胡亂地抹一把臉,勉強扯出一抹微笑,“靖兒來了啊!”

但是徐成靖眼尖,一眼就看到母親臉上的淚痕。他小臉一皺,不滿地說:“娘親你怎麽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李元熙牽起孩子的小手,将他帶到懷裏,搖頭道:“哪有人敢欺負娘親啊,娘親是被風迷了眼睛。”

徐成靖似信非信,心裏直犯嘀咕,這門窗都緊緊關着,哪裏來的風呢?

“靖兒,夫子今天教了什麽?”她柔聲細語地問孩子。

徐成靖仰着小腦袋,一雙大眼睛像極了李元熙,撲閃撲閃的。

“夫子教了三字經呢,娘親我背給你聽好不好?”孩子搖着她手,小聲詢問。

她理了理散落的碎發,點頭道:“好哦。”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孩子搖頭晃腦,稚嫩的聲音在李元熙的耳畔纏繞。她心裏藏着事情,壓根兒什麽都沒聽進去。耳邊嘤嘤嗡嗡,一直響個不停。

她的視線不經意地瞥到被她擱在桌子上的那封書信,心裏頓時又跟針紮一般難受,淚水又忍不住落了下來。

仲文,你一定不能有事!

***

五月初十是貴妃葉世佳的生辰。皇帝絲毫不顧邊關緊急的戰事,下旨要大肆操辦葉世佳的生辰宴。

五月初十那晚,整個皇宮燈火輝煌,含光殿裏亮如白晝,歌舞升平,絲竹管弦不斷。

葉貴妃的生辰極盡鋪張浪費,山珍海味,瓊漿玉露,砸了大筆的銀兩進去,要多奢華有多奢華。

皇帝慵懶地坐在龍椅上,葉貴妃坐在皇後寶座上,珠光寶氣,淺笑吟吟。

自從随家倒後,随皇後被軟禁冷宮,後宮大全都落在葉世佳手中。皇帝雖沒有廢後,但實則已經向天下默認了葉世佳皇後的身份。

底下的官員皆錦衣華服,盛裝出席,一個個絞盡腦汁為貴妃送上各類奇珍異寶為其祝壽。

夜明珠,玉如意,珍希的書畫,昂貴的皮草,這些滿滿地擺了一大間屋子。

李元熙坐在角落裏遠遠看着,臉上不禁浮現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皇帝沉迷美色,廢棄朝政;文臣勾心鬥角,中飽私囊;武将貪生怕死,退縮怯懦。

徐惟誠有一句話說對了,林國已經從骨子裏糜爛透了,再也無藥可醫了。

這樣的壽宴李元熙本不用參加,徐家有她公公徐定山出席已經夠了。但是奇怪皇帝點名要她帶孩子出席。

她知道這多半是葉世佳的主意。

徐惟誠在南荒服役的那兩年,葉世佳就時常邀她到宮裏小住。孩子出生那天,到後來孩子滿月和周歲,葉世佳都親自到府裏道賀。在旁人看來,這可是天大的殊榮。時日久了,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徐家兒媳與貴妃交好。

旁人都道她福氣好,和當朝寵妃處了朋友。只有她心裏清楚葉世佳這個女人一定有什麽特別的目的。

徐惟誠遠在南荒,她一個女人還帶着孩子,不得不小心與葉世佳周旋。但是兩年來卻不見她有什麽行動。

孩子還小,不懂大人的世界,只顧埋頭吃禦膳房特制的美食。一邊吃還一邊誇獎這宮裏的食物可比将軍府要美味多了。

她思緒萬千,但好在兒子分散了她大半的注意力。她照看兒子吃東西,心思全放在了孩子身上。

歌舞名單滿滿當當,有一大串,一個接着一個,快結束時也差不多夜深了。

壓軸節目依然是《醉紅樓》。

李元熙深覺葉世佳還真是長情,每回都是《醉紅樓》。

這樣喜悅的日子,出一支這樣哀婉悲傷的曲子,真是讓人費解。

“皇上,宮裏新來了一個樂師,吹的曲子甚是合佳兒心意,尤其是這首《醉紅樓》。今個兒是佳兒生辰,佳兒就自作主張讓樂師奏了這個曲子。皇上您不會怪佳兒吧?”

葉世佳嬌滴滴的聲音,但凡是個男人,聽到這樣一管聲音,那骨頭都給酥化了。

皇帝哈哈大笑,一張臉在燈光的映襯之下,越發顯得蒼白而無血色。

他寵溺地說:“今日是愛妃生辰,一切全憑愛妃做主。”

“皇上可要說話算話哦!”葉世佳彎唇嬌笑。

“君無戲言。”

“佳兒謝過皇上。”葉世佳扭過頭,衣袖一揮,“開始吧!”

下一瞬舞姬最先上場,個個均着素白紗衣,露出白嫩纖細的脖子,舞步靈動又簡約。

那樂師随後登場,一襲白袍,纖塵不染。黑發被高高束起,發間的玉帶銀白透亮,熠熠生輝。一黑一白,相互凸顯,相互映襯,和諧又統一。而他手裏那支精致的玉笛在燈火下漾着微光。

前面的曲目舞姬穿得都是清一色的大紅大紫,俗不可耐,讓人眼花缭亂。而這突然出現的一抹白色,恰到好處地調節了人們的視覺疲勞。無疑讓人看得眼前一亮。一時之間,萬衆矚目,大殿正中的人迅速成了焦點。

那樂師站在大殿中央,他戴了銀色面具,露出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周圍又有許多個舞姬,他被包裹在其中,愈加顯得神秘。

緊接着無限清揚婉轉的笛聲在偌大的含光殿響起,落入無數雙耳朵裏。

這笛聲莫名讓李元熙覺得熟悉。她從小精通音律,聽過的曲調大多不會忘記。但是這次她只覺得很熟悉,卻是怎麽都想不起自己在哪裏聽過。

她的視線不經意落在遠處,那樂師戴着面具,他的面容無從看到。他身上的衣裳在無數燈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翩翩公子,白衣勝雪,陌上人如玉。

她的腦海裏不禁浮現出某個人來。

是他嗎?如果是他,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成了葉世佳的樂師?如果不是他,那麽這個人是誰?

她心裏的疑惑越來越大,俨然成為一團迷霧萦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她怕引起別人猜疑,注目一瞬,她便及時收回目光,不料視線不經意與葉世佳交彙。四目相對,葉世佳朝着她遠遠一笑,笑容妩媚非常。

她心的心跳漏了幾拍,她知道她剛才對那樂師的打量已經落入葉世佳眼中。那個女人她會怎麽想?

她心裏頓時糾結成一捆亂麻,怎麽理也理不清。心裏慌亂,但面上卻要故作鎮定,她從容地回以微笑,不動聲色地将目光移到孩子身上。

她對于這樂師的身份很是好奇。只是二哥被下放到江南不在這裏,不然依到他的見多識廣,自然會知曉這樂師的身份。

一曲終了,所有人都深陷其中,難以自拔。這樣的聽覺盛宴,就算是聽上一百次,估計人們也不會感到厭煩。

皇帝爽朗大笑,拍着手,“吹得真好,朕重重有賞!”

他仰頭飲盡杯中佳釀,繼續道:“朕記得上一次聽這首曲子好像是兩年前,是徐夫人吹得吧?那吹得也是相當好,沒想到今日還能聽到,真是人間一大樂事。”

“皇上真是好記性,若不是皇上您提起這事,佳兒早就忘了。徐夫人才貌雙全,極其通曉音律,她的曲子可是吹得極好的。皇上何不讓徐夫人今日也獻上一首,給大夥兒助助興?”葉世佳忙順着皇帝的話建議。

“愛妃你這個提議好。”皇帝點頭,“徐夫人今日可有來?”

莫名被皇帝點名的李元熙忙從席間起身,“啓禀皇上,民女在。”

“朕知曉夫人你精曉音律,何不吹奏一曲和樂師一較高下。”

她跪在殿堂中央,“皇上真是折煞民女了,民女不過小打小鬧,上不得臺面。樂師才是世外高人,民女自嘆不如。只是今日是娘娘生辰,民女就吹奏一首《千秋》,祝娘娘洪福齊天,福澤萬年。”

她本不想趟這渾水,這大殿上有多少眼睛盯着她。若是一着不慎,那後果簡直不是她所能承受的。上一次被葉世佳逼上梁山,她趕鴨子上架吹了一首《醉紅樓》,已經是她大限了,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了。但是她對于這樂師的身份實在是好奇得緊,她只想看看這人面具之下的樣子。

皇帝的臉上挂着滿意的笑容,道:“好,夫人真是爽快之人,諸位可得洗耳傾聽了!”

“是,皇上。”衆臣異口同聲,整齊劃一。

李元熙掐了掐手心,在心裏醞釀一番才斟酌開口:“皇上,民女想借用一下樂師的笛子。”

皇帝聽後大手一揮,“準了。”

“謝皇上!”

她轉頭對上那雙她覺得莫名熟悉的眼睛,音色柔軟,“借樂師玉笛一用。”

作者有話要說: 室友:你每天對着電腦噼裏啪啦敲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文字是在幹嘛?

我:練手速。

室友:……

之前發生過一些不好的事情,一點都不想将二次元和三次元的事情混淆。

☆、故人(45)

故人(45)

“慢着!”葉世佳臉色微變,但瞬間恢複自如,“徐夫人,本宮這裏有一根上好的玉笛,夫人大可不必與樂師合用。本宮這就派人去取來。夫人上次還吹過呢,用着豈不更上手?”

李元熙從容自若,“娘娘,底下人去取過來也要費功夫不是?還是用現成的來得快速。何況耽誤了皇上的雅興可就不太好了。”

她的聲音很輕,但逐字逐句都在理,讓葉世佳難以辯駁。

“你……”葉世佳還欲再說,被皇帝直接打斷,“佳兒,有現成的為何不用?你就安心聽曲子便是。”

李元熙勾了勾嘴角,“借樂師玉笛一用。”

那樂師看着她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沉默地将手裏的笛子遞給她。

她伸手結過,視線在笛身上面短暫地停留了一眼,然後不動聲色地放在嘴邊,吹了起來。

“北有佳人,一顧傾城……”

“南有喬木,自挂東南枝……”

“千秋萬代,盛世清歌……”

……

貴妃壽宴結束後,已經差不多是深夜了。

“娘,您先帶靖兒回府,我還有點事。”李元熙将孩子扔給婆婆曾氏。

曾氏也沒細問,只囑咐她:“早點回去。”

“知道了。”她丢下話就一股腦跑了。

一路狂奔,夜風撲面而來,烈烈作響。

如果說剛才在含光殿吹《千秋》時她還能佯裝鎮定,那麽現在她的一顆心已經完全被攪亂了。她的思緒就像一鍋沸騰翻滾的熱水,難以平靜,亦平靜不了。

為什麽是他?

怎麽可能是他?

他為什麽會成為葉世佳樂師?

他和葉世佳到底是什麽關系?

一連串的問題都纏繞在她心頭,亟待解惑。

宮裏的樂師、舞姬一般都被禮樂司安排在九閣。

她對這深宮不熟,路上問了好幾個太監才找到。

樂師和舞姬的地位低下,住的地方也是極其簡陋的,隐匿在角落裏,在這偌大的深宮毫不起眼,更不會有人去關注它。

那人似乎知道她會來找他,她剛找到九閣,他就已經在外頭的一片竹林裏等她了。

“夫人,等你很久了。”男人音色清潤,好似一陣和風入耳。

她跑得過急,這會子有些喘,“為……為什麽?”

他取下面具,露出一張李元熙無比熟悉的臉龐。

“沒有為什麽,我需要有人助我起步。”

“你要替随家報仇?”她的聲音瞬間提高。

“不。”他搖頭,“我要在這深宮裏護我姐姐周全。”

随家一倒下,随皇後就被軟禁在冷宮。沒有了随家這個堅實後盾,随皇後在這後宮的日子可想而知。而他們是親姊弟,随寧遠在這世間也就只剩下随皇後這麽一個親人了。這樣的理由合情合理,但是李元熙卻是不信的。

“葉貴妃可知道你的身份?”相較于他為什麽會成為樂師,她更好奇的是他和葉世佳的關系。

“我有喬裝打扮,她并不知曉我的身份。”他答。

“是麽?”她不太相信,以葉世佳的聰明,這似乎是不太可能的。

“是的。”随寧遠肯定地說。

她不再糾結兩人關系,轉而擔心起随寧遠來,“你以樂師的身份藏匿于這深宮,若是有朝一日身份曝光,你可想過後果?”

“夫人不必替我擔心,我已經做好萬全準備,不會出一絲纰漏的。”

以随寧遠的才情,他既然這樣說了,想必早就有了十足把握。

李元熙看着男人清隽的面龐,無奈地說道:“軍師,以你的才華,做一個樂師實在是屈才了。為何不和仲文一同去邊關呢?你的才能應該用在正當處,而不是這小小的九閣。”

“夫人你說的句句在理,可惜我是随家人,這條命還是你和将軍舍命救的,哪裏還敢奢望太多。家姐在這宮裏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容顏衰老,終日以淚洗面。皇上絲毫不念往日情分,底下人欺負姐姐,他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全然不予理會。這段時間姐姐的精神也出現了問題,成天神神叨叨,總說一些過去的事情。現如今随家就只剩下我們倆了,我必須留在她身邊。”

“你說的我很清楚,可是以你一個小小的樂師身份,你又怎麽護你姐姐周全?”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你所謂的法子就是獲取葉貴妃的寵信,依附于她麽?”李元熙的聲音尖銳無比,一語中的。

随寧遠清俊的面容上頓時就沉了幾分,“不然怎樣?你知道我沒得選擇。”

是啊,他是沒得選擇的。身為随家的遺孤,別說建功立業,就連最基本的活着這件事對于他而言都是極難的。

而她有什麽資格質問他?她又有什麽立場指責他?

歸根結底,她只是替他覺得不值得。他的才情足以讓他在戰場上大展拳腳。而不是這樣屈身當個小樂師。

意識到自己情緒過激,她迅速調整過來,連帶着聲音都輕了下來,“對不起。”

随寧遠爽朗一笑,“無妨。”

李元熙想起葉世佳,這個女人城府極深,心思又缜密,斷然不會是個好應付的人。她又忍不住囑咐随寧遠:“你當心葉貴妃。萬事小心,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但說無妨。”

“多謝夫人。”

她瞧一眼遠處的燈火闌珊處,宮闱深深,這高牆大院裏頭的每一個人都活得不容易。

她突然很慶幸當初皇帝下旨讓她嫁給徐惟誠,而不是這宮廷裏的某個皇親貴胄。如果是那樣的話,只怕她這一輩子都走不出這面高牆了。

她想不通葉世佳那樣聰明而有着傾城容貌的女人,為什麽會選擇這悠悠深宮。難道是為了世人眼中那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還是為了這帝王的萬千寵愛于一身?

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告訴她,這些都不是。可具體是什麽,她又無從得知。

夜風拂面,吹得她身上的衣裙左右擺動,她理了理衣袖,道:“天色已晚,我就先出宮了。”

既然事情已經弄清楚了,她就沒必要再繼續逗留下去了。這深宮裏哪裏都有眼睛,若是被有心之人看了去,只怕會給随寧遠招致不必要的麻煩。

随寧遠将面具重新戴好,說:“夫人慢走。”

李元熙迎着夜色往回走,纖細單薄的身影很快便被層層夜色包裹,轉眼間便沒入高牆深處,再也尋不見蹤跡。

她走後不過一瞬的功夫,就有一個女人從暗處現身,一身宮女的裝扮。

月色之下,女人嬌好的面容仿佛被蒙上了一層輕紗,朦胧又模糊,看不真切。越發顯得神秘莫測,引人遐想。

“你今晚草率了。”女人說。

随寧遠收回目光,“以她的聰明程度很快就能猜到我的身份。這樣做全然是讓她有個心理準備,接下來的事情必然是她承受不起的。做人吶,還是要厚道一些的好。”

***

從九閣回去中途要穿過好幾條巷子,那些巷子幽深而靜寂,只有幾盞燈籠發出風燭殘年的微光,勉強照亮一小片地面。

腳下的路無窮無盡,綿延不斷,也不知哪裏是盡頭。

她吸了吸鼻子,發現自己的眼眶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濕潤了,氤氲着水汽。視線也緊跟着模糊了。她擡頭看到頭頂那輪彎月,周圍環繞着無數雲霧。她突然很想念徐惟誠,想念他的音容笑貌,想念他的一舉一動。

既那封家書以後,她便再也沒有收到任何有關他的消息。她不知道他的近況,她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她更不知道他好不好。每次看到公公徐定山從宮裏回來眉頭緊鎖的樣子,她也能大致知曉邊關的戰況不容樂觀。

如果他在自己身邊,她斷然不會像現在這般無助,這般彷徨。

在她看來,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朋友陷入窘境,而自己卻無能為力,這是一件多麽讓人揪心的事情。

她認識那根笛子,一看到它,她便一眼認出面具之下的那個人是随寧遠。

沒有人知道她當時看到那根笛子的感受,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早就炸開了鍋。她一點都不願相信這一切。

她真希望這不是真的。在她心裏,她始終認為随寧遠其人是該在戰場上出謀劃策,運籌帷幄的男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卑躬屈膝,隐藏身份,只為求一席生存之地。

然而此時此刻,她除了無奈嘆息,她什麽都做不了。她幫不了随寧遠,一絲一毫都幫不到。雖然她心裏很清楚,即使徐惟誠在,他也同樣改變不了許多。随寧遠的身份擺在那兒,他是随家人,身上流淌着随家人的血液,這是永遠都擺脫不了的事實。但是人總是會給自己這樣的心裏暗示,只要那個人在,就什麽都解決得了。

一步一步走到宮門口,當值的侍衛将她攔了下來。

“什麽人?”

她從袖子裏掏出令牌遞給侍衛看。

其中一個侍衛接過她手裏的令牌,看過後立即放行,“徐夫人您請!”

她點了點頭,“麻煩兩位了。”

外頭徐家的馬車已經等候多時了。

坐進馬車,車輪滾滾向前,高大的樓宇很快被甩在身後。

她掀起轎簾,探頭看着逐漸遠去的皇宮,在心裏長嘆一口氣。

軍師,你是有什麽難言之隐,為何沒有說實話?

作者有話要說: 兩萬榜單,這個星期必須日更了。一直都在苦逼裸更,我争取每晚12點之前更。看文的小天使們多冒冒泡,我這麽逗逼的作者,你們真的不來調戲我麽?

☆、破關(46)

破關(46)

不論邊關戰況多麽緊急,但是京城依舊是一派祥和盛景。很多人對于這近在咫尺的危機渾然不覺。在他們眼中這偌大的京城是整個林國最富裕寧靜的地方,天子腳下,有數十萬禦林軍鎮守,自然也是最為安全的地方。

春天在不知不覺中逝去,日複一日,京城的百姓迎來了林國三十八年的立夏。對于他們其中很多人來說這也許是他們生命中度過的最後一個夏天。

夏早日初長,南方草木香。京郊草木繁盛,蓊蓊郁郁。普寧寺隐在無數的翠綠濃淡間,香火鼎盛,游客如織。

厚重的鐘聲自城外響起,低緩沉悶,檐角處停歇的飛鳥受到驚吓,撲棱着翅膀飛走了。

立夏那天,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李元熙帶孩子去了一趟普寧寺。

嫁給徐惟誠以前她從來不信這個,但是如今,徐惟誠遠在邊關,在戰場上浴血奮戰。她在家裏時常坐立難安,擔心他的安危。說到底,她也是俗人一個,希望自己所愛之人平安和順。世人皆道這普寧寺是最靈的,她來只求菩薩保佑她的丈夫能平安歸家。

她不是第一次來普寧寺,未出閣之前她時常陪着母親楊氏和大夫人劉氏到這寺裏來。對于這寺中可謂是輕車熟路。

殿內參拜的人有很多,她站在隊伍的最後頭靜靜等候。透過無數堆放整齊的經幡,她看到遠處,大殿的正中央,佛像莊嚴肅穆,通體金光。

蒲團上跪着參拜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但是大殿中央伫立的那尊佛像始終慈眉善目,雙眸微阖,好似凝視着眼前之人,威迫而深沉。

酥油燈的燈火飄飄渺渺,微光閃現。耳邊的梵音不絕如縷,一聲一聲,好似從她心底踏過。

她雖沒有多信佛,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這佛門聖地的清淨與祥和是她所鐘愛的。

終于輪到她了。

“跪下,靖兒。”李元熙在蒲團上跪下,将孩子的衣袖一扯。

她雙手合成十狀,“靖兒,有什麽願望就告訴佛祖,佛祖會幫你實現的。”

“娘親,什麽是願望?”孩子學着她的樣子雙手合十,扭過一顆小腦袋問道。

她目視前方,眉眼誠摯,“願望就是你想做,但是還沒有做的事情。”

“哦。”孩子似懂非懂,學她的樣子閉上雙眼,嘴裏絮絮叨叨。

她在心裏将自己的心願一點一點告知佛祖。

“我要的不多,只有四個字,平安喜樂。”

眼前短暫地黑了一瞬,一瞬過後,她翛然睜眼,孩子正頂着一張小臉好奇地望着她。

“娘親,你許了什麽願?”

她笑着刮了刮孩子英挺的鼻梁,“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哦。”孩子癟癟嘴不再問了。

大殿的一角,有大師正在給人答疑解惑。

她的目光落在那簽筒之上,略做思考。

“夫人可要求一簽?”站在一旁年邁的大師看出李元熙的心思撫着斑白長須問道。

“好的。”她點點頭,“奶娘,帶靖兒去外頭玩。”

“是,夫人。”

大師将簽筒遞到她面前,“夫人請。”

她伸出右手接過。搖了兩下,便有一根竹簽滑輪到地上。

她俯下/身撿起,“四十四簽。”

“夫人稍等,容老衲找找。”

年邁的老者利落地找出四十四簽對應的簽文。

李元熙拆開來看,頓時臉色大變,一顆心跌至谷底。

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朝着大師說:“您替我看看。”

大師接過她手裏的簽文,視線落在上頭,短暫地停留了一會兒,他方擡頭看她,“夫人要求什麽?”

“求平安。”她實話實話。

“血光之災,怕是難求平安吶!”

***

李元熙抽完簽出來,沒想到與葉貴妃不期而遇。

那日葉世佳出宮拜佛,沒有走漏一點消息。年輕的女子一身尋常人家的服侍,未施粉黛,隐在人潮如織的隊伍裏,旁人瞧不出絲毫不同。

她一開始也沒有注意到,只是葉世佳身旁跟随的四個侍從引起了她注意。

他們長得五大三粗,膘肥體壯,訓練有素,武器裝備精良,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富貴之家的侍從。

她忍不住多瞧了兩眼,這一瞧就讓她看到了他們的主人。

葉世佳站在隊伍裏正等着添香油錢。而她顯然也看到了自己。

她們打過多次交道,既然彼此都看到對方了,而葉世佳的身份又如此尊貴,李元熙自然不能視而不見。

她掃視四周,奶娘也不知将靖兒帶到哪裏去玩了。

她站在一棵健碩的樟樹底下,那樟樹枝葉茂盛,底下是一大片的濃陰。

正直晌午,太陽明晃晃地懸在半空中,整座普寧寺沐浴在日光下,祥和而神聖。

不遠處樓宇密布,磚紅色的屋檐,經日光一照,仿佛鍍上了一圈鎏金。檐角處尚

将軍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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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回到營地三人就拿着工具到那片空地上倒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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