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回到營地三人就拿着工具到那片空地上倒騰起來
有幾只飛鳥逗留,日光之下,那鳥兒瞬間化作一幀朦胧光影,微微倒映在人的眼瞳裏。
葉世佳站在隊伍的最後頭。輪到她時,她将早就準備好的香油錢添進箱子。
她添的數目龐大,登記的師父忍不住擡頭看她。并問:“夫人貴姓?”
她不答,只道:“都是一些身外之物,您就不必登記了。”
“夫人有顆仁愛之心,小僧謝過夫人。”
李元熙立在一旁,看着女人那一抹娉婷身影,心下疑惑。
葉世佳,你求的是什麽?是這大好山河,還是那個人?
等葉世佳最後忙完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
“讓夫人久等了。”葉世佳站在她面前,那沉魚落雁的容貌足以讓無數人為之傾倒。
“娘娘言重了。”她微垂着眼簾,态度謙和。
“陪本宮走走。”葉世佳擡步走到前面。
李元熙忙從後頭跟上。
“夫人求的什麽?”葉世佳問。
她答:“民女一介婦人,自然求的是一家人平安和順。”
“平安和順?多麽美好的願望啊!只是生逢這亂世,怕是許多人要落空了。”
葉世佳的聲音很輕很輕,與其說是在說話,倒更像是在呢喃。
狀似不經意說出的話,可又像是刻意為之。有心無心,無從辨別。
她想起簽文內容,一顆心又沉了幾分。
似乎意識到李元熙臉色微變,葉世佳理了理衣袖,笑道:“夫人這般聰慧善良的女子,老天爺自然不會辜負你的。”
“承娘娘吉言。”
“不好奇本宮求了什麽?”
“民女不敢。”
葉世佳看着她嫣然一笑,逐字逐句,清晰異常,“本宮求有朝一日能重獲自由。”
她心一緊,越發覺得不安。
重獲自由?
為了不讓葉世佳起疑,她斂了斂情緒說:“娘娘說笑了。”
葉世佳的視線仍在李元熙身上,沒有移開,“夫人這麽聰明,想必早就猜到了吧!”
“民女愚鈍,不懂娘娘在說什麽。”
葉世佳的目光落在遠處,“你懂得的。”
李元熙順着她的視線,看到遠處無數規劃整齊的樓宇。那是皇宮,有人擠破腦袋想進去,而總有一些人想方設法想出去。
那是圍城,圍城外頭的人想進去,圍城裏頭的人想出來。
~~
經過和葉世佳這樣一番前言不着後調的對話,李元熙的心裏越發覺得不安。
葉世佳的話裏句句藏有深意,她雖能猜到一些,但大部分總歸還是琢磨不透。
這個女人心思缜密,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帶有目的的。
那麽她到底在向自己透露什麽?她到底想幹什麽?這些她都猜測不到。
她一直不願和這個女人打交道,因為和她打交道你需要将她的每一句話反複琢磨幾遍。她覺得累,更多時候也覺得麻煩。
帶着孩子出了普寧寺,母子倆外加奶娘一同坐馬車回去。
車輪滾滾,颠婆不斷,很快就進入鬧市區。
那天是立夏,又正逢有集,寬敞的大道上擠滿了百姓。為了避免碰到人,李元熙命車夫将馬車開慢一些。
孩子掀開簾子,探出一顆小腦袋,道路兩旁熱鬧無比。小販們正賣着各色各樣的東西。有糖葫蘆,泥人,風車,這些都是他喜歡的東西。
孩子覺得新奇,流連忘返。一直不願坐回車裏。
突然馬車一頓,後頭有好幾個士兵騎馬而過。駿馬疾馳,速度極快。惹得路人躲閃不及。
“讓一讓,邊關八百裏加急!”
“嘉岩關破……”
……
李元熙坐在馬車裏,外頭鬧哄哄一片,雜七雜八,各種聲音都有,她壓根兒什麽都沒聽到。
“靖兒,剛那人喊什麽了?”
孩子回頭,“娘親,那人說讓一讓,邊關八百裏加急……”
“還有呢?”
“嘉岩關破……”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是昨晚更的,但是實在是困,就睡了。現在補齊,晚上還有一更。
☆、噩耗(47)
噩耗(47)
李元熙只覺得腦袋一陣嗡鳴,手腳冰涼,完全不能思考。
嘉岩關破……
嘉岩關破……
她的腦子裏就只剩下這幾個字,再也沒有其他。
她的臉色霎時白了一片,蒼白如紙,毫無血色。
她想起不久前自己在普寧寺抽到的那支下下簽。
“衰木逢春少,孤舟遇大風。”
想不到,這麽快簽文就應驗了。
仲文你到底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何嘉岩關被破了?
“娘親你怎麽了?”孩子搖着她手焦急地問她。
她猛地回過神來,聲音都在顫抖,“快,快回府裏……”
馬車疾馳,車夫幾乎已經将馬車駕到了最快。但是李元熙依然覺得慢。她的心裏是一團亂麻,一顆心都揪在一起。
馬車終于在将軍府外停下。她甚至來不及顧及孩子就一陣風似的跑進府裏。
她跑得急,鞋底打滑,一個趔趄就摔倒在地上。
這一跤摔得毫無防備,她的手掌劃過布滿石子的路面,瞬間出現兩道刺目的血痕,滲着血絲。
她顧不得痛,直接從地上爬起來繼續往徐定山的書房跑。
此時此刻只有公公徐定山能給自己最精确真實的消息。徐惟誠有沒有事,他情況怎麽樣,這些都只有徐定山能告訴自己。
書房的門沒有關,她來不及敲門就沖了進去。
書房裏徐定山面色凝重,婆婆曾氏則站在一旁抹眼淚,面容哀愁。
“爹,我聽過嘉岩關破了,仲文呢,他怎麽樣……”
徐定山看着她,沉默不語,轉過身從桌案上取了一份東西拿給李元熙看。
“元熙吶,你要挺住啊……”曾氏淚流滿面,聲音沙啞難耐,很明顯是剛剛大哭過一場。
她緊皺眉頭,一顆心都跌入萬丈深淵。
她顫抖着雙手,費了好大勁兒才将那份東西打開,她掂在手裏好像有千萬斤重。她突然覺得自己的一雙手綿軟無力,連一封加急都拿不住。
“嘉岩關破,全軍覆沒,骠騎将軍生死不明……”
她的手猛地一抖,那份八百裏加急便飄落在地上。
她只看到這一行字,緊接着就兩眼一抹黑,其餘的便再也看不到了。
“元熙……”
“元熙……”
“來人吶,快去請大夫……”
……
無數焦灼的聲音交雜在一起,不斷纏繞在她耳畔,而她卻是再也聽不見了。
其實她覺得這樣也好,就這樣讓她沉睡過去,再也不要醒來。
***
李元熙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再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
她的腦袋短暫空白了一瞬,片刻以後,她才恢複意識,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這是她的房間,所有的擺設都是自己所熟悉的。
“快看,娘親醒了……”
她聽到孩子的歡呼聲。下一瞬便看到了孩子粉嫩熟悉的小臉。
“元熙吶,你可終于醒了,真把娘吓壞了。仲文現在出事了,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緊接着曾氏焦急的聲音就在空蕩的房間裏響起。
她動了動早就幹涸脫皮的嘴唇,“娘,我沒事。”
聲音嘎啞,就像刀片劃過磨砂的質感,粗糙到不行。讓人聽了便心生不忍。
不過短短一天的時間,她的聲音就已經變得這般難聽了。
聽到她的聲音,曾氏的眼淚又禁不住掉落下來。
“孩子,你想吃什麽,娘讓廚房給你做?”曾氏的聲音又輕又柔,攏在她耳旁。
“您讓廚房給我熬點粥吧!”即便肚子絲毫察覺不到餓意,但是她必須得填些東西進去。
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不能讓自己倒下。她絕不相信徐惟誠死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只有親眼看到他的屍骨,她才會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哪怕他生還的可能微乎其微。
“好,我這就吩咐廚房給你做。”
“娘,今晚就讓靖兒和你睡吧!我身子不舒服,還想再躺會兒。”
曾氏一聽忙說好,“你先休息,我帶靖兒下去。有什麽事就和底下人說。”
所有人都退出去以後,房間裏一下子就空蕩冷清下來。
外頭清淩淩的月光透過微阖的窗柩灑落進來,倒映在床前,朦胧而柔和。
屋子裏燃着紅燭,火光渺茫,越發襯得這偌大的空間冷清蕭條。
越是冷清的環境,人就越會感覺到孤獨。那種孤獨感就像是一條響尾蛇,無聲無息地侵入人體,進而爬滿整片心田。她愈加覺得不寒而栗,整個身子都在不住顫抖。
不,這一定不是真的。他明明答應過自己要平安歸家的。不過短短數月時間,他怎麽可能生死不明呢?
她的腦海裏不斷浮現出徐惟誠的樣子,他說話的樣子,他微笑的樣子,他訓練士兵的樣子,他策馬奔騰的樣子……
新婚之夜,他一身紅衣,酒氣四襲,說:“你好,徐夫人!”
射擊場上,他一身戎裝,策馬飛馳,無比潇灑利落的身姿。
小年夜,她扶着醉酒的他頂着碩大無比的風雪往回走。積雪沒過他們的鞋面,那條路那樣綿長,她曾經以為那就是一輩子。
那年上元節,他在燈火闌珊處,逐字逐句說:“元熙,很高興我們成了夫妻。”
……
過往點滴,這些分明很清晰地存留在她的腦子裏,清晰地好像尚在昨日。
可是如今邊關的八百裏加急居然告訴她徐惟誠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只要一想到這個她就痛苦不堪,恨不得現在就插上一雙翅膀飛往邊關,飛到他身邊。
“少夫人,粥熬好了。”
廚房人的人動作迅速,很快便将粥熬好給她送來了。
“門沒鎖,你直接進來。”
“是。”
底下人匆匆來,匆匆去。屋子裏裏恢複寂靜。
她披了件外衣起身,桌面上擺放着一碗香氣四溢的紅豆粥。
她沒有胃口,勉強吃了幾口便吃不下了。
她想起什麽,迅速走到櫃子裏翻東西。很快便翻出那封徐惟誠的家書。
她小心地展開,紙張上他的字跡流暢又清隽。
她一字一字看完,最後淚流滿面。
她收好家書,将自己臉上的淚水擦幹,以最快的速度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出了房間。
月明星稀,濃黑的天際籠罩在她頭頂。她只覺得無形之中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掐着她的脖子,讓她難以呼吸。
嘉岩關破,徐惟誠生死不明,她需要了解這其中的隐情。而這些只有徐定山知道。
她住在西廂房,徐定山的書房在東邊主屋。她踏月穿過好幾條小巷,終于抵達徐定山的書房。
對于兒媳婦的深夜來訪,徐定山并不感到意外,他甚至已經猜到了。
曾氏看到她來并不意外,直接說:“老爺在書房等你。”
“知道了,娘。”她點點頭。
她輕扣房門,“爹。”
“進來。”裏頭傳出徐定山低沉暗啞的嗓音。
她推門進去,徐定山就坐在書桌前等她。
燭火渺茫,他的臉隐在暗處,隐隐措措,看不真切。
“坐下說。”他指着書房裏那張黃花梨木的椅子。
李元熙點頭坐下,“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徐定山從抽屜裏取出一封密函遞給她,“據探子所查,是有人洩露了仲文的作戰方案,蠻夷提前在嘉岩關埋伏,這才導致我們的人全軍覆沒。”
“查出是何人所為了嗎?”她從頭至尾掃了一遍問道。
徐定山搖頭,“暫時還沒有。”
她就知道出現了內鬼,不然以徐惟誠那支訓練有素的隊伍,就算戰敗,也不可能全軍覆沒。
“仲文他真的沒有消息麽?”
兜兜轉轉,問題又繞回徐惟誠身上,歸根結底她在意的只是他的生死。
“沒有找到他的屍骨,也許他還活着也不一定。”徐定山沉默良久如是說。
她知道是徐定山在安慰自己,數十萬将士全軍覆滅,徐惟誠又有多大的幾率生還呢?但是在她心裏她卻是從不承認他死了。說她自欺欺人也好,她就是不相信徐惟誠死了。
燭火下,她的一張臉蒼白如紙,毫無血色可言。
徐定山看到李元熙這副樣子,心裏也是難受至極,喟然長嘆,“元熙吶,你要挺住啊!你還有靖兒呢!”
李元熙已經不會哭了,眼淚早就哭幹了,眼睛酸澀難耐,卻無論如何都擠不出眼淚來。
“爹,一定要将這個人找出來,我誓必要用他的鮮血祭奠這數十萬将士的英魂。”
徐定山看到兒媳臉上悲恸欲絕,毅然決然的神情,突然覺得她像極了自己的兒子。無所畏懼,無所顧忌。
他突然想起成王私下對他說得話來,“李家三女不單聰慧通透,而且知進退,懂隐忍,加之又有膽識,是個不可多得的奇女子。仲文若是得這一賢內助,必定前途無量。”
所有人都以為當初徐李兩家的聯姻是他和李晟争鬥的結果。殊不知,這段姻緣是他和成王早就商議好的。冥冥之中,其實李晟也着了他的道。
李家的四個兒女中,成王最中意的便是李元熙。他一心想讓自己兒子娶她,只可惜兒子中意的是李晟最小的女兒李元蕭。而當時徐定山又正好為徐惟誠的婚事發愁,成王這才向他推薦了李元熙。
而徐定山此人做事細致又缜密,在李元熙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其實已經派人好好将李元熙考量了一番。
事實證明,成王的眼光睿智而獨到,李元熙的才情足以讓人驚豔。一開始你覺得她是一顆再普通不過的石頭,慢慢地你會發現她其實是一塊璞玉,不用精雕細琢也能發光發亮。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眼這麽些年就過去了。當初皇帝下旨讓她嫁入徐家還好像就是昨日的事情。
“爹,嘉岩關一破,蠻夷很快便會攻入京城,一場惡戰在所難免。您早些休息,恐怕今後這京城将永無寧日了。”
其實國破家亡,真的只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寫了七千多字,渣作者已經差不多是條廢狗了。這兩天碼字碼地頸椎痛,那滋味真是酸爽無比。嗚嗚嗚……求抱抱!
☆、禍患(48)
禍患(48)
嘉岩關被破的消息就猶如一團霧霾籠罩在京城百姓的上空,揮之不散。對于很多人而言,嘉岩關失守就意味着偌大的林國再無安身立命之處。百姓們惶惶不可終日,提心吊膽,密切關注着蠻夷的動态,就唯恐哪一天蠻夷的鐵蹄踏入皇城。而這時他們對于朝廷所采取的措施也是極其關心的。
守邊将士全軍覆滅,這無異于給本就羸弱的林國一個致命打擊。皇帝龍顏大怒,憤怒的同時也越發對這個風雨飄搖的國家而感到無力迷茫。
徐惟誠生死不明,徐家人尚不曾從悲痛中過渡,皇帝就下旨命徐定山親自帶兵入關禦敵。時局動蕩,皇室腐朽,官員們大多屍位素餐,貪生怕死,偌大的朝廷能擔得起這一重任的就只有徐家人了。
嘉岩關一破,蠻夷揮師南下,中原地區不保,京城岌岌可危。朝廷下令開始大規模征兵,全國各地的精壯男子不論願不願意都統一被征集入營。一些尚不足十六的少年也被強行收入麾下。一時之間無數百姓骨肉分離,怨聲載道。
經過一個多月掃蕩式的瘋狂征兵,朝廷勉強征集到五萬大軍。徐定山任主帥率領這五萬大軍入關對抗蠻夷。
李元熙原本想一同前去。一來她從不相信徐惟誠死了,她想要親自前往邊關求證。二來她要親手将那個內鬼揪出來,手刃他,替這數十萬守邊将士報仇。
她雖是一介女流,但是她是李家的女兒,徐惟誠的妻子,這些都是她必須要做的。
她和徐定山說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徐定山以“邊關戰況激烈,太過危險”就直接拒絕了她的請求。
“孩子,仲文也是我兒子,你要做的也是我所要做的。放心,我不會讓他們枉死的。”
言至于此,李元熙只能作罷。
如果說京城百姓和皇室衆人唯一值得有所安慰的莫過于這數十萬訓練有素的禦林軍了。每年應征入伍的士兵,都會經過層層篩選,最精良的留下成為禦林軍,其餘的則被派往全國各省。經過這般嚴格的選拔,留下的個個都是精英,骁勇善戰,又忠于皇室,歷朝歷代護衛皇城從未出現過纰漏。可以說這禦林軍是林國的最後一道防線,自然是一點差池都出不得。
禦林軍統領自聖祖爺以來都是由徐家人擔任,但如今徐定山親自帶兵入關禦敵,禦林軍不可群龍無首,皇帝這才讓兵部尚書葉方藹暫代。
從和葉世佳有限的幾次交往中李元熙知道葉家人遠沒有外人看到的那般純良。數十萬禦林軍若是被奸佞之人操控,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她能想到的,徐定山自然也能想得到。所以這也是他不讓李元熙入關的又一個原因。她和葉世佳走得近,徐定山需要她留在京城密切關注葉家人的動向。一旦有什麽突發變故,他也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京城如今風雲詭谲,草木皆兵,任何風吹草動都不得不防。
一想到葉世佳,她又不可避免地想到随寧遠,也不知他的近況如何。這段時日她一直被徐惟誠的事情弄得神志不清,無心顧及其他。現如今平靜下來,她覺得自己是有必要去見一見随寧遠弄清楚那個一直環繞在她心頭的困惑了。
嘉岩關被破後的一個月,徐定山帶五萬大軍入關。在這一個月裏邊境原有的一些護衛隊,以及邊境百姓自發組織的隊伍雖然抵擋了蠻夷的一小部分兵力,但遠不足以與之抗衡,杯水車薪,無異于以卵擊石。蠻夷的戰鬥力極強,一鼓作氣便侵占了大半個中原地區。偌大的林國已然風雨飄搖,岌岌可危。
然而邊關戰場上,戰況的慘烈遠遠超出人們的想象。
戰馬的鐵蹄,仿佛要将邊關這片本就貧瘠荒蕪的土地踏破。震天的厮殺聲,和數不盡的戰鼓聲不斷在邊關的天空中穿梭回蕩。每一縷空氣好像都充斥着讓人作嘔的血腥味。滾滾黃沙彌漫,地上鮮血流淌,沙子都被染上一層血色。
邊關的每一個戰士好像都變成了血人,衣衫褴褛,身上的傷口觸目驚心,血汗交流。一連激戰了好幾天,人人都已經筋疲力盡,手裏的刺刀長矛也已經鈍了,崩開了無數道口子。
無數将士身體力行,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劈開一條條血路。他們奮勇當先,無畏生死,只為自己能手刃敵軍,哪怕堅持到最後,哪怕只是守住方寸之地也是好的。而敵軍卻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湧來,一層連着一層,殺完一批,後面又沖上來另一批,黑壓壓的人頭不斷湧現過來,好像永遠也不會完竭。
縱然是鐵人,也禁不住這樣長時間的激戰。
倒下的将士越來越多,剩下的也是硬咬着牙苦撐,極度的疲憊感壓得他們難以喘息。汗水交雜着血水流進眼睛,但是誰都顧不得擦一擦,耳朵也只聽得到刀劍磕碰的聲響。此時的将士們什麽也顧不得,他們只知道奮勇厮殺,一擡頭就能看見無數的刺刀和長矛從四周襲擊而來,稍不走心,就會成為劍下亡魂。
邊關如此激烈的戰況,愁雲慘霧籠罩着林國的上空,難以消散。一時之間,舉國上下一片哀愁,誰也顧不得其他。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一顆驚雷在林國的大地上炸開——皇帝突染惡疾,重病纏身。
皇帝的這場惡疾毫無征兆,又來勢洶洶,不過三日功夫便卧床不起,命懸一線。整個太醫院的太醫衣不解帶,寸步不離,沒日沒夜,足足診治了一個星期,也沒能診斷出症狀。太醫院全體太醫束手無策,只能保守地給皇帝用藥。
宮裏的消息一傳出,李元熙越發覺得時事詭谲多變,接二連三出現禍患,這京城怕是要換天了。
那年由于随寧遠的原因,她在含光殿第一次見到皇帝,她便察覺出他的虛弱和無力,他面色蒼白,不見血色,全然沒有而立之年男子該有的蓬勃活力,病态之色盡顯。
那時外界都私下在傳皇帝後宮佳麗三千,每夜縱欲過度,這才變成如今這般虛弱之态。這宮裏的消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無從辨析。但是那時她多少是有些相信的。畢竟從小出生在官宦之家,那些皇家秘辛她多少還是知曉一些的。可是如今,時過境遷,她不再是當初那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皇帝這個時候毫無預兆病倒,她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其中一定大有隐情。
皇帝日漸病重,國不可一日無君,而皇帝子嗣單薄,後宮嫔妃裏除了随皇後膝下育有一女,其餘均無所出。朝中衆臣經過一致商議決定由成王暫代皇帝處理朝中政務。但是以葉家為首的黨派則堅決反對。葉氏黨堅決擁護祁王林灣。但奈何成王賢德在外,在衆親王中呼聲最高,也最受百姓愛戴。加之又有徐、李、沈三家據理力争,葉家最終只能無奈作罷。
成王賢德,謀略和膽識也是衆親王中最高的,當年深受聖祖爺器重。當時朝中一些元老一度以為他會是下一任天子。可惜不曾想最後聖祖爺卻将皇位傳給了景帝。景帝繼位後對這個兄長也是極其敬重的。成王暫理國事,所有人都對其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力挽狂瀾,給這岌岌可危的國家注入一些生機。
然而成王暫理國事不出半月,一日清晨,在禦花園散步的葉貴妃突然昏厥。太醫院的太醫接到通知匆匆趕去儲秀宮,經多名太醫聯合診治得出葉貴妃已有一個多月身孕。
這個突然來臨的孩子無疑讓葉氏黨看到了希望。他們開始聯名上奏給這個還未出生的孩子請命。
景帝病重,但是得知葉世佳有喜,也是龍顏大悅,特意下旨昭告天下若他日葉世佳臨盆,誕下的為男孩,則直接冊立為太子,皇帝殡天之時直接繼承大統。若是為女孩則直接冊封為長公主。
這條重磅級聖旨一出,朝野上下皆震驚,朝堂間暗湧橫生,其中的氛圍越發變得詭異多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個突然降臨的孩子身上,他們不單猜測這個孩子的性別,更深思這個孩子帶來的連鎖反應。只有李元熙眉頭緊鎖,對于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抱有滿心滿腦的懷疑。她不論如何都不會忘記當日在普寧寺發生的事情,那樣真實,那樣活色生香。她的眼睛不會出錯,因而她實在不得不懷疑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是皇家血統。
不論是去一探究竟,還是出于以往葉世佳給旁人制造的她們私交密切的假象,不管出于何種原因,李元熙都是要進宮“問候問候”這位喜獲皇子的皇貴妃。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好累,求抱抱!給點收藏,給點評論,讓作者君滿血複活吧!
☆、病重(49)
病重(49)
六月天,天氣沉悶燥熱,空氣裏尋不見一絲涼風。頭頂烈日炎炎,大地像蒸籠一般熱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李元熙只着一件單薄的夏衫,額頭上依然汗涔涔,熱得不行。好在前頭不遠處就有一大片樹陰,她的目光落在遠處,終于看到了一絲希望。
她快步走上前,這才發現道路兩旁整齊劃一排列着的是柳樹。這些柳樹生得健碩,柳條兒一直垂到地面,有些則直接落在湖面上。路旁有一個小型的人工湖,湖水澄澈碧綠,如鏡面一般平靜無波。
她站在樹陰下短暫歇息了一會兒又繼續前行。據儲秀宮的宮女所說葉世佳此刻正在含光殿裏陪着皇帝。
葉世佳有喜的消息一經傳出,她就計劃着進宮去一探究竟。但是還沒等到她有所行動,葉世佳就先派人來請她入宮了。
時值正午,她當時正在府裏喂孩子吃飯,宮裏的人匆匆而至說葉貴妃請她入宮。她一聽心裏頓時咯噔一聲,暗覺不妙。葉世佳這個時候緊急召喚她入宮所為何事?她心裏沒底,不敢怠慢,只知會了曾氏,甚至都來不及用午膳就進宮去了。
一路火急火燎,緊趕慢趕,總算是到達儲秀宮了。不料卻被儲秀宮的宮女告知葉世佳在含光殿。
那宮女說:“娘娘讓夫人到了直接去含光殿。”
日光傾城,映照着無數雪白的牆面,上方尚有柳樹斑駁的剪影。
一路從儲秀宮走到含光殿,她的衣裳已經完全被汗水浸濕了,黏黏糊糊的,緊緊粘在皮膚上,真的很不舒服。
“麻煩公公代為通傳一聲。”她站在外頭,讓含光殿的小太監進去通傳。
因為葉世佳的緣故,這宮裏的很多宮女和太監都認得她。看見是她來,那小太監不敢怠慢,迅速就跑進裏頭通傳了。
片刻之後,那太監出來說:“娘娘請夫人進去。”
李元熙擡步進了殿內。
含光殿是皇帝的寝宮,他平日裏宴請群臣也喜歡在這殿裏。
她不是第一次來含光殿,對于這裏頭的陳設也還算熟悉。
“咳咳咳……”
她前腳踩進殿裏,後腳就聽到皇帝劇烈的咳嗽聲。
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看來皇帝的病是越來越嚴重了。
隔着一排簾子,裏頭是皇帝的龍床。
李元熙恭順地站在簾子外頭靜靜等候。畢竟是皇帝的寝宮,沒得到葉世佳的首肯,她不便進去。
葉世佳的貼身宮女俯身在她耳邊道:“娘娘,徐夫人來了。”
葉世佳點了點頭,“請徐夫人進來。”
得到葉世佳的首肯,李元熙這才邁開步子進去。
葉世佳未施粉黛,一身素色紗衣,臉上的表情分外凝重。
皇帝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如紙,絲毫不見血色。那咳嗽一聲連着一聲,不斷攏在衆人耳畔,聽得人心頭一震一震的。
床邊三五個太醫院的太醫也紛紛束手無策,神色複雜。
偌大的寝殿死氣沉沉,毫無生機,除了皇帝的咳嗽聲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
李元熙幾不可察地掃了一遍,這才對着皇帝屈身,“民女見過皇上和貴妃娘娘。”
皇帝已經病入膏肓了,自然不可能回應她。葉世佳看她一眼,道:“起來吧!”
“謝娘娘!”
李元熙的話音剛落,皇帝便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嗽聲劇烈無比,一聲蓋過一聲。
葉世佳趕忙走到皇帝床邊,伸出纖細白皙的手不住地給皇帝順氣,“皇上您覺得怎麽樣?太醫,快給皇上看看。”
一時之間太醫們一個個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亂成一團。
皇帝幾乎咳得背過氣去,葉世佳将手帕捂在皇帝嘴邊,“皇上您順順氣。”
那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過去後,皇帝終于平複下來。衆人緊繃的心弦也終于可以短暫地松懈下來。
見皇帝不咳嗽了,葉世佳這才将手帕從皇帝嘴邊移開。
下一瞬,衆人皆倒吸一口涼氣,素白的手帕上是一大團觸目驚心的鮮血,猶如冰雪大地上突然綻放開的罂粟。
葉世佳大驚失色,一張小臉霎時白了一大片。
太醫院的太醫們見此情形,面色則變得更加複雜,額頭上冷汗不斷。
“張太醫,皇上這是怎麽回事?為何吃了這麽多天藥病情卻不見任何起色?”葉世佳憂心忡忡,厲聲诘問為首的太醫。
張太醫聽到葉世佳尖銳的聲音,如臨大敵,雙腿一軟,直接跪在地上,“娘娘息怒,微臣無能,診斷不出皇上的病情吶!”
皇帝的病複雜多變,又來勢洶洶,太醫院的太醫們行醫幾十年也是見所未見。翻閱各大醫書典籍也未曾查到這種病症。整個太醫院的太醫為了皇帝的病情幾乎是愁白了頭發。
葉世佳對于太醫們這段時日以來沒日沒夜的辛勞也是看在眼裏,不忍責備他們。但是皇帝的病情又委實令人堪憂。
“依張太醫所見,皇上這病該如何是好啊?”
“微臣以為,既然太醫院無力診治皇上的病情,何不放榜天下,召集五湖四海名醫進宮為皇上診治。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張太醫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在心裏仔細斟酌一番才回答。
“夫人覺得此法可行麽?”葉世佳深思後将腦袋轉向李元熙。
李元熙垂着腦袋,眉目溫婉如畫,“民女以為張太醫此法可以一試,普天之下多的是能人異士,說不定就有人能解此症。”
“行,就按張太醫此法去安排。”葉世佳不再猶豫,一錘定音。
“娘娘您生懷龍種實在不宜在此多待,您還是先回宮去吧!”張太醫瞧着葉世佳的肚子勸道。
将死之人陰氣太重,病氣也重,有身孕之人實在不宜久待。
葉世佳摸着自己扁平的肚子,“密切關注皇上的病情,一有變化就告知本宮。”
“是,娘娘。”
“夫人陪本宮走走。”葉世佳不看李元熙直接擡步。
出了含光殿,外頭的日頭依然毒辣。李元熙擡起半邊精致的側臉,被日光照亮的那邊有些微燙人。
她沒用午膳,這會子已經餓得天昏地暗了。她的肚子一直在唱空城計,鬧騰地不行。
葉世佳走在前面,後頭貼身宮女替她打着傘。她則跟在後頭,始終保持兩步遠的距離。
幾人走了約摸半個時辰不到,路過一處濃陰,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