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綠谷幾乎是眼睛冒圈圈，同手同腳走出轟冷的病房，轟焦凍不近不遠地跟在臉都要冒煙的綠谷後面，他是神色依舊是很自然的，似乎不覺得自己揭穿了不得了的事實。
…….轟君，是一直都在用這種目光看自己嗎？
綠谷回憶那些照片裏轟焦凍專注過度的眼神，臉又要燒起來，這種沉甸甸的眸光似乎有溫度，讓綠谷沒有辦法用“轟君說不定也會用這種眼神看別人”來解釋。
太認真了，轟君注視自己的眼神太認真了，像是在看什麽很容易就消失不見了的東西，又輕又小心，微微遮掩着不讓他發現，但又控制不住一直望着他。
而綠谷一次，一次都沒有發現過。
因為他從來沒有回頭看過他背後的轟焦凍，他前面是各式各樣的災難現場，是亟待拯救的人質，是窮兇極惡的敵人，他緊張又匆忙地整裝待發，目光堅定地向前，從未發現距離他不遠的地方，有一個人用他看向前方般英勇無畏的眼神看他。
綠谷想要拯救的是在前面的別人，而轟焦凍想要拯救的，是在他前方的，包括綠谷在內的其他人。
好似這個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在所有人面前就是救世主一樣偉大的家夥，在英雄焦凍的面前，也是需要被好好照顧看管的頭號重點人物。
轟焦凍安靜地走在綠谷的旁邊，綠谷沒忍住微微側過頭偷偷看這個失去記憶的人。
他的睫毛很長，垂下的時候連鼻梁上都會有一層淺灰色的陰影，側臉仿佛被精心描畫般完美，眼神是淡淡的，隔着一層冰膜般透出冷意。
……和照片裏完全不一樣的眼神。
但他似乎發現了正在偷瞄自己的綠谷，轉頭過來，那一瞬間轟焦凍眼裏那些疏離悉數化去，他異色的雙瞳在淺淡的日色下萬花筒般折疊出漸變的光影，又寧靜又攝人心魄。
是和十五歲的轟焦凍望向臺下完全一致的眼神。
綠谷莫名其妙地發不出聲音來，他呆呆地被這個眼神圈住，他聽到轟焦凍輕輕喊他：“綠谷。”
綠谷這才緩慢地回過神來，他的臉一瞬間漲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只是被轟君一個眼神看怔了，手足無措地別過臉去，低着頭結結巴巴強行找了個話題：“.…轟君看到了自己出任務的照片了吧，你在出任務的時候超級帥氣的！很厲害！”
轟焦凍“嗯”了一聲，很真情實感地道：“綠谷出任務的時候也很帥氣。”
綠谷的臉更紅了，他強制自己鎮定下來接話：“.….轟君看到這些照片，有什麽感覺嗎？”
轟焦凍的手指動了動，眼神有幾分疑惑：“我在工作的時候，是不是不經常使用火？”
綠谷一愣，問道：“為什麽轟君會這麽覺得？”
轟焦凍：“因為感覺很奇怪，就像是被人嫁接在身體裏的東西。”
綠谷的眼神有幾分躲閃，嫁接這個詞轟君用的真的太好了，他的雙個性的确是個性婚姻的産物，雖然後期有很多訓練，但轟君可能是習慣問題，雖然的确很使用得很好，但只需要一個個性就能解決的場面，的确不會優先使用火的個性。
綠谷實在是還沒想好這麽和轟君交代這個事情，他不忍心也不想那麽快讓轟君知道這一切，于是岔開話題：“那還有什麽別的感受嗎？”
轟焦凍很沉吟了一會兒：“如果和綠谷一起的話，感覺會使用火。”
綠谷驚訝：“诶？！為什麽？！”
轟焦凍很誠實：“因為感覺不這樣用盡全力，會被綠谷你批評。”
綠谷：“.………….”
我也就十年前批評過你一次不要給我十年後都記得這麽清楚啊！你平時在我背後表情那麽嚴肅地瘋狂放火是因為害怕我批評嗎！
綠谷略帶無語地換了一種問法：“那有什麽情緒嗎？”
轟焦凍眼神落下來，落在了綠谷的眉心上：“會害怕，很擔心，有時候會心跳停止。”
綠谷現在是真的驚悚了，轟君都這麽怕出任務的嗎？！雖然他出任務也會很緊張到大腦空白，但沒想到轟君也會。
綠谷有些憂慮又有些慶幸：“轟君，幸好你現在可以好好休息，可以暫時不用出任務了。”
轟焦凍搖頭：“不是因為任務，因為綠谷你跑太前面了，我很害怕…..”
轟焦凍靜了一下：“我回想起的片段裏，你好像無論傷得多嚴重，從來不後退，也不會回頭看，好像你背後的東西對你都不重要，不能挽留住你。“
”我很害怕，我最後一次見你就是你遍體鱗傷的背影了。”
綠谷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頭，他低着頭聲音也有寫嘶啞：“…….轟君在害怕這個嗎？”
轟焦凍點頭，他的神色依舊是很平靜的：“嗯，非常害怕，因為綠谷對我很重要。”
轟焦凍伸手去握綠谷的拳頭，綠谷的拳頭在隐隐顫抖，卻沒有掙開，他的眼淚一直在掉，忍了很久終于沒忍住掉了下來，一邊用另一只手狼狽地擦自己通紅的眼眶，一邊無措地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轟君那麽擔心我，讓你這麽擔心真的很抱歉…..”
轟焦凍用大拇指擦拭綠谷的眼尾，直視他：“就算綠谷給我道歉，下次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往前沖吧。”
綠谷哭得更可憐了：“對不起，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轟焦凍輕輕環住綠谷的肩膀，把頭埋在綠谷的肩膀上閉上眼睛：“不需要給我道歉，綠谷，我只是希望，下次如果真的是非常危險的場景，你不要把我攔在外面，一個人往裏面跑。”
“如果真的要戰鬥，請帶上我。”
僅有的記憶裏很多畫面，綠谷在極端危險的場景下，都會把他之外的所有英雄攔在外面，一個人頭也不回地去冒險。
就好像在這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是英雄，其他人都需要他的保護。
只有他一個人的生死可以無所謂，其他人的性命都比他重要。
轟焦凍一字一頓地道：“請答應我。”
綠谷哭得聲音裏都帶鼻音，翁翁的：“嗯。”
綠谷答應的聲音還沒有落下，他的電話就響了，他對轟焦凍不好意思地點了下頭，一看號碼神色瞬間就嚴肅了下來，他又幾分心虛地背對着轟焦凍悄悄接起了電話。
綠谷很小聲：“喂，前輩，有什麽事情嗎？”
打電話給他的是工作室的前輩，語氣很急：“deku，你知道之前襲擊英雄焦凍那個敵人吧！我們找到了他的蹤跡，這家夥的個性是“偷竊”，可以偷掉別人的個性和記憶，只要對方想起了，他這邊的個性就失去了，英雄焦凍的兩個個性都被他偷掉了，現在正在市中心縱火！你在哪裏？”
綠谷表情瞬間就凝重了下來：“我就在這邊！我立馬過去！”
前輩急忙阻止：“deku，你不要和他硬來，你知道英雄焦凍的個性有多強勁的！”
他電話剛挂，就聽到了消防車呼嘯而過的聲音，綠谷想也不想就要發動個性和消防車一起跳過去，卻被轟焦凍抓住了手腕，他眸色冷冷：“綠谷，你要去哪兒？”
綠谷一頓，氣勢頓時就弱了下去：“轟君……”
轟焦凍很冷靜：“你現在沒有帶作戰服，這種火災你的個性并不能起到很好的抑制作用，綠谷，你要去也可以，首先去拿你的作戰服，至少起到第一層防護作用。”
綠谷很焦急，但偏偏拿轟焦凍沒有辦法，只好反複解釋道：“我沒關系的！我不會出事的！”
他話音剛落，那邊猖狂的火勢就席卷了過來，伴随着一個中年男人嘶啞的笑聲熊熊燃燒過來：“哇，不愧是英雄焦凍的個性，他不怎麽用，沒想到原來這麽好用！”
綠谷眼尖的在對抗的隊伍裏面看到了切島和上鳴，上鳴和切島明顯不敵這個有轟焦凍個性加成的小偷，連戰連退，上鳴一個偏頭就看到了背後的綠谷和轟焦凍，他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撐撐在自己膝蓋上喘氣：“綠谷，轟，你們快退吧，這家夥身上的火勢太猖狂了，需要支援。”
上鳴手搭在黃色的警戒帶上滿頭大汗：“現在人群基本被我們疏散了，就是要怎麽抓住這個家夥，還是個問題，他和安德瓦一樣是身上起火，當年的安德瓦可是NO.2hero，除了歐魯邁特沒有人可以穩贏他的。”
豔紅色的火舌沖天而起，仿佛要吞沒一切，男人幾乎和火焰融為一體，只能聽到哔哔啵啵的油漆剝落聲，綠谷隐隐約約聽到了一聲很微弱的哭叫從建築裏傳來。
“媽媽，好痛嗚嗚，好痛…..”
他目色一淩，上鳴的臉色也黑沉了下來：“不好，有小孩子在裏面！靠！誰能進去啊！我們沒有水個性的英雄，消防車根本控制不住火勢！沒有第二個可以強制壓住安德瓦這種個性的歐魯邁特了！”
綠谷風一樣地從上鳴周圍穿過，他把轟焦凍推到警戒帶外圍，轉頭對上鳴道：“轟君沒有個性，不要讓他進來！”
他穿着托尼的上衣，火焰蒸騰出的氣浪把他的背影都印變形了，他卷曲的綠色小卷發在火焰中被燒掉了發尾，電影票從他的褲兜裏飄出來，就像是他十分鐘前對轟焦凍做下的許諾一樣，被烈火片刻之間燒了個幹幹淨淨。
女童的聲音越發微弱：“有誰來，救救我……”
綠谷身上閃起奪目又耀眼的綠色閃電，縱身一跳，被赤紅的火舌吞沒，他清亮的聲音破開火海：“不用擔心！我來了！”
綠谷身上的限量上衣上托尼的臉融化在火焰裏，他的發尾在氣浪中飛揚，轟焦凍終于看到了綠谷的眼睛。
是和十五年前一樣的，璀璨的，清明堅定和執着，像不會墜落的星星一樣閃亮又奮不顧身的眼神。
“不用擔心！我來救你了！”
這世上或許不會有第二個歐魯邁特，但永遠會有人來救你的。
因為綠谷出久存在。
上鳴恍惚地看着被燒得大半身體都腫起的綠谷從火海裏一瘸一拐裏抱着一個小女孩出來，轟焦凍忽然伸手扶着了他的肩膀：“抱歉，借用一下。”
上鳴：“？”
轟焦凍低下頭看着自己顫抖的手，他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我剛剛，有點站不住。”
上鳴：“！？”
綠谷把孩子交給旁邊哭到快要虛脫的家族之後，很是躊躇地站到了轟焦凍面前，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被轟焦凍一把抱住。
綠谷被吓得恨不得鞠躬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覺得這個情況不是很危險！我完全可以處理所以才上去的！沒有故意違反諾言的意思！”
轟焦凍的聲線都在發顫：“.…拜托了，這個情況，我已經完全無法接受了。”
綠谷的動作實在太快了，轟焦凍還沒有完全意識到的時候，這個家夥已經完全被吞沒在火海裏了。
轟焦凍的頭抵在綠谷的胸口上：“下次如果綠谷再這樣，不會再輕易原諒了。”
綠谷連忙點頭：“不會有下次了！”他苦笑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其實剛剛不小心被那個人碰了一下，我的個性和記憶現在也有些不穩了，想要上前救人也沒辦法了。”
綠谷道：“我現在是個無個性了，沒有能力去救人了，一定會好好待在警戒線外的。”
他這邊話音還沒落，背後又傳來驚呼：“有人還在樓裏！在往下跳！有人在攻擊住樓裏面的人！”
綠谷猛地回頭，七八層的高度上敞開的窗戶上吊着一個高中生樣子的男生，手死死抓住了船舷，眼看就要掉下去了，火焰一下又一下惡意地從窗戶裏噴出來，打在高中生的手背上，高中生咬牙不發出聲音，手卻漸漸支撐不出地松開，眼看就要掉下去了。
那個人渾身都是火地站在窗戶旁對綠谷露出垂涎的表情，做出口型道：“來啊，用你的個性來交換這個人啊。”
轟焦凍的面前乍然亮起灼人綠光，這綠光只亮了一瞬，就微弱下去，綠谷臉色蒼白地咬牙往前跑去，這綠谷又被強撐着亮眼起來。
轟焦凍下意識往前一步，他握住了綠谷的手腕，他有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綠谷……”
綠谷的手腕仿佛慢動作般地被他抽離自己的手心，他眼中全是歉然，轉頭用口型對他說了聲轟君，抱歉。
然後又一次頭也不回地往前跑了。
綠谷上一次沒有和他道歉，他說這種情況他可以處理。
那這次為什麽要和他道歉？
上鳴撲上來壓制住想要翻越黃色警戒線的轟焦凍，他急得額角的汗水都流出來了：“轟！你給我冷靜！綠谷可以的！你沒有個性，不能往現場裏跑！”
轟焦凍雙目茫然地看着前面的火焰吞沒了綠谷，他緩慢地轉動眼珠，聲音輕道自己都快聽不見：“………如果綠谷的個性，也被偷了呢？”
上鳴松開了桎梏轟焦凍的手，露出一個無法置信又踹踹的笑：“不會吧，轟，你在開玩笑吧？！”
轟焦凍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
這個人，一直都是這樣跑在自己前面，好像什麽事情都沒辦法阻攔。
什麽人都沒有辦法挽留他的視線。
…….明明已經沒有個性救人了不是嗎？
為什麽喜歡他這麽痛苦，這麽害怕，這麽患得患失，自己還是無法控制地一直追随他的腳步。
【轟君，我不懂你的痛苦】
【但這不也是你的力量嗎？！】
【我想要成為歐魯邁特那樣的hero】
喜歡如果是和恐懼害怕一起生長的話，他現在害怕到身體都在發抖了，眼淚控制不住地眼尾溢出。
綠谷，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知道，你這個家夥，也屬于英雄焦凍的保護範疇？
轟焦凍咬住下嘴唇，下一秒，火光從他的身側燃起，冰層一路嚣張地貼着地面滑行就，一路凝固到了外牆上，凍出一層滑梯，高中生痛呼一聲掉落，順着冰梯滑下來。
滿樓的火在寒氣逼人的冰裏聲勢減弱，水蒸氣裏是昏迷過去的英雄deku抱着掉下來的高中生，而轟焦凍按照約定站在警戒線幾乎凝固在原地不動彈。
上鳴急匆匆上前扶起綠谷，摸着綠谷和高中生的頸部長松了一口去，幾乎虛脫地癱軟在地：“兩個都活着，靠！轟你別給我昏過去啊！我一個人帶兩人已經很辛苦了！”
綠谷醒來的時候腦子還有點暈乎，他一動就看到自己身側的椅子上轟焦凍雙手環胸，頭靠在牆面上一點一點地熟睡。
綠谷默默地放輕了動作，也有點逃避般地不敢看轟焦凍，想要下床，結果腳才踩在地上，就聽見轟焦凍的呼吸聲輕了一下，眼睛睜開。
動也不敢動當場被抓包的英雄deku乖乖坐在床上，左顧右盼地打哈哈：“啊，天氣真好啊，轟君你醒了啊，哇，睡了好好一個覺。”
總而言之先把受傷這件事蒙混過關吧，轟君臉色好可怕啊喂！綠谷滿臉冷汗地想到。
轟焦凍明顯不想給綠谷這個機會，單刀直入地道：”綠谷這次，違背諾言兩次，還受了很嚴重的傷。”
綠谷羞愧地頭越來越低：“……對不起。”
轟焦凍一頓，靜了很久很久，靜得綠谷都有點毛骨悚然才道：“綠谷，我這次不能這麽輕易地原諒你，你失約很多次了，失憶的我的約定，你也違背了。”
綠谷驚詫地擡頭：“诶？！轟君你恢複記憶了？！？！”
轟焦凍還是面無表情的：“嗯，恢複了，看你跑進去什麽都做不了太着急了，一下就恢複了。”
綠谷又是臉紅心跳又是愧疚不已：“……真的抱歉，我可以做任何事情補償的！有什麽我能為轟君你做的嗎？”
轟焦凍頓了一下：“下次去看電影的時候，我們可以穿你的周邊t嗎？”
綠谷懵逼：“诶？！”
轟焦凍聲音悶悶的：“我有你的限量t，我不想穿鋼鐵俠的，我想穿英雄deku的限量t。”
綠谷靜了一下，才面紅耳赤地小聲道：“我也有你的，我可以穿你的嗎？”
轟焦凍：“………………”
轟焦凍：“！！！！！！！！！”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