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宰相

柳寧歡安心了, 她握着清伶的手, 說:“你還好嗎?”

清伶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打鬥聲。刀劍聲唰唰的, 特別刺激。柳寧歡不自覺地把清伶的手捏得更緊,清伶抱着她,還是說:“公主別怕, 我在這裏。”

柳寧歡豎着耳朵聽聲音,遲疑問道:“……有人跑出去了?”

穆山輕輕地呼了一口氣,說:“人跑了。”

柳寧歡不知道做什麽表情, 于是呆呆地說:“啊。”

清伶拍了拍她的頭, 把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肩膀上。

在一片煙霧中, 穆山沉默地打開窗子,又打開門。

過了一會兒, 煙霧漸漸散去了, 穆山打開衣櫃門, 把裘信接了出來。

裘信從衣櫃裏跳下來,拍了拍手說:“哎呀,還好我反應快, 否則很可能被誤傷呢。”

柳寧歡送她一個白眼, 說:“你也太慫了吧!”

裘信不以為恥, 反以為榮。她自上而下打量柳寧歡, 說:“咱們半斤八兩,就誰也不要說誰了吧。”

柳寧歡覺得有點兒尴尬,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

鑽出來的時候差點兒磕到頭, 是清伶用手掌替她擋了一下。柳寧歡想起所謂“擋車門”的紳士禮儀,心髒撲通撲通跳得很快。

清伶說:“抱歉,如果我不離開,那人恐怕不會跑。”

穆山說:“公主叫你,你過去是應該的。”

柳寧歡則是憂心忡忡地看着穆山的劍,說:“刀劍無眼,剛剛又那麽大的煙霧,你萬一傷到了怎麽辦?”

Advertisement

裘信說:“公主這是瞧不起穆山,還是瞧不起清伶姑娘呢?”

柳寧歡瞟着清伶沒說話,她只知道清伶武功高強,但不知道具體強到什麽程度。

穆山亮出自己的劍,上面一道長長的血痕。穆山說:“雖然沒有留住,但也留下了些東西。我傷到了那人的手臂,他應該暫時無法用武功了。”

也是聊勝于無。

“辛苦了,”柳寧歡說:“那問題來了,為什麽有人來葉侍郎家裏?”

裘信神情嚴肅起來,說:“公主說得沒錯,葉侍郎肯定是突破口,他身上一定藏着很大的秘密。我這就下令把這裏封起來,在案件查清之前,不允許任何人進入。”

柳寧歡沒說話,她想:我知道是什麽秘密,我只是找不到證據。

裘信想了想,說:“或者我跟我爹說,讓他來處理。”

柳寧歡愣了一下,然後想清楚了裘信為什麽會這麽說。

她們先前算是勉強開誠布公地談過,裘信隐晦地告訴柳寧歡,她本人并不會站在柳寧歡這邊,所以裘信現在在避嫌——而裘宰相本就是裘家當家,他才是真真正正站在柳寧歡這一邊的人。

柳寧歡說:“不如我親自上門拜訪。畢竟裘相是長輩,我這麽麻煩他,如果還不上門表達我的敬意,總歸是不好的。”

裘信就笑了一下,說:“公主會這樣說,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柳寧歡問:“什麽意料?”

裘信說:“我還擔心,公主會礙于情面,真的把事情交給我來辦。”

柳寧歡愣了愣,這次是真的理解了裘信的心理。

裘信曾說:如果自己表現得聰明點,她才可能考慮自己的陣營。

裘信理智,并不會被情感左右。在知道裘信真實立場的情況下,如果自己真的因為拉不下臉而把安保事宜交給裘信,那就說明自己優柔寡斷,完全不具備與趙湛相争的實力。

這個裘信,竟然在這種地上也要試探一下。

柳寧歡點了點頭,說:“裘相現在在家嗎?我現在去拜訪,會打擾嗎?”

裘信說:“他卧病在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什麽時候去找他都可以。”

柳寧歡稍微想了想,吩咐道:“穆山在此處看着,別讓其他人靠近。裘信帶我回裘府。清伶……清伶跟我一塊兒去吧。”

照着這個安排,幾人各司其職。

走回裘府的路上,柳寧歡為了跟裘信讨論細節,所以走在了中間。

清伶孤零零地走在右邊,一扭頭就能看到柳寧歡亮晶晶的眼睛。

柳寧歡側着頭,跟裘信說話。裘信這個人說話話不溜秋的,偶爾會讓柳寧歡無話可說。這個時候柳寧歡就會很不客氣地回怼她。

清伶從沒見過柳寧歡這樣對待自己,不知為何,心裏竟然不太舒服。

公主府上上下下,都說公主最寵愛清伶。先前那個“能不能待滿兩個月”的賭盤已經封了,改成了“清伶能得寵多久”,足以說明柳寧歡待她很不一樣。

可清伶自己卻知道,面前這個人是不是“平真公主”,而是柳班主。

平真公主驕縱跋扈,這樣對自己當然是罕見的。可柳班主從來溫和客氣,她真的對自己很特殊嗎?

還是說……她與裘信這樣針鋒相對、有來有往,才算特殊呢?

清伶眯着眼睛看向裘信。

裘信注意到她的目光,頗為挑釁地看了回來,還勾起嘴角若有似無地笑了笑。

柳寧歡卻恍若未聞。

清伶抿了抿嘴唇,拉過柳寧歡的手。

柳寧歡問題問到一半,有點兒迷惘地看着清伶,說:“怎麽了?”

清伶停頓了一會兒,說:“方才的煙霧有毒,吸多了會導致身體不适。公主你還好嗎?”

除了煙/霧/彈剛剛爆開時有點兒嗆鼻子之外,柳寧歡沒覺得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可清伶這麽說,她立刻緊張起來,問:“你剛剛距離煙/霧/彈最近,還打鬥了一番,吸得一定比我多吧!你有哪不舒服嗎?”

柳寧歡急急忙忙,拉着清伶的手翻來覆去地看,恨不得當場檢查一番。

清伶看到她發自內心的關切,心中的不快頓時少了一些。她說:“我還好。”

柳寧歡松了一口氣。

裘信插話道:“我也沒有不舒服,公主不必擔心我。”

柳寧歡頭也沒回,說:“我又沒有問你!”然後叮囑清伶道:“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說,身體是大事。”

清伶說:“嗯。”

心裏的郁悶又少了一些。

清伶敏感地注意到裘信在看自己,于是也望了回去。

卻見裘信挑起一邊嘴角,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口型似乎在說:趙湛。

清伶猛地一怔,似乎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

……

在裘信的帶領下,柳寧歡順利見到了裘宰相。

裘宰相長着一張睿智而深沉的臉,臉龐瘦削,眼神深不可測。

柳寧歡把清伶留在外邊,單獨同裘宰相談話。

裘宰相問她:“聽聞公主在春狩中受了驚,微臣身體不适,一直沒來得及探望,還望公主贖罪。”

柳寧歡受寵若驚,連忙說:“裘相不必如此客氣,我也沒什麽大礙。今天過來,是我有求于你。”

裘宰相說:“什麽事?”

裘宰相雖然言語客氣,但語氣和行事都很穩重,沒有對柳寧歡過分熱絡。裘宰相自己心裏有杆秤,柳寧歡就安心了。

柳寧歡把春狩場裏發生的事情,和葉友住處遇襲的事情都告訴裘宰相,又說明自己的來意——想讓裘宰相安排靠譜的人手,把葉友的住處好好保護起來。

因為她不知道葉友給平真的證據在哪裏,所以只好略去不談,免得裘宰相覺察出不對。

她也沒說阿缪露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麽,她直覺隐瞞這一段比較好。

裘宰相聽完,默默地思考了一會兒,說:“我會替公主安排。只是公主心裏可有猜測?”

柳寧歡斟酌一番,說:“葉侍郎經歷這種待遇,一定是因為他掌握了某些人的致命把柄。葉侍郎能接觸到的把柄,無非是通過工作和生活兩個方面。查一查戶部,或者查一查葉侍郎的人際關系,尤其是女人,說不定會有結果。另一方面,就只能期待雲大夫能妙手回春。”柳寧歡嘆了一口氣,問:“我對戶部不熟,裘相看看這個方向可行嗎?”

裘宰相摸了摸胡子,卻說:“不行。”

柳寧歡說:“啊……”

柳寧歡知道自己不是宮鬥高手,但被裘宰相這樣直接地否定,她還是有點心虛的。她怕裘宰相看出來什麽了。

裘宰相說:“表面上看,葉友只是不幸被誤傷。戶部內部派系盤根錯節,你用這個借口強行要翻戶部老底,其他人未必同意。二來,石家與戶部牽扯緊密,萬一你查出石家的錯漏之處,你是罰還是不罰?戶部動不得。”

柳寧歡有些雲裏霧裏,只能勉強理解:戶部是一團迷,查起來會有很多阻撓,事倍功半。石家有很多把柄,貿然去查可能弄巧成拙,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柳寧歡覺得受教,點了點頭。

裘宰相說:“光是這樣直來直去也不行,你得學着平衡派系,跟某幾個利益共同體打交道。你從小不愛學這個,以後要勤勉讀書,多學學趙湛也可以。千萬不能臨時抱佛腳,否則就連我也救不了你。”

裘宰相語氣很嚴厲,有點兒像苦口婆心的高中老師。柳寧歡知道裘宰相當過很長時間的太子太傅——雖然太子後來死掉了,所以并不吃驚。

柳寧歡吃驚的,是裘宰相似乎也不看好平真公主,對未來充滿了強烈的擔憂。

柳寧歡心下奇怪,趙湛治國和禦下的能力很強,裘宰相既然這麽恨鐵不成鋼,為什麽要押寶在平真公主身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