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聽話

火災的後續處理極其耗費精力, 所幸管家和丫鬟很給力，柳寧歡只需要找個就近的茶樓等。

這裏既是茶樓，也是客棧。雲景和葉友就在客房裏, 柳寧歡去看望過，雲景說處理得過來, 不需要幫忙, 所以柳寧歡又退出來了, 坐在二樓等。

茶樓距離公主府很近，從二樓雅間就能看清火勢等撲滅情況。

柳寧歡一邊喝茶，一邊思索到底怎麽回事。

清伶安安靜靜地坐在她身邊, 給她端茶添水, 準備糕點。

阿缪露虎視眈眈地看着她，一言不發, 像一只餓極了的小狼。

柳寧歡被她盯得渾身難受，等清伶去換水的時候，終于跟她對視了, 問她：“你想說什麽？”

阿缪露說：“你不信我。”

柳寧歡摸着茶杯邊沿，斟酌一番，說：“我覺得……這場火不是沖着你來的。”

阿阿缪露沒說話，望着柳寧歡的手指, 舔了一下嘴唇。

柳寧歡說：“我今天去葉友家裏，有人在他家，沒抓住。一回來府裏，就發現着火了。我沒辦法不把這兩件事情聯系到一起。而且阿爾泰人只是想抓你回去, 他們為什麽放火？萬一傷到你怎麽辦？”

雖然還是不太能接受阿爾泰人近親結婚的傳統，但如果耶勒真的想娶阿缪露，為什麽不派人來搶人？

柳寧歡對阿缪露說：“如果我是耶勒，我肯定希望把你毫發無傷地帶回去。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在柳寧歡的注視下，阿缪露緩緩笑了起來。她說：“你還喜歡我。”

柳寧歡：？？？

阿缪露說：“你希望我毫發無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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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寧歡：？？？

柳寧歡為難地說：“不是，你的中原語是不是不太好？斷章取義到這個程度，不能夠吧。”

阿缪露說：“跟我回草原，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柳寧歡沉默，她着實沒想到，阿缪露竟然是個比自己還戀愛腦的戀愛腦。

正在這時，清伶端着新茶和糕點過來了，柳寧歡就順勢不提這個話題了。

火勢漸漸得到控制，丫鬟得了空，來到茶樓，向柳寧歡彙報情況。

“仆役和女眷全都逃出來了，有幾個受了傷，沒人死。大部分家具和擺設都毀了，只搶救回來了幾個花瓶和幾幅字畫，仆役們還在打掃，不知道能清掃出多少有價值的東西來。”因為發生了這種事情，所以丫鬟很嚴肅，不像往常一樣活潑，“從火災現場情況來看，火應該是從西廂房燃起來的。”

“西廂房裏住着誰？”柳寧歡問。

丫鬟說：“西廂房裏沒住人，這是當時的住宿分布圖，公主可以看一看。”

丫鬟攤開一張紙，舉手投足之間非常幹練，讓柳寧歡有點兒刮目相看，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張圖上标注了各個種類的仆役住處，也标注了幾位情人的房間所在。西廂房那片兒非常空曠，周圍都是馬夫和菜農。

這種排查起來有點兒困難了，柳寧歡嘆了口氣，說：“問問這些人，有沒有注意到什麽異樣。”

“這個已經在進行了。”丫鬟欲言又止，似乎顧忌着什麽。

柳寧歡又問：“我收集的那些春宮圖呢？搶救出來了嗎？”

丫鬟說：“除了前朝幾位著名畫家的真跡，其餘一律沒來得及搶救。”

柳寧歡頓了一下，更加确定這是沖着葉友和證據來的了。她嘆了一口氣說：“可惜了，那是我收集了好久的呢。”

如果葉友收集的證據真的被燒毀了，那自己應該怎麽辦？還有辦法收集趙湛裏通外國的證據嗎？

難道只能從阿爾泰人那邊入手？阿爾泰人只想抓阿缪露回去，要怎麽樣才肯配合呢？如果不配合，自己又要怎麽辦呢？

想到這裏，柳寧歡突然猛地望向阿缪露，緊張地問：“公主府一燒，所有人都知道你在這邊。要是耶勒的人找過來了，你怎麽辦？！”

阿缪露眼裏閃過一絲孤勇的陰狠，說：“我殺光他們。”

柳寧歡知道阿缪露不甘心，但實力差距是客觀存在的。柳寧歡不忍心看阿缪露被帶回去，想了想，說：“你既然投奔了我，我就不會讓你被抓走。你先呆在我這裏，我會保護你。”

阿缪露眼睛亮了一下。

柳寧歡又問：“豔光呢，她怎麽樣了？”

丫鬟說：“雲大夫在照顧葉侍郎，所以我讓府裏的大夫照看豔光姑娘。豔光姑娘受了一些小傷，手臂暫時不能動。”

柳寧歡點點頭，說：“送點補湯過去。”

丫鬟說好。

彙報完情況，暫時沒什麽好問的了。幕後黑手就那麽幾個人選，甚至不需要動腦子去猜。可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怎麽才能取得證據？

就算拿到了證據，光憑“對胞妹下手”這個罪名，能夠盯死趙湛嗎？

柳寧歡覺得焦頭爛額，趙湛明明受傷昏迷不醒，怎麽就能給自己造成這麽大的麻煩？到底是誰在指揮這一切？

葉友家裏的黑衣人、無緣無故的大火……葉友真的是突破口嗎？

不知道為什麽，柳寧歡有些不安。謎面似乎太明顯了，她總覺得謎底翻出來之後會失望。

丫鬟問：“公主府燒了，今晚我們住哪裏呢？客棧人來人往，不太安全。”

柳寧歡還沒想出個答案，就聽見清伶說：“住春鄰園，如果信得過我對話。”

柳寧歡：“诶？”

春鄰園可以說是清伶的地盤了，要說安全也安全，要說危險也危險，全看清伶想不想對自己動手。

柳寧歡看了清伶一會兒，見她神色平靜，看不出喜怒，忍不住猜疑起來。

清伶說：“春鄰園雖然只是個戲班子，安全倒是可以放心。而且公主對春鄰園也很熟悉。”

柳寧歡突然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真是魔怔了，竟然懷疑清伶會在春鄰園對自己動手。自己日日把清伶待在身邊，她要是真要對自己動手，用得着等到現在？用得着把自己引到她的地盤，平白增添嫌疑？

柳寧歡說好。

丫鬟就做了一番安排，把仆役安置在附近的各個客棧，僅僅帶着柳寧歡、清伶、豔光、阿缪露幾個人去了春鄰園。

葉友在火災中受了一些傷，不宜搬動，因此只能暫時安置在客棧裏。雲景守在葉友旁邊，柳寧歡離開之前去看了一次，雲景說葉友狀态不是很好，有随時惡化的可能。

柳寧歡便惆悵地想：主角到底是趙湛，命運大概不會站在自己這邊，不能指望葉友醒來作證了。

但雲景承諾她，一定盡力而為。

柳寧歡帶着那些人，浩浩蕩蕩地去了春鄰園。迎接的人是新任班主和小貞。

小貞看到清伶的那一刻，眼睛都亮起來了，說：“清伶姐姐，你真的來啦！”

她們過來之前，丫鬟派人通報過，所以春鄰園上上下下都清楚，公主會過來“借宿”。

小貞的眼神幹淨得很，不摻雜任何一絲雜質。清伶摸了摸她的腦袋，笑着說：“嗯，公主府發生了一些事情，我們住幾天。”

新任班主應該也是趙湛的人，對清伶态度很好，暗暗透出一股敬畏來。他說：“我們戲班子裏房間多，只要公主不嫌棄，住多久都沒有問題。”

新任班主和小貞帶着她們五個人去住處，一排幹淨清爽的新房間，好似沒有人住過。新任班主說：“公主和清伶住最大的房間，這幾位姑娘住在旁邊，這樣安排可好？”

大家都沒什麽異議，仿佛事情就該這樣發生一樣。可不知道為什麽，柳寧歡竟然覺得有一些別扭。

柳寧歡還沒說什麽，小貞就用那種帶着敵意的眼神看着柳寧歡，說：“這裏房間這麽多，為什麽要讓清伶姐姐跟公主住在一起？公主不嫌擠嗎？”

小貞的眼睛很幹淨，裏頭盛着濃濃的愛戀，所有人都看得出來。

雖然這也是仰慕清伶的情敵之一，但柳寧歡竟然沒有排斥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小貞的感情太純粹了，這讓柳寧歡想到自己。她扪心自問，她現在有點兒怕清伶，遠遠做不到小貞這麽坦蕩。

柳寧歡松了一口氣，剛想順着小貞的話說分房睡，就看見清伶摸了摸小貞的腦袋，說：“聽話。”

清伶語氣淡淡的，帶着一點兒居高臨下的、長輩式的命令口吻，莫名讓人心跳加快。

柳寧歡親眼看着小貞臉紅了。小貞呆呆地說：“……哦。”

柳寧歡：？？？

還能這樣的？！

不是，這種禁欲感也太棒了吧！

柳寧歡瘋狂心動，琢磨着清伶可能永遠也不會這麽對自己說話。

柳寧歡下意識羨慕地（？）看着小貞，然後發現清伶對自己眨了眨眼睛。

因着柳寧歡是公主，所以副班主将柳寧歡帶到房間之後，就帶着小貞和其他人一塊兒離開，去往其他房間了。

房間裏只剩下清伶和柳寧歡兩個人，清伶一瞬不瞬地看着柳寧歡，還走到柳寧歡面前，勾了勾柳寧歡的手指。

柳寧歡說：“小貞真的很喜歡你啊……”

清伶頓了頓，說：“公主吃醋了？”

柳寧歡一梗，說：“我喜歡吃甜的，不喜歡酸的苦的辣的。”

“小孩子不懂事，錯把尊敬當愛情，過兩年就好了。你不要生氣。”

說完，清伶讨好地在柳寧歡耳邊蹭了蹭，還親了親她的脖子。

這個動作沒有情、欲的成分，因而顯得缱绻又溫馨。柳寧歡心都軟了，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能把命給她。

柳寧歡剛想說我有什麽好生氣的，轉而想到什麽，問道：“你分得清尊敬和愛情？”

清伶說：“還可以。”

柳寧歡便盯着她看，問：“那你對我……是什麽感情？”

又補了一句：“不要騙我。”

柳寧歡突然心跳加速。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清伶今天不太一樣。

以前的每次接觸，她都能察覺出清伶是故意的。但今天沒有……好像一切都是那麽自然而然發生的。

柳寧歡想聽一句真話，想聽清伶到底愛不愛趙湛，想聽清伶到底愛不愛自己。

她雖然說了“不要騙我”，但潛意識裏又好像希望清伶能騙一騙自己。于是迎着清伶認真的目光，她有些狼狽地低下了頭，說：“算了，別說了。”

清伶捏着她的下巴，力道不大，卻足以強迫她看着自己。

這種略微的霸道戳中了柳寧歡的抖M心，柳寧歡近乎絕望地想：我不行了，我根本沒辦法跟這個人作對。

清伶的語氣突然變得很生澀，她說：“我……我很想保護你。”

柳寧歡眼神變得迷茫起來……要是清伶說愛她，那她可以毫不猶豫地判定清伶說謊，也就不用這麽糾結了。

保護……保護是個什麽意思啊？

柳寧歡追問：“你愛我嗎？”

這一次，換清伶露出迷茫的表情了。清伶怔了一會兒，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愛，不愛就是沒有說謊，沒有說謊就說明上一句話是真的。清伶是真的想保護我。

通過一套扭曲的邏輯，柳寧歡自欺欺人地得到了令自己滿意的答案，于是綻放了一個滿足的笑容，說：“好！”

清伶看着面前這個人，不明白這個笑容為什麽可以這麽快樂又悲傷。

她突然捏緊了柳寧歡的下巴，有些粗暴地低下頭。

柳寧歡還愣着，清伶硬生生地說：“張口。”

柳寧歡：“……啊。”

啊……

一聲滿足的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