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儲君
阿缪露離開了。
柳寧歡第二天起床之後, 才知道這件事情。
柳寧歡下意識看着清伶,清伶屈腿坐在床上,淡淡望過來, 問:“公主後悔麽,昨晚沒有聽她想說什麽。”
柳寧歡其實有點兒後悔, 但聽清伶這麽說, 那股悔意也就淡了。她問丫鬟:“阿缪露有沒有說, 她去哪裏了?做什麽了?”
丫鬟說:“阿缪露姑娘什麽都沒說,要不是我那個時候正在大廳裏忙搬家的事情,也不會知道她離開了。她似乎很生氣, 我多嘴問了一句, 她瞪我一眼。我實在太害怕了,就沒有追問。”
柳寧歡嘆了一口氣, 說:“随她去吧。”
人都走了,不随她去還能怎麽樣呢?找人把她抓回來?
“叩叩”,敲門聲。
柳寧歡看向門口, 發現小貞端着托盤,托盤上放着兩碗粥,站在門口問:“我打擾你們談正事了麽?”
柳寧歡說:“沒有,進來吧。”
小貞進來之後, 目光肆無忌憚地落在清伶身上。柳寧歡說:“你老看她做什麽?”
小貞說:“難道清伶姐姐是你的,別人看都看不得?”
小貞稍稍仰着頭,有種用鼻孔看人的桀骜感。柳寧歡覺得小貞真的很有意思,就逗她:“別人看得, 你看不得。不信你問問她自己?”
小貞沒說話,但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
柳寧歡就哈哈大笑,說:“你怎麽這麽好玩啊!”
還沒笑完,清伶就披着衣服走出了房門,丫鬟也跟在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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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伶轉過身,對柳寧歡笑了一下,說:“既然小貞不能看,我就不給小貞看了。”
小貞放下托盤,非常有風度地淡淡一笑,說:“看來清伶姐姐也不想讓你看呢。”然後同樣轉身走了。
柳寧歡:???
這是組團欺負我嗎?
柳寧歡跟兩碗白粥大眼瞪小眼,她實在太生氣啦,于是一口氣幹掉了兩碗粥!
飽了:)
用過早餐之後,又要投入到一天的辛勤查案之中。柳寧歡等着裘信來找自己,等了半天卻沒等到,等來了皇帝在朝廷上突然暈倒的消息。
雖然皇帝一直體虛,但是還沒有過這麽大的反應。一時之間群臣震驚,将好好的早朝弄成了探病會。
裘宰相陪在皇帝身邊,裘信就侯在裘宰相身邊,幫着處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通知柳寧歡的事情就是她做的,否則根本不會有人記得這回事,甚至還有人等着扣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呢。
因為要進宮,所以柳寧歡不能帶上清伶。她匆匆換了一身稍微素淨的衣衫,進了宮。
宮門口有一棵樹正在唰唰地掉葉子,柳寧歡随口問小太監:“現在不是春天麽,這樹怎麽一直在掉黃葉子?”
小太監恭敬答道:“許是生病了。”
柳寧歡就有點兒感慨,覺得這預示着什麽……可能趙國也生病了。
常用的寫作手法,象征。柳寧歡懂的。
柳寧歡進了殿裏,看見了熟悉的場景。太醫烏泱泱跪了一群,一個打頭的瑟瑟發抖,不停地解釋、保證、求饒。大臣們立在一旁神色各異,臉上是刻意裝出來的擔憂。
唯有皇後端莊地坐在不遠處,肅穆得很,勉強鎮壓了殿裏雜七雜八的心思。
柳寧歡對皇後請安:“母後。”
皇後問她:“你怎麽來了?”
柳寧歡說:“聽聞父皇病倒,兒臣心中十分擔憂,特來看看。”
皇後便看向床,說:“去看吧。”
柳寧歡走到床邊,她不懂醫,但也能看出一股頹敗腐朽的氣息……像是真的撐不住了。
柳寧歡問太醫:“父皇怎麽樣了?”
太醫哆嗦着說:“這些年來,皇上奮發圖治,積勞成疾,底子本是有些弱的。只要靜養調理,按理來說是不該出現這種情況的……”
柳寧歡聽得不耐煩了,問:“你就告訴我,父皇什麽時候能醒?”
太醫說:“臣……臣不知。”
雖然沒有底氣,但對話非常流利,看來類似的問題回答過很多次了。
柳寧歡心裏琢磨着,皇帝一直吃那種透支未來的藥,會變成這樣其實也很正常。
有個人說:“如果皇上一直不醒,該怎麽辦?”
聽到這話,柳寧歡第一時間轉頭去看說話人。皇帝才暈了這麽半天,就敢讨論“醒不過來”的事情,說明這位同僚膽子挺大的。
看到人之後,柳寧歡就有點慫了。這個人年紀似乎有點兒大了,但目光如炬,光是掃了柳寧歡一眼,就讓柳寧歡腿軟了,像見到班主任一樣。
現場一片死寂,沒有人附和,卻也沒人敢反對。最後是裘宰相出來救場。
裘宰相沖那個老人一拱手,說:“陳将軍,皇上正值壯年,這次暈倒只是一個意外,說不定什麽時候就醒了。我知道您是深謀遠慮,但現在談這個,是否還為時尚早?”
“以他這個縱情聲色的活法,能撐到現在我都覺得驚喜!如今連着三年爆發自然災害,不是暴雨就是幹旱,百姓過得凄凄慘慘。阿爾泰族倒是風調雨順,變得窮兵黩武起來。他們虎視眈眈,随時準備發動戰争。”陳将軍怒斥道:“就算這次沒事,可他沒立太子太女,萬一關鍵時刻再來一次,我們又該怎麽辦?你們文官信怪力亂神那一套,重避諱,我不信。我也不怕皇上醒來之後追究我的責任,我就想知道,除了指望太醫院這群廢物意外,趙國還能怎麽辦?!”
陳将軍這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柳寧歡都有點兒想為他鼓掌了。
同時,柳寧歡弄清楚了陳将軍的身份。
護國将軍陳戰,戰功彪炳,脾氣火爆,直來直去。皇帝與他幼時相識,很小的時候就結拜為兄弟,直至今日。陳戰常常出言不遜,不避諱死亡、繼位之類的話題,但皇帝對他十分信任,從來沒有懲罰過他。在這個當口,能提出儲君話題的,也只能是他了。
可惜趙湛在軍營裏呆過幾年,早把陳戰拉到自己的陣營裏了。
也就是說,陳戰慷慨激昂地說了這麽一大堆,目的只是為了起個頭,讓衆人推舉趙湛為太子。
裘宰相說:“有陳将軍在,阿爾泰人不足為懼。只是立儲之事還需再做定奪……”
陳戰打斷了他,說:“你想定奪什麽?皇子皇孫就這麽幾個,我看着都不太行。雖說如此,矮子裏拔高個,總能選出來一個吧?”
裘宰相說:“此等大事,還是要等皇上醒來……太醫!皇上到底什麽時候能醒過來!九皇子中了毒,你們治不了;皇上暈倒,你們還治不了,要你們有什麽用!”
裘宰相這番話說得很有水平,借着太醫把怒火轉移,同時提醒陳戰:趙湛也還沒醒呢,就算立趙湛為儲君,一個昏迷的皇上和一個昏迷的儲君沒有差別,也頂不了事。立儲君這種事情,還是容後再議吧。柳寧歡在心裏默默點頭,心想怎麽才能學到裘宰相的話術。
果不其然,陳戰沉默了。他張了張嘴,似乎還有話說,但到底沒說出口。
柳寧歡看着陳戰的神情,心裏一動,突然有了某個猜想……
裘宰相能想到的事情,陳戰會想不到嗎?就算陳戰是個不懂打太極的武将,能開這個頭也不可能是毫無準備。再加上那含糊的欲言又止……莫非趙湛其實并沒有昏迷?只是借着這個狀态,偷偷做什麽?
能做什麽?會做什麽?
趙湛現在,人還在京城裏嗎?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柳寧歡渾身一個激靈,忍不住瞪大眼睛。
裘宰相看了柳寧歡一眼,神情十分複雜。
客觀來說,他手裏的底牌不多。能抵抗陳戰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容易了。
立儲君的事情就這麽翻篇兒了,大家又開始七嘴八舌地讨論別的事情。但柳寧歡敏銳地意識到,提出這個話題就像是解開了某個封印,還在這裏的人都已經浮想聯翩了起來。
有些話題柳寧歡插不進去,只能立在一旁聽。柳寧歡站到腳麻,正在猶豫要不要随便找個借口離開的時候,床上傳來了幾聲劇烈的咳嗽。
殿裏變得寂靜,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柳寧歡連忙邁開腳步,往皇帝的方向走去。她坐在床邊,把皇上扶了起來。
皇上還在咳嗽,皺着眉頭看向文武百官,說:“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全部站在面前,朕頭疼。”
文武百官齊刷刷地跪下了,大呼老天爺有眼、皇上有福之類的好聽話。
太醫則趕緊攬功,說:“今早上朝時,皇上突然暈倒。太醫院給您把脈,用了一副藥之後,您終于醒過來啦!”
皇帝問:“朕得了什麽病?”
太醫又重複了一遍底子虛、要靜養之類的話。
皇帝皺着眉頭看向陳戰,說:“朕半夢半醒之間,似乎聽到有人提‘矮子裏拔高個’,吵吵嚷嚷的,不成樣子。到底是什麽東西,要讓你們在朕面前選來選去?”
陳戰迎着皇帝的目光,不卑不亢道:“禀告皇上,是臣提立儲君的事情,裘相跟臣意見相左,我們辯了幾句而已。”
文武百官都不敢說話了,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陳戰身份特殊,敢當着皇帝的面這麽說,他們卻連聽都不太敢聽。
“儲君……以朕的身體情況,的确是到了該立儲君的時候了,只是這人選,讓朕再考慮考慮。”皇帝沉默了很久,又問:“九皇子情況如何?”
群臣心想:這是屬意九皇子了。
太醫答:“微臣無能,九皇子仍在昏迷中。”
皇帝又看向柳寧歡,問:“寧兒,春狩的事情,查得怎麽樣了?”
柳寧歡語氣平靜道:“還在查,已有些頭緒了。”
“嗯……你們都回去吧。”問完這兩個問題,皇帝就做了個頭疼的表情,揮退了所有人。
群臣心思各異,離開皇宮的時候,好些人的目光不住地掃向柳寧歡。
一個“九皇子”,一個“寧兒”,其中的差異只可意會不能言傳。
依皇帝的問法,再結合柳寧歡不久之前立下的“軍令狀”……難道這皇位之争,全看春狩事件的調查結果?
柳寧歡全當沒有察覺,只是安安靜靜地低頭思索,離開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