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燈火人間六月天(壹)》作者:山澗小妖

文案

【穿書,但是沒看過小說的倒黴穿越者。】

彬鳶穿越到了一個非常殘酷的小說裏,關鍵是他只聽過書名,還沒看過小說,這種不知道反派和主角的穿越對于他來說就更加悲催了。

在這片大陸上戰争不斷,無數百姓流離失所,皇族壟斷藥材。

他沒有救急天下的善良,卻在自己最落魄的時間裏被那些無名百姓關愛着,從此,彬鳶走上了賣藥經商之路。他踏遍了無數國家,見過了無數風景,當發現自己容顏不會改變時,才知道自己與別人是不同的。

不知情的倒黴穿越者突然間得知這個世界的主角是誰,卻發現自己成為了主角的墊腳石,開始了花樣作死。

與衆不同也不妨礙他談戀愛,愛人死後,他就等待他的轉世,如此循環,就等到了現代社會。

人的一生中會碰到許多相愛或者自己愛的人,彬鳶同樣也有很多,但是能陪他走到最後的,卻屈指可數。

人類的壽命很短暫,與天同壽的他,永遠都只能看着身邊之人離去……

【劇情細致講解:彬鳶一度以為自己是一個從21世紀穿越到古代去的穿越者,他不會變老,還擁有着神奇的能力,甚至一度認為自己真的是神的後人。直到事情的真相逐漸揭露,原來他不過是高等世界創造的生化機器人,所有的記憶都是虛構的,家鄉的朋友親人都是虛假的,而這片大陸只是一個游戲賽區,為了逃脫零度世界的掌控,被一個叫烨先生單位管理者所救。】

內容标簽: 異國奇緣 虐戀情深 因緣邂逅 穿書

搜索關鍵字:主角:彬鳶 ┃ 配角:福笙等…… ┃ 其它:

☆、穿越者彬鳶

彬鳶望着茫茫的戈壁沙灘,有時候都差點忘記了自己來自于另一個世界。

那是一個有科技的世界,生活節奏很快,很和平,不像這片大陸戰火紛飛,民不聊生。

Advertisement

他剛穿越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在一個與自己同名同姓的三皇子身體裏複活,繼承了對方的一切,也因為初次來到如此殘酷的世界,還帶着在和平社會中生存渲染下來的氣息,不懂得防備敵人,好好的一個太子之位被別人搶多了去,還被貶出皇宮,奪去皇籍,歸為庶民。

現代人的思想都是很單純,樂觀沙雕,彬鳶至是如此。

他覺得被貶出如狼似虎的皇宮為什麽不好,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膽的活着,搞起了買賣。

剛開始賣東西那幾年,彬鳶帶領着自己從空中帶出來的可信任的幾個手下,跌跌撞撞,勉勉強強在蕭條的邊境城打下一片江山,把這個快要死氣沉沉的城池發展起來,打造成的來往商人必經歇腳的落腳之處。

不會醫術,又偏愛賣草藥的彬鳶那幾年天天鑽研,夜夜琢磨,活生生快把自己熬成了下一個華佗。

在這片大陸,普通人根本沒有錢買藥治病。

彬鳶就專門把藥賣給普通的老百姓,收取少量的錢,有些發了瘟疫的村子,他甚至不遠,耗費資金和人力,千裏迢迢趕過去為大家發送藥物。

漸漸的,彬鳶在普通老百姓中也闖出了口碑,他家賣的藥材,也很是受歡迎。

“風花雪月”這是彬鳶商鋪的招牌,凡是彬鳶的店鋪,店鋪上都會挂着一個繡有風花雪月的錦旗。

彬鳶早些年什麽都不懂,撞破了南牆撞西牆,用一趟貨出去遭到幾次劫匪,搞的土匪都認識了他,知道他是個賣藥朗,又把人放了。

浮桑國地大物博,是整個泱泱大陸上數一數二強國,也是這樣一個挺立的國家,在彬鳶被趕出皇城後的第三年就發生了第一場戰争。

彼時,彬鳶已經帶着邊境城的所有百姓跨越在茫茫的沙漠灘上,另投他鄉,遠離這個戰争紛飛的國家。

錯綜複雜的馬蹄鈴聲随着風沙被迎面敞開的鍛鐵城門迎了進去,陸陸續續馱着厚重商品的駱駝跟上了隊伍,邁入城中。

站在城門上,往遠處望去,商隊的後面緊跟着無數老百姓。他們大多數都是面色肌黃,瘦弱不堪,一看就是趕路逃難的難民。站在城門上的士兵原本是想把門關上的,但是走在前面的商隊已經進來了,他們也不好再把人趕出去。

風沙很大,在那光禿禿的山丘與沙海間肆無忌憚的橫掃,恨不得将那些生長在城牆之下的海星花通通卷走,這種花只會生長在極其幹旱的地方,進入城門時,彬鳶眼尖的瞟上了一眼。

只能說看慣了那黃禿禿的沙漠,突然之間看到一抹花色繁多,花形奇特的植物,數月裏枯燥的趕路得到了一點點安慰。

商隊全部進入城之後,厚重的大門“嘭”的一聲關上,将那鋪天蓋地的風沙抵擋在城門外,就連那呼嘯呼嘯的聲音也弱了不少。

這裏是南蠻國的邊境城‘岥止城’。

這個世界的南蠻卻不是彬鳶記憶當中那個世界古代的樣子。

甚至很多很多,從他睜開眼睛面對這個世界後,上個世界的記憶,根本無法解釋他現在所看到的這一切。

這片大陸以及這個世界出現的國家,都不曾在他以前的記憶裏有過聯系。他果斷抛棄以前的那些,開始認認真真的融入到這個世界裏。

彬鳶是商隊的領頭人,身後駱駝上馱的東西,除了紡織品,大多數都是大米和小麥的種子。

兩個月前,他們剛從一個叫做‘蛴魑’的國家路過。那是一個比南蠻國還要幹旱的地方,晝夜溫差很大,白天熱如蒸爐晚上冷似南極,他剛到那裏的時候,甚至無法想象那座死氣沉沉的城池裏竟有人生活。

當時,商隊裏中有人生了病受了傷,他們才不得已在那樣一個艱難的地方呆上一個多月,補充了水分和糧食之後,才得以繼續趕路。

當時他就在想,希望下一個城市好一點,至少也能看見一株植物,那就是莫大的榮幸了。

上天似乎非常的垂憐他,因為這座城池的外面長着許多海星花。彬鳶未穿越前讀的是農業大學,學的專業是植物保護。從而,他認識許許多多罕見的花朵和植物,還有一些鳥類與昆蟲。

這座城池并不排斥外來人員,甚至非常的好奇或者說是歡迎。

接近上百年都沒有出現過其他國度的商人,亞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剛剛站在城牆上的時候,他還以為是鄰國的軍隊攻打過來了,吓得整個人差點從城牆上摔了下去,若不是他身邊的小兵眼睛尖,看到了駱駝,又看到那些身披着白色紗巾騎在馬上的領頭人,他估計不用別人來打,差不多都快要投降了。

南蠻國并不算一個完整的國家,土地很少,人均分布很散,大多都是一個城池一個城池的聚在一起。他們的武器落後,生産力同樣落後,和挧國的鐵騎比起來,他們簡直就像螞蟻,與大象根本沒得比較。

思索間,那些入城的商隊人員一個個将身上披着的白紗揭開,露出了白皙的皮膚,墨黑的長發。

匆匆走下城牆的亞牯被那些人的外貌給驚到了,特別是那從一匹棗紅色馬上翻身下馬的人,更是讓他忘了呼吸。

與南蠻國人偏黑的皮膚、粗糙的發質比起來,那站在棗紅色馬旁的少年宛若太陽神‘瑞拉’,那少年笑起來時,黑色的琥珀珠就像月神‘奎利’的笑容,真是讓人費解又感到震撼的組合。

亞牯再打量彬鳶的同時,彬鳶也在微微含笑打量着亞牯。

從泥土而建的城牆上走下來的男子有着健碩的身軀,比荞麥色肌膚還要偏黑一點的膚色,粗跟粗跟的黑色頭發編成一條大辮子垂于肩後,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混着浮桑國血統的黑人。

彬鳶禮貌性的笑笑,身旁時常充當翻譯官的梁羽辭率先一步迎去,做了一個南蠻國的禮儀動作,表示問好。

他将右手放在左肩上一拍,微微彎腰致意。

亞牯回了一個禮,臉上的震驚依然挂着,他笑着開口,口音帶着重重的南蠻國音色:“我是此城城主,亞牯。幾位郎君去何處?可有通關文書?”

“我們是浮桑國的商隊,剛從蛴魑國火焰城而來,”梁羽辭解釋着,接過彬鳶遞來的通關文書,道:“這是我們的通關文書。”

沒想到還真是一夥遠道而來的商隊,亞牯耳朵嗡嗡的響,腦袋裏面仍然回想着剛才那些人的話。呆滞接過對方手裏的通關文書,仔細翻了翻,果然看到了許多國家的印章。

以前他只是粗略的看過一些國家的通關章印,那些印章遠遠沒有現在他拿在手上的這本文書上的印章鮮明,有一些印章的圖案,他甚至都不認識。

将冊子合上,亞牯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下這夥隊伍,人均不多,充其量也就三四十個人,領頭的好像只有三個,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光是看他們的衣着,就能分辨出來。

他把冊子還給了梁羽辭,目光在彬鳶臉上停歇了一會兒,趕緊離開說道:“不知你們賣的是什麽?又是怎樣一個賣法?”

眼看有戲,神經繃緊的幾人瞬間洩了一口氣,梁羽辭鞠了一個躬,做了一個浮桑國人人都知道的禮儀動作,真誠的袒露出笑臉,道:“咱們的東西實在是有些多,不知可否借住幾日,細細相談。我們的确有一些東西想要賣給貴城。”

亞牯恍然回神,才想起這隊伍翻山越嶺,恐怕早就疲憊了,現在衆人就站在大街上,天空上還漂浮着黃沙,的确不太适合談判,歉意道:“是我考慮的不周到。放心,我岥止城雖沒有那麽多山珍海味,空房間有的是!”

他招招手,一直躲在黃土城牆上的小兵,麻溜的跑下城來,激動的荞麥色臉蛋紅了起來,但衆人卻察覺不到。

“多叫些人把城主府空餘的房間清理出來,準備迎接貴賓!”

“是,城主大人!”小兵得了命令,邁着形容竹竿的小腿,高高瘦瘦個沒一會兒就溜走了。

小兵走後,身為城主的亞牯又吩咐幾人将商隊絕大多數的人員都安置在了城主府的後院。整頓完畢後,急忙奔去自己的房間,把身上那件灰撲撲洗掉色的麻衣換下,翻箱倒櫃一會兒,終于找出了一件深色的短衫,顏色深是深了點,但看起來年代已經很久了。

他毫不嫌棄的套上深色短衫,斟酌一下後,沖着摸不着頭腦的妻子裂開一排牙齒,笑道:“這身如何?”

同樣穿着一身洗得發了白,但衣物稍微多了一點的婦女眼神怪怪的看着自己丈夫,頗為的好奇。平時恨不得埋在城牆上搗鼓研究的自家男人,竟然會把他那穿了幾天都不會脫下來的衣服給換掉,婦女就好像見了鬼一樣,不過片刻又呵呵的笑起來。

沙萊調侃道:“你這是又犯了哪門子的神經?”

聞言,亞牯也不氣妻子的言外之意,頗為開心的湊上前來,“可有看見後院的那些人……”

沙萊點點頭,她自然是瞧見了的。身為後宅之主,這條消息怎麽可能隐瞞到她。但這事又跟她何關?那些人的樣貌看起來不像南蠻國之人,皮膚太白,身材也沒有南蠻國的男子強壯,她是瞧不上的,所以也沒有那個興趣往前湊熱鬧。

瞧見妻子臉上不感興趣的表情,亞牯自然是猜到了一些原因。南蠻國女子擇偶的标準與其他國家是不一樣的,她們所要選擇的伴侶必須強壯,高大,不二娶。

而遠在千裏之外,國大國強的浮桑國簡直就是一個又混亂又令其他小國恐怖的地方。那國家的女子地位低微,丈夫還可以一娶多妻,是南蠻國女子最厭惡的存在。

還有一層原因就是,大陸上絕大多數的奴隸都來自于南蠻。

“看見了又咋樣?沒看見又咋樣?”沙萊依舊漫不經心的說着,伸手撈過放在桌子上的獸皮,繼續縫制一件小外套。

那是她為兒子過冬準備的衣物,現在雖然是9月,岥止城仍然處于炎熱當中,但離寒冬也不遠了,還是早早準備的好。

“萊兒,”亞牯蹭了蹭妻子的肩膀,臉上依舊泛起一股喜悅,他開心的是終于有商隊願意來他們這窮鄉僻壤的城市,而不是像其他商隊那樣直接繞過,“你可知,從祖父那一輩開始就沒有商隊願意路過我們這兒,如今終于有一夥商隊,若是能拉攏拉攏,或許他們以後還會路過此地,這樣城中的百姓也不再坐井觀天……”

亞牯其實有一點小私心,他想培養一些人懇求那些商隊帶上,帶上他們國家的國民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學一些有用的本事回來,總比守着這座黃沙遍布的荒野過一輩子來的強。他們這一輩是沒希望了,可兒子這一輩呢?他不想放棄,光沖着那些人的衣着,以及駱駝上所托的東西,還有那些護衛腰上撇的大刀,就足以證明他們雖然看起來非常低調,可個個都是有武藝防身的。

荞麥色的手指捏着獸皮一緊,沙萊被自個丈夫說到了痛處,也漸漸認同了丈夫的想法,“你說的不錯,我們走不出去,可別人走得進來……他們是賣什麽的?”

“尚未得知,”亞牯一想到這就高興的合不上眼,深呼吸幾口氣,續兒說道:“趕了一天的路,估計也是疲憊了。明日商談,到時候方可知曉。”

沙萊點點頭,瘦骨針在荞麥色手指的協助下,刺穿獸皮,尾部的線一點點的纏繞着縫隙,不過片刻,一只胳膊就縫好了。

☆、苦城

住處是被安排好了,只是環境嘛有點不太樂觀。

梁羽辭捂着鼻子沖進了房間,直接把所有窗戶打開,回頭便看見自家高貴的殿下,悠閑的走了進來,哀嚎一聲撲過去,“殿下呀,你咋就進來了?”

彬鳶笑了笑,對于滿室的灰塵與褪了色掉了皮的家具視而不見,走到床邊坐下,接過貼身侍衛墨野遞來的行囊。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只蟑螂都能把你吓得哎呀哇呀的叫。”墨野剛諷刺完,被他氣的臉色漲紅地梁羽辭老毛病又犯了。

一般在墨野這兒吃了嘴虧,他總是會循規漸進往彬鳶身邊湊,各種倒苦水。就比如現在這樣,他嗷了一聲,把剛剛與亞牯說話時的氣質丢了個盡,十分有辱斯文的撲了過去,拽住彬鳶的胳膊肘,憤憤然的訴苦:“殿下,你瞧瞧他,又想欺壓你的招財童子呢!”

墨野臉黑了一圈,恨不得找個地洞,把這臉皮厚的跟刷了牆的家夥塞進去。他真害怕自家高貴的殿下和這個蠢蛋呆久了降低智商。伸手把某個臉皮膏藥扯了下來,冷着臉道:“殿下累了,回你自個的房間去!”

還在整理行囊的彬鳶對于兩人的吵架充耳不聞,繼續把一件件外套拿出來,考慮着等會兒洗了澡要穿哪一件。

“你怎麽不去你的房間!”梁羽辭反問,鼻子快翹到天上去了。

他哼哼兩聲,瞧見殿下正拿着換洗的衣物,便知道殿下是打算沐浴,自告奮勇道:“殿下,我去打水來!”

惹人煩躁的噪音消失,墨野重重的松了一口氣。

他一身黑衣,身上也滿是灰塵,腰間的寶劍随着這兩年的闖蕩,血氣偏重,光彩褪色了不少。

選好衣物,彬鳶在屋子裏轉悠了一圈,最終決定,還是賣比較耐幹旱的種子給這個地方種植吧。比起那些金銀首飾,他覺得這些地方更加需要糧食,畢竟窮得連家具都沒有幾件的地方,金銀珠寶也沒有糧食重要。

一直瞧着自家的殿下在屋子裏瞎轉,墨野摸不着頭腦的問道:“殿下,這裏有什麽問題嗎?”

“啊?”彬鳶聽見有人喊自己盲目的回了一聲,呆愣片刻,搖了搖頭,回答:“只是在想這地方這麽窮,除了種子,估計也沒有什麽可以吸引到他們……”

“殿下決定就好。”墨野對于這一塊完全信任自家殿下。

兩年前他可能還會有所懷疑,但經過這兩年的相處,他完完全全相信自家殿下有這個能力處理好這些事情,甚至處理得比他們還要好。

墨野有時候細細回想起來,覺得這一切就像一個不真實的夢。

兩年前的殿下是一個受衆人景仰的天潢貴胄,陛下膝下的金枝玉葉。從未吃過苦,用的穿的皆是上等。可這一切的變故發生的太快,快到眨眼不及,一瞬晃過,五皇子‘彬觞’與四皇子‘彬軒青’雙雙聯手,殺了皇帝一個措手不及。

他依稀還記得那一晚琉璃宮燈火透亮,龍椅上,自封為王的彬觞腳下就躺着已經氣絕身亡的先帝。手持利劍率領反軍的彬軒青殺了所有公主,挾持着他家尊貴的殿下跪于琉璃宮一片血海之地。

那晚,他家殿下自動放棄了太子之位,放棄爵位,放棄貴族的身份,自願從商,永不踏入皇族,才換來了玉鳶宮上上下下,上百仆役的性命。

他家殿下排行老三,是周貴妃所生。周貴妃尚在人世之時,便深得先帝喜愛,即使後來重病離去,他家殿下仍然沒有因為生母的離去,而受到皇帝陛下的不待見。

那一晚動蕩不安,當時他過的也不安寧,到處都是刀劍摩擦的聲音,腥風血雨難以平靜。聽其他當時在值夜班的是士兵說,二皇子殿下‘彬炎’身負重傷,被親信救走走,至今下落不明。

大皇子殿下被廢,如今仍然被關在寒冷的地宮,過着如同畜生一般用嘴刨食的生活。這一切,墨野不敢告訴給自家殿下,就憑自家殿下與大皇子的關系,他生怕殿下知道了,會義無反顧的奔赴回皇宮,去救大皇子。

片刻後,一臉失望的梁羽辭只能用木盆端着半盆水回來。

“殿下……這岥止城窮的連洗澡水都沒有……”

三人湊着一盆水,瞧着那在木桶裏還晃悠着的水波,終于明白,并不是這兒的城主不待見外客,而是這漫天的黃沙總是會挑各種縫隙,吹得滿屋子都是灰塵。水這種稀缺的東西,用來解渴都算矜貴的了,哪能用來打掃衛生?

“既來之則安之。羽辭,墨野你們趕路也辛苦了,都去休息吧。”說着,彬鳶将衣袖挽起來,露出兩只白潤的手臂,雙手捧起一瓢水潑在臉上,清爽透徹。

兩人聞言沒動。墨野抖了抖黑色的外套,往桌子旁的一個凳子上一坐,将腰上的寶劍解下來,從懷裏掏出一塊白色的布,細細的擦拭着刀刃。

一文一武還是有差距的。墨野從小入宮參軍,十幾歲的時候就被分配給彬鳶當了護衛,摸爬滾打這麽多年,從一個看門的護衛,成了一個貼身侍衛,可見得不容易。

性格大大咧咧仍然沒有擺脫世家公子俏皮氣的梁羽辭顯得有些不同,他是半道上勾搭上彬鳶的。

兩年前皇城移主,他的父親也在那場浩蕩中死去。原本應該被株連九族的梁家,也在那場浩蕩當中陰差陽錯被廢太子所救。這才有了梁羽辭死皮賴臉總想着報恩的跟随。

入夜後,岥止城夜晚特有的聲音變得明顯了許多。

那是風沙吹過樹葉、磨過沙石、橫過山谷、卷過屋檐時發出的沙沙聲。白天有人類活動倒還不覺得這聲音明顯,到了晚上萬籁俱靜,稍微一點兒細微的動作都能讓人聽得格清楚。

特別是那松動的窗子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吵得人難以入睡。

彬鳶睡眠很淺,他起身,沒有點起蠟燭,摸黑來到窗邊,塞了一塊碎布在窗戶松動的縫隙裏。弄完後,那吵得人難以入睡的聲音便沒有了。

他又摸黑回到床上躺好,炎熱的氣息撲鼻而來,即使到了晚上,他也熱得汗流浃背。

從他踏上經商的這條路開始,路過無數個國家,見過了許許多多的人,什麽樣的氣候都經歷過,對于現在的煩熱,也沒有覺得太難熬。

他剛瞌上眼皮,翻來覆去把被子踢到牆角,實在睡不着後又睜開眼,目光毫無波瀾的盯着月光灑進窗格裏的光線。

彬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反正一眨眼的時間,他就到了陌生的地方,身體變成了別人的。當時他以為在做夢,睡了幾天之後,這個真實的夢仍然沒有醒來,他才認了命。

他對以前的記憶有印象,包括這具身體的記憶也有印象,可兩個人的記憶融合在一起,總是會攪的人心神疲憊,不得安寧。

次日一早,風沙弱了些。

用了早膳,彬鳶與自己的左膀右臂在城主的邀請下,來到了正堂。其實說白了點兒,就是地方稍微大了一點,有很多椅子可以坐的地方。

梁羽辭與彬鳶入座,墨野依然充當背景板,臉不笑嘴不翹的站在自家殿下的後面,懷裏抱着一把劍,活像一個遇神殺神遇鬼殺鬼的煞神。

亞牯只是疑惑粗略的瞅了一眼那煞神,便把目光重新投射在入坐的兩人身上。他從未有過像今天這般激動。

“幾位昨晚歇的可還好?”

“托城主之福,一切安好。”彬鳶含笑回複,接過下人遞來的茶,捧着熱乎乎的茶杯溫了一會兒,抿了一小口,卻被那劣質的茶葉水差點嗆到喉嚨。

他神定氣若的吞下,臉上的笑容絲毫不減,繼續聽着對方訴說。

“近日來即将入秋,風沙的确大了些。我們這岥止城很多年沒有商隊路過此地,自我上任城主期間,還是第一次遇到商隊路過,可見的,咱們還是非常有緣的!”亞牯笑得腼腆,但動作又非常的豪放,簡直是一個尴尬的結合體。

恭維的話,對梁羽辭非常的受用。只見到他笑得眼睛都快到眉毛裏去了,完全無視他家殿下向他投來的擔憂眼神,端起旁邊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大口。

下一秒,定力十分不足的梁羽辭連茶帶杯直接噴了出去,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亞牯一驚:“郎君怎麽呢?”

擦擦嘴角的水漬,梁羽辭擺擺手強裝鎮定道:“無事無事,你們繼續……”

彬鳶淡淡的搖了搖頭,趕緊救場:“那不知你們這需些什麽?我們商隊賣的東西,種類繁雜,雖沒有什麽名貴的物件,但都是一些遠道而來的稀罕物。”

“稀罕物?”亞牯當然知道稀罕物是什麽,只是他們這窮的叮當響的偏遠小城,恐怕什麽都稀缺吧。

他憨厚的笑了笑,兩只粗糙的手掌相互搓泥,像是下定決心似的,深吸一口氣,開口道:“說實在的,我們這兒最缺糧食……”

這話說了他也不怕見笑,畢竟這黃沙遍野,缺水少糧的地方,能養活那一幫子幹癟癟的城民已經不錯了。每年,岥止城需要向王城上交許多糧食,上交剩餘的便是他們用來撐着下半年的餘糧。

可這幾年的收成一直不好,秧苗不是被太陽曬死,就是被黃沙刮走掩埋在泥土裏,簡直慘到不行。

咳了半響,一臉苦兮兮的梁羽辭才算緩過了氣。被他不小心摔碎在地上的杯子已經被仆人收拾幹淨,仆人又為他添了新的茶杯與苦茶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嘗過了一次苦頭的梁羽辭再也不敢碰那近在咫尺的茶杯,只覺得那蕩悠悠的茶水就像一股要人命的毒/藥,恐怖至極。

其實就是快要過期的茶葉而已,廉價倒是廉價了些,但畢竟是城主大人的一番誠意,他們又怎好駁了對方的面子,只能死要面子尬笑着。

彬鳶聚精會神的推薦自己的東西,“說起來,兩個月前路過蛴魑國火焰城。他們那裏的幹旱可比這裏嚴重多了,但卻并不缺少糧食,反而收成很好。當時我就納悶,所幸考察了一番,問題果然出在糧食上。”

“什麽問題?”亞牯急切的問。

彬鳶道:“他們的糧食比較耐幹旱,根須很長,根筋很堅韌,一般的風沙是刮不倒的。”

這話聽在亞牯耳朵裏,猶如天籁之音,簡直比那些吹奏樂章的游士手裏搗鼓出來的音律好聽多了。

“竟有如此頑強的秧苗……可否……可否……”一連說了兩個可否,亞牯吞咽了一下幹涸的喉嚨,一雙眼睛緊緊的盯着彬鳶懇求道:“怎麽賣?”

彬鳶也沒有趁火打劫,畢竟這城池窮得叮當響,除了黃土還是黃土,貨幣他是沒辦法收了,只能另尋他法。

思索間,彬鳶恍然想起他們入城之前,在光禿禿的街道上看到了許多被拴在商鋪門口看門的狼。

在他的印象裏看門的都是狗,這種野性十足攻擊力又強悍的野獸,竟然會溫順的像只小動物一樣蹲坐在主人的門口,看到主人回來還搖着尾巴,簡直新奇到不行。

☆、狼

看來這窮的叮當響的城池,還有這一套非常完善的馴獸方法。

彬鳶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對好看的瑞鳳眼折射出讓人不敢直視的目光,娓娓道來:“貴城土地廣闊,非常适合栽種旱稻谷,我們有一些種子,明年的二月份便可插秧。只是這價錢嘛……”

亞牯越聽臉色越繃緊,他盤算着自己床底下的錢到底夠不夠買旱稻谷種子?畢竟自古繁華的浮桑國價格與這邊有着天差地別的差異。他害怕自己攢了半輩子的錢,根本派不上用場,就像有一雙手掐着他的脖子似的,臉色越來越差。

直到一聲天外之音,如泉水涓涓細流進他的耳畔。

“貴城的狼崽,可否拿來交換糧種?”

“啊?”亞牯只覺得一根弦嘣的一聲斷裂,腦袋裏嗡嗡作響,沒有聽清,詫異道:“什麽?”

他臉上那悲壯的面色一點點鮮活起來,仿佛整個世界好像為他打開了一條大道,瞬間生機勃勃。

這場交易順利定型,彬鳶與亞牯商定好了交易,便馬不停蹄的跟随着飼養小狼的仆人繞過後院後門,坐上一輛舊舊破破的馬車,聽着轱辘哐當哐當的響聲駛入一片飼養着許多狼群的牧場。

牧場很荒野,狼群大多數都是放養的,他們有些躲在森林裏,有些躲在特制的地洞裏,很少出來晃蕩。大多數在牧場裏行走的都是仆人,他們只負責牧場的安全,閑暇時間幾個人聚在一起喝着高濃度的糧酒。

一輛挂着城主府牌子的馬車悠悠的從小道上進入牧場,蹲在牧場門口的幾個仆人趕緊站了起來,畢恭畢敬的迎接着馬車上即将下來的貴人。

駕馬車的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兵。彬鳶謝絕了對方攙扶自己下馬車的好意,扶着自己地貼身侍衛墨野的手臂下了車。這是彬鳶來到岥止城見到的最瘦弱的一個南蠻人,城裏的大多數人身高都非常的壯碩強大,也就城主身邊的這個小兵,顯得例外的。

亞牯正招集人手随着梁羽辭搬種子去了,這會兒并不在馬車裏。

給他們帶路的是一個類似于管家的仆人,亞牯稱呼他為‘翔伯’。彬鳶也不見外,下了馬車之後親切的湊了過來,疑惑道:“翔伯,這麽大一個牧場怎麽沒有聽見狼的嚎聲?”

奉翔是地地道道的南蠻本地人,他那偏黑一點的荞麥色膚色帶着沉重,粗糙的黑發同樣編着一條辮子垂在肩後,走路的時候,辮子在後面一甩一甩的。

“郎主有所不知,這尚未馴養的狼群大多都喜歡在森林裏群居,有一些在地洞裏安家,白天很少出來覓食。”奉翔憨厚的臉上畢恭畢敬的說着,沒有一點兒怠慢的意思。

他稱呼彬鳶為郎主,主要是因為對方的身份高貴,又有着浮桑國的血統。自古在這片大陸上被标記成奴隸的南蠻人,面對浮桑國人時,總是改不了嘴上的習慣。

墨野緊緊跟随在自家殿下的身後,眼尖的瞧見不遠處的土坯房屋後,有一些深灰色的物體快速移動,眨眼間就竄不見了。

随着奉翔與一些仆人的帶領之下,來到一座土坯房內。

一股動物糞便的味道渲染在空氣中,彬鳶只是那一瞬間不習慣的皺了皺眉,随後若無其事地參觀那些軟萌軟萌眼睛尚未睜開的小狼崽。

他們大多數都被關在鐵籠子裏,有哺乳期的母狼照顧,小小個,粉嫩粉嫩的。

真是好萌啊!

感覺數月以來的枯燥都被瞬間治愈,簡直美得不要不要的。

彬鳶眼裏快放起了花朵,一些在現代的壞毛病,在這具身體上浮現。他扒着一個欄杆,找了一個安全距離蹲下身子,目光渴望的看着那些尚未睜開眼睛的小寶寶。

奉翔原本還擔憂的思慮這一刻化為烏有,他打心眼兒裏喜歡這位郎主。以前也不是沒有其他國家的人來購買狼崽,但是沒有一個人會像眼前這位露出慈愛的目光,盯着他們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忠犬,表示喜愛。

南蠻國的戰士出戰的時候都會與狼随行,很多戰士一生中只會選用一匹狼,他們把狼視為戰友親人,是無可替代的存在。

當其他國家的人把狼群作為食物端上餐桌時,南蠻國寧願忍受貧瘠,也不願他們的戰友被那樣對待,果斷放棄了那些致富之路。

觀看了狼崽,彬鳶與墨野逛了大遍個牧場,最終商定下十頭滿月狼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