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崽交給商隊的護衛撫養。
把狼帶在身邊是有好處的,至少他們鼻子靈敏危險性極高。對于他們這些長年累月在外漂泊的商隊來說,這些狼崽或許會在某一些特定的時間成為一根救命稻草也不錯。
一天就這樣晃悠過去,墨野瞧着自家殿下晃悠晃悠的回到房間,自覺的去後方打水。
與頭一天一樣,每人分到的水還是半盆,但卻比昨天多了一點。
或許是因為談判成功的原因,幾人回屋不到片刻,亞牯特意吩咐仆人為彬鳶準備了難得的洗澡水。
當仆人提着桶進來的時候,彬鳶久違的想念被熱水環繞的感覺,恨不得抱着木桶哭一會,他有一個月沒洗澡了。
上一次洗澡還是在趕路的途中遇到了一個快要幹涸的湖泊,而且那湖泊的水還是拔涼拔涼的,他覺得自己當時沒有感冒,已經是非常不錯了。
熱水入澡盆,濃濃的白氣雲霧缭繞。彬鳶将衣服褪去,着底褲踏入水中,舒舒服服的将溫熱的毛巾搭在臉上,享受着肩膀上力道恰好的按摩。
“殿下,真的不打算收他們錢嗎?”墨野面不改色的說出了白日裏的疑惑,手上也沒閑下來。
溫熱的帕子下面傳來綿言細語的話,“近日來你都在城中看到了什麽?”
“漫天飛沙,寸草不生的黃土,秋葉落盡的胡楊樹……”墨野細細的盤算着,忽然之間好像明白了殿下話裏的意思,茅塞頓開道:“殿下是知道他們沒有錢,所以才打算用狼崽來交換。”
“沒錯。”彬鳶伸手将臉上的帕子拿掉,又泡到水裏,等熱水将帕子捂熱了,擰幹,繼續搭在臉上。
“可我們把買來的糧食這樣交換出去,那下一個城池怎麽辦?萬一銀兩不夠呢?”墨野擔憂的說,将彬鳶如瀑布一般絲滑的黑發挽起來,用一根木簪子固定好,一些細碎調皮的發絲垂在白皙的後背上,被水打濕。
舒舒服服的翻個身,彬鳶懶懶的揮了揮手:“船到橋頭自然直……你也快去休息吧……”
“是。”墨野恭恭敬敬的退出了房間。
他的房間就在殿下的旁邊,挨得很近。躺在床上,甚至還能聽見隔壁洗澡時水流的聲音。他的臉色迅速紅了起來,臉色嚴肅的撩起旁邊的被子蓋過頭,強制自己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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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天的梁羽辭回到住處的時候,特意往殿下房門口溜達了一圈,只不過裏面已經沒有了燈光。他不敢打擾,輕手輕腳的回了自己的房間,就連關門的時候也都是小心翼翼的。
9月末,原本是商隊啓程出發的日子,但連日來的大風沙,阻攔了彬鳶他們事先計劃好的路程。
因為這場幾天都沒有停歇的風沙,商隊不得不在這貧瘠的城市多呆上了幾天。
10月初,天氣說變就變,如同小孩的臉,陰晴不定。
鋪天蓋日的大風沙沒有了,可成門口的胡楊樹葉子都掉光了,可想而知,那是要入冬了。
兩匹黑馬奔騰在胡楊樹小道上,馬蹄踏過的地方一陣塵土飛揚。穿過胡楊樹林,踏上大道,馬背上駕馬的兩人沒有停歇的跡象,直接駕馬入城。
此時此刻,彬鳶正在與城主‘亞牯’商讨幾日之後出發的路線,書房的門被推開的時候,兩個風塵仆仆的男子,一前一後走了進來,一個冷面寒霜,一個嬉皮笑臉帶着書生之氣。
兩人雙雙行了禮,為首挎着寶劍的黑衣男子,從腰間掏出一張羊皮紙,紙上是率先畫好的路線,羊皮紙在桌子上攤開,墨野細心的講解道:“正如城主大人所說的一樣,烏衣谷陡峭危險,時不時還有碎石沙屑脫落,的确不是一條可循之路。”
“那東邊呢?”彬鳶白皙的手指指着羊皮紙的另一個扭曲的圖形,那上面用小型的墨跡寫了一個地名‘太寒山’。
“萬萬不可!”亞牯一聲驚呼。
被打斷的兩人只好向亞牯投去疑惑的目光。亞牯醞釀片刻,決定還是把此山的危險說了出來。
“不瞞你說,這太寒山一直以來有匪盜寄居,不是一條好去處……”
彬鳶在亞牯敘述的過程中,一直觀察着對方的臉色。沒有弄虛作假的情況,但他還是想知道這件事情的具體。
“可否詳細告知?”
亞牯本來也沒打算要細細詳說,但想到對方常年經商,或許以後還會路過此地,還是把這條路的危險透露出來,讓對方警戒為好。
“其實這也是最近幾年發生的事情,”亞牯搓了搓手,細細道來:“太寒山地處特殊位置,是南蠻國與挧國的交界山。早年那兒的路還是相通的,近幾年不知怎地兩國交易的商隊頻頻出事,道路也漸漸荒廢了……恐怕那裏不是被山匪占據,就是有野獸出沒,還是繞路的好……”
這條消息對于常年經商的商隊來說無異于是雪上加霜。梁羽辭一直湊在旁邊聽了半響,感覺後背的汗毛都寒慘了,他可不想死在荒郊野外,趕緊跟着勸道:
“不如咱們再重新探路?”
雖然探路需要好幾天,但總比送死來的強。
☆、三個孩子
彬鳶沉默着,瑪瑙一般的眼眸盯着那張羊皮紙瞅個不停。
墨野并無他意,但為了殿下的安全着想,他也非常贊成這幾天在去探探路重新找一條捷徑繞過那危險的太寒山。
去往挧國的路又不是只有那一條,他們沒必要踩着最危險的那一條前進。
雖然大家都是這麽想的,但有一個嚴酷的事實擺在他們的面前,被彬鳶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假象,他道:“即将入冬,若不能在11月之前趕到挧國,恐怕路上會碰到更加危險的事情……”
正準備勸阻的墨野與梁羽辭都乖乖住了嘴,只覺得前有狼後有虎,一副被生活逼的舉手無措地模樣。
亞牯擔心歸擔心,忽然想起了什麽,急切道:“聽聞索洹城派了大量的士兵圍剿太寒山,不知道有沒有抓到那作惡多端的匪頭。”
彬鳶暗下去的眼神一亮,追問:“多久前的事?”
欣欣然的揉揉頭,亞牯扳着手指默數着,莞爾道:“大約有5日了。那躲藏在太寒山的土匪手段殘忍,已經有好幾波兩國交往的商隊遭了殃,王肯定是看不下去了,不然也不會指派兵力強悍的索洹城戰士去圍剿土匪。”
圍剿土匪,最大的受益當然是百姓。可見的南蠻國的貴族也不是吃軟飯,只顧着壓榨百姓的廢物之徒。
彬鳶欣慰的笑了笑,拿着羊皮紙細細端詳,最後詢問亞牯:“索洹城距離岥止城需要幾日的路程?”
“快馬加鞭只需5日,像你們這駱駝加馬估計得趕上半個月。”亞牯誠懇的說,沒有一點兒摻水的意思。
彬鳶算了一下,要在11月前趕到挧國恐怕不行了,畢竟兩個國家的距離需要兩個月的路程才能抵達,就算抄近路,最少也要一月多。
冬天并不适合遠行,看來他們只能在下一個城市落腳度過一個冬季,再繼續趕路。
日子決定以後,眨眼間就到了要離去的那天。
10月中旬,胡楊樹的葉子就像到了晚年脫發的病人,風一吹那樹葉不要錢的往地下撒。
城門口,彬鳶享受着全城的老百姓目送,他目光不解的看着三個年齡不到16歲的孩子。
三個孩子都是南蠻國本地人,頭發很短,據說南蠻國的男子只有成親之後才能留長發。三個孩子中央,長得瘦瘦小小的小兵,這兩個月以來已經和彬鳶熟絡,剛剛見面時的腼腆和害羞早已不翼而飛。
另外兩個高高壯壯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15歲的男孩彬鳶不認識,他目光不解的瞅着亞牯,希望對方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城主大人,這是何意?”
亞牯就是因為害怕彬鳶會不同意,所以才在離去的這天,将他細心挑選的三個孩子帶了出來。
“郎主走南闖北見識多,可否帶上他們,也讓他們長長見識?”
彬鳶又看了看那三個眼裏滿是希翼的男孩,這次說話的聲音嚴肅了許多:“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城主大人!離開故土漂泊,随時都有命喪黃泉的危險,你真放心你的族人這樣離開?”萬一他們沒有命活着回來怎麽辦。
彬鳶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溫文而和,可是他讨厭對別人下承諾,因為他始終無法相信自己能做到。
就好比兩年前,明明他就提前察覺到了端倪,寧願做縮頭烏龜躲在自己的宮殿裏,等着別人架着刀将他逼出去才認清現實。他明明有機會推翻自己的那兩位野心勃勃的兄長,但他卻放棄了。
多半的朝廷命官都倒戈向他,可他卻辜負了那些忠臣的期望,自甘堕落。
“這是他們的選擇!”亞牯突然在黃沙地上跪了下來,博亮的聲音穿透力遠遠蕩漾,“生死有命,是禍是福将來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接着,城樓上、城門口大道上,圍在附近的百姓通通跪了下來。他們嚴肅的叩拜彬鳶,只覺得那站在陽光下肩上飄着白紗的少年猶如真正的太陽神‘瑞拉’現世。
彬鳶一慌:“你們這是做什麽?趕緊起來……我,我答應就是!”
亞牯一笑,臉色嚴肅的瞧着那三個孩子瞪去,“還不趕快謝謝郎主!”
三個剛剛從地上站起來的孩子,恍然回神,明白了自己可以跟随着商隊遠去,一個個開心的又蹦又跳,整齊劃一的将右手放在左肩上,微微低下頭,道:“多謝郎主!”
在不遠處一直等候着自家殿下的梁羽辭與墨野人手各抱着一只狼崽。他倆都覺得以後的日子恐怕沒完,總共42人的隊伍,因為有三個孩子的加入,變成了45個人。
彬鳶給三個孩子安排的事情,便是照顧那十只狼崽。南蠻國的少年天生與狼就有着讓人無法忽略的熟悉,他們與生俱來的技巧,可以輕而易舉的得到野獸的信任。
這份差事落在三個孩子的身上,簡直美得不要不要的。
那隊伍從城門口出發,迎着高高的太陽消失在了沙漠的平行線上。直到最後一點兒的影子也看不見,陸陸續續圍觀在城門口的百姓開始回城。
城牆之上,亞牯臉上被太陽曬出了一層薄薄的汗。雖已入秋,但太陽的溫度絲毫不減,在太陽底下站久了,還是有一些熱的。
不急不慢的趕路,極其考驗人的耐心。在沙漠中航行,若是沒有駱駝的話,很容易迷路。
彬鳶過了兩個月穩當的生活,又開始風餐露宿起來。隊伍沿着沙漠邊緣走了五天,視線裏終于出現了陡峭的山崖,但都是沙漠的山崖,沒有絲毫的樹木。
山崖最大的好處就是遮擋風沙,彬鳶讓隊伍原地休息紮營,派人探路考察一天在做準備。
三個小崽子是最勤奮的,不管是搬這些東西,還是幫着紮帳篷,這些事情熟一點的護衛一教便可以學會。沒一會兒,他們三個便可以和熟練的護衛相匹配。
寥寥的篝火燃燒,在寒冷的沙漠裏,為衆人增添了一絲溫暖。四十多人圍着火堆,火堆上搭着架子,鐵架子上吊着一口大大的鐵鍋,鍋裏面煮着沸騰冒着熱氣的肉湯,白花花的米飯和肉煮在一起,香味撲鼻。
隊伍裏的護衛親如一家人,大家閑暇的時候都會放開了膽子聊聊家常。這些護衛都是彬鳶死裏逃生的時候,從宮裏面帶出來的。
丫鬟他不忍心帶着出來闖蕩,離開了皇宮後,能打發的都打發了,不能打發的也找了好人家嫁了出去。
一群糙漢子圍在一起,時不時喝幾口随身攜帶的酒,叽叽喳喳的聲音顯得尤為的和諧。
人群中,阿維庫捧着木碗大口大口的喝着肉粥,因為喝得太急,滾燙的粥燙到了舌頭。他吐了吐舌頭,荞麥色的臉蛋被火光烤得通紅。
喝完了粥,他悄悄的把目光投向一個方向,其實不止他一人往那個方向看,坐在他旁邊的兩個族人也同樣的看着那個方向。
那是他們的主人,以後要跟随的主人。
彬鳶正小口小口的喝着肉粥,地上鋪了一塊毯子,随意的坐着不會很擱人。察覺到一股不明所以的視線投射在自己臉上,彬鳶下意識的擡頭看去,與小兵的視線撞在一起。
阿維庫沒想到自己偷看會被逮個正着,如同一只炸毛了的小狼,趕緊移開視線,盯着空空的木碗,假裝在喝粥。
“阿維庫!”彬鳶不合實際的喊了一聲。
“是!郎主……”阿維庫吓得險些木板都掉了,定了定神,他将木碗放在原地,一擡頭,正好看見郎主大人向他招手。
來到主人身邊坐下,阿維庫覺得自己渾身都不自在。第一,他從小長到大從未見過比主人還要好看俊朗的男子,一時間以南蠻國的審美視覺,他還緩不過來神。第二,阿維庫總覺得彬鳶是阿姆口中的太陽神‘瑞拉’,每每看見彬鳶,眼裏面除了崇拜,恨不得将對方送到供臺上給供養着。
彬鳶沒有特別不待見誰,他只是覺得這三個孩子突然離開家鄉,跟着他四處漂泊,可能會有些不習慣。再加上阿維庫是年齡最小的那一個,總是需要多關照一些。
思索間,他詢問的語氣也柔軟些,“這幾日可有想念親人?”
阿維庫正要點頭,又害怕自己的話有所冒犯,便搖了搖頭。
“說實話,沒有關系。”彬鳶突然手癢的揉了揉阿維庫短短的頭發,這手感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外甥,說話的語氣帶上了一些思鄉之情,道:“若是想了就說出來。天南地北的,以後恐怕很難見着了……阿維庫,你家裏可有親人?”
眷戀的享受着頭頂上那只手帶來的慰藉,阿維庫點了點頭,道:“家裏只有阿姆和哥哥。”
“哦,阿維庫的哥哥叫什麽?”彬鳶閑聊着,邊說邊擡起手,端起木碗喝上一口粥。
“哥哥叫阿拉耶,在王城給貴族喂馬。”打開了心扉,阿維庫也沒有了剛才的拘束,整個人放松起來,把家底掏了個清,道:“阿姆身體很棒,在城主大人的府邸當差。”
彬鳶沒有去詢問阿維庫他的阿父怎麽了,乖乖的閉了嘴。他招了招手,把另外兩個眼巴巴的孩子也叫到跟前。
如果阿維庫是瘦瘦弱弱的南蠻人,那麽現在端坐在他面前的兩個孩子,就像過早發育營養過了頭的壯碩少年。
如阿維庫一樣,兩個少年的頭發都很短,發際線到耳朵,有點像學生頭。
表情木木的,一坐就一動不動的叫‘都安’,這孩子父母雙亡,性格比較沉悶,心思不多,格外的聽話。另外一個叫‘巴依滿’,臉上有道疤,在左額頭上。可能比較喜歡射箭,不管走到哪兒,背上挎着一把弓,隊伍裏有些喜歡射箭的前輩,也經常帶着這孩子到處轉悠打食物。
兩個孩子均是15歲,除了阿維庫14歲。
☆、索洹城城主
篝火噼裏啪啦的炸響,稀稀疏疏聚在一起讨論的聲音逐漸安靜下。大家都靜悄悄的瞧着他們自家的殿下,可能是出于好奇,也可能是出于關注,每個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們的方向。
彬鳶沒有早睡的習慣,再加上他睡眠很淺,即使現在去帳篷裏躺着,也只是對着帳頂發呆。
“都安,可有喜歡的武器?”
都安木呆的表情有了一絲變化,但卻不太敢展現出來,咬了咬牙,靜靜想了片刻,才道:“喜劍。”
聞言,彬鳶一喜,沖着自己的貼身侍衛墨野招了招手,道:“這孩子以後就交給你,好好教導。”
“是,屬下定不辜負殿下的期望!”墨野領命,餘光看了一眼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的都安。
目光似打量又像在試探,反正兩個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又快速退開。一切變化的太快,神經大條的彬鳶并未察覺到。
“那……”彬鳶目光看向巴依滿,這孩子有武器,他也沒必要強行安排什麽,詢問進程,道:“巴依滿,五十步開外會脫靶嗎?”
“不會。”像是急于證明什麽,巴依滿把弓拿在手上,從箭筒裏拿出一支箭羽,搭上手,站起身來對着黑夜當中一個黑丘丘逃竄的物體。
“嘣!”的一聲響。
那是弓弦發出的聲音。一支箭悄無聲息的射中沙漠裏在黑暗中覓食的鼹鼠。
啪/啪的鼓掌聲響起,有了彬鳶這個主子開頭,其餘的人也陸陸續續為這個孩子鼓掌。
“你的夜視能力很不錯。”彬鳶實在沒想到,巴依滿能在夜晚裏看清楚遠方的事物,感到尤為的贊嘆。
巴依滿是第一次被主人贊揚,臉頰有些微紅,一板一眼的回答:“以前家裏很窮,沒有油燈,我都是晚上的時候練習的,所以才會在夜晚看得很清楚。”
這真是一個不太适合聊天的孩子,硬生生把天給聊死了。這話彬鳶不知道怎麽接,只能尬笑着。
除了那一晚彬鳶有機會和三個孩子坐下來聊聊家常,之後的趕路又颠簸又辛苦。每每休息下來,已經累得腰酸背痛,仆人們紮好了帳篷,他沾了床就睡,根本沒有閑暇的時間顧及其他的。
寒冷的天氣逐漸襲擊沙漠,浩瀚的戈壁幾乎被粗沙、礫石所覆蓋,植物稀少的可憐。這種狀況每到了早晨,彬鳶撩開帳篷簾子目光向外探去,總能看到一片白白的霜打在沙石上,呼出來的空氣可以看見霧,冷到渾身發顫。
離太寒山最近的城市便是‘索洹城’。這支一意孤行在沙漠中獨闖的隊伍,莽莽撞撞在沙漠的邊緣行走了七天,終于在沙石密布的山丘峽谷附近發現了一些翠綠的植被。
幸好他們帶在身上的水足夠,不然在這沙漠中艱難的前行,早就餓死了。
接着又走了三日,一行人在廣袤的沙漠中穿過一片峽谷,豁然看見了一片與沙漠景象完全不相容的綠洲。
彬鳶一開始還以為是海市蜃樓,直到越走越近,才發現那并不是海市蜃樓,而是真實存在的。因為他聞到了食物的香味在空氣中漂泊,還聞到了水的味道。
有水!
連日來趕了半個月路的隊伍發出了歡呼聲,最為激動的莫過于差點因為沒有水喝而渴死的楚由。楚由是小隊隊長,負責管理商隊秩序以及訓練。他的水袋因為一場風暴被風沙刮走,這一路來都是靠着每人一口水分給他,而活下來的。所以,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體會他此時此刻看見了水土豐潤的城市心裏的震撼。
他跳下馬,歡呼的奔過去,惹的平時在他手底下被訓練的隊友哈哈大笑。有了這個隊長開頭,再加上他們的主人也沒有阻止,還笑着允許了這魯莽的動作,陸陸續續許多人也翻身下馬,朝着那座城池附近的一條小河奔過去。
河邊長了幾株植物,不遠處還有一些高大的樹木豎立在河邊,與身後那黃茫茫的沙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彬鳶看着大家奔到河邊,不顧形象的撲到水裏打鬧嬉戲,一瞬間好像年輕了幾十歲。他翻身下馬,正打算去河邊和大家一樣解解渴,阿維庫已經率先拿着盛滿了水的水袋捧在他的面前。
“郎主,請喝!”
彬鳶接過水袋,感謝道:“謝謝你。”
阿維庫搖了搖頭,露出一排白白的大白牙,歡喜道:“為郎主做一切,都是我的榮幸!”
“你呀,”彬鳶覺得這孩子的嘴特別甜,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又喝了幾口水,笑着将水袋還了回去。
被一個小孩子搶了工作,墨野臉黑的好像誰欠了他很多錢似的。
梁羽辭屁颠屁颠的湊到河邊,直接往墨野旁邊一坐,調侃道:“看來你這個貼身侍衛,也快要下崗呢~”
墨野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嬉皮笑臉的梁羽辭,拿着洗幹淨的帕子直接去了主人身邊,為對方擦拭身上的灰塵。
隊伍在河邊整頓好,很快朝着城門口前去。
這座碩大的城門兩邊擺放着威風凜凜的兩座雕像,這是南蠻國的鎮門神獸‘白狼’,有着與太陽神‘瑞拉’一樣受到尊重的存在。
城門是開着的,把守的侍衛檢查了他們的文書之後,便将他們放了進去。
這是一座熱鬧的城市,置身在大街上,看着熱鬧非凡身着異國服裝的人群,彬鳶他們就能感受得出來。
這半個月的路程,已經耗費了他們太多的精力,隊伍很快找到了一家客棧商定了兩個月的長期駐店,便開始紮根休息,準備經營生意。
隔日一早,彬鳶還懵懵懂懂地窩在被窩裏游神,便被門外的敲門聲吵醒,接着聽到了自己的貼身侍衛在門口禀報:“殿下,托米亞城主邀請殿下去參加慶功宴。請帖已經送到了客棧,殿下要去嗎?”
什麽?慶功宴?
彬鳶只覺得這幾個輕飄飄的字飄到了耳朵裏,就好像一盆水,從頭澆到底涼了個透徹,原先的睡意早已驚醒,他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爬起來,快速的穿好衣服。
來到門口開門,彬鳶還沒來得及紮頭發,只能任由頭發披在肩上。門剛打開,他便着急的詢問:“哪個城主?”
早就見慣了自家殿下随意散發披肩的墨野,很自來熟的走進去,熟練的開始為彬鳶梳頭。他手上靈巧,嘴上也沒停下。
“正是索洹城城主。聽說還邀請了其他的商隊,看來并非針對誰,可能是我們的時間趕得太巧了。”
彬鳶享受着墨野梳頭發跟按摩一樣的待遇,手指放在梳妝臺上敲打,不急不緩的回答:“但願如此。”
“殿下是擔心國內派人追殺嗎?”墨野說着眸子黑了一圈,如果真的是國內派人來追殺殿下,那只能說他們退無可退。
殿下從小心地善良,就算是放棄尊貴的身份也要保全身邊之人得安穩,他無法不感動于殿下的恩賜,就算用性命來換得殿下的安危,他也在所不辭。
“新皇登基不過兩載,恐怕還顧不了他國。”墨野說着,紮了一個松散的發型,看似随意,卻又帶着恰到好處。做完這一切,他接着說:“殿下大可放心去,我看那送請帖的仆人誠意滿滿,并不像有蹊跷。”
彬鳶當然知道這一點,他并不是擔心國內有人追殺,要追殺早就追上來了,幹嘛還放任他浪了兩年才能要他這條命。他只是有些擔心這從未謀面過的城主,不會是打着打家劫舍的口號,弄了一場鴻門宴,那可就糟了。
總是習慣了21世紀和平社會的彬鳶,兩年前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把一切都想得非常的美,才會落到如此下場。若是一切可以重頭來,他一定不會像剛來到這個世界時那樣膽小懦弱。
不管了,終究是要獨自面對的。
“什麽時候去?”
“未時。”墨野将請帖拿了出來,讓彬鳶細細過目。
請帖上的內容很誠懇,無非是一個月以前派出去圍剿匪徒的士兵,端了土匪的老窩,為了慶祝此次的大獲全勝,城主特意邀請全城所有的商隊前去赴宴。
看來這并不是什麽陰險的暗示,彬鳶笑着将請帖合上,這時才想起來了亞牯半月前向他們透露的事情。
“那土匪真的被全部抓住了,可不要落下一兩個,不然那條路還是不怎麽安全。”
“殿下考慮的是,等會我就去打聽打聽。早膳已備好,殿下可需要現在食用?”
說了這麽久的話,他倒覺得肚子有些餓了,便點了點頭。墨野很快吩咐在門口的店小二将飯菜端了進來,剛為殿下盛滿了一杯茶,那陰魂不散鼻子總是格外靈驗的某人,豪邁的跨着步子走了進來。
然後,梁羽辭非常有辱斯文的嗷了一聲:“殿下!聽說城主大人有請,殿下可否帶上我?”
彬鳶邀請兩人一同入座,不分尊卑。三個人圍着一張桌子吃飯,雖然暗流湧動,但氣氛倒像一家人。
“哦,你這鼻子呀倒是靈驗的很。說吧,跟去打算幹什麽?”在彬鳶眼裏,梁羽辭雖然表面上嘻嘻哈哈看起來很不着調,做事從來不馬虎,頗有一些雷厲風行的手段。不過那都是暗地裏的,彬鳶雖然知道但也沒有幹涉對方。
“嘿,殿下總是料事如神。”梁羽辭捧着茶一口飲盡,意欲未盡的舔了舔嘴,撩起筷子挾了一只雞腿,邊啃邊說:“早年就聽說索洹城水土豐潤,乃是沙漠中的一塊寶,此次見識了,才真是大開眼界。其實嘛,我就想去見見世面,聽說,此次受邀請的還有西洋貴族……頗有些心動……殿下,你就成全了我的這番好奇心吧。”
你這哪是好奇心呀,明顯就是打算去看猴子一般的心情。突然之間他都有些同情那些西洋貴族來,恐怕此次前去的,都是想看一看那西洋之人都長個什麽樣。
彬鳶沒敢把真話說出來,沒什麽意見便點了點頭,道:“想去,你跟着便是。”
“真的嗎?”梁羽辭高興的差點把桌子給揭翻了,冷靜下來之後,才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回答:“多謝殿下成全!殿下放心,我一定不搗亂!”
說完後,伸出兩根手指做了一個發誓的動作。
全程吃飯不吐露一言一語的墨野看似風平浪靜,但現實卻不是這樣。視線往下移,被桌布掩蓋的兩只腳,其中一只正狠狠的踩在某個人的腳上,而被踩的那個人,一面要忍受腳上傳來的疼痛,臉上還要面對自家殿下露出溫和的笑容,可見得十分的苦。
被夾在中央的彬鳶絲毫沒有被這風險波及到,他甚至不知道祥和的表面之下,暗流湧動。他還以為,經過兩年的相處,這兩個家夥已經重歸于好了。
☆、托米亞
太陽微微斜下時,彬鳶披着一件白色的柔軟披風,踏上馬車,去往城主府。
馬車一路悠悠晃晃,走了十幾分鐘,便停了下來,路程短的讓人驚奇。彬鳶與墨野和梁羽辭下了馬車,被城主府樸素的外表給驚訝到。他們三個都以為會看到裝修華麗,富麗堂皇的城主府,唯獨沒有想到城主府樸素的和普通人家的院子無異。
一個年邁的仆人引領着他們走了進去,拐過一片小碎竹林,被竹林遮擋的視線随着那條小路豁然開朗,許許多多身着不同國家服裝的人分散或圍成一群站着。
三人的到來,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彬鳶和靠的最近的一些人打了招呼,便安安靜靜的找了一個空位子坐下。這些人裏面有年輕的也有老的,服裝各異,一看就知道來自于不同的國家。
有些人聚在一起聊天的語言,還有些聽不懂。彬鳶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多不同國家的人,一時間還有些詫異。
墨野恭恭敬敬地充當背景板,右手随時随地都握着挎在腰間的寶劍,以防有危險突然襲擊。
梁羽辭緊挨着他家的殿下坐着,将身上其他的脾氣都收斂起來,剎那間一看,還以為是一個溫文爾雅的皎皎公子。只有熟悉他的彬鳶知道,這家夥就喜歡假扮成一個溫文爾雅的公子來迷惑他人。
不過片刻,剛剛三人走來的那條小路上傳來的聲音。這場慶功宴的主嘉賓終于登場。
那是一個年齡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男子,頭發多半已經花白,身着一身對襟開口長衫,領襟繡着太陽圖案。他的身旁,跟随着一位金發碧眼的西洋男子,男子的服裝頗有13世紀英/國封建社會時期的服裝元素。
但彬鳶深刻的明白,這個時代與他生前生活的那個時代沒有絲毫關系。因為這個世界的國家還是歷史,都不曾在他以前的記憶裏有過絲毫片刻的關聯。
那金發碧眼的男子長得非常白皙,骨骼也很壯碩,雖然他的壯碩和南蠻人比起來稍微遜色了一點,但和浮桑國人相比,還是有勝算的。
城主笑着圍繞後院當中的人瞅了一眼,有請身旁的西洋貴族到他身旁最近的那張椅子旁坐下,才笑呵呵的開口發言:
“想必各位已經知曉此次慶功宴的目的了。”
城主大人的金口良言,自然不會有人傻不拉叽的反駁。
“當然。”這類的回答,陸陸續續響起來。
托米亞滿意的眯了眯眼睛,接着說道:“我城的戰士連續一個月蹲守在太寒山下,不辭辛苦,終于将那作惡多端的匪盜連根拔起,真是大快人心!來!各位貴客都是來自五湖四海,從今往後再也不用懼怕那匪賊,可放心來我南蠻!幹!”
彬鳶端起酒,一飲而盡。
霎那間只覺得喉嚨火辣辣的,已經在這裏生活了兩年,他還是不太習慣這高濃度的糧酒。
梁羽辭知道自家殿下不能喝酒,後面的酒他全部都擋了下來。
客套的話說完後,大家便開始用餐,氣氛也緩和下來。
半個時辰過去,大家用餐用完了,一直笑眯眯如同一個彌勒佛一樣的托米亞,終于露出了他原本的目的。這果然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慶功宴,彬鳶沒辦法的笑了笑,觀看着每一個人臉上變幻莫測的表情,他卻是妥協的最快的一個。
城主大人要求大家每人捐獻一些銀兩,給他們那些戰死的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