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士。這話一出,許多商隊都露出了被坑的表情,大家都是經商的,路途遙遠,錢財本就是保命的東西,白白送出去,這的确不太符合商人的标準。
彬鳶卻想得很簡單,世界上本就沒有白吃的午餐,他打算奔赴這場慶功宴,就已經做好了被宰的準備。在衆人的面露出為難的表情下,他率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笑着說道:“這是應該的。”
随後齊刷刷的目光都看向他,彬鳶直接無視那些眼光各異的注視,揮了揮手,一直站在他身後的黑衣男子,從懷裏掏出一疊銀票,恭恭敬敬的遞給彬鳶。
“城主大人,錢財雖換不來戰士們的性命,但我還是非常感激城主大人為我們這些長年累月奔波的人開了一條活命的路。一點心意,還望笑納。”拍馬屁什麽的,彬鳶擺足了不卑不坑的氣勢。
他這話一出,原本還在死鑽牛角尖的一些人恍然醒悟。
這是在別人的地盤上,就算他們百分之百不願意,那也不能明面上和別人死抗。況且,那些匪盜若一直寄居在官道上,他們這些經商的也撈不到好處。一些人想明白之後,也陸陸續續捐獻銀兩,淘得非常大方。
托米亞笑呵呵的看了一眼彬鳶,光通過彬鳶的衣服,他便能分辨得出,此人來自于‘浮桑國’。歸根結底兩個國家不太友好,他剛才那一點上升的好感度,又瞬間降到了零。只不過他并不讨厭眼前此人,頂多就是讨厭那個國家對于他們國家所進行的壓迫和禍害。
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弱小的國家永遠是強國的附屬,托米亞雖然寄居在一個小城,但眼光看得很透徹。
未時開始的慶功宴到了酉時才結束。三人從城主府出來的時候,天邊已經泛黑,坐在馬車裏,依然還能聞到一股股飯香從敞開的窗口飄進來。
那不知是誰家聚在一起吃晚膳,雖不能觀賞,光聞着味道,也能品嘗出一絲家的味道。
腦袋靠在車窗旁,彬鳶恍然間鼻子有些酸楚,他想家了。這具身體二十一歲,當年他剛剛繼承這具身體的時候也才十九歲。
彬鳶尚未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也剛好十九歲,上大二。他依然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死的,那段記憶很模糊,每次去回想,他的大腦都會有點疼痛。
想到這兒他也不去想了,畢竟多半是回不去了。他是這樣猜測的,便也只好認命的光顧于眼下的生活。
回到客棧的時候,店小二為他們留了一扇小門沒有關上。
彬鳶拖着疲憊的身子來到二樓,卻在自己的房門口看到了一個小小的物體蹲坐在門。他下了一跳,還以為是小偷。
幸好墨野眼睛尖,一看就瞧見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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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野打算把已經靠在門邊睡着的阿維庫叫醒,彬鳶阻止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邊,示意他們倆小聲點,不要吵醒了那孩子。
“他的房間在哪?”彬鳶将小孩抱起,小聲詢問着身旁的墨野。
“第七間。殿下,還是我來吧。”墨野眉頭墊着,小聲回答。他總覺得,自家尊貴的殿下不應該這樣做,總想着把那霸占了殿下懷裏的小鬼拎起來,然後扔回到那間房間。
“沒關系。”彬鳶搖了搖頭,吩咐他們兩個先去休息,自己一個人抱着阿維庫去第七間客房。
十四歲的孩子不應該長得這麽瘦小,何況這個孩子還是有着強悍血統的南蠻人。彬鳶并沒有去猜測阿維庫的血統,歸根結底只覺得他可能吃得太少,或者是發育太晚。
他用腳尖推開房門,将阿維庫放上床蓋好被子,細心的照顧對方,就像照顧自己的外甥一樣。
房間裏的火盆裏發着紅光的炭火越來越弱,彬鳶又添了一點炭火進去,把緊閉的窗戶打開一條縫隙通風,然後才退出了房間,關上門。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變小,直至消失。
阿維庫睜開眼,那雙在白天清澈童趣的雙眸變得暗沉如墨。他貪婪的吸食着空氣中殘留着的那人的餘息,目光盯着火盆,眼裏面閃爍着讓人無法讀懂的思緒。
那人給予的溫暖,讓他想起了冷酷無情抛棄他們一家子的父親。在尚未碰見彬鳶之前,阿維庫這十四年來最痛恨的就是浮桑國人。因為他們巧言令色、心思繁多。
可這半月以來的相處使得阿維庫越來越否定心裏的那股想法,他甚至有時候在想,并不是每一個浮桑國人都像他父親一樣,抛家棄子,冷落無情。只要想到這,阿維庫的眼前總是會浮現彬鳶那雙讓人沉淪的瑞鳳眼,那溫和如陽光普照一般的笑容,總是能驅散人心底的黑暗。
天氣越來越冷,每天早晨起來外面就好像下雪了一樣。
十一月中旬,彬鳶設計了幾個方案,每個方案上的商品賣的都非常好,短短的幾十天,他們就已經掙足了盤纏。
那些嗷嗷待哺的小狼,每一只都有了特定的主人照顧。阿維庫也分到一只,是一只棕灰色的小狼,活潑的時候,頗為有一點像哈士奇,破壞能力一流。
這家原本生意不怎麽好的客棧,幾乎被他們的商隊給承包下來。
用了早膳,彬鳶披着白絨雪貂披肩跨上棗紅馬。他想逛一逛城內市集,所以并沒有叫上許多護衛。再加上商隊正在販賣貨物,絕大多數的人手都去幫忙了,能跟在他身邊的也就只剩下貼身侍衛墨野。
兩人騎着馬,一前一後慢悠悠的走着,很快就從城南走到城北的集市。
☆、假話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繁榮景象。雖然索洹城地處交易貿易總站,治安還是非常的嚴格,沒有那些雜七雜八烏煙瘴氣的壞景象。兩人騎着高馬走在黃土修建的道路上,一路通暢無阻。
街道兩邊很熱鬧,有挑着擔子賣東西的商販,也有貴族攜家帶口游景,身後跟着一大批仆人,就像鴨子媽媽後面跟着一大串小鴨子。
他倆并沒有下馬只是慢悠悠的觀察着,走着走着,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一片空曠的廣場上。
彬鳶詫異了一下,只瞧見廣場的正中央堆積着許多鐵籠子。只是瞧上一眼,他便怔住,因為那些鐵籠子裏關押的不是什麽物件或者野獸,而是活生生的人。
這又是為何……彬鳶翻身下馬,對着身後的墨野說道:“你去打聽一下,那些關在籠子裏的人是怎麽回事?”
“是。”墨野領命,牽着馬走到不遠處向一個賣豬肉店鋪的老板打聽事情去了。
那些鐵籠子很高很大,一個籠子裏面關押着許多人,他們或躺或坐,有些身上還帶着血腥的傷。如此寒冷的天氣,即使不會餓死,恐怕也會凍死。彬鳶搖了搖頭,強行別過眼,他不是聖人,也沒有那麽大的能力可以救那些人。
而且,據他細細觀察,那些人大多應該都不是什麽善哉。畢竟那些人即使被關在籠子裏,可是看向行人的目光帶着濃濃的殺氣。
沒一會兒,墨野帶着打聽到的消息又回來。他沒有絲毫隐瞞,直接說了出來。
“他們便是那圍剿了一月的匪盜。”
“哦。”彬鳶驚訝了一下。他設想了許多身份,唯獨沒有想到,那些被關在鐵籠子裏的人竟然會是太寒山的匪盜。
“他們被關在這是要幹什麽?斬首嗎?”彬鳶皺了皺眉頭,實在是不太喜歡這樣血腥的場景。
“那賣肉的老板說,他們的匪首早已斬首。這些留下來的都是要充當奴隸,年齡小一點的會被當成貨物賣掉。那些應該是商品……”墨野擔憂的瞧了一下自家殿下,害怕殿下一時心軟,又買上幾個奴隸。
匪盜可不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們手上沾過普通人的血,見過死人,很難心悅誠服的忠誠于新主。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彬鳶并沒有同情心泛濫到要插手這些事情。在他的貼身侍衛慶幸的眼神下,漠然的轉身,牽着馬朝着提前約定好的酒樓走去。
馬兒被酒樓的小二牽走,兩人麻利的上了二樓。
在小二的帶領下,來到了一間被隔絕出來的廂房。廂門推開的那一瞬間,月琴撥動的樂章幽幽傳來。
月琴是一種類似于阮的樂器,比阮簡化,琴杆變短,音箱呈滿圓形。廂房內,一名妙齡少女正抱着月琴低聲唱着。
歌聲雖小,但音色清脆柔和,非常适合這種異域民族彙集的地區。
目光一移,那散雅閑坐在茶桌旁的異國男子露出笑容,沖着身旁的翻譯官說了一句話。他身旁的翻譯官很快笑容滿面的将兩人請了進去,殷勤道:“我家公爵大人說,已經恭候多時,快快入座。”
在異國男子對面的椅子上入座,彬鳶拱手道:“不知公爵大人将彬某約出來,是有何事要談?”
那站在異國男子身後的翻譯官俯身,在男子耳畔翻譯着。那是一種類似于古典英語的語言,彬鳶盲打莽撞只聽懂了‘公爵大人’、‘出來’幾詞。
那金發碧眼的男子有着一對深沉的雙眼皮,唇齒輕啓一段歡快的語言發出:“彬公子年紀輕輕就出來闖蕩,實在佩服。能與你這樣的同行交朋友,我感到很開心!”
“公爵大人說,幾位來自遙遠的浮桑國,路途遙遠,實在是辛苦。不知有什麽貴國特産販賣,公爵大人實在是想買一些回去。”
彬鳶看了翻譯官一眼,心裏實來震撼。若不是他剛好能夠聽懂一些英語,可謂是真的被坑的好慘。剛才那金發碧眼的男子明明說的不是這個意思,而這翻譯官真是青天白日說瞎話。
不過即使心裏明白,他也不能表露的太明顯。
彬鳶笑了笑,假裝什麽也沒有聽懂的回答:“與公爵大人伐山闊海比起來,彬某這點路程何足挂齒。呵呵,公爵大人如此喜愛我國的商品,實乃是彬某的榮幸。”
那翻譯官又俯身低語,而且還扭曲了彬鳶剛才話裏的意思。只見他說道:“公爵閣下,那浮桑國商販實在是貪心也。他說,公爵閣下若是不買東西,就不要打攪他做生意。公爵閣下……你此番誠意而來,這人實在是心掉到錢窩裏去了!”
聽完這一段話,艾爾普·德斯伯特臉色微微一僵。他碧綠的眼眸一直看着溫文而笑、舉止端莊的彬鳶,總覺得那一段話和面前的男子搭不上邊有一些違和。
接着,艾爾普·德斯伯特笑容沒有先前那麽燦爛,但還是愉悅的回答:“彬公子有一些什麽?聽說貴國的绫羅綢緞盛行,不知價錢是怎樣算的?”
彬鳶端着茶,假意裝聽不懂,疑惑的目光看向那翻譯官。只見那翻譯官的眼眸中流光一閃,富得流油的臉頰上挂着假惺惺的笑容,阿谀奉承的說道:“我家公爵大人說,不管是绫羅綢緞還是瓷器,越貴越好,價錢不是問題!”
“這樣啊……”彬鳶眯起他那對好看的瑞鳳眼,深深的看了一眼那金發碧眼的西洋人,只覺得這家夥實在是蠢得夠行,不知道被這貪污的家夥坑了多少錢。看在這家夥這麽可憐的份上,彬鳶決定幫上一把。
他捧着茶杯,賣着關子,就好像在思考着該報出什麽樣的價格。
翻譯官好整以遐的正了正身子,一對看似快要發光的目光裏帶着讓人難以忽略的算計。他是不害怕的,不管彬鳶報上什麽價格,他都會擡高兩倍,而那多餘的錢會進誰的口袋,這就不得而知了。
茶杯往桌子上一按,發出清脆的響聲。
彬鳶爽朗的回答:“公爵大人竟然如此喜愛,不妨去我臨時租下的店鋪裏轉悠一圈。實在是商品繁多,一一報上太麻煩,大人看上哪些記下便是,這樣豈不方便一些?”
聽到這話,那肥頭大耳的翻譯官眼睛又是一亮。畢竟他的這位雇主可是看不懂南蠻國的文字,若是他在商品的數量上動個什麽手腳,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想通這一點,翻譯官笑盈盈的俯下身子,略帶讨好又婉轉的解說。
“公爵閣下,那彬公子說,他鋪子裏的商品繁多,閣下要買自己去看便是。”
艾爾普·德斯伯特蹙眉,他是真心實意想要結交一個朋友,并不是打着客人與店主的目的而來的。若不是在慶功宴上這年輕人一展身姿,性格頗對上他的口味,他才不會冒着寒風特意請人來酒樓相聚。
看來這的确是一個空有皮表的錢鬼,他想起了父親曾經囑咐他的話,這些外表看似驚豔的家夥就是一身披着羊皮的狼,恨不得啃掉他們的骨頭。
“彬公子如此見錢眼開,當真是我眼拙了。那就在此告辭。”說罷,艾爾普·德斯伯特鄙夷不屑的看了一眼彬鳶,站起身來直接朝門口走去,絲毫不顧翻譯官還沒有把話說完,就已經走沒影了。
彬鳶若無其事的端起茶杯,飲掉最後一口。
接着,站在他身後的貼身侍衛,略帶生氣的說道:“這西洋人當真是無禮!殿下,約咱們出來的明明是他們,話還沒說幾句走的也是他們,還有剛才那人的眼神……”
“墨野,那公爵大人根本沒有聽懂我們說什麽。”彬鳶舔舔嘴唇,享受着音樂叮叮當當穿過耳膜的聲音,接着說道:“他身旁的那翻譯官一直在扭轉乾坤,可謂是居心不良,養虎為患。”
“什麽!”墨野一驚,他根本沒有看出來那翻譯官竟然如此膽大包天,當着他們倆的面說假話。
可是細細一想,他們聽不懂那金發碧眼男子在說什麽,金發碧眼的男子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如果這個時候翻譯官從中搞鬼,還真是無力挽回。
“殿下是怎麽看出來的?”墨野好奇道。
“這有何難,”彬鳶笑着看了一眼墨野,回答:“Hey, this handsome brother, would you like to have a drink with me”(嘿,這位英俊的哥哥,有興趣和我喝一杯嗎?)
“殿下!”墨野驚了一跳,呆了片刻,用手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直到感覺到疼,才恍然回神,不可思議的看着彬鳶回答:“殿下你竟然會西洋話!”
“好了好了,別一驚一乍的。略懂,略懂知道不?其實有一些還是不太懂,但大概的意思聽得懂。”彬鳶慶幸的搖了搖頭。古典英語有點像德語,與21世紀的英語相差太遠,他能聽懂都得歸功于自己爺爺當年上學的時候學的是德語,他從小受到啓蒙也略懂一些。
墨野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只覺得那在擋板後方彈琴的女子剛才音律好像斷了一截,現在才悠悠接上。
彬鳶也察覺到剛才的那段話估計是被那彈琴的少女聽到了,兩人對視一眼,彬鳶沖着擋板後方的少女說了一聲:“姑娘,方才之言還望姑娘保守,謝謝!”
琴聲悠然而止,接着,擋板後面傳來了如靈雀一般婉轉的聲音回答:“是,奴家省得。”
見對方欣然答應,彬鳶從袖口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案上,離開了廂房。
兩人走後,抱着月琴的少女小步小步來到桌旁,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銀子,覺得去拿不是不拿更不是,懊惱的糾結了片刻,還是伸手将銀子收進了錢袋裏。
靜雨每天的收入并不高,因為這酒樓裏會彈會唱得游士多了去了,像她這種唱得不出衆又無人擡舉的,每個酒樓裏有那麽一大堆。
原本要來這上等廂房彈唱的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孿生姐姐,只可惜姐姐近日生病卧床不起,所有姐姐的工作,她都要一一代勞不能露出馬腳。
☆、拍賣會
從客棧出來,天色已泛黑,大紅燈籠照亮整條長街,把人的影子拉得斜長斜長。倆人剛走到門口,一股寒風順勢籠罩彬鳶,冷得人從頭到腳打哆嗦。
墨野将端在手上的披風披在殿下的肩上,正打算扶着殿下上馬,街道上,被紅燈籠照亮的街道突然人流湧動,人群跑向一個方向。
彬鳶牽着馬被迫停留在酒樓門口,送兩人出來的小二見彬鳶好奇的模樣,便解釋道:“兩位客官定是外地人吧。”
“的确如此。”彬鳶點點頭,笑容如同夜晚綻放的櫻花,讓店小二有那麽一瞬間的呆滞。
店小二回神,更加殷勤的解釋道:“那二位一定不知道今晚是城主大人舉行的拍賣會。那人流湧去的方向,正式拍賣廣場。兩位大人要是感興趣的話,也不妨去瞧瞧,興許還能看上一些順眼的奴隸。”
彬鳶皺眉,店小二的話,讓他想起了那些堆積在廣場上鐵籠子裏的人。
“這拍賣會……賣的是人?”
小二點頭,沒有震驚,沒有疑惑,更沒有憤怒,有的只是言語之間,對于城主大人的贊嘆。
“這是當然。那些作惡多端的匪盜,城主大人拍賣他們都已經是對他們最輕的懲罰,讓他們好好的活在這世界上贖罪那都已經算仁慈了!”小二越說越激動,恨不得自己也趕去現場親自圍觀。
彬鳶與墨野謝過小二,牽着馬,一前一後,朝着人流湧動的方向走去。一開始還好,到最後隊伍越來越擠,牽着馬的他們根本走不進去。
彬鳶站在廣場的外圍,只能看到鐵籠子的頂端,以及一個站在鐵籠子上高聲闊喊的大漢。
只見那大漢腳踩着鐵籠子,手上拿着一根棍子驅趕着一個奴隸走出來,手上毫不輕饒的招呼了那奴隸一頓,才正色道:“這些都是強壯的奴隸,買回去可以當苦力,也可以當看家護院,反正大家想幹啥就幹啥,死了城主大人也不會追究。”
“出個價!”圍觀群衆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接着一大群圍觀百姓起哄:“出個價,快點出個價!”
那踩在鐵籠子上的大漢笑着揮揮手,示意群衆安靜下來,才開始講道:“價錢便宜的很,大家不用擔心,咱們先從壯年開始拍賣,一口價,一吊錢!”
大漢話音剛落,陸陸續續開始有人報價。
“一兩白銀!”
“三兩白銀!”
正當衆被人看來看去指手畫腳的奴隸正是強壯的青年,手腳上都有傷,頭發太長遮住了臉,但遠遠觀望身材,也不會長得太醜。大多數報價的都是一些性格奔放的南蠻國貴族女子,這人被買去幹什麽,那就不得而知了。
拍賣會陸陸續續接近尾聲,被關在鐵籠子裏擠擠嚷嚷的奴隸,最後只剩下零零散散沒有人願意買的。
雖然接近尾聲,可廣場上還是非常的擁擠。
彬鳶牽着馬兒伸着脖子觀望,沒有太注意周圍的情況,結果不知是誰推了他一把,彬鳶一下子跌進了人群當中。
從地上爬起來,被他牽在手上的馬也丢了,他趕緊回頭觀望,四周全是黑壓壓的頭頂,身高又不夠高的他,根本看不到墨野。
“墨野!”彬鳶喊了一聲。
被一片嘩然覆蓋,他的聲音也瞬間被掩埋住。
人流突然又開始湧動,彬鳶只能順着人流被擠到了最前方,然後他看到了那些曾經是匪盜的人,如今如同家禽一樣被掌管拍賣會的男子用鐵鏈子拴住脖子,另一個管事的将奴隸壓制住,從火炭裏拔出燒紅的銅柱在奴隸的臉頰上烙印出一個‘奴’字。
皮肉被燙焦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血淋淋的傷口呈現暗紅色。
彬鳶于心不忍,只能別過眼。他剛別過眼去,廣場中突然發生騷動。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幾個控制場面的管事人,突然大聲嚷嚷起。
“快抓住那個奴隸!”
“那家夥逃了!”
“還不快派人去找!”
皆如此類的對話被人群覆蓋。彬鳶根本搞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人群又發生騷動,跑的跑散的散,混亂到不行。
彬鳶在混亂的人群中尋找自己的貼身侍衛,只可惜看到的仍然是密密麻麻湧動的人頭。他覺得還是算了,還不如先回到客棧,省得到時候自己人還沒有找到,反而把自己給弄丢了。
想通這一點,他也沒有了看拍賣會的興趣,抄近路,朝客棧的方向走去。
走了将近兩分鐘,擁擠的街道變得疏散,許多店鋪已經關門,只有留在門口的大紅燈籠照耀着,供行人走路。
天氣真是越來越冷了……彬鳶将身體裹在披風裏,哈出一口氣,加快了步伐。
拐進一條黑幽幽的巷子,只要再繞幾條路,他就可以徑直走到客棧的後院,路相當的近。
這條巷子也不是第一次走,彬鳶對于索洹城的治安還是非常的放心,所以并不會幻想什麽小巷子裏打劫啊之類的小劇場。
眼見快要出了小巷,不遠處巷口附近堆積的雜物旁,躺着一個看不清楚的物體。彬鳶害怕是誰家的狗被拴在了後院,所以停住了腳步,小心翼翼的上前查看。
他的夜視能力很差,一般像古代人這樣的距離,可以看得很清楚,但他卻不行。這具身體良好的一雙眼睛被他總是徹夜扣在案板上畫設計圖畫壞了。以前他就常聽別人說燈光太暗的地方少看書,對眼睛不好,他沒當回事。如今到了古代,也沒把這當回事,眼睛就成這樣了。
天一黑,一米以外幾乎是人畜不分。
那卷縮在雜物旁的物體察覺到有人靠近,謹慎的擡起頭,随時準備襲擊彬鳶。
借助巷子外微弱的光源,彬鳶小心翼翼上前兩步,終于看清楚了。
那是一個人。
“你……”彬鳶看着對方手臂雙腿上被凍得一青一紫的傷痕,關心的探問道:“你怎麽啦?”
那小孩依然不為所動,如豺狼一般的目光緊盯着彬鳶,似乎對方若是再靠近一步,他就要撲上前去撕咬對方。
彬鳶被這孩子的目光吓了一跳,慣性的後退。
“我沒有惡意……你的傷……若是不打理一下,會落下病根的……”
話剛說完,小巷子外傳來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彬鳶還沒搞懂是怎麽一回事,一大群家仆手拎着大刀竄進巷子。
“快快抓住那溜鬼頭!千萬別讓他逃了!”
稀裏嘩啦的一群人把彬鳶擠到牆邊上貼着,如同一陣風刮過。
彬鳶看着那些人追去的方向,剛剛那個還蹲在雜物旁的小孩早已經跑沒了身影。
難道……他就是那個逃跑的奴隸。彬鳶猜想着,随着寒風将他的思慮凍的清醒,才提醒了他,他現在渾身上下都恨不得泡在溫水裏。
彬鳶加快腳步回了客棧,把腦海裏面依然關于那小孩的事情抛了個幹淨。
只不過當晚,他夢到了那個小孩。
好熟悉……
好像在哪見過……
哪裏呢?
他不記得了……
夢境中,彬鳶腦海裏面總是閃過直入雲霄的大廈,川流不息的馬路,沸沸嚷嚷的人群,不見天日的霧霾。
哦!他想起來了!
想起來他在哪裏見過那孩子。
還未穿越之前,彬鳶十六歲那年總會做同一個夢。那一段時間他還以為自己得了魔怔,每晚睡覺都需要吃一些有助于睡眠的藥,才敢入睡。
他記得,十六歲那年,他總是會在夢中夢到一個十三歲左右的小男孩。那男孩穿着露出一只胳膊的短衫,腰上撇着動物皮毛制作的短褲,腿上也綁着皮毛制作的靴子。一頭短短的褐色短發随風輕揚,異色雙瞳與人對視時總給人冰冷的感覺。
那孩子站在戈壁的山崖上,手上拿着骨笛吹奏,如同懸在高空的雄鷹,聲音嘹亮,那一聲一聲音調在峽谷回蕩個不停。
聲音清脆悅耳,卻又帶着一絲凄涼,或許骨笛吹奏出來的聲音就是這樣,嘹亮中帶着沙啞,清脆中帶着哀傷。
那少年站在戈壁山崖上的場景,在彬鳶十六歲的記憶裏尤為的清晰,雖然那是一場夢,可那場夢持續不斷的出現,伴随着那凄聲婉轉的骨笛聲,就好像那少年在呼喚着什麽人前去。
赫然驚醒,彬鳶竟然不知不覺間從床下滾了下來,他茫然的伸手摸了一把滾燙的額頭,迷迷糊糊的爬上床,接着捂着嘴咳嗽了幾聲。
看來還是感冒了,他就不應該洗了澡在夜晚中坐了大半宿才睡。迷迷糊糊都不知道燒了多久,或許是他咳嗽的聲音動靜太大,睡在隔壁的墨野察覺到了不對勁,來到了他的房門口,敲了許久不見有人回應,便直接推門進入。
墨野推開房門,就被房間裏冷冷的空氣驚了一下,他沒想到殿下晚上睡覺沒有燒炭火暖屋子,來到床邊,他家殿下早已汗珠密布、臉頰通紅。
墨野二話沒說,趕緊跑出去把另一邊正熟睡的梁羽辭踹醒,催促對方連夜去請大夫,自己去客棧的廚房燒熱水。
☆、康斯
人,這平時不生病還好,一旦生病那難受起來徹夜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想出去透透氣,又吹不得冷風,想吃一點東西解解饞,整日端着個藥碗過日子,一碗苦澀的藥下肚,舌頭麻了半宿,那真是苦不堪言。
窗外的風呲啦呲啦的吹,油布裹的窗紙因為溫差的原因結了一層水汽,晶瑩的水珠從油布上往下滴落,漸漸蒸發。
屋裏很暖和,茂盛的炭火時不時在鐵盆裏炸出幾個火星。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墨野端着膳食進屋,一手托着木盤,一手關上門。開門的動靜很小,但還是把靠在枕頭上微微眯着的人給吵醒了。
彬鳶睜開眼,虛弱的身體使得他沒辦法從床上爬起來,房間裏盡是一股子藥味。
墨野将飯菜放上桌,把彬鳶從床上扶起來,為他披上錦衣外套,扶着人下床,來到桌旁。
“殿下,這是梁羽辭那小子剛剛換的藥方,已經不那麽苦了。”
彬鳶聞言低頭一看,只覺得味蕾一苦,心情格外憂郁。
沒想到昨天喝藥因為太苦難以下咽吐了出來,今日他們便把藥方和膳食摻和到一起,還真是煞費苦心。
他露出違心的笑容回答:“你和羽辭都有心了。”
說罷,拿起湯勺盛了一口含進嘴裏。淡淡的甜味散發出蜂蜜的香氣,香氣中裹着藥味,一股子五味雜陳。甜不甜……苦不苦……還帶了那麽一點兒鹹味。
瞧見自家殿下臉上凝重的表情,墨野既擔憂又小心翼翼的探問:“殿下,味道如何……還苦嗎?”
彬鳶看了一眼墨野,又瞧上一眼那碗湯,果斷放棄進食,恹恹的說道:“扶我去躺會兒……”
“可是殿下,”墨野趕緊端着碗,擔憂的說道:“不吃藥的話,病就沒辦法好起來了……殿下,請別任性。”
望着那碗湯,彬鳶着實已經被虐的夠嗆。這兩年來他從未生過病,就在昨天,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喝古代的湯藥,那味道,讓他無法形容。彬鳶不知道敵敵畏的味道如何,覺得應該也和這藥沒什麽差距了。
人生如果還有第二種選擇,他果斷放棄喝藥。
“墨野,我覺得我已經好很多了……”彬鳶狡辯的說着,額頭上立馬覆上一只溫熱的手掌。
因為從小習武的原因,墨野的手掌上帶着厚厚的繭子。這雙寬大的手掌觸碰上彬鳶依舊滾燙的額頭,謊言不必再隐瞞,自動戳破。
他嚴肅的說道:“殿下,你這是在匡屬下嗎?殿下的額頭如此滾燙,病明明就還沒好,這藥不可斷。殿下請喝!”
真不容拒絕的語氣,容不得彬鳶在做狡辯。如遇血海深仇一般盯着那碗湯藥,彬鳶生氣的端起碗,一口飲盡,險些差點嗆到,不過好在還是成功喝完了。
瞧着自家殿下氣鼓鼓的回到床上睡下,墨野心情大好的跟過去,為殿下蓋上被子。
感冒之後身體格外的弱,彬鳶只覺得腦袋一着枕頭,神經就開始進入夢境。
在床邊守了片刻,墨野收拾了碗筷,悄悄退出房門。一直守在門口的梁羽辭見墨野端着空碗出來,心情大好,跟着他邊下樓邊追問道:“殿下竟然喝完了!味道如何?殿下有沒有評價?”
瞪了一眼梁羽辭,墨野回想起殿下凝固在臉上的表情。可想而知這湯藥的味道肯定不好,不然殿下也不可能逃避。若不是他剛才用了激将法激了一下殿下,還不知道殿下磨磨唧唧的要拖到什麽時候才肯喝藥。
“你覺得呢?”
“我自然覺得是最好的!”梁羽辭信心滿滿的拍了拍胸膛,為自己是個上得朝堂下得廚房的好臣子而感到高興。
“厚顏無恥。”說完,墨野搖了搖頭直接跨進廚房。
梁羽辭正高興着被對方澆了一盆冷水,呆了片刻,随即憤憤然的追問過去,嚷嚷道:“你這話就說的不對了!殿下的哪一餐不是我準備的,你看這藥都喝完了,肯定是比昨天的好多了。晚上的那一餐藥,我都已經想好了配方,一定讓殿下吃的飽飽的。”
兩人一邊嘴上各種互相諷刺,但手上還是馬不停蹄的準備着殿下需要的藥物。
寒風兮兮的客棧外人流變得稀少,接近隆冬,街道上的樹木已經只剩下枯枝。
一位身披着及膝蓋長袍子的金發碧眼男子,拽着與他長相有三分相似的男子行走在蕭條的大街上。
兩人相貌相似,都是金發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