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下來,趕車的轎子也停了下來,片刻間,店門口圍滿了圍觀的路人。

“這倒是有趣。”

兩匹馬停在圍觀的人群外,馬上騎着一男一女,服飾看起來沒什麽不同,與當地人的服飾差不多。只是那女子耳環是用羽毛制作,而且只帶了一只。與她同行的男子身材高大面色纨绔,那聲有趣,正好出自他口。

女子伸長脖子看了會,正好看見穿着一件藍色雲翔衣裳的司儀命令下人搬了幾套衣服出來。這些衣服的擺放方式還真是奇特,竟然用木制的假人穿着,這樣呈現的效果更好,只要是個愛美的女孩都會有些心動。

“七哥,不如我們去瞧瞧?”女子有些心動,咬着下嘴唇露出一個嘴角上翹的笑容,生怕大哥拒絕,又拽着男子的衣袖擺了擺,“好不好?就一會兒,絕對不會耽擱大哥的行程。”

兩人将馬交給店鋪的仆役後,進入一樓。

兩人只是稍稍的走了一圈,就瞬間明白過來,為何店鋪的名字要叫做風花雪月,女子頗為激動的說道:“哥,我想我懂了!”

男子嘴角翹起一個弧度,将插在腰間的扇子打開,刷了一下,遮住半張臉,“說說看?”

兩人靜悄悄的說話,看起來倒有點像夫妻,只不過相似度的樣貌打消了陌生人的猜想。

女子伸手指向一套象牙白衣服,那一套衣服是一個系列,一個系列擺放在一起,但衣服全都是冬裝,從雪白的狐貍皮毛就可以看出,這衣服定是要冬天才适合穿。

“那套白色的一定是雪,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來是冬裝。還有旁邊那套黑白相配定是秋天的風,花就不用說,那些個一看就是女孩家喜歡的,必然是春。旁邊那套紫色的應該是月吧,衣服很薄,定然是夏天穿的。”女子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哥,我猜的沒錯吧?”

男子點點頭,露出贊賞,“對,他們店裏的衣服下面都已經寫了指示。”

“什麽!”女子大驚失色,仔細一瞧,果然每套衣服下面都已經放了一個牌子,牌子上寫:月系列,夏季女子服裝。

女子沒見過這麽氣人的事,一跺腳,沖到門口,擠到最前面,伸手指着司儀就說:“猜什麽猜?你們店裏面明明就寫了答案,還讓我們猜來猜去!”

梁羽辭說到一半的話,被一個突然闖進來的女子打斷,只好賠禮詢問原因,“姑娘可能是誤會了,咱們店內服裝下面的指示,是為了方便客人的喜好而放的。方才在下所說的風花雪月,與服裝的系列沒有絲毫關系,姑娘方可再猜猜?”

“沒有關系?!”女子挑起如柳葉般細致的眉梢,“那本姑娘今天倒是要看看,還有誰能猜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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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別鬧了,咱們有任務在身,不可在此耽擱。”男子擠進人群,扯了扯女孩的衣裳勸阻道。他揉揉眉心,搖搖頭覺得無奈,早知道這丫頭脾氣如此倔強不聽勸,此次前往挧國就不應該帶上她。

被自個七哥這麽一提醒,夜酒兒洩了氣,任命七哥拖着她退回到人群外。

兩人稍稍耽誤了片刻,又繼續趕路。兩匹馬一前一後在人多的街道上奔跑,沒一會兒就進入皇城之內。

“報!達知達國七王爺與九公主駕到!”宦官一聲高聲通報,城門一扇扇打開,兩匹馬一前一後,通暢無阻的進入皇宮。

兩人一路跟着宦官來到了百花宮內,此刻皇帝尚未到,夜酒兒憋足了勁打量着與達知達國不一樣的建築風格。她一會摸摸這個茶杯,一會兒碰一碰那只雕花梁柱,又瞧一瞧這個博古架,再拖一拖獅子座椅子,恨不得把挧國女帝的百花宮給拆了。

一身明黃袍子加身的女帝進入的時候,正好瞧見身着藍衣柳裙的女子把博古架上的一對芙蓉玉捏在手裏把玩。

對于如此有失禮儀的舉指,年邁的女皇只是笑笑,走到牡丹椅上坐下,才開口詢問:“兩位有失遠迎,若是來前能夠書信一封,朕定當讓禁衛軍出城迎接才是。”

“不敢當!”夜聖斯抱拳回禮,客氣道:“此番急匆匆趕來,是我們的不對,還望陛下海涵。”

年邁的女皇笑着擺了擺手,她的年紀已經很大了,若不是兒子們一直不想繼承皇位,她早就該讓位享清福了。

女帝溫和的眼角挂着魚尾紋,即使臉上已經有了皺紋,可風華絕代的姿容仍然可以在她歲月的臉頰上看出。

她喝上一口茶,将茶杯放下,緩緩開口:“聽聞貴國向浮桑開戰,可有勝算?”這件事情可謂是鬧得天下皆知,一個芝麻粒大小的小國竟然向大陸上第一強國開戰,說來可笑,也沒有人真正笑得出來。

前幾年的浮桑國被那老皇帝治理的破爛不堪、四分五裂,早有一些國家蠢蠢欲動。可惜,他們這邊還沒有動靜,他們自個兒就改朝換代了。

如今這幾年浮桑國換了新帝,也不再像昔日那樣垂垂欲墜、漏洞百出。這種時間去攻打浮桑,探探兵力還好,若是較起真格來,兵力缺乏資源不足的小小芝麻粒達知達國,可沒有勝算的理由。

這便是夜聖斯不遠千裏迢迢來此的目的。

他單膝跪,懇求道:“還望陛下協助達知達國取勝!”

女皇依舊笑眯眯的,一點兒也看不出來真正的想法,“你四姐與你姐夫對你倆甚是想念,趁着天色還早,去安王府看看吧。”

女皇下了逐客令,兩人不得不離開了百花宮。

☆、水鬼

店鋪裏,彬鳶打算去街上逛逛。夜晚的鳳凰城如同一只活生生的火鳳凰,處處燈火闌珊,歌舞升平,一看就是太平盛世下出現地繁榮景象。

但這個時代卻不是太平盛世,只是囚籠裏看像罷了,離開了這座守護的寶塔,外面的世界戰火紛飛,饑荒肆野。

彬鳶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問題,自從發現自己比較适合穿紅色的衣裳後,他的貼身侍衛墨野,竟然自作主張将他衣櫃裏的衣服全給換成了紅色系。

搞得這會兒他出一個門,打開衣櫃一看,密密麻麻一排紅色,快要成色盲了。

不過他也是一個不挑剔的主,有的穿就好,顏色什麽的無所謂,反正不醜。

搖着一把紅雀羽尾制作的扇子,招搖過市地走在熱鬧非凡的街上,彬鳶靈巧的鼻子聞聞這個,漂亮的雙目瞧瞧那個,活像一個從深宮六院裏逃出來地世家公子。

光看外貌的話,彬鳶看起來的确不足二十歲,但這具身體已經二二了。

彬鳶是偷偷溜出來的,墨野并未跟着身旁。

他先是在雜耍的地方圍觀許久,發現雜耍的藝人竟然是外國的小醜,小醜站在一個圓滾滾的氣球上,擺出各種醜陋引人發笑地動作供路人開心,他抛了一些銀錢,又走開了。

路邊上還有一些老者圍在一起下圍棋,彬鳶學過一些但是棋藝不精,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搞懂什麽是三子歸邊。他看了半晌,下棋的老人以為他要來上一局的時候,他搖搖頭又離開了。

這古代什麽都好,就是交通路程太慢。

彬鳶有些逛累了,正巧走過一個彎,鼻子聞到一陣飄香,尋覓着味道拐到了一家面館。

面館上的飄旗上寫着幾個大字“如意面館”。

“老板!來上一碗馄饨。”

“好勒!客官,你先找個位置坐一坐,馄饨馬上就好!”

彬鳶開開心心地走進店鋪,發現一樓的位子都坐滿了人,這家店鋪沒有二樓。他又看了看,在最角落裏發現一張桌子上坐着一位客人,便走過去,坐在那黑衣男子的對面。

把扇子收起,笑着拱手行禮,“不介意拼個桌吧?”

黑衣男子點點頭,将自個放在桌子上的劍拿了下來,“随意。”

這年頭能碰上一兩個闖蕩江湖的,還是格外有緣分。

彬鳶看着對方舉手端莊的吃面,不僅好奇,這樣有修養的人為何會來到這種店鋪?覺得對方應該去如意面館對面的萬福菜館。

這人裹得一身黑,唯獨露出臉的部分,手邊的劍也是用黑布包裹着,看不出是什麽劍。只是這人的手腕有些奇怪,正常人拿筷子可不會手抖成這樣,難不成是受傷呢?

彬鳶遐想間,一碗熱騰騰帶着蔥花的馄饨放在他面前,小二熱情地問:“客官你慢用!”轉身又去招呼下一桌剛剛進來的客人。

這人一餓的時候,沒有食物還好,一看到吃的腦袋裏的想法,馬上就飄走。他捧着熱騰騰的混沌先是聞了聞,喝上滿口香噴噴的湯,再拿起勺子細細品嘗那皮薄肉多的馄饨。

彬鳶吃飯倒沒那麽多規矩和講究,和現代的習慣差不多,身邊的仆人習慣了也就沒有人說他,給他慣出了這一身壞毛病。

黑衣男子吃飯地動作一停,只瞧見那個與自己拼桌的紅衣男子吃地不亦樂乎,一點兒也沒有世家公子的儀态。不過,從對方這一身绫羅綢緞來看,他的身份應該也不低,非貴即富。

“嘭!”恰巧這時,一聲巨響從面館外傳來,吓得一些食客紛紛引頸觀望。

黑衣男子麻溜地拿起身側的劍快速出了店,小二正要追過去時,彬鳶趕緊招手叫住小二,“他的飯錢我代付。”

這才止住了小二要拔腿追出去的行動。

“公子真是好心腸。”小二走過來邊收拾碗,邊陪笑道:“那位黑衣公子這幾天,天天坐在我這裏吃飯,外面一有動靜馬上就走,已經欠了我這小本生意好幾天的飯錢……”

聽完小二的抱怨,彬鳶倒顯得有些詫異,“那人這幾天天天都來?他要做什麽?”

小二思索道:“嘿!公子肯定不是本地的人吧。咱們鳳凰城最有名的舵主知道不?”

這個彬鳶當然知道,全挧國唯一一家敢遠航出海的航海行家,這哪有人不知道。即使放在整片大陸,馮舵主的名諱可謂是家喻戶曉。

正巧這會兒店裏的客人走地差不多了,小二閑着也是閑,便拖來一張長板凳一坐,唠嗑起來。

“原本這也沒什麽大事,畢竟出海的人,偶爾碰到大風大浪,總會有那麽一兩次翻船。可事情就蹊跷了,已經有七艘大貨船在蒙江海域沉船。這往年都好好的,偏偏年初的時候,就開始出事了……”小二的臉上挂着驚恐地表情,唾沫星子飛出些砸在不遠處的桌子上,“還有,就剛才那位黑衣公子,他是馮舵主的手下,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剛才瞧見公子你不認識他,就知道公子定不是本地人,哪有本地人敢和他坐一塊?”

感情那塊位置空出來,是因為別人都不敢和他坐!

彬鳶露出驚愕的表情,很想為那位剛剛走掉的黑衣公子,舉一個大拇指為他點一個贊。

把人都吓跑了,還真是一個獨一無二的本事。

“那黑衣公子和那沉船的事又有什麽關系?”彬鳶呼隆呼隆的吞掉一口湯,舔舔嘴皮。

“這你就有所不知,最近一直流傳蒙江海域出現了水鬼,那黑衣公子可能就是調查最近水鬼的事。”

彬鳶更加疑惑不解:“水鬼畢竟是要在水裏,他滿城的找,能找出啥?”

小二一拍桌子,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你會這麽問’的表情,“公子,我就知道你會這麽問。不瞞您說,當時我也覺得蹊跷,這水鬼不待在水裏跑上了岸,作甚?最近衙門也一起在幫着查,發現那水鬼竟然是活生生的人,那人躲藏在船上的甲板內,等船出發時,天色漸晚,船艘剛好經過蒙江海域時,那人就趁着天黑溜出船,一把火點燃了貨船,把整艘船的人都給害死了……”

這的确有些歹毒了些,謀財害命本就天理不容,還活生生将整艘商船的人給斷送了性命,這的确難以容忍。

彬鳶皺着眉頭,也忘了吃飯,“可有捉住那人?”

小二沮喪的搖了搖頭,“如今兩個月過去,一點法子都沒有。搞得現在,貨船不敢出海,軍隊整日徘徊在港口,就是不知道那害人的水鬼到底躲藏到哪裏去?剛才那位黑衣公子,估摸着是找線索去了。”

出來吃一頓飯,就吃到了天大的消息,彬鳶覺得難以消化。

一開始他琢磨着,挧國鳳凰城應該安逸些,可以在此安家落戶,只不過他的想法已經被店小二透露的消息給打散了。

兩個月時間過去,衙門的人竟然連一個犯人都抓不住,可想而知,要不就是衙門辦事能力不足,要麽就是那犯人天賦極佳,乃不是一般人能夠捉住得。

剛離開如意面館不遠處,鳳凰城的上空炸開一排排絢麗煙花。明明滅滅、升了又落、開了又綻,美不勝收。

彬鳶等煙花消散,趕到在面館裏聽到那聲發源地時,那地方早已人去樓空,只剩下空蕩蕩的小巷口。巷口黑幽幽的,一眼望不到邊,濕噠噠的青石臺板上,一兩滴血跡吸引了彬鳶的目光。

他四下左右看看,發現沒有人往這邊瞅,而巷子盡頭也沒有人,循着血跡的方向走到了深處。

順着血跡左拐右拐,竟然來到了一處黑咕隆咚的小森林,站在森林的路口,彬鳶只覺得一陣冷風往他臉上撲來。

這也太芯特麽恐怖!還是不去了不去了!

俗話說的好,不作死就不會死。

他還是好好地回去躺在那舒适的床上過日子吧,這什麽冒險呀,真相大求真啊之類地危險舉動,留給那些開挂的穿越者吧,他不過一介小小炮灰,一沒金手指二沒開挂,贏不了這該死的劇情君。

已經打道回府的彬鳶剛轉過身去,黑咕隆咚的森林裏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貌似有什麽東西從他的左邊竄到了右邊樹林裏。

“誰?”彬鳶猛然一扭頭,往右邊看去,只有一排樹叢在夜風下搖擺,他咽咽口水,緊張道:“夜半三更不睡覺,你們要作死啊!”

他嗷的一聲吼完,撒開丫子就跑,完全不管他身後的樹林裏溜出一只瘸腿黑貓,黑貓走了兩步看着巷口逐漸縮小的人影,回頭對着森林裏喊了一聲,“喵~”

接着,一個十四歲左右的少年一瘸一拐地從樹林裏走出,一條腿是瘸着的,裹着傷口的紗布上依然有源源不斷地血跡往下滴。那青石板上的血跡估計就是他留下的。

黑貓親昵的舔了舔他的傷口,跟随着他那一瘸一拐地少年主人,往更加烏漆抹黑的樹叢中走去。

彬鳶回到宅子的時候,墨野與梁羽辭差點把宅院給拆了,就差去報官。幸好,就差他們報官的時候,彬鳶自個兒屁颠屁颠的回來了。

“殿下呀!你這傍晚都去哪了?害得我們找得好苦,我……我差點就要上官府去擊鼓了。”梁羽辭一邊屁颠屁颠的跟着彬鳶回主院,一邊各種倒苦水,手還不老實的揪着彬鳶的長袖。

和他的各種表情相比,臉黑得如炭一般不忍直視的墨野,氣呼呼的一言不發。

“我就是出去稍稍逛了一會兒,忘了時間。抱歉抱歉,下次定然不會忘記叫上你們。”彬鳶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尖,顯得很抱歉。

“這根本不是叫不叫上我們的問題!”墨野突然嚴肅大聲的說道:“殿下!你知道我們不是生氣這件事,只是……只是殿下以後不要獨自這樣出門。萬一碰到什麽危險,帶上我們,也好有個照應。”

望着低着頭說話的墨野,彬鳶顯得很不好受,覺得今天自己地行為的确做的有點過了,他的生死可不單單只是自己的命,乃至整個商隊、院內仆役上上下下幾百口人的性命。

這裏面有老有少,有托兒帶口的、也有孤苦無依的,他們選擇跟随自己,就等同于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到自己手上。如果自己出了事,他們這些奴籍之子,只有被二次轉賣的下場。

将手放在墨野結實而寬敞的肩膀上,彬鳶很抱歉的給了他一個擁抱,“對不起……下次不會了,原諒我好嗎?”

雙手緩緩收攏,感受着手臂下纖瘦的腰身,仿佛只要稍稍一用力,這不堪一握地腰肢就會輕易折斷。他不敢想,所以只能緊緊的擁住,貪戀的吸食着從那人身上散發出來的竹葉青香。

“奴等,從未埋怨過殿下,何來原諒?”墨野控制住了自己激動的情緒,平靜的回答。

梁羽辭很會看場合的在那段時間沒有嚷嚷,等兩人的矛盾解的差不多,才嗷的一口喊道:“殿下就是偏心!我也要一個兄弟間的擁抱!”說完,張開雙臂就要飛撲而來,被墨野一巴掌給糊到牆上去了。

翌日一早,沒有熬夜畫草圖的彬鳶神清氣爽的起了一個大早,終于能夠和自己的大哥共進早餐。

餐桌上,香噴噴的皮蛋瘦肉粥散發着一股無限誘惑力,彬鳶早上的最愛。只不過,對于這味道奇怪,口感還算不錯的早餐,彬旭吃的還不太習慣。

但也不讨厭,從那黑漆漆暗無天日的地宮裏逃出來以後,每一餐每一頓飯,他都能夠體會到小鳶為自己付出的一份心。

他有內疚,也有抱怨和不甘。憎恨自己為何是一個瞎子,幻想過如果自己沒有瞎,就不會拖累小鳶。

他恨把自己害到如此地步的彬觞,可那又怎樣?如今的自己,難道還有機會将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拖下來嗎?

只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但如果真的有這麽一個機會擺在他的面前,他相信他會毫不抉擇的選擇那一條路,從此一去不回。

“聽聞,城中近日不太太平,可發生了什麽事?”彬鳶邊喝着粥,邊詢問着站在一旁的墨野。

“咋日有一家三口死于家中……”墨野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怕影響到殿下的食欲,“殿下,後面的內容恐怕會影響到殿下的食欲。”

彬鳶覺得自己沒什麽可矯情,便擺擺手,“無妨,繼續。”

“那一家三口附近全是鄰居,死的時候竟沒有發出一丁點求救,死得甚是蹊跷。聽聞卯時去市集買菜的廚娘說,那一家三口都斷了頭,心髒也被挖走了……”

“還有這等兇狠歹徒之人!”彬旭怒斥道:“殺了人還不說,竟然還将一家三口的心髒剜去,當真是罪無可赦!”

彬鳶又吧嗒吧嗒喝了兩口粥,忽然想起了什麽,急切的追問:“昨日聽聞城中有水鬼出沒,官府可有捉到那水鬼?”

墨野沒想到殿下的消息這麽靈通,他本來不打算告訴殿下,因為這種事情和他們沒有關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想到瞞也沒有瞞住,殿下自個已經知道了消息。

“尚未有水鬼落網的消息。不過,昨日有人說商船已經出海,現如今平安無事。可能那水鬼以不在蒙江海域,去了別處禍害吧。”墨野猜想的說着,反正現如今蒙江海域已經正常通行,他盤算着,早日把那個洋小子送走才行。

那小子實在是太能鬧騰了,就差沒有上房揭瓦。整日帶着阿維庫、葉九、郭三他們花天酒地不務正業,早上出去晚上回來,整天見不到鬼影子。

還說是搞什麽秘密行動,到時候要給殿下一個意外的驚喜,他猜想着,別說什麽驚吓就好,驚喜還是免了吧。

有了昨日的前車之鑒,彬鳶今日出門的時候特意帶上墨野,畢竟府中的其他人都忙碌着生意上的事情,他這個幕後的甩手掌櫃,才得以清閑。

晚上的鳳凰城猶如生機勃勃容光泛花的不夜城,這白天的鳳凰城,如同世外桃源一般被百鳥圍繞,鵲聲嘹亮。

不管你走在街頭的哪一條巷子,只要有樹,總會有一群群五彩斑斓,色彩豔麗的鳥兒撲哧嬉戲。

兩人騎着馬,漫游漫游的晃出了城,這城外和城中比起來,荒涼些,還有一些吃不上飯的乞丐敦促在城牆邊緣。

城外的良田有些荒野,也有一些百姓栽種稻谷,不遠處的泥路上還有百姓牽着耕牛翻土。

一兩聲咳嗽聲打破了城外的幽靜,彬鳶循聲望去,只瞧見幾個衣衫褴褛的乞丐圍在一起咳嗽個不停,彬鳶正打算驅馬過去查看,被身旁橫着地手給攔了下來。

“殿下,不妥。這些人的身上時常流竄着疾病,殿下還是不要靠近為好!”

彬鳶仔細想想也是,這年代又不比現代有着許多藥劑,萬一染上了一個什麽傳染病,那可就得拖了半輩子的健康。

他打消了上前去查看的心态,只不過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幾個衣衫褴褛的乞丐身上。他瞧見那些乞丐裸露出來的皮膚上有着紅色的斑點,看着不太像尋常的疾病。

“你去找幾個大夫問問,看看有什麽病會導致身上長出紅斑來?”

墨野點頭領命,兩人在城外晃悠了一會兒,又回了城內。

時間一晃半個月過去,看似平靜的鳳凰城內,突然爆發起了一股驚動朝堂的疾病。那流傳的疾病傳染極快,半個月的時間,已經有四個貴族染病,這些天城內天天吊喪,賣棺材的賺了錢,就是沒命花。

女帝親自派遣宮內的禦醫為民間整治,可惜效果不佳,十個禦醫一出去有三個已經染病去世,照這傳播的速度下去,城中百姓怕不得要完。

這幾日,彬鳶一直被關在主院內。墨野的理由很簡單,就是怕這來無影去無蹤的傳染病感染到他家殿下。

只不過千防萬防,問題終究出在了飲用的水上。

前幾日的下午,彬鳶忽然覺得泡茶的水味道怪怪的,也沒有多想,只覺得肯定是仆人換了茶葉。

沒想到第二天,沐浴的時候,竟在白皙的手臂上發現了一些紅斑。時至今日,躺在床上高燒無法退,整個人燒得迷迷糊糊又咳嗽,已經咳出了好幾次血。

院裏忙得不可開交,請大夫的請大夫煎的煎藥,可大夫開的藥一碗灌下去,病沒見好,人都快要焉了一半,只差一口氣吊着。

宅院裏有一些下人也染了病,被梁羽辭發現的早,已經打掃出幾間幹淨的屋子,供那些病人居住,每日專門吩咐一些人去打掃照顧,倒沒有鬧出人命來。也可能是那些仆人的身體素質強些,硬生生的挺着,倒沒有咳出血,只是臉色蒼白了些。

彬鳶就沒那麽好命,他不但咳出血,身上的紅斑點越來越多,從脖子上已經長到了臉上,看着十分的滲人。

他覺得他要死了,渾身難受不說,肺好像要炸了一樣,燒呼呼。暈了又睡,整個人迷迷糊糊神志不清。

是夜,墨野滿城尋找大夫,走了個遍,仍然沒有救治的方法,還是和第一個大夫開的藥一樣,但卻沒有效果。他也沿街貼了告示,如有人能夠治好殿下的病,便有重賞。

可惜和他一樣的告示貼滿了告示牌,他貼的那張,很快又被皇宮裏貼出來的告示給掩蓋上去。

幽暗的屋內,一聲聲短促的咳嗽聲響起。

迷迷糊糊之間,彬鳶只覺得喉嚨火辣辣的疼,他想要喝水,想要冰涼的水滋潤一下喉嚨,卻怎麽也擡不起千斤重的手。

“水……水……”夢中的人只能支支吾吾的喊着一個字。

安靜的房間裏,原本緊閉的窗戶突然打開,一個少年蹲在窗臺上,往屋子裏面探進頭,果然瞧見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人。

他麻溜的跳下地,雙腳着地時,竟然沒有發出一丁點兒聲音,如同跟随他進入的那只貓一樣,悄無聲息。

少年聽見床上的人一直呼喊着要水喝,走到桌邊看了看那罐水,正打算拿給他喝,敏銳的察覺到這壺水有問題,索性拿着水壺又翻出去。

莞爾,少年又回來,只不過渾身上下濕了個透,也幸好他這一路奔跑衣服上的水已經幹了半,翻窗進屋地時候衣服已經不再滴水了。

他捧着那人的頭,直接将茶壺嘴對着那人的口腔灌入,不知要拿一個杯子,這樣灌水不把人給灌死才怪。很快他就在彬鳶咳嗽、憋的臉色發青後察覺到了不對,趕緊找來一個茶杯倒上水,一點一點的都給對方喝。

夢中,彬鳶夢到自己找到了水,為了解渴,他捧着那一大碗水緊緊的拽着不肯放手,生怕自己一放手水就要跑了。

少年低頭望着那雙長滿了紅色斑點,緊緊的拽着自己的手,悄無聲息的看了片刻,直到他腳邊的黑貓蹭了蹭他的腿,少年才回了神。

喂完水後,他從懷裏摸索了半響,找到了一株已經幹死的藥草,本想把草捏碎了給彬鳶吃,又發覺這人暈着的沒辦法吃下,只好放進自己嘴裏咀嚼,猶豫再三後,嘴對着嘴給他渡了下去。

像糖果,又很柔軟,總之味道很不錯。少年眯起眼,那雙總是沾滿鮮血的雙手此刻正描繪着熟睡之人的眼眉。

初見他時,這人裹着一頭白巾騎在一匹高上,路過風沙密布的峽谷,他就躲在峽谷的狹縫裏,随時準備砍斷包裹着滾石的麻繩。那時他還是土匪窩裏的小強盜,年紀雖小,可已經幹掉了好幾撥像彬鳶這樣的商隊。

唯獨那一次,那個男子騎着馬,爽朗的笑聲在整個山谷蕩漾,他收了手。可能是不忍心,也可能是心裏有些羨漾,他放棄了割斷麻繩。

只要一刀下去,懸崖上的麻繩砍斷,隐藏在峽谷縫裏的石頭,就會如山洪一般滾滾而去,将那些人碾成渣渣,他們就可以坐享漁翁之利,撿走那些貨物。

墨野沮喪的從外面趕回來的時候,發現殿下的燒退了,欣喜之餘,趕緊跑到廚房去查看是不是最近喝的藥,有其中一包起了作用。

☆、叛國賊彬鳶

這好端端的廚房怎就遭了賊?

在廚房裏忙活的幾位廚娘怎麽算都覺得錢和菜不對數,少了幾只烤鴨、一包花生豆、一串葡萄。

柳廚娘算完之後,覺得這件事情必須給梁管家上報,一拍手道:“你們幾個先忙活着,我得把這件事情給梁管家說一聲,咱們這宅子竟然還遭了賊!”

梨花樹下,彬鳶披着外衣渡步而過,一兩片白色的花瓣飄落,盡顯春色芬芳。

由于臉上的紅斑尚未消退,他只能在院子裏走走,消磨掉無可奈何的閑暇時光。

墨野剛被梁羽辭叫走,處理廚房失竊的事去了。

他波瀾溫潤的眼眸中含着笑意,拐過庭院,進入後竹林中。這塊地是留給狼崽子們練習的地方,剛邁入,幾聲狼嚎斷斷續續傳入彬鳶耳中。

只瞧見一頭灰色的大狼訓練有素地越過障礙物,跳入安全區。巴依滿瞧見了彬鳶,招呼着巴嚕坐下,沖彬鳶行禮,“見過殿下!”

“不必多禮。”彬鳶很想伸手摸一摸巴嚕,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此刻的病還沒痊愈,萬一傳染給了狼就不好,“訓練的怎麽樣?”

“巴嚕已經學會跟蹤了,不過有些貪玩……”巴依滿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任由巴嚕咬着拴在脖子上的鐵鏈,“殿下的病,康複了嗎?”

彬鳶反倒不好意思的笑笑,“已經不會咳嗽,等着臉上的紅印消了下去,估計就好了。”他也只是猜測,畢竟這病連大夫都瞧不出個所以然,他其實并沒有抱太多的想法。

萬一病死了,他也不想拖累商隊。彬鳶已經開始培養接班人,他這要體魄沒體魄、要武功沒武功的身體,可經不起這長途跋涉地玩命奔波。可又不想讓這條産業鏈斷裂,只想好好的培養幾個繼承人,讓他們繼續經商。

竹林很大,風輕輕一吹過,整片林子只聽得着沙沙的樹葉摩擦聲。

彬鳶招呼着巴依滿進入涼亭坐下,為他斟滿茶,片刻後才詢問:“巴依滿,今後有何打算?”

巴依滿沒想到彬鳶會問這種事情,一時緊張,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支支吾吾的說:“暫……暫時不知。”

“那可有打算回岥止城?”

“殿下為何這樣問?”巴依滿面色突然嚴肅起來,以為自己要被趕回去,頓時拽緊了雙腿上的布料。

“其實是這樣的……”彬鳶不知怎樣去說,想了片刻,才旁征博引道:“經商之路,艱苦難行,我總想了許多,全憑我一人之力,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将绫羅綢緞帶去他國。你們還年輕,又熟知南蠻地界,我想給予你職位,自己走出一條路來,可好?”

眼睫相望,巴依滿不懂內心翻湧的情緒到底名為何素,只想着快點找借口拒絕,他不想被殿下抛棄。

不管是往事還是今日,他總是一人踽踽獨行,沒有親人、沒有夥伴。亞牯城主找到他時,那時候他只是一個在牛棚裏喂牛的小奴,拿着最低的月俸,住着最差的土房。每日早起晚睡,還得受視錢如命土財主的欺辱。

他以前的雇主是一個肥頭大耳的浮桑國逃犯,在國內犯了事,害怕衙門官府追殺,便攜帶着不義之財來到了岥止城。

他的母親将他喂養長大後,死在了雇主的手下,女奴的孩子依然是奴隸,巴依滿沒辦法改變這個事實,只能任勞任怨踏上母親的道路。最難熬的那一段時光,他曾想過要一刀宰了那狼心狗肺的雇主,這樣的想法剛萌芽,亞牯城主便找到了他,用半吊錢将他買了去。

那時他并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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