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色。
牧兒見到殿下安全回來,擔心了大半宿的心情終于可以放下,顧不得形象,直接撲到了殿下腳邊,“殿下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彬鳶有些不解,他看着四周奇形怪狀的圖案,不明所以:“你們是在做什麽?”
福笙喘了口氣,“還能幹什麽,替你尋回散落的靈魂,沒有感覺到身體多了一樣什麽嗎?”
彬鳶不可置信的注視着這個只有夜晚才會出現的福笙,顯得有些難以置信:“你為什麽要幫我?”在他看來,這個人沒有弄死自己,都是自己福大命大,竟然還會幫着自己,簡直就像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不要用這樣的眼神懷疑我。”福笙不削的說道:“好歹我們也是夫妻吧。就算你不承認我,可是日日與你纏綿,夜夜與你交合的人難道就不是我嘛?我與他共用一具身體,相對的他的也是我的,當然你也是我的夫人。”
彬鳶這一刻才恍然明白自己好像一直都誤解了對方。
有些人的想法其實是很簡單的,他只是把人心想的太複雜了而已。
“謝謝……”
“等你這句謝謝,可真是難得啊。”福笙雖然嘴上不削,可還是麻利的把人抱起往馬車裏走去。
彬鳶這次沒有掙紮,老老實實的躺在對方寬敞的胸膛上,靈魂上的疲憊讓他很快就睡了過去。
六月底,索洹城連續整整一個月都沒有下雨了,城外百姓哀苦嚷嚷,苦述這老天在不下雨就活不下去了。可城中官員哪有時間管城外的難民,王子在自己的地間內出事他們這些身為城主的也難辭其罪,想着法子保住項上人頭都來不及,哪有閑情去管那些難民。
“大人!”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托米亞訓斥道,險些閃了腰。
“大人小心!”士兵趕緊攙扶着托米亞,低微道:“小的知錯了。”
三三倆倆的侍女正搬着古董從托米亞面前走過,愛財如命的老東西當即就咋了毛,吼道:“不中用的廢物,那些可是上了千年的古董!手手!可別摔壞了我的命根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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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罵的侍女們低聲下氣地搬着東西,只覺得手上的東西更加的燙手了。
見着心愛的寶貝裝入箱中,托米亞松了口氣,緩過神來詢問身旁一直等候的侍衛:“什麽事啊?”
“大人,旦那将軍拜訪。”
“什麽!”托米亞直接從椅子上摔了下來,拿在手上的茶晃晃悠悠,茶水潑灑了一地,“你說什麽?!”
“旦那将軍已經到前廳了……”侍衛小聲的說着,瞧大人越來越紫的臉色,就知道,這恐怕不是什麽好消息。
“混賬東西!”一腳将侍衛踹在地上,托米亞在一位侍女的攙扶下,疾步朝門外走去,嘴裏還罵罵咧咧的說道:“都是一群光顧着吃飯不動腦子的混賬!人都到屋裏才能給本城主通報,本城主是白養你們了!還不如養着一條畜生,至少還懂得給本城主搖尾巴。”
被罵又比畜牲還不如的侍衛臉色黑如炭,即使人格在被侮辱,他也沒有任何反駁的理由,誰讓他的家人幾代都是奴隸,而由奴隸家庭出身的他自然是沒有任何前途出路的。
很快,年過花甲的老城主來到了前廳,繞過屏風,一位身材高大,火紅的長發與墨黑的衣裳交織着,那人的腰上撇着一把長劍,因為經常使用,劍柄上格外發亮。
走到門口,托米亞噗呲噗呲大步喘息,将手放在胸前,九十度彎腰殷勤道:“小臣,見過将軍大人!”
一向為虎作猖的老城主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往日的霸氣不複存在,這會兒彎着腰,肥碩的臉頰以及肩膀在某位将軍低氣壓的氣場中吓得瑟瑟發抖。
旦那今年三十多歲,家□□有七位妻子,前三位妻子都已經被他玩死了,後四位妻子,一位剛過門的正懷着孕,一位家族背景強大,他不敢有絲毫怠慢,畢竟那可是沾着皇帝關系的。另外兩位只是普通家族的女兒,平時膽子也很小,可肚子裏生出來的那幾個就不怎麽老實了。
這不,他剛解決了王子的事情,就得知小兒子木耶那因沾污了一名女子,在學堂裏和另一位學士打了起來,這好巧不巧,偏偏打的人還是索洹城城主的義子,湃狄。
“許久未見,城主又憔悴了些。”旦那看着某個富得流油的人,說着恭維的話。
“我這清閑的活,哪有大人的事忙累。大人你要來也說一聲便是,下官怎麽着也得去門口候着不是,哪得用得着大人親自跑來。來來喝茶。”
茶水是茶水,茶是劣質的茶,水是冷掉的水。
旦那只是嫌棄的瞟了一眼,接過茶杯,笑了笑,又将其放下。
“托米亞。”
“下官在!”托米亞渾身一個激靈,連帶着腰杆都挺直了些,生怕錯過什麽重要的信息。
“聽聞,你膝下收養了一個義子,可有此事?”
難道是自己那不孝的義子又闖了什麽禍?
托米亞臉色煞白,因為不知道前因後果,憋着氣,支支吾吾的半天說不出個話,還是身旁的侍女眼力見好,終于想起了幾天前少爺好像闖了禍,小聲的提醒道:“老爺,少爺他幾天前好像和一位公子打了架,還把人給打進醫館……”
“的确是有……”托米亞不敢與對方直視,總覺得對方的眼光會讓自己露出馬腳,他也只能含蓄的想弄個明白:“敢問大人,下官那不孝的義子,可是給大人闖了什麽禍?”
“禍倒是沒有。”換了一個姿勢翹着腿,旦那勾勾手指,長滿老繭的手指上戴着玉翡翠,他習慣性的旋轉着手指上的翡翠,“我那不聽管教的小兒子前些日子,與貴公子發生了一些争執,還望城主大人莫怪罪。”
“這下官哪裏敢怪罪?”托米亞松一口氣,肩膀一塌,惶誠惶恐又慶幸的回答:“愛子沒事才好,不用管我那不孝的義子,老子供他去書院讀書,他卻整天給我研究那些違背常理的混賬東西,當真是氣死我也!”
“那說明貴公子才高發抖,意向遠大呀。”旦那敷衍的贊賞着,覺得該說的也說的差不多了,是時候回去了:“這天氣也不早了,我就告辭了。”
“下官恭送大人!”他屁颠兒屁颠兒的跟在身後,直到把這尊大佛送出了門,才扶着門檻籲了一口氣,整個過程走下來就跟打了一通仗似的。
他還以為自己偷偷要搬離城中的事宜被發現了,籲了口氣,看了看冷冷清清的街道,轉身吩咐仆人将門關上:“動作都快些,明日早晨咱們就悄悄離開這裏,一定要快!”
轉眼間,府中又忙碌了起來。
“為什麽不能出城?”彬鳶望着城門外的山野,他現在就在城門口,只要穿過這道拱門,就能夠到外面的世界去,卻被士兵阻攔了下來。
那士兵見對方儀表堂堂,身着也富貴,唯恐是哪家的公子偷偷溜了出來,好言相勸道:“王子殿下在城中出了事,事情尚未解決之前,任何人都不得出城!這位公子,你就不要再為難我們這些人了,這不單單是針對你,這城中的普通老百姓也不可以出城。”
他望望四周,果然,沒有一個老百姓往城門口走的,看來這封城的信息已經持續很久了,只有他一個人被蒙在鼓裏。
他一甩袖子氣鼓鼓的回到明月樓,在明月樓二樓喝着茶,閑情雅致的福笙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夫人莫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好。”
彬鳶端起對方為自己蒸的酒一口喝下,卻嗆的咳嗽起來,他還是不太喜歡這南蠻國地界辛辣的酒,直到把酒吞下,他才緩過氣來,悶悶的:“早知道咱們就不應該搬來這裏,此刻,進是進來了卻出不去,怎想都覺得憋屈……”
“夫人怎麽越來越可愛了?”福笙勾着嘴角笑着,目光卻随時注視着樓下的情況。
“唉……”
“夫人為何嘆氣?”福笙好整以遐地整理好袍子,慢悠悠的靠在椅子上,把彬鳶摟入懷中,下巴抵在肩上,一股幽幽的清香,讓他渾身的疲憊得到了舒緩。
“我在擔心在楚由那邊,他那地方實在是嚴酷,不知有沒有收到我的信。”彬鳶将頭埋在對方挺拔的胸膛裏,擔憂的說:“我真的很害怕他們挺不過去,早知道那地方這麽嚴酷,當初我就不應該讓他們去那裏的……即使是挧國,也要比那地方好的多……”
聽到聲音的彬鳶不敢亂動了,這裏可是明月樓,衆多文人雅士聚集之處,二樓沒有任何遮擋,房梁頂上只挂了一片遮擋陽光的紗布,這若隐若現的即視感雖然起了一點點遮擋效果,可兩人的動靜要是鬧得很大,還是很容易被發現的。
這個時代很奇怪,男子與男子結為夫妻并不少見,但多數存在于蛴螭國與浮躁國,前一個國家是因為地域原因,女子極為稀少,男子在一起的行為并不奇怪,畢竟大家都要相互扶持,才能在這世界上活下來。
後者是因為國家太過于發達和遼闊,貴族們總愛圈養一些男寵,這種風氣,不但沒有被朝廷壓下去,反而連宮裏的一些達官富貴,也開始模仿起來了。不過後者這個國家已經從這片大陸上消失了,終将只是成為歷史上簡短的一句話,惆悵的一段往事。
“夫人可真是容易吃醋啊。”福笙見好就收,也不打算把人逼急,但他也是不會吃虧的人:“可夫人,我真的好難受啊。”
他裝出很傷心欲絕的樣子,緊咬着下嘴唇,果然,總是很容易上當受騙的彬鳶又再次上鈎:“你還好嗎?”
“不好!”福笙一把捉住彬鳶粉嫩的手掌,想着這人曾經也是一個貴族,被命運虧待:“夫人還是如此心地善良。”
“這種地方怎麽行!”彬鳶猛搖頭,堅決不想。
“夫人是怕別人看見?”福笙又是勾唇一笑,“這簡單。”
他揮手一揚,将挂在椅子上的披風拿下,披風直接将兩人的身軀蓋住,露出兩顆頭。
“這下夫人就不必害羞了,沒人看得見的,我家夫人嬌羞的模樣,當然只有身為丈夫的我一個人瞧見才行!”他故意惡狠狠的說:“誰要是敢看,我就挖了他的眼睛,剁了他的肉喂狗!”
極其別扭又不是場合的情況下解決了一場活動後,彬鳶看着某人,心裏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覺,說不上來是什麽。
七月初,城外漸漸出現了被餓死的百姓,逃荒者密集湧向城口,可帝王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離開城內,靠近者殺無赦。
一具又一具屍體倒在了城門口,鮮血把泥土染紅,太陽烘烤着大地,血腥味沒一會兒就被曬幹了,城門口那一片地界都變成了紅色,随風吹來的味道,令人聞風喪膽。
連殺了幾天,已經無人敢向門口靠近。
又去山下尋了一趟,梁羽辭拿着獵來的山兔與當地的百姓換了一些種子,可能是因為天氣幹旱的厲害,種子都不能發芽,在普通老百姓家裏成了最嫌棄的東西,他的肉居然是換來了好多種子,還有一些肮髒的衣物。
背着背簍往上上走,腳下的田坎已經開裂,數月前種在田裏的稻谷,已經變成了一株株枯死的幹草,火熱的溫度向上冒着,幸好他住在森林中,還有一口老泉井源源不斷的冒着一股拇指大小的水流,也不至于在這嚴寒的地界餓死。
一路上,不足幾裏,他就會看到一具腐爛的屍體被蚊蟲圍繞,捂着鼻子皺着眉頭繞開,不遠處又會有另一具,直到進了森林的深處,才得以緩和。
回到山間小屋後,他先是把換來的種子撒在了提前耕好的土地上,又澆了一些水,搬來枯草蓋在土壤上,為種子遮陰,免得這毒辣辣的七月陽火把它曬死。
緊閉的小木門“吱呀”一聲打開,披着一頭火紅色長發的少年,杵着一根棍子靠在門口,一月來的相處,讓這個嚣張跋扈的少年學會了隐忍。
“你回來了。”
“是啊。”梁羽辭點點頭,把換回來的衣物拿出來洗:“你也別老站在門口,太陽毒的很,你要是在屋裏閑不住,搬個凳子去樹底下坐着也好。”
布衣點點頭,慢悠悠的回屋,拿了一個矮凳子往陽光下走,他的腿腳現在還是很不方便,一挪動下身已經縫合好的撕裂傷口便會隐隐作痛。
“城內依然進不去嗎?”布衣心灰意冷的問,一開始他并不相信戴着玉佩那些守門的守衛會不讓進,卻沒想到,玉佩被沒收了不說,還險些害的梁羽辭被追兵趕殺。
他長這麽大第一次學會了什麽叫做愧疚,什麽叫做有家不能回,什麽叫做心痛。
“嗯。”梁羽辭用力搓着衣服,他知道布衣雖然表面上沒什麽,可還是極其的嫌棄這些髒衣服上有怪味,點點頭安慰道:“城內殺了許多人……也不知是誰下的命令,裏面的人好像出不來,已經沒有人在城外守着,都被關在了城裏。”
布衣不吱聲,目光低垂着看着腳邊爬行的螞蟻,擡腳踩死一只,将腳移開,卻發現那頑強的小生命還在一點一點艱難的攀爬着。
“我父王就沒有派人來尋我嗎?”
“滿城都說你已經死了,送葬那天的情景你也見着了吧?”梁羽辭父親還在世時久居宮中謀生,什麽樣的肮髒事沒見過,他只冷笑:“也不知他們從哪兒弄來的骨灰,恐怕也是你的衣服吧。”
☆、楚由
以前總是活在父王的保護之下,宮裏的人對他鞍前馬後,沒有半點違逆,這種溺愛之下的關懷,讓他逐漸忘記了,宮中也是一個狼窩虎穴,他的那些兄弟們,恐怕巴不得他早死。
誰讓龍椅只有一把呢。
“布衣。”梁羽辭見布衣望着腳底發呆,一副神情落寞,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喊了一聲:“你也不必介懷,如果你知道,我們殿下曾經經歷什麽,你應該感到慶幸,至少,你還有一個國家存在,不是嗎?”
“被你說的,我都有點想見見你那位殿下了……”同樣身為皇子,同樣是天之驕子,同樣落難,卻是不一樣的境遇。
梁羽辭話題只要扯到彬鳶身上,整個人就神采奕奕,搓衣服的手勁也大了許多,他和煦春風般的眼眸裏盡是溫柔,一點一點的說着。
布衣從小呆在宮裏,對外面的世界一知半解,好奇的聽着。
“殿下他呀,好像什麽都會,明明是一個天潢貴胄金枝玉葉,卻落了難。殿下為了保住大家的性命,自願舍棄皇族之籍,貶為商籍。”
兩人就這樣,一個坐在水井邊洗着衣服,一個坐在樹下,挺着腰杆細心的聽着,陽光很毒辣,如果心裏平靜,這陽光也是溫暖的。
“後來呢?你們是怎麽相遇的?”布衣好奇的詢問,将頭靠在樹幹上,斑斓的影子灑在臉上,他閉着眼睛認真的聽着。
“我的父親,一直支持大皇子那一派,大皇子落難後,支持大皇子那一派的人都锒铛入獄,誅九族。那日,我出門在外,躲過了這一節風波,回來的時候正好趕上滿城的通緝,我無法想象,當自己跪在城門口,看着城頭父親、姐姐、兄長、還有侄女們的屍體時,我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城門口,也追随着他們而去……。”
“我被押上斷頭臺,是殿下救了我,殿下說,父之過與我無關。殿下答應了皇上,每年給朝廷上貢将近半壁江山的國庫,才換得了我的茍且。”說到這幾,梁羽辭心情很悲哀,只要一閉上眼睛,他仿佛還能看見至親的屍體被挂在城門口,風吹着一晃一晃的。
“這就是你那位殿下為什麽一直經商的原因?”布衣問,其實他倒覺得那人一走了之,還怕被抓回去不成,這天下天大地大,哪兒去不了,所以不贊同的說道:“他為何不帶着你們遠走,還怕被抓回去不成?是我就走得遠遠的,躲到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不就成了。”
将洗好的衣服晾在竹竿上,他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坐在樹下的紅發少年,否定的說:“命途多舛,布衣,難道你在宮中就沒有兄弟姐妹嗎?”
布衣對上梁羽辭如深淵一般寒冷的雙眸,渾身一顫,他還是第一次在這文弱書生的身上看到了一股殺氣,雖然那不是沖着自己的,可還是忍不住被吓到了。
這股濃濃的怨恨,他到底恨誰?
“有,可那些并非我親兄弟,不過是一些低賤的妃嫔所生罷了,怎可和我做對比?”他不削的說道,雖然性格改變了許多,可還是非常的看不起自己那些身份低下的兄弟們。
“你錯了。”梁羽辭接着晾第二條衣裳,把皺折抹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吐出渾濁:“殿下他對誰都很好。他最喜歡與大殿下一起,堪比兄弟,情同手足。彬觞當上皇帝後,把大殿下挖去了雙眼,困在地牢裏。殿下千辛萬苦才把大殿下從牢中解救出來……”
後面的事情,梁羽辭一點兒也不想說了。
都說皇家最是無情,果真如此。
一年前他出了獄,茫然的走在大街上,竟然看到了複明的大殿下與挧國大皇子馮钰安一前一後騎着馬而過。
在那場火災後,他無數次徘徊在鳳凰城,聽到的消息無一不是殿下以葬身于火海中,一開始對于那些流言,他是不信的,在廢墟裏瘋狂的翻找,什麽也沒有留下。
大火無情,奪走了所有他的記憶,他只在荷塘的水中發現斷了頭的趙鐵屍體。
他将人安葬後,才離開了鳳凰城。
次日一早,官府的一官員接到朝廷密報,晨曦的第一樓陽光還沒亮,便馬不停蹄的來到城主府門口,敲了半個時辰的門,硬是沒有仆人來開。
他讓身邊的守衛将門撞開,進去以後一看,瞪圓了眼睛,暗叫糟糕:“這這這!這可如何是好啊?!”城主大人竟然跑了!
堂堂的一城之主,盡然擇家産偷偷溜走了,這是何等的笑話,至城中百姓于何地呀。
亞卡百般焦急,忽然間想起了城中可還是有一位大人物在的,當即叫來身邊的侍衛傳報:“你速去将軍府,趕快去通知将軍大人,就說城主大人潛逃了!”
“是!”侍衛帶着口谕,匆匆奔入到夜幕當中。
書院裏,一片祥和,正是晨讀的時間,大多的學子們都在書房裏忙碌的尋找着比較合口味的書籍。
士兵推開大門闖進來的時候,許多人都還是懵的,直到為首的将領拿出了腰間的腰牌,院裏的管事才彎着腰走去,低聲下氣的恭維道:“官爺這事有何事啊?”
書院是什麽地方自然大家都很清楚,無非就是抓人,但院長也不可能白白的讓士兵随随便便的抓人,那得看是什麽人。
“奉旦那将軍大人的命令,前來捉拿托米亞的義子湃狄!”
偷偷隔着窗戶,在裏面觀察的學生們唏噓不已。
“竟然是來抓湃狄的……”
“不會是因為上次那件事情吧,聽說那小子把旦那将軍的兒子打進了醫館,我看着像他要遭殃。”
“噓,小聲點!你還想不想要你的命啊……”
斷斷續續的讨論聲被衆人掩蓋下去,在士兵的包圍下,一個學生從人群中走出來。
他有着黑色的長發,荞麥色膚色,健康的肌膚,挺實的胸膛,身高竟然比那士兵将領還要高,可見得是個習武的好料子,卻沒想到弄這些文人墨士的玩意兒。
“我就是。”湃狄朝着校長鞠了一個躬,轉身又看向那些士兵,沖着領頭的說道:“你們抓我是為何?”他不相信自己只是打了木耶那一頓,他那個便宜老爹,就帶着自己的親衛兵來抓自己,怎麽想都為理不合,有些大材小用。
“跟我們走一趟吧!”
多可裏趕緊走出來攔截在兩人中間,他是這兒的院長,私塾也是他創辦的,家國尚在之前,他還是一個浮桑國人,國破家亡之後,他便專心開啓了學院,收留這些想要學習的學生。
他與這個孩子相處了幾年,非常欣賞湃狄對于□□方面的研究,這樣一個難得的好才子,怎麽可以斷送在兵官的手裏。
“官爺,你這樣無憑無據帶走我的學生,實在不妥!”
“那你還想怎樣?我的刀子可是不長眼睛的!”為首的士兵将刀拔開,一些學生見狀立馬圍在院長面前,沖着士兵吼道:“你們這些人不得對院長大人無禮!”
最終,湃狄還是被帶走了。
畢竟,多可裏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學生眼睜睜的去送死,也不可能為了一個學子斷送整個學院,有時候人總是會在一些方面做出抉擇。
他想了想還是算了吧,天才可以繼續培養,但首先必須是得有學院還将在。
回到城主府,府中空空如也,就連家具都被搬得幹幹淨淨,一個仆人也沒有留下。
見着這一切的湃狄只是冷笑一聲,“将軍大人帶我看這些是為何?”
“父債子還,你沒聽說過這句話嗎?”旦那将軍好整以暇的坐着,站在他面前的就是把他小兒子打了一頓的湃狄,他微眯着眼睛很欣賞這小夥子,可惜這人遲早會和他對着幹,不能留着。
“那将軍大人估計是找錯了人,我不過是他的義子,一個中用就留這不中用就扔掉的棋子,将軍大人不妨去找找他的親生兒子,更妥些。”湃狄挺着腰杆,不吭不卑,并沒有被對方那威嚴的殺氣所吓到,反而鎮定自若。
“你的養父逃走了,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想什麽?難不成還指望他回來帶着我一起走?”湃狄擺出一副搞笑的面孔:“我可不指望他那種人逃走的時候能想起還有我這個義子的存在,大人,你恐怕不知道我是怎麽成為他的義子的吧?”
旦那皺了皺眉頭,他的确不知道,那為人奸詐的老東西怎麽就有興趣收了一個幹兒子。
湃狄繼續面不改色的說着,敘述件讓人惡心的事情仿佛不是在說自己的母親,而是在說一個無關緊要之人。
“城主大人看上了我的母親,殺了我的父親,當着士兵的面,糟蹋了我的母親,把她擄回了府裏,母親臨死不從,他便把我綁來,一次又一次的威脅母親妥協。母親為了讓我不受到威脅,屈服在那人的身下,過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受盡了各種折磨,才換來了我在書院中的學習。”
當然,湃狄只說了一點點他母親的事情。
他并沒有說他的母親被城主大人玩膩之後,如同一件被人玩膩了的破敗玩具,又扔到了軍營裏,千人嘗萬人騎,死後,屍體還被扔到了河中。
那晚下了大雨,他沿着大河一直尋找,從上游跑到下游,從河這邊到河那邊,天氣微微亮時,在一座石橋的橋拱下,發現了被卡在石頭縫裏的屍體。
母親潰爛的身體早已不成樣子,斷裂的腳趾頭殘缺不全的手指頭,下身更是模糊,那裏被填滿了棍子石頭一樣的東西,血肉模糊爛在一起,肚臍裂開,腐臭的內髒掉在屍體外面随水波流動,只剩一張臉是完好無損的,但卻被割掉了舌頭。
他慢慢抱着母親的屍體回到岸上,把母親葬在了河邊,一顆茂盛的柳樹下。
那時候他就在想,他這一輩子,都不會放過托米亞的。
他發誓要變強,變得很強,讓所有人都臣服在自己的腳下,只有這樣,他才能為母親報仇,為父親血債血償。
他拼命的在所有學習東西,表現的比任何人都要優異,博得了院長的刮目相看。可是一切都是泡影,今天他算是見證了什麽叫做無情無義,在自己即将被士兵帶走時,他看到了院長放棄自己的眼神。
我果然還是一無是處,不管學習多少東西都是一無是處。
旦那也并不是什麽好人,對那小子的故事也不感興趣,當然年輕的時候他也幹過強搶民女之事,有多少女兒家被他禍害他已經數不清了,這種事情在他耳朵裏聽來那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第二日早,雨節到來,百姓們簇擁着去河邊摘柳條,望着已經幹涸的河道,灰敗的搖頭,已經沒有人會相信雨神來保佑他們。
按照當地的習俗,每家每戶都需要去城門外的河邊摘柳條,城外的老百姓倒是沒所顧忌,尚未餓死和渴死的,自然還有力氣摘一些柳條,插在自家屋檐下,祈禱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要餓死他們。
這種徐徐垂簾之情,沒有被天神收納進眼底,因為這世界上的神,可不會管這些凡人。
城門之內的人,到皇城惶恐的活着,哪有人會去管那些事情。
鳶府,福笙讓人在屋裏後院打了一口井,井打得很深,卻沒有水出來,随即又換了一個地方,水倒是有了,可是府裏的下人很多,吃穿用度都需要用到水井裏的水,是完完全全供應不過來的。
為此,他特意來找彬鳶商量。
“所以你打算要趕他們走?”彬鳶皺着眉頭,語氣有些不太贊同,“将他們趕走了,他們又該去何處了?那些可都是陪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當真舍得嗎?”
“這有何舍不得?”福笙說的理所應當,“難不成讓他們陪在我們身邊等着渴死?”
彬鳶閉了嘴,現在在家裏所操持的人不是他,掙錢養活大家的也不是他,他沒有資格在這裏說三道四,指手畫腳。
“一切都随你決定……”
“可你這表情看起來很不樂意,有什麽你就直說吧,何必憋在心裏?”福笙攤了牌,往彬鳶面前的椅子上一坐。
彬鳶低垂着頭,一言不發,心裏卻揪着難受,嘆一口氣,擡起眼眸注視着福笙,“那些人在你眼裏到底是什麽?他們陪你出生入死,才有了現在,你卻用一句話就要打發了他們,難道你就不覺得慚愧嗎?”
哐當!
桌子猛烈晃動,彬鳶被赫然站起來的福笙下了一跳,整個人臉色褐白,咬着嘴唇,不敢再發一言,只聽着對方吼道。
“在你眼裏,誰的命不值錢?你要救你有那個命救嗎?你活在亂世,不是太平盛世!”
彬鳶不可置信的看着福笙,仿佛一夜之間好像明白了枕邊人的性格,他難以置信,可又不得不承認福笙本就沒有什麽好心,以前的他還是一個亡命之徒殺人如麻的土匪,這樣的人你期待他能有什麽好心。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福笙扇了彬鳶一巴掌,手勁很大,緩過神來後,彬鳶臉頰已經腫了起來,嘴角挂着血絲,模樣狼狽。
“呵呵……”彬鳶發出凄慘的笑聲,乜眼望着他:“那你就殺了他們呀!在你眼裏,不過也是一條賤命,如畜生有何區別,不是嗎?”
他氣得臉頰發紅,越過桌子,一把揪住彬鳶的領口,将人狠狠提了起來,“你當我不敢嗎?!”一雙暴怒的眼睛直視着對方,很想在對方如深潭一般幽靜的眼眸中看出一絲情緒,但對方的眼裏還是和往常一樣波瀾不驚。
“那你就去呀!”彬鳶大吼。
房間裏靜了幾秒。
“哐當”摔門聲響起,那道人影已經遠遠地走了出去,站在廊下的仆人唯唯諾諾的低着頭,不敢散發一絲存在感。
人走後,院落裏傳來斷斷續續的哭泣聲。
時筆:“殿下。”
間竊:“殿下你還好嗎?”
彬鳶醒了過來,身上的疼痛讓他眉頭緊皺,吸呼吸間,倒吸一口涼氣,入目的是一雙紅色的眼睛帶着深情的關懷,将自己從地上扶了起來,摟在懷中。
那雙手撫摸了一下他滾燙的額頭,彬鳶因為太虛弱不能說話,只能在心裏感嘆這人的手可真涼。
看着殿下迷迷糊糊毫無焦距的目光,間竊慌神,求助的看着時筆:“殿下他不會有事吧?”
“殿下只是太累了,休息一會兒就好,咱們繼續趕路吧,我來抱着殿下,你走在前面。”時筆把懷中的人摟得更緊,身下的尾巴劃得飛快,緊緊的跟着間竊。
蛇的速度果然和人是無法比較的,它們用尾巴滑行的時候甚至比馬跑得還快,一個時辰的時間他們就已經離開了南蠻國界。
照這個速度下去,只需幾天的時間他們就能到達北方的北國。
蛴魑國國都中,下了有史以來盛夏的第一場雨。
黃土高樓上爬滿了在雨中歡呼雀躍地蛴魑國百姓,人們将屋中能盛水的器具統統放置在屋角下,孩提被父母抱着玩着雨滴,垂髫兒童光着腳丫在雨中撒着歡,一派喜色。
楚家大院裏,王果果跑回屋中把米罐子搬了出來,劉小軍無語道:“王果子,楚大人說了這雨水不幹淨,只能拿來洗衣服,不能喝的。”
“我又沒說要喝。”
“……”望着雨中的某人,劉小軍翻了個白眼,“那你接水作甚?”
王果果沒好氣道:“洗澡!”
他這一嗓子吼,院子裏的老老少少皆笑出了聲。
傾盆大雨籠罩在火焰城上空,天際一片晦暗,雨是涼的,空氣是悶熱的。
楚由從書房出來,便瞧見大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