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回記憶—— (9)

“那倒不是。”老人搖了搖頭,眉頭皺着,“有鬼!”

兩只能夠聽懂人言的小貓身子一僵,一前一後竄到少年懷裏。老伯瞧這少年懷中的兩只黑貓,覺得這兩貓特有靈性,少年恐怕也不是普通人,繃緊的心态松懈了些。

彬鳶的驚訝一閃而過,鬼怪他倒是不害怕,要是碰上土匪那可糟了。

将老人送到了小羅村,彬鳶踏着蒙蒙的大雨繼續上路。已經開始學習土路人言的兩只小貓咿咿呀呀的只能說出一兩個字。

“鳶……”第一個開口說話的是黑曜,他又把彬鳶的衣服刮開了一條口子,拼命用牙齒撕咬着。

彬鳶把這個調皮的家夥從自己身上拔下來,驚喜的看着黑曜的雙眼,“再叫一個聽聽。”

少年開心的眉眼彎彎,面對貓咪就好像在面對自己的兒子終于在叫自己爸爸一樣。

黑曜很高傲,哼的一聲別過頭,拼命的蹬着腿,彬鳶只好把這個小團子放下,摸了摸在懷裏已經睡着的朔月。

馬車駛進了一片茂密的竹林,這條路很久沒有人走了,過道上長滿了野草,進入竹林中,大雨的聲音好像被掩蓋過去,只剩下雨滴砸在樹葉上滴答滴答的聲音。

突然,馬兒好像受驚了,吭哧吭哧的蹬着腿,始終不敢向前走。

彬鳶看着幽靜的竹林和瞧不見盡頭的小路,一絲半漂浮在竹林間的霧霾掩蓋過來,這林子裏怕是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拍了拍馬兒,彬鳶跳下馬車,知道馬兒害怕,“你乖乖待在這裏別亂跑,我去瞅瞅。”

兩只小黑貓一前一後的跳下馬車,滾在地上裹了一身的泥,彬鳶氣得眉頭微挑,把兩個小家夥扔進袋子裏綁着,挂在馬車上才離開。

凄慘的貓叫聲在林間圍繞,好像在控訴少年自己去玩卻不帶上他們。

彬鳶走進竹林中,漸漸遠離小路,逐漸的連馬車的影子也看不見,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周圍已經是一片白茫茫的霧。

“不知是山中靈怪還是各路仙人,我們前世無仇今生無怨,可否讓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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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

大雨停了,竹林中只有零零散散的水滴聲演奏出幽靜的樂章。

白衣少年等了一會兒,林中的霧逐漸散去,一回頭,彬鳶只看到一個紅發的少年站在竹林中。

“你是……鬼!”彬鳶發現紅花的少年已經死了,是一只半漂浮的鬼魂。

鬼魂來到自己面前,打量着自己,彬鳶看着少年的外貌,這人長得像一千多年前南蠻國的人。

“可有見我夫君?”紅發少年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吓到了彬鳶。

“我沒有見到你說的人。”

紅發少年搖搖頭,不依不饒的圍着彬鳶:“夫君曾說,他會來這裏接我,我看到馬車上的紅綢帶了,你是我夫君,對不對?”

彬鳶忽然想起為了綁住那兩只小兔崽子,他不小心把紅色的布條給綁上去了。

“可能弄錯了,我并不認識你,你難道不知道你夫君的長相嗎?”彬鳶掙脫開鬼魂的手,穩穩退後幾步,卻只瞧見紅發少年滿臉的落寞和迷茫。

鬼魂好像記不得以前的事了,渾渾沌沌,徘徊在世間等待一個不能實現的承諾。

紅發少年說:“我不記得夫君的樣子了……我只記得夫君會來接我,然後娶我回家。我們還拜過堂,就在這座山上,我們的房子也在這裏。”

紅發鬼魂突然醒悟過來,一把牽起彬鳶的手,拔開重重霧霾,兩人只跑了幾步,便來到了一座廢棄的完全看不出原來面貌的房屋前。

這座小竹屋經過歲月的磨打,已經看不出原樣了。唯一能夠分辨出的就是這座房屋上長滿了嫩綠的竹葉,新生的竹筍在廢墟中拔根而出,這地方差不多也有很多年沒人住了吧。

鬼魂突然哭了起來,“這是夫君給我修的房子……我沒能保護好它……”

彬鳶看着紅發少年,搖搖頭走開,卻在木屋的側邊發現了一座墳冢,沒有墓碑,不仔細看恐怕很難發現這裏還有一座墳,遠看就像一座被雜草圍着的小土坡。

“這是你的墓地?”彬鳶看了一眼随着自己飄過來的紅發鬼魂,“你叫什麽名字?”

鬼魂皺着眉頭回想,想了很久,直到太陽的光圈籠罩在竹林上空,鬼魂才想了起來:“衣布……我好像叫衣布……”

彬鳶覺得這名字好熟悉,怎麽回想都想不起來自己的腦海裏有這號人物。

“雖然我也很想幫你,但是我并不是你夫君。”彬鳶朝着鬼魂行禮,“我要走了。”

“你別走!”衣布窮追不舍的跟着彬鳶,他在這山頭游蕩了千年,終究沒有等待自己的父君,希望逐漸渺茫,這人卻駕着挂着紅綢布條的馬車來到,讓他看到了希望,卻又被狠狠碾碎。

“你就是我夫君!”衣布一直追着少年來到了路上,見對方真的駕車要走,飄進車裏,賴在少年的車上。

彬鳶假裝自己看不見這只鬼魂,把挂在馬車上的兩個小黑球解下來,不忍直視他們皮毛上已經幹了的泥巴。

兩只小貓喵嗚喵嗚的叫着,因為能夠看到鬼魂,兩個小家夥都格外的害怕,帶着一身泥卷進少年懷裏,把彬鳶剛剛換好的衣服又弄髒了。

“這是你養的寵物?”衣布突然上前來,要不是他本身就是半透明的狀态,彬鳶差點被他吓個半死。

馬上繼續蕩悠悠的朝前走,衣布堅信面前的少年就是自己的夫君,因為待在對方身旁很舒服,也很滿足,忽略掉了腦海裏那些模糊的記憶。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衣布伸手扯了扯彬鳶的手。

彬鳶其實覺得這鬼魂挺可憐的,為了等一個已經死掉的人,卻一直相信對方能夠回來,不願意去輪回,留在這世間飽受着痛苦折磨。

“我叫彬鳶。”

紅發鬼魂突然渾身僵硬,大量的記憶往腦海中湧來,一瞬間就哭了起來。

“你怎麽了?”彬鳶被這鬼魂痛苦的樣子吓了一跳,只瞧見對方躺在馬車甲板上翻滾,吓的馬兒顯些受驚。

鬼魂突然的沉默讓彬鳶有些疑惑,等到他終于安靜下來,彬鳶才掐指一算,竟然發現這鬼魂和自己還真有些淵源。

鬼魂也正好這時候想起了以前的事,原來真的是他找錯了人,這人不是夫君,也不是他夫君的轉世。

“你就是夫君口中的殿下吧……”衣布緩緩擡起頭,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原來這人就是夫君口中念念不忘一直要追随的人。

“你是梁羽辭的……”彬鳶因為震驚,後面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裏,他從未想過,像梁羽辭那樣一個正兒八經的少年郎竟然會喜歡上面前這個人。

可是這兩人都是千年前的人呀,鬼魂果然在竹林裏困了千年,只為等待心愛之人的轉世。他剛才為這鬼魂算了一卦,梁羽辭的轉世怕已經輪回了好幾代,不知道這鬼魂少年能不能找到他。

馬車一路悠悠轉行,一開始還精力旺盛的兩只小貓總是各種鬧騰,趕路的時間一長,他們就沒有了興趣,開始乖乖的待在窩裏睡覺。

衣布望了一眼那兩只小貓,又看了一眼抱着兩只貓咪露出慈祥笑容的少年,羨慕的說道:“夫君總說你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以前我始終不相信,現在到真信了。”

“你也很不錯。”彬鳶到沒有了原先對于鬼魂的那種排斥,算來算去他們也算是有緣分的。

“那你今後該何去何從?”

衣布也不知道自己該去何處,當面前這白衣少年告訴他的夫君已經輪回了好幾世的時候,他覺得這千年的等待已經沒有指望了。

印刻在靈魂中的承諾像一漂潑出去水,收不回來的。

“我能跟着你嗎?”衣布望着白衣少年,懇求道:“我不知道該去何處……”

彬鳶一個人趕路其實也蠻無聊的,兩只小貓仔雖然已經到了修煉的階段可以吐露人言,一天只能吐露一兩個字讓他感到分外的枯燥,此行的路上多了一個鬼魂相伴也不錯。

“你願意就跟着吧,我要去皇宮。”

衣布好奇的追問:“去皇宮做什麽?”

“找一個人。”彬鳶回想起那人時,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眼中呈現一片幸福之色,有懷念,有痛苦,有傷感,有落寞,經歷了一切之後眼中剩下的只是執着和堅固。

衣布您望着少年眼中的那股流光,突然很羨慕的說:“被你深愛着的那人一定很幸福,雖然他們不知道你的存在,但你卻一直保護着他們。”

聞言,彬鳶卻笑着搖了搖頭,其實并不是這樣的。

幾百次的輪回中,是福笙總是在自己危難的時候出手相救。特別是好幾次他迷失在沙漠中,那時候的自己怎麽有勇氣走出一片白茫茫的沙漠,是少年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線裏,陪着他一路翻山越嶺,不畏艱辛,給他活下去的勇氣,才有了自己的今天。

要說誰一直守護着誰,其實,彬鳶感覺自己才是被守候的那一個。

“那你呢?”彬鳶看着鬼魂,突然很想知道這人跟梁羽辭的過往:“你和你夫君是怎麽認識的?”

衣布回憶起過往眼中是痛苦的神色,其實百般不願意面對,但那個性格的他就是真實的自己。

原來鬼魂生前是一個國度的王子,驕縱自大蠻橫無理,有一天國王得到了一個神獸之子,他卻為了在百官面前立下威嚴,總是侮辱神獸之子,百般折磨他。

後來國王讓他娶一個小國的公主聯姻,衣布百般不願意,但還是鬧着小脾氣去接親。接親的路上卻出了意外,那和親的公主竟然半夜逃跑,還縱火燒了他們暫時休息的王子府。衣布就是在那種環境下被神獸之子救了出來,但因為曾經的自己百般侮辱過神獸之子,遭到了相同的報複。

那時他以為自己會死在森林裏,是一個窘迫的書生出現在他暈談的視線裏,那人看着自己身上殘破的傷痕,原本是要送自己走一程的。衣布卻還不想死,用着最後一絲力氣求着那人救下自己。

梁羽辭因為入不了城,請不到大夫也搬不了救兵,只能向城外的老百姓求助,靠着他們的施舍和接濟才活了下來。

兩人相伴,後來又離開了那城池,逐漸到外面的世界謀生,梁羽辭踏上了軍陣之路,衣布在對方要參軍的前一天告訴了對方自己的心意。

兩人以天地為父,以山竹為燭,天地為證,結為夫妻。

那小竹屋是他的家,是他們新婚過後唯一可以留戀的東西。

衣布在夫君走後日日夜夜年年歲歲的等待,前幾年還能得到一些信,後來随着時間越來越久,他的病情也緩緩加重。也是病情最重的那一年,他收到了人生中最後一封信,封信上寫着,他會回來,會架着紅色的馬車,帶他回家。

衣布沒能等到夫君駕着紅色馬車到來的那一天,因為他病死了,死後被附近的村民葬在了小竹屋旁。

天地歲月更替,鬼魂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千年過後,他要等的人,怕是已經在凡塵之中打滾了幾世,早就忘卻了前生的承諾吧。

聽完了對方的故事,彬鳶沉默的看着對方,沒有安慰,也不知道怎麽安慰。

“你有沒有想過修成仙?”彬鳶看着紅發少年天然純粹的靈體,就知道這人平時只是吓唬老百姓,并沒有傷害別人的性命,若他有心,還是可以脫離凡塵的。

衣布感激的看了一眼白衣少年,卻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只想見他最後一面,然後離開這世界就好了。我等了太久太久,已經記不得他的樣子了……那些承諾,不過是用來安慰我自己的。”

“你自己能看開就好了……”彬鳶駕着馬車,看着朦朦胧胧的山田,這就是凡間的景色,漂亮又帶着心酸。

☆、永明,福笙的轉世

帝都城中,一身騎高頭大馬的将軍在全城百姓的膜拜下帶着馬車緩緩駛入城中。

百姓們叩頭行禮,從宮中剛剛趕來的饒公公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今天主要是被派來迎接小殿下。

“雜家見過将軍,将軍一路辛苦了。快快入宮,接風洗塵的宴席已經擺好了,陛下就等着您和永明殿下了。”

搵夜不冷不熱的點點頭,騎着馬向空門走,他是唯一一個可以騎馬進宮的。車到達宮門,車裏的人便要下車步行,即使虛名上萬分尊貴的永明殿下也不得不照做。

男孩在公公的攙扶下下了馬車,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即使繞公公說的天花亂墜,好像也勾不起男孩的半絲興趣。

繞過層層疊疊的宮閣,接風洗塵的宴會正設在碩大的花園中,文武百官分別而作,龍椅上躺着的便是年邁的老皇帝,永繁。這老皇帝六十多歲,身體已經大不如前,卻還泡在美豔的妃子堆裏,身體微胖,笑起來的時候臉上堆多的脂肪疊在一起。

永明依照饒公公的吩咐行了禮,被皇帝誇了幾句,坐在最靠皇帝腳邊的毯子上,察覺到許多人的視線,卻依舊低着頭。

“看來這新來的小野種是個啞巴。”永和用手肘捅了捅自己大哥的手,“大哥你怎麽看?”

永琪白了一眼永和,他們兩個是雙胞胎,性格卻相差十萬八千裏。永琪為人比較老成,深得皇帝喜愛,但母妃卻是一個低賤的奴婢,頭頂上的幾位皇子已經被他們弄死了,現在他的排行最大,但這個老皇帝似乎好像不想把皇位傳給自己,還從外面找了一個野種回來。

永和為人比較圓潤,說話油腔滑調,手段高明。

兩位皇子坐的距離比較遠,他倆的說話也不會被別人聽見,外人看來就是兩位英俊的皇子相互攀談,惹得一衆家眷女子羞澀連連。

搵夜因為護駕有功,得了一些賞賜謝恩之後,便坐在自己的專屬位置上喝起了酒。

小皇子年幼,還沒有達到獨自修建府邸的年齡,便被安排在了東宮的一處別院裏,皇帝賞賜了一些丫鬟和奴婢,并将這個得來的便宜兒子給打發了。

饒公公帶着小皇子來到如香院,給未來的太子殷勤的介紹着:“永明殿下,這院子曾經是樂妃娘娘的住所,要是有什麽住不習慣的一定要告訴雜家,雜家也好去辦妥。”

對于這讨好的太監,永明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回到指定的房間,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看到一堆仆人守在門口,就知道這人肯定是被派來監視自己的。

用過晚膳後,九歲的小男孩躺在床上,看着錦衣玉食的環境,突然很懷念自己那狹小髒亂的柴房。

一個月前他還是一個微不足道做着最低賤活的小奴,跟着自己在花樓裏的娘親生活,轉眼間,便被娘親獨自抛下,成了無比尊貴的皇子。

因為他的瞳孔顏色不一樣,永明即使睡覺,也能夠聽到門口的奴婢正談論着他的眼睛是不是被惡魔附了身,各種侮辱性的言辭鑿鑿不假思索地飄到男孩的耳朵裏,讓他一夜睜着眼睛望着床頂發呆,無法入眠。

卯時三刻,一縷斜陽照射在宮閣上空,下人們守時的端好洗臉水,帶頭的長女官紅枝伸手敲了敲門,略有眼色讨好說:“永明殿下,洗漱的水準備好了,等會兒您還要去請見皇後娘娘……”

宮女說完,只聽見屋子裏傳來起床的聲音,接着是男孩穿衣服的聲音,一切弄完之後,才聽到回複。

“可以了,進來吧。”

紅芝推開門,陪笑着臉伺候小孩,卻被小孩躲過,眼眸中閃過一縷暗色,但還是讨好的說:“殿下這些事情,交給奴婢們來做就好了。”

永明争不過女子,手中的帕子被奪了去,被兩個侍女強行按住,接着紅芝便拿着帕子走上前來,粗魯的幫着他洗臉,恨不得把他的臉給磨掉一層皮似的。

男孩其實知道這些仆人看不起自己,不光光是他們的行為就連眼神都帶着一種嫌棄,因為他是私生子,是皇上不知道和哪個女子生下來的孩子,沒有勢力沒有靠山,如若成了皇帝,那不過也只是一個傀儡罷了。

見自己簡簡單單幾招就把這孩子給制服,紅芝意外的感到自豪,她在這宮裏摸爬滾打這麽多年,還沒有她應付不了的小兔崽子,不過是一個鄉野跑來的冒牌皇子,三兩下就制服的服服帖帖。

“好了!送殿下去叩見皇後娘娘!”

永明被幾個仆人強行拖着出門,連口早飯都沒有來得及吃,一路磕磕碰碰,被強行拽上轎子,幾番颠倒,終于到達了鳳鸾宮。

這是一座氣派又富貴的院子,光門口的守衛就足以看得出住在裏面的主子是多麽的得寵。

永明被仆人強拽着進去,跪在一個女子的跟前,那女子看着和他母親的年紀很相似,臉上塗着厚厚的粉帶,卻怎麽也無法遮擋住她眼角下的皺紋。

女人頭頂上戴着琳琅滿目的鳳簪,微微一撇,頭頂的鳳簪随之搖動,叮叮叮叮的聲音聽得人耳目發暈。

“你就是新入宮的永明殿下麽?”那上位的女子明知故問,只是斜眼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男孩,并沒有讓對方要起來的意思,眼神微微一怒,怪怨的說道:“這皇宮可不比鄉間野裏,多的是規矩,你看你這毛手毛腳的樣子,定是沒有學好宮裏的規矩。”

小孩微微一抖,總感覺自己被很可怕的東西給盯上了。

“胭脂。”

站在皇後身邊的侍女走了出來:“娘娘有何吩咐?”

“找幾個會管事的嬷嬷,教一教永明殿下規矩,再怎麽說也是一個皇親國戚,可不能丢了皇上的臉面,讓大臣們看個笑話。”

胭脂點點頭,眼眸中泛起一股暗光:“奴婢這就去向紅芝姑娘說,定讓她去管事那裏挑幾個聽話手腳麻利的,絕對不辜負娘娘的期望。”胭脂扣手行禮,點頭出去了。

榮長青這人卻沒有她名字這樣長青不衰,明明才二十多的年紀,就活得像一個三十出頭的老女人,而這一切都得怪罪在皇上的身上。

榮家背後勢力強大,皇帝忌憚着,前幾年一直讓禦醫偷偷在自己的藥膳裏下藥,才讓她大好的榮華都被藥物給破壞了。

永明感覺雙腿血液不通麻了,可是那靠在軟墊上的女子還是沒有讓他站起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他聽不懂又感覺到煩悶的話題。

那女子讨厭自己,永明看得出來,這深宮之中,每一個從他身邊走過的人都不喜歡他,或多或少是因為他的眼睛更多的是因為他的身世。

“看你也跪了這麽久了。”榮長青擡頭看了一眼男孩,怪罪的說:“怎麽就這麽一點都不長記性?看見了本宮難道不知道行李嗎,還是說,你那低賤的母親沒有跟你說過這些規矩。”

永明趕緊乖乖的叩首行禮:“見過皇後娘娘……”對于禮節一竅不通的男孩也只是乖乖照做,之後便沒有下文了。

回帝都的這一路上,沒有任何人教他規矩,他什麽都不懂,就這樣懵懵懂懂的來到了皇宮,周圍的人都帶着一雙面具,他們的臉上挂着假笑,嘴上說着謊話,像一個個沒有靈魂的鬼魂。

榮長青厭惡的哼了一聲,果然低賤的人生出來的孩子就是這副德性,“平身吧。”

永明托起麻木的雙腿站起來,身軀有些搖搖晃晃,站在身旁的仆人沒有一個人去攙扶他。男孩剛站起來,因為雙腿太過于麻痹又倒在了地上,他這舉動惹得皇後又是一陣嬌笑:“本宮已經恩準了,不必再行如此大禮,好歹也是堂堂的皇子殿下,莫要忘了禮節才是。小何,送皇子殿下回去。”

被稱之為小何的侍女走出來,朝着男孩行了個禮,卻一把将人拖了出去,根本沒有半分禮節。

永明感受着這女子在自己身上掐着,疼得他額頭微微冒汗,出了鳳鸾宮被這侍女一推,直接從臺階上滾下,摔在地上。

小何故作驚呼:“殿下你怎麽不看路呢,下次莫要走神。”

永明擡起頭,一雙深沉的目光望着那侍女,看的侍女背後一涼,覺得就是一個半大的孩子沒什麽好怕的,反而瞪了對方一眼,扭着腰肢離開了。

幾個在旁邊看戲的侍女笑夠了之後才走上前來,領頭的紅芝不在,這些剩女就連演戲的态度都演不出來,語氣格外驕縱的說:“殿下,該回去了。”

永明乖乖跟着這些人走,長長的衣袖下兩只手緊緊地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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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帝都如此的繁華,馬車進入城門,入眼的是喧嚣的街道,繁茂的人流。

彬鳶抱着兩只貓坐在馬車上倒有些顯眼,一是因為少年的舉動有些奇怪,二是因為少年的容貌英俊不凡,猶如天仙一般的身姿,更是吸引了無數人的側目觀望。

白衣如雪,黑發如斯,眼目如星,嘴唇一勾,宛若三月桃花開,美化了醜惡。

彬鳶将馬車停靠在一家客在門口,眼尖的小二麻溜的走出門,拉住馬車,陪笑着說道:“客官是住店呢?還是吃飯?”

“住店,再端一些吃的。”

“好嘞!”小二一聲吆喝,馬夫趕緊跑過來拉馬,小二則是帶着客人上樓,就連定金都不用交,光是看公子的華麗衣着,就知道是一位貴公子。

彬鳶雖然有錢,但卻不是什麽貴族,那小二純屬用衣服來看人,但是至少沒看走眼,彬鳶這人最不缺的就是錢。

從妖界要出來時,九尾就給他塞了一堆零零碎碎的凡間財物,還有以前他放在空間裏的錢也沒有花完,零零散散加起來,也可以用個好幾百年。

小二給彬鳶帶到三樓,選了一間較為僻靜的房間,彬鳶感到還算滿意,給小二打賞了一些費用,吩咐小二端些吃的和熱水上來,便開始卸下包裹,放兩只小貓仔在床上好好的活動身子骨。

衣布半飄着狀态在房間裏游蕩,将窗戶推開,看着樓下人流湧動的街道,他都快忘記這種場景了。

“彬鳶,你要找的人就在這個地方嗎?”

彬鳶點點頭,把黑曜從桌子上拿下來,拍了拍小家夥的屁股,威脅的說道:“再敢爬桌子,今天就沒有小魚幹吃。”

小黑貓委屈的啊嗚啊嗚叫幾聲,拉着腦袋爬到床上,委屈的看着少年,将自己卷縮成一團,控訴少年的無情和殘酷。

朔月本來就比較愛睡覺,在床上滾了一會兒,找了一個舒服的位子已經入睡了。

“你可以出去玩一會兒,要是有什麽想買的告訴我便是,我燒給你。”彬鳶沖着坐在窗口的靈魂說。

衣布搖了搖頭,外面太陽太大,他暫時還不想出去,搖身一轉,化成一縷煙跳進了少年腰間的玉佩裏。

彬鳶摸摸玉佩,沒辦法的說:“那你就先休息一會兒,晚上的時候我要出去,到時候你也出去溜達吧。”

玉佩晃動一下,好像在回答少年。

小二很快就端着食物和熱水上來,彬鳶沒有立刻開動,而是等着小二下去以後,來到床邊,用手搓了搓那兩團小黑球,把兩個家夥喚醒。

“可以吃飯了喲!”彬鳶撓撓他們的小肚皮,把整只貓翻過來:“有你們最愛吃的小魚幹。”

依舊還在生氣的黑曜擡頭看了一眼少年,用屁股朝着對方,輕輕的哼了一聲,仿佛在控訴他現在還在生氣,根本不想搭理少年。

朔月迷迷糊糊的擡起頭,往少年的懷中爬去,舔了舔上他的手指,“喵~”

彬鳶整顆心都要被小家夥的這一聲喵叫給萌炸了,果然帶毛的動物好可愛,當初他就是因為九尾是一只毛茸茸的動物才救下了他。

再看一看床頭裏一直還在生氣的黑貓,彬鳶故意說:“你不吃的話,我就全部給你弟弟了喲?”

床上的小黑球動了動,但依舊沒有擡起頭。

彬鳶抱着朔月來到桌上,用筷子夾起一條小魚幹給朔月,看着小家夥吃的歡快,又瞅了一眼床上的黑球:“快沒有了哦,晚上我可不會給你們加餐,不吃的話就沒有了。”

話剛說完,就傳來一聲貓的慘叫聲,床上的小黑球迅速跳下來,奔到少年腳邊,慘兮兮的想要爬上凳子,卻怎麽也爬不上去。

“喵喵喵~”

“好啦,好啦,還有。”彬鳶彎下腰把黑曜也抱在凳子上,給他的盤子裏夾了幾條肥肥的魚,“下次你要是不調皮搗蛋,我就給你買香噴噴的魚,如若你還是這麽調皮,把我的衣服弄得稀爛,每天減少一條小魚幹,絕不留情。”

一邊吃魚一邊聽着少年說話的黑曜慘兮兮的說了一句人言:“可是爪子癢死了……”

彬鳶好像想起貓咪在長身體的時候需要磨爪子,他看了一眼黑曜隐藏在毛茸茸皮毛當中的尖銳爪子,自己貌似也挨過那麽一兩次。

兩個小家夥吃飽喝足後一個躺着睡覺,一個在房間裏跑來跑去,上蹿下跳,恨不得把客棧都拆了。

彬鳶陪着這個活潑好動的家夥玩了一會兒,等到天色差不多達了那個時間,黑曜也因為疲憊倒在床頭呼呼大睡,少年給兩個小家夥蓋上小被子,在周圍設下結界,踏着夜色,離開了客棧。

夜幕中的帝都處在一片燈紅酒綠之中,站在高高的城樓上,可以看到吟詩作對的詩坊人滿為患,煙花柳巷裏醉生夢死之徒調戲着小女子,河面上,不知是哪家小姐在觀望風景,一首憂愁彈得和對岸的才子佳人側目相望。

相比于皇宮外面的繁華,皇宮裏面則是冷冷清清嚴肅又讓人感到幽靜。

站在城牆上,彬鳶悄悄隐藏了自己的氣息,把玉佩裏休息的靈魂放出來。

衣布渾渾沌沌的看着外面的世界,最後目光凝視在少年身上:“你要去何處?”

“去找一個人,你要是玩夠了就去客棧等我,可好?”

衣布點點頭,唰的一下就消失在了原地。

亥時三刻,報時的宦官拎着鐘羅而過,拐過一個走廊牆角,便消失不見。少年從房梁上躍下,一路朝着小花妖指引的方向走去。

小花妖來到房間之後一直在沉睡,因為凡間的靈氣稀薄,在凡間待了這麽長時間,小花妖已經沒辦法化形。

“就在前面那座院子裏,那裏面的牡丹花告訴我的。”小花妖沾沾自喜的在少年袖子裏跳躍,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靠譜的妖精,從來沒有犯過錯。

彬鳶用手指摸了摸小花腰的腦袋,“謝謝!”

小花妖享受的變成一株花乖乖的呆着,很快又陷入了沉睡,一般只有仙君找他有事時,他才會被喚醒。

彬鳶來到院前,看到兩個士兵靠着牆角睡着,怕這兩人中途醒來,便再敲了幾下,确保這兩人真的暈倒才走進了院子裏。

這院子可真冷清,表面上看着富麗堂皇實際上都是虛張聲勢,走廊上連個掌燈的仆人都沒有,一條長廊望到盡頭,黑乎乎的,若不是庭院裏有幾只螢火蟲在飛舞,看着真像沒有人住似的。

不知道那孩子會不會害怕……

思索間,彬鳶已經來到了門口,他能夠感受到少年就在這屋裏,正要推開門之際,卻發現房間裏有動靜。

哐嘡!

好像是什麽東西翻了,彬鳶在門口靜靜的等了一會兒,确保房間裏再也沒有動靜之後,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層層簾沙遮擋之下,彬鳶只看到碩大的房間裏沒有一個人,男孩縮在床角,有些瑟瑟發抖,就像是剛剛做了噩夢才醒來。

彬鳶沒想到男孩一個人竟是這番模樣,趕緊走過去,撩開沙簾,男孩看到彬鳶一下子鎮定了許多,至少他與這個人曾經有過見面,莫名其妙就對這個男子産生了無比親近的感覺。

“你還好嗎?”

彬鳶爬上床,想要把男孩抱進懷裏,卻被男孩躲過。

永明眼中一潭死色,一個人靜靜的蜷縮在角落裏,躲避少年伸過來的手,不敢靠近對方,卻又因為自己的舉動而獨自傷神。

彬鳶內心稍稍有些失落,但很快又重新振作起來,畢竟面前的人還是一個孩子,轉世之後的人和以前不管是性格還是思想上都會有許多差異,他不能總是拿着前世的人和現在做比對。

思慮至此,彬鳶依舊笑着伸出手:“還記得我嗎?彬鳶,我叫彬鳶,半月前我們在客棧見過面呢?”

永明其實記得少年,只是看着少年就覺得自己和對方是身處在兩個世界的人。他一面渴望少年的注釋,又害怕因自己的态度遭到少年的嫌棄,內心不斷掙紮,臉上依舊冰冷冷的沒有絲毫表情,像個精致的瓷娃娃。

彬鳶挨着床邊坐下,不知道怎樣才能打開對方的心扉,這人的眉眼,長相,都與前世不太一樣,但那雙眼睛他卻一直記得。

“我知道你在這宮中過得不好,帶你離開好不好?”彬鳶看着男孩,小小的身軀縮在牆角,仿佛聽不見外界的任何聲音。

他想帶着這孩子離開,離開這個牢籠,去外面的世界,就算是去妖界,也總比留在這裏好,但這一切的前提必須是對方願意跟自己離開。如果這孩子不願意走,想要當上皇位,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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