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戚栖手一抖, 手機吧唧掉到了地上。

電話那頭傳來陸念的焦急關切的聲音:喂?戚栖?怎麽了?

戚栖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機, 尬笑了兩聲:沒事兒, 沒事兒。

是不是那個王八蛋來了?要我報警嗎?

戚栖手忙腳亂一不小心按了免提,陸念的破鑼嗓子立馬在空空蕩蕩的大平層裏渾厚地回蕩開來。

顧清時的死亡凝視越發死亡了。

然而戚栖顧不上安撫他, 生怕陸念真的報警, 到時候謊言被戳破事小,鬧上社會版面頭條事兒就大發了。

于是忙對着手機說道:別, 你千萬別報警,我沒什麽事, 真的, 他家黑白兩道通吃, 你報警也沒什麽用, 我會自己解決的。你千萬別添亂啊, 乖,我們回頭再聊!

說完就吧唧一聲挂掉了電話, 然後可憐兮兮地看向顧清時。

顧清時剛剛起床, 身上還穿着奶白色的睡衣睡褲, 頭發乖乖巧巧地趴在腦袋上, 眉眼惺忪, 有點兒沒睡醒的懵懂, 眼皮耷拉着, 遮住大半部分漆黑的瞳孔。

看上去特別純良無害。

然後幽幽地,開了口。

占有欲很強。

有暴力傾向。

不當人。

折騰得你一宿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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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斷腿。

王八蛋。

黑白兩道通吃。

慢吞吞的,懶洋洋的, 說完還緩緩地打了個哈欠。

戚栖負隅頑抗:王八蛋不是我說的。

哦。

哦得漫不經心,格外嘲諷。

戚栖想一頭撞死算了,她是點亮了什麽百分百被顧清時聽牆角技能麽?

每一次,只要她稍微戲精一點,都能被顧清時抓個正着,她都不知道這人耳朵怎麽長的,怎麽聽力就這麽好呢?

戚栖絕望地捂住臉,她現在在顧清時心裏到底是個什麽形象?

不行,她覺得自己還可以搶救一下。

她弱弱地開了口:那什麽,雖然我說得誇張了一點,但是其實本意還是因為怕我和沈深拍封面你會不開心嘛,畢竟之前……

不用。

嗯?戚栖擡起頭,眨巴眨巴眼看向顧清時,不用是什麽意思?

顧清時掀起眼皮,慢吞吞地回應着她的疑惑:不用怕我不開心,也不用擔心其他的事情,你想做什麽都可以去做。

頓了頓又像是在解釋什麽的補充道:我們已經結婚了。

語氣極為溫吞平淡的一句話,和每個早上起來他告訴她今天的早飯吃什麽的樣子沒什麽區別,可是卻在戚栖心裏激蕩出了綿綿不絕的漣漪。

她已經做好了和顧清時就這件事情拌嘴鬥争一整天的準備,卻沒有想但他只是溫溫吞吞地告訴她,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因為我們結婚了。

這句話代表着信任,代表着庇護,也代表了一個丈夫的承諾。

突然之間,這段時間因為施原和沈深而産生的擔憂焦慮悄然無息地淡了下去。

她在擔心什麽呢,這一世已經和上一世不一樣了,她可以未雨綢缪,防患于未然,她還結婚了,有老公了,老公還是個特別厲害的大佬,願意罩着她。

那她何必一定要活在上輩子的陰影裏束手束腳地委屈自己呢。

想到這兒,戚栖突然就朝顧清時笑了笑:嗯,好,我知道了。

眸光澄澈,聲音是前所未有的輕松溫柔,仿佛兩人之間達成了某種無言的約定。

顧清時也緩緩點點頭,像是認可了她的答案一樣,惺忪着眼慢吞吞地走進了廚房。

戚栖低下頭給陸念發去了微信。

【不知名的戚姓仙女】:念念,我可以去拍攝了,你回頭把日程表發給我吧。

【染奶奶灰的女魔頭】:他同意了?那你的腳傷呢?

【不知名的戚姓仙女】:他同意了。傷不嚴重。

【染奶奶灰的女魔頭】:他沒為難你吧?

戚栖看了一眼在廚房一邊懶洋洋打着呵欠一邊做着早飯的顧清時,嘴角輕揚。

【不知名的戚姓仙女】:你放心吧,沒有為難我,我剛才說得太誇張了,他其實是挺好一個人,就是平時不太會表達-

修養了兩個星期後,得益于顧清時每天定時定點的投喂,戚栖不但沒瘦,反而還胖了兩斤,不過整個人的狀态十分好。

陸念平時有事沒事就會慰問一下她有沒有被霸道總裁強制愛,病态占有小黑屋,等親眼看到她生龍活虎容光煥發元氣滿滿的樣子後,一切關心都化為一句話:你是不是得斯德哥爾摩綜合征了?

戚栖知道自己那天嘴瓢過頭了,只能尴尬地笑了兩下:夫妻情趣,夫妻情趣,不要太在意。

陸念呵呵一笑:不懂你們有錢人的世界。

說完又嘆了一口氣:你說你怎麽就結婚了呢,虧得這次還把你的房間安排在了沈深隔壁,本來指望你能近水樓臺先得個月,結果現在,唉我家白菜什麽時候被豬拱了我居然都不知道。

這次封面拍攝的地點選在了京郊影視城旁邊的一條廢棄公路,加上從日出就要開始拍攝,所以所有工作人員提前一晚就要到附近的酒店住下,陸念本來還覺得是為戚栖追星創造了條件,現在卻只能看着隔壁的房間一臉哀怨。

戚栖實在受不了她,把外套一披:行行行,我錯了,我有罪,我請你吃飯,今天晚上想吃什麽吃什麽,你別叨叨了行不?

陸念擡起高傲的下巴:哼。

戚栖拽着她的胳膊就出了門。

走着走着,陸念突然想到什麽:你還記得你之前答應我的以後如果生了孩子認我當幹媽嗎?

戚栖想了想好像确實有這麽回事,但是又想了想她和顧清時連小手都沒牽過的清白關系,尴尬地揉了揉鼻子:那什麽,我覺得這事兒你還是別指望了。

什麽意思,你們難道陸念打量了一下酒店大廳來來往往的人群,挽緊了戚栖胳膊,把頭湊近,壓低聲音問道,分房睡的?

分床?

也沒

那你們怎麽還難道是他不行?!

聽聽這是什麽虎狼之言!

戚栖立馬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公共場合,不能提及脖子以下的部分!

陸念管他什麽脖子不脖子,只擔心自己幹兒子的問題,掰開戚栖的手打算繼續逼問,結果兩人這麽一鬧,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人。

戚栖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然而當擡頭看清被撞的人的樣子的時候卻愣了一愣。

v字臉,大眼睛,過分筆挺的鼻子,做了唇珠的飽滿嘴型,還有凹凸有致的魔鬼身材。

程露露。

她為什麽會在這兒?

陸念察覺到她的走神,連忙向被撞的女孩兒道了歉。

好在對方似乎也有心事,雖然有些不悅,但也沒說什麽,只匆匆往酒店前臺走去。

一直到被陸念拽出酒店大門,戚栖才回過神來,問道:陸念,你們這次拍攝,是怎麽定下來嘉賓是沈深的?

本來有三個備選,第一方案也不是沈深,因為你也知道,他很難請,所以都沒抱什麽希望,但票選結果出來後,總編看見了你和他的傳聞,覺得是個噱頭,再加上他們那邊突然有了檔期,就定下來了。

原來是這樣。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大概就只是巧合,畢竟她決定減肥,決定去那家健身房游泳,然後腳抽筋遇上沈深,這些都是純粹随機事件,沒人可以提前算計到。

她想了想,又問道:那剛才我們撞到的那個女孩兒你認識嗎?

認識啊,前段時間有部劇特別火,她在裏面演女三號,我們下期的新人采訪策劃暫定的就是她。聽說她現在正好有部戲在拍,劇組也住在這家酒店。

戚栖點點頭,看來只是碰巧而已,希望是她想太多。

也不能怪她敏感,實在是這個程露露上輩子把沈深害得太慘了。

因為一次偶然的商業合作,沈深幫程露露教訓了一個鹹豬手,然後程露露就對沈深上了心,各種死纏爛打。

奈何一個是影帝,一個是三線開外靠混資源過日子的假臉小演員,中間咖位實在差得太多,無數次碰瓷失敗。

最後竟然在一次私人聚會上給沈深的飲料下了安眠藥,然後把他帶到房間,扒了衣服,拍了一些同床共枕的照片。

本來是打算設計沈深,讓他以為自己酒後亂性了,好黏上他,結果沈深堅信自己沒有做出格的事情,只說走法律途徑。

于是程露露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照片放到了網上,說沈深花心亂性,睡粉艹粉,到處約炮,還涉嫌性.侵。

對家也趁機故意抹黑,放出很多似是而非的黑料,瘋狂買營銷通稿,說他人設崩塌,就連當年沈深為程露露出頭的事也被當定性為惡意打架鬥毆。

一時間沈深遭遇了瘋狂的全網黑,所有片約和代言都離他而去,不僅沒有了工作,還需要付部分違約金,甚至有失了智的粉絲脫粉回踩,天天堵在家門口罵他,寄死貓死老鼠。

那段人生,是順風順水的沈深一輩子最黑暗的時光,差點得了抑郁症。

所以戚栖看見程露露突然出現在了沈深住的酒店,不得不警醒。

但是轉念一想,上一世的下藥事件是在明年,距離現在還有好一段時間,應該是她想多了-

戚栖住在十六樓,陸念住在八樓,吃完飯回酒店的時候戚栖就沒讓陸念送。

結果她一出電梯,就看見沈深的房間門被推開了一條縫,程露露正撅着屁股,伸着腦袋,探頭探腦,瞧東瞧西。

賊眉鼠眼,獐頭鼠腦。

戚栖是打心眼兒裏瞧不上她,再想想她的人品,不得不多留了個心眼。

拿出手機,打開錄像錄音功能,調整好角度,自然地握在手裏,只露出一個攝像頭,然後站到她身後,幽幽地開了口:請問這位小姐這是在幹嘛?

程露露被冷不丁地被這麽一吓,立馬像只受驚的小鳥轉過了身,一臉驚恐。

戚栖這才發現她手裏還捧着兩瓶飲料,挑了挑眉,她估摸着這飲料應該不太清白。

而程露露看清了眼前的人不是沈深和他的工作人員後,底氣一下足了起來:我是來給沈深老師送喝的。

說着舉了舉手裏的飲料瓶。

門口動靜鬧得這麽大,門裏一點聲響都沒有,很明顯沈深和他的工作人員都不在。

戚栖不禁莞爾:沈深老師都不在,你來給他送喝的?是他房間裏缺了這兩瓶飲料所以非要把房卡給你讓你買兩瓶過來?

程露露攥緊了手裏來路不明的房卡,挺直了腰板:就是沈深老師給我的,怎麽了?不行麽?

說完認真打量了戚栖兩眼,恍然大悟:哦~我說怎麽看你眼熟呢,那個什麽名媛網紅是吧?想碰瓷倒貼沈深老師的那個?你倒是說說你為什麽在這兒又想來騷擾沈深老師?

戚栖十分欣賞她這種無知者無畏賊喊捉賊的精神。

指了指自己的房間,溫柔優雅地笑道:不好意思,雜志社安排的房間,我正好住這裏而已。而且我有愛人,他很優秀,我們還很恩愛,所以我不至于像某些女孩子一樣,上趕着糾纏到別人房間門口。

她的姿态很閑适,微微仰着下巴,帶着一種漫不經心的淡淡蔑視。

這種蔑視讓程露露有些惱羞成怒:誰糾纏了?

戚栖笑得越發優雅:我不知道你糾沒糾纏,就是單純地覺得你拿着別人的房卡在別人房間門口鬼鬼祟祟的,看上去不像什麽正當行為。

誰不正當了!我房卡就是沈深老師給我的!

哦,這樣啊。戚栖緩緩點了點頭,既然這樣,保險起見,我還是先打個電話給沈深老師問問吧,如果冤枉了你,我一定向你道歉。

說着假意舉起手機。

程露露自然心虛,這房卡是給她錢讓她辦事的那個人給她弄來的,就是為了讓她把房間裏的水換成加了安眠藥的,再順便把針孔攝像頭安上,這樣方便晚上行事。

如果現在打電話給沈深,就全都穿幫了。

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可不能就這麽沒了,于是也不動腦子想想這是瞞得過初一瞞不過十五的事兒,就沖上前去想搶手機。

戚栖順勢往後一躲,把手舉了起來,她比程露露高,胳膊也長,這一舉,程露露就夠不着了。

戚栖睨着眼,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挑了挑嘴角:心虛了?

誰他媽心虛了?程露露跳了半天夠不着,腳還崴了一下,惱羞成怒,索性把手裏的飲料一扔,伸出爪子就撲了過去。

這一下撲得有些猛。

戚栖一個重心不穩,向後趔趄了一下,程露露見機就伸手去搶,戚栖躲避不及,然後程露露的指甲就直直劃過了戚栖的臉頰。

一瞬間的刺痛過後,戚栖感覺到臉上有溫熱的液體。

她伸出手指,摸了摸,血。

程露露也沒想到居然見血了,手僵在半空中,愣了愣。

戚栖瞟了一眼她貼滿水鑽的尖銳長指甲,冷笑一聲,把手機扔進了包裏,然後不等她反應過來就死死捏住了她的手腕,然後另一只手捏住她小拇指的甲片狠狠往下一折,直接從最根部折斷。

酒店走廊裏立馬響起鬼哭狼嚎的聲音。

戚栖把甲片往地上一扔,接着就準備折第二根,程露露疼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但是不知道戚栖哪兒來的那麽大力氣,她根本掙不開,索性就伸出另一只手要去撓戚栖的臉。

然而那只手剛剛伸出,就在半空中就被制住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沈深來了。

沈深捏住程露露的手腕,往下一扔,不悅地蹙起眉:你在幹嘛?

程露露一秒之間就變成了一只收起爪子的貓,眼淚汪汪地看向他:沈老師,我聽說你也在這家酒店,想來看看你,結果這個女人她就打我,還把我指甲掰斷了,疼死我了,你看嘛。

說着把看上去的确有些慘的手指伸到了沈深跟前。

沈深卻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把她的手扔開了,然後轉過頭看向戚栖,看到她臉上的傷口時,眉頭折得愈發狠了,聲音卻比剛才溫柔了不少:疼嗎?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戚栖客氣地笑了笑:不用了,等到了醫院我這傷口差不多也該愈合了。

如果留疤了就不好了。

沒事兒,我皮膚愈合能力好。

那你等等,我去房間裏給你拿藥。

說完才發現自己的房門已經被打開了。

溫潤的眉眼瞬間沉冷了幾分,他轉過頭,淡淡地看了程露露一眼,表情并不吓人,程露露卻突然打了一個寒顫。

她覺得今天的沈深有點可怕。

雖然以前他對她也并不怎麽熱情,但好歹保持着一種客氣疏離的溫柔,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讓她感受到透進骨子裏的冷漠,還有一些厭惡。

她有些畏縮,然而還是挺了挺發涼的脊背,不甘心地擠出兩行眼淚:我就是想來看看你,給你送點喝的,沒有別的意思,而且是她先打的我,你為什麽都不關心關心我,我,我

您可真是太委屈了。

戚栖默默翻了個白眼,她發現雖然程露露長得不怎麽樣,但是演技還湊合。

只可惜站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是演技界的扛把子,一眼就看穿她這些蹩腳的伎倆。

沈深冷淡平靜地看着她: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們可以去看酒店監控。

程露露一下子就不敢說話了。

沈深淡淡吐出兩個字:道歉。

程露露再笨也知道沈深這麽說是已經完全猜出了怎麽回事兒,而且只要一查,就什麽都暴露了。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的反應過來這個看似沒什麽問題的計劃,其實漏洞百出,只要一出事,她的罪行就是板上釘釘,而指示她的那個人卻能摘個幹幹淨淨,因為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誰指示的她,沒見過人,沒聽過聲音,連錢都是收的現金。

她這才驚覺自己是被徹頭徹尾的利用了,心裏暗罵那個人真是個沒良心的王八犢子,事到如今她只能希望沈深能得過且過不予追究。

于是忙扮出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抽噎着說道:對不起,沈老師,我不該想亂闖你房間的

不是我。沈深冷淡地打斷了她,給戚小姐道歉。

我為什麽給她道歉?她明明也打了我,我程露露反駁着反駁着,就對上了沈深疏離的雙眸,然後慫了下去,咬咬牙,攥緊拳頭,不情不願地說道,戚小姐,對不起。

沈深卻沒有得過且過的意思:說清楚為什麽對不起。

程露露牙都快咬碎了,讓她說為什麽對不起不是自打自臉嗎,但是事到如今,又沒有什麽辦法,只能滿臉屈辱地說道:對不起戚小姐,我不應該對你出言不遜,也不應該對你動手動腳,更不應該推卸責任。

說完之後她的臉已經憋得通紅。

沈深看了戚栖一眼,似乎是在征詢她的意見,戚栖雖然也很讨厭程露露,但是她不想再和他們兩個人這麽僵持下去,忙微笑了一下:道歉了就行了。

沈深才緩緩點點頭,看了程露露一眼:你走吧。

話音一落程露露就抹着眼淚跑進了電梯。

沈深彎腰撿起兩瓶飲料,朝戚栖溫聲道:戚小姐稍微等一下,我去拿個藥。

戚栖本來是想偷偷摸摸把飲料順走拿去檢驗的,但是看着沈深自己拿走了,也就作罷。

畢竟沈深在娛樂圈摸爬滾打這麽多年,手段也見得多了,她能想到的,他應該也能想到,至于追不追究責任,怎麽追究,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起碼這麽不痛不癢的一鬧,他肯定會警惕一些,她也不用再頭疼怎麽不露痕跡地提醒他。

就這麽愣了一會兒神,沈深就已經拿着一盒藥膏出來了,遞到她手裏:這個是我常用的,效果很好,保證不留疤,一定要按時塗,女孩子臉上留疤了的話就太可惜了。

戚栖接過藥膏,指尖無意間觸碰到了沈深的掌心,是熟悉的寬厚溫暖,她心中突然有了些奇異的感覺。

然而擡頭看向他的時候一個看到一派溫和疏離。

果然,是她想多了,這一世的她對于他來說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路人。

戚栖放下了心中的石頭,接過藥膏,朝沈深落落大方地笑了笑:謝謝沈先生,時間也不早了,明天一早還要拍攝,早點休息吧,晚安。

好的,晚安。

戚栖微笑着點點頭,打開門,進了房間。

房門緩緩合上,隔絕開兩人,沈深眉眼間的溫和疏離才漸漸散去,餘留下濃重的無奈和悲傷。

戚栖所不知道的是在傳出謠言到沈深發微博的那幾個小時裏,之所以沒有任何公關,是因為沈深陷入了突發性休克昏迷,所有人都在擔憂着他的生命危險,所以才沒心思管那些事。

而其他人所不知道的是,在沈深休克的那短短幾個小時內,他其實走完了漫長的一生。

年少成名,一帆風順,然後突然有一天人生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他感到絕望,直到一個女孩兒像一束光照進了他的生命。

她相信他,陪伴他,幫助他,鼓勵他,告訴他一切都會好起來,還動用了自己家裏的所有關系花費了整整半年時間幫他證明了清白。

她把他從抑郁症的邊緣拉了回來,也把他從人生最低谷拽了起來。

她陪着他東山再起,讓他再次站到了聚光燈前,享受鮮花掌聲和榮耀,可是最後卻因為媒體的造謠,讓她成了私生飯攻擊的對象。

她死了,就死在他面前。

她告訴過他,人無論怎樣都要好好活下去,所以他活下去了,可是他卻活得并不長久,他終于還是在她離世的第十年死于了抑郁症。

他死前的那一刻就想着,如果她還能活着多好,只要她能好好活着,他做什麽都可以。

然後他就醒了。

回到出事之前,回到認識她以前,回到她還活着的時候。

當他醒來看到網絡上那些攻擊她的言論的時候,他心裏只有一個想法,保護她。

他可以不當這個影帝,不當這個藝人,不當這個偶像,他可以什麽都不要,哪怕從此和她形同陌路再也不出現在她的生活裏,都沒關系。

只要她安安穩穩地好好活着。

他推了一個很重要的行程,來拍了這次封面,就是想再見見她,就這麽一次,然後在他徹底解決掉那些可能給她帶來危險的隐患之前,他都不會再去招惹她。

能再看見她笑,就已經很好了,其他的他都不奢求,-

京城的秋天,六點不到太陽就将升起,所以四點鐘的時候戚栖和沈深就被叫起了床做妝發造型。

這次的拍攝主題是私奔,策劃是一個浪子搶了新娘然後兩人攜手出逃。

戚栖就是那個被搶的新娘。

她早早做好了發型,換上了拍攝服裝。

精致的鬈發和華麗的雪白婚紗襯出了她精致的五官和窈窕的身材,卻也襯出了臉上那道疤痕像落在白瓷上的一道污濁顏料一樣,突兀紮眼。

陸念看着又心疼又着急:哪個王八犢子弄的?

戚栖簡要地把昨天晚上的事說了一遍,陸念一聽,氣得咬牙切齒,直接打電話給程露露的經紀人:轉告你家藝人,下期《V.Z》的新人拍攝讓她不用來了,并且以後也永遠別再想上我們雜志!

戚栖覺得陸念這樣有點公報私仇,不太好。

結果很快,程露露居然親自打了電話過來,陰陽怪氣:陸副主編真是好大的口氣呢,不過我拍不拍得了雜志我不知道,但是你們家戚栖那張臉肯定是拍不了了吧,啧啧啧,好不容易炒作才拿到的拍雜志的封面,結果臉毀了,怎麽辦呢,好可憐喲。

說完就挂,都不給陸念反罵回去的機會。

戚栖:算了,這種人,天生就該被公報私仇。

然而也不怪程露露會幸災樂禍,她現在這張臉的确很難處理,遮瑕蓋住會不自然,後期p掉的話會太失真,都會影響到質感和效果。

高薪聘請的國際頂級造型師和攝影師看着她的那道疤也覺得腦殼疼。

等沈深做好造型走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滿屋子的唉聲嘆氣,他不禁溫聲問道:這都是怎麽了?

正在思考着解決辦法的戚栖聽見他的聲音後,擡起頭,打量了他一眼。

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有着該死的魅力。

打理得淩亂的碎發凸顯出他深邃硬朗的五官,溫潤的眉眼也變得犀利起來,一米八八的高大身形穿着做舊複古的夾克和馬丁靴,顯出寬肩窄腰大長腿,就往那兒一站,就洋溢着不要命的痞帥之氣。

像極了一個搶了婚後準備亡命天涯的孤膽英雄。

甚至都能腦補出來他是怎麽酷炫狂拽吊炸天的撂翻了情敵,然後帶着心上人殺出重圍的。

等等,撂翻情敵,殺出重圍?

戚栖突然之間靈光乍現,轉過頭指着沈深對化妝師說道:你覺得給他臉上化些仿傷妝怎麽樣?不用多像傷口,就是那個意思到了就行,然後我臉上的傷也差不多那麽處理。

造型師也是多年老江湖了,被戚栖這麽一說,立馬懂了,大腿一拍:好主意,我知道了,沒問題!放心,交給我,你們兩個的臉都伸過來。-

旭日從東方的地平線上緩緩升起,孕育着新生的陳舊光芒撒向郊外荒蕪的草地和斷裂的公路欄杆和荒廢已久的柏油馬路上。

重型機車的後座上坐着一個身穿婚紗的姑娘,她環抱着前面男子的腰,頭倚靠在他的背上,眼神裏全是對未知的期許。

而她身前的男子,睨着一雙深邃的眉眼,嘴角挑着笑,不羁又狂傲,表達着對這個世界的不屑,回過頭看着姑娘的時候,眸色裏又全是看待世間至愛的深情溫柔。

而他們臉上的傷,不但沒有污損他們的容顏,反而讓精致之中多了許多生命力張揚的鮮活之感。

不禁會讓人去想,他們是有多深愛,才能不顧世間的阻撓都要在一起,他們又是有多勇敢,才能義無反顧地抛棄這個世界,奔赴天涯。

所謂私奔,不是一場南瓜馬車的童話,而是一場為愛負傷的戰役。

沒人想到一點經過藝術處理的仿傷妝會讓私奔這個主題得到更上一個臺階的诠釋,紛紛驚豔不已。

這次的攝影師是享譽國際的華人攝影師林曼,一邊拍一邊贊不絕口:戚栖,你真是個天才,真的。這絕對會是很特別的一期封面,會讓你們在同期商業片裏面脫穎而出,而且你們兩個鏡頭感都太好了,太配了,我太喜歡你們了。來,戚栖,拍一組單人的。

接受西式教育長大的藝術家從不吝惜對別人的贊美,偏偏戚栖臉皮也厚,聽得美滋滋的,一個勁兒在那兒傻樂臭美,笑容就愈發自信。

沈深站在一旁,看着廢舊的公路上那個穿着婚紗拎着裙擺肆意奔跑的女孩兒回頭沖他笑着,笑意直達眼底,太陽就在她身後升起,橘黃色的光芒落滿了她的潔白的裙擺,美得那麽明豔,那麽肆意張揚。

好像無論多麽冷漠多麽絕望多麽不在意的活着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笑容裏鮮活的生命力和希,會相信這個世界總能有更好的活法。

這種鮮活和溫暖,熟悉得像是燙進他靈魂深處的烙印,泛着熱氣,卻又不敢觸碰。

他看着看着,終于還是忍受不住那種瘋狂地想要擁抱卻又必須苦苦壓制的痛苦,沒有等戚栖拍完,就選擇了提前離場。

而戚栖只以為他是行程安排太緊,也就沒有在意,拍完後就美滋滋地收工回家了。

她到家的時候,顧清時正在廚房煲湯。

她一進門,他就擡起頭慢吞吞瞟了她一眼,眼神幽幽的,似乎有些哀怨,讓戚栖莫名有了一種風流老婆在線偷情,賢惠丈夫獨守空房的負罪感。

但是她一尋思,自己也沒做什麽啊,自己是正正經經地外出務工養家糊口,拍了個私奔主題的封面,又沒真私奔。

于是理智氣壯地問道:我們午飯吃啥?

顧清時沒有回答她,只是牛頭不對馬嘴地問了一句:怎麽弄的。

戚栖疑惑地挑挑眉。

顧清時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臉頰。

戚栖也順手摸上了自己的臉,摸到了一塊創口貼,才恍然大悟:哦,你說這個呀。

顧清時點點頭。

戚栖癟了癟嘴。

疼嗎?

疼,可疼了!而且這可是臉!我渾身上下唯一的優點就是臉了,萬一留疤了怎麽辦?真的是,哼!

戚栖想想就氣不打一出來,把程露露的無恥行徑吧啦吧啦都抖落了出來。

顧清時就靜靜地看着那兩瓣紅潤的嘴唇一上一下,不停地吧嗒吧嗒,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語氣裏還有些不自覺的撒嬌。

就像一個明明在外面打架打贏了回到家看見家長卻開始哭唧唧告狀的小孩兒。

很幼稚,卻好像又還有點可愛。

應該是算可愛的吧?

顧清時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緩緩轉身向卧室走去:我去拿藥。

啊,不用,沈深給我藥了。戚栖說着從包裏掏出沈深給她的藥膏晃了晃,他說他拍戲受傷後都用這個,保證不留疤。

顧清時頓了頓,然後伸手拿過她手裏的藥膏,看了看:這個藥膏過期了。

嗯?過期了嗎?不應該啊,沈深平時挺細心一個人,不可能給我過期的啊。戚栖說着就把腦袋湊過去想看看。

顧清時卻拿着藥膏,把手往背後一藏,淡淡說道:就是過期了。

然後轉過身,毫不留情地把它扔進了廚房垃圾桶。

雪白的藥膏管子躺在一堆黃黃綠綠的廚餘垃圾當中,顯得無辜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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