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個清瘦修長的身影從人群中緩緩走來。

光怪陸離幽暗繁雜的燈光從他的面容上掠過, 驚鴻一瞥地映照出少年冷淡幽深的眉眼, 顯出和周遭格格不入的涼薄。

他走到她們身邊, 俯下身把陸念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避免了掌心的直接接觸, 而是用手腕架住了她, 固定好确定她不會摔倒後才直起身站了起來。

然後對着一臉驚訝茫然的戚栖說道:姐姐,我們走吧。

戚栖完全不知道為什麽施原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某一瞬間她都懷疑她認識的男人全都點亮了神出鬼沒技能, 真的是走哪兒哪兒遇上,所謂冤家路窄, 也不過如此。

但是她本能地說出口的第一句話卻是:你手上的傷還沒好全, 千萬別用力。

施原微微勾了勾嘴角:沒事兒。

本來已經快睡着了卻突然被弄醒了的陸念費力地睜開眼, 打量了一下身邊這個小男生, 發現長得真不錯, 一點兒也不比顧停雲差,年紀看上去也挺小, 是她喜歡的口味。

于是也就不掙紮了, 安安分分地倚在他的臂彎裏。

戚栖看着她這副樣子, 知道這個色.欲熏心的女人是選中施原了, 覺得先把她送回家總比在這兒受顧停雲的氣讓別人看了笑話強, 于是認命地嘆了一口氣:施原, 那就麻煩你了。

施原朝戚栖笑了笑:不麻煩, 是我來晚了,走吧。

說完就扶着陸念往外走去,戚栖也趕緊走到陸念另外一邊扶住她。

卻被顧停雲伸出一條長腿, 攔住了去路,他睨了戚栖一眼,冷笑一聲,語氣不善:深更半夜的跟一個男人走,不合适吧。

戚栖都懶得翻他白眼:他還是個高中生。

高中生怎麽了,我高中的時候已經同時交往三個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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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栖一口氣憋在胸腔裏差點沒背過去,這個顧停雲,還真是個王八蛋,怎麽一點他哥的好都沒學着。

施原聞言偏過頭冷冷地看了顧停雲一眼,姿态不卑不亢:顧二少爺好。

展二少爺好。

請問你可以讓開了嗎。

大概不可以。顧停雲唇角帶着戲谑和輕蔑,而且我還打算問問你哥哥,你一個高三學生大半夜跑到酒吧來做什麽,是不是該好好管教管教了。

施原淡淡一笑:顧二少爺高中時候腳踩三只船都沒人管,又何必為了我這點事操心呢。

沒辦法,誰讓我和我哥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呢,他溺愛我一點,也很正常。

顧二少爺說得也對,像我們這種命苦的以後還要繼承家産,操持家業,比不上您可以一輩子游手好閑的富貴命。

戚栖:

男人吵起架來絕對比女人狠,廢話沒有,但是句句戳對方傷疤。

戚栖感受到兩人之間劍拔弩張下一秒就要打起來的氣氛,連忙拽了一下施原的袖子,低聲說道:我們先走吧。

施原被她一拽衣袖,立馬收回了剛才的戾氣,又變成了一只乖順的小綿羊,朝她抿着唇點了點頭:嗯,好,聽姐姐的。

顧停雲聞言輕笑一聲:這聲姐姐叫得還怪好聽的,來,叫聲姐夫聽聽。

顧停雲!

戚栖和施原異口同聲地喊出了這三個字。

戚栖是惱怒的低斥,施原卻是冷戾的威脅。

顧停雲卻滿不在乎,倚着吧臺,兩條長腿松松垮垮一撂,點了根煙,送到唇邊,抽了一口,緩緩吐出一個煙圈。

語氣裏帶着嘲諷和蔑視:你們展家的人如果要叫戚家的人一聲姐姐,那自然是要叫我們顧家的人一聲姐夫了。戚小姐,請問我說得有錯嗎?

戚栖無話可說,他這麽說似乎也沒什麽問題,但是該被叫姐夫的是顧清時,而不是他顧停雲。

可是如果解釋的話又要怎麽解釋?

施原是展家的人,她不想節外生枝給顧清時添不必要的麻煩。

顧停雲不可能不明白這些道理,只是存了心要為難她而已。

她斂了神色,淡淡道:顧停雲,注意分寸。

顧停雲輕哂一聲,慢悠悠地晃着調子:不知道戚小姐哪裏來的資格教育我有分寸?拿了雞毛當令箭,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是個什麽身份吧。

戚栖幽幽地在心裏嘆了口氣,果然,顧停雲從那天早飯開始就找她茬兒,說到底還是因為看不起她。

他向來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為了利益獻身的女人,而在現在的他眼裏,她和那些女人沒什麽區別,都是商品,還很廉價,沒有自我,不過玩物而已。

想來也是可笑,上一世說她和世界上所有女人都不一樣恨不得把她捧在頭頂上的人,這一世竟然這麽瞧不起她。

也不知道是誰打了誰的臉。

一時間好笑蓋過了生氣,她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只是突然之間覺得肩膀一沉,然後發現陸念的雙手都被搭到了她的肩上,她承了全部的力,摟着陸念一個趔趄,堪堪挺穩,還沒來得及出聲阻止,就聽見了一聲骨肉相撞的沉悶之聲。

施原走到顧停雲跟前,直直給了他一拳。

就照着他如花似玉狐貍精一樣的臉蛋,一點兒也沒手軟。

喧鬧的酒吧一下陷入死寂。

顧停雲偏着頭,扯了扯唇角,冷笑一聲,然後手指落到領口處,仰了仰脖子,扯松衣領,然後擡起那條筆直修長的腿照着施原的腹部就踹了過去。

又狠又快,正中腹部。

施原其實避開了一些,沒有受到全部的力,也并沒有那麽疼,但是他餘光瞥見戚栖正朝這邊走來,就捂着腹部彎下了身子。

少年清瘦單薄的身影蜷縮着發抖,隔着薄薄的衣物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突兀瘦削的肩胛骨,看得人心疼。

他選擇放棄進攻,也做好了挨幾拳的準備,然而顧停雲的拳頭并沒有如期而至。

戚栖握住了顧停雲的手腕,聲音冷冷清清:顧停雲,別鬧了。

顧停雲嬌生慣養嚣張跋扈了一輩子,第一次被外人打,恨不得現在就弄死展家的這個小王八犢子,然而極致的怒火卻在看見戚栖那雙清冷平靜的眸子的時候冷了下去。

突然的,就在這麽一瞬間,腦海裏電光火石般地劃過了什麽東西,讓他覺得這個眼神格外的熟悉,熟悉到讓他覺得有些害怕,像兜頭的一盆冷水,讓他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戚栖有一雙很好看的眼,黑白分明,澄澈幹淨,眼角微微有點上揚,平素裏總是帶着點兒笑意,看上去天真嬌媚,但是此時此刻卻是冷的,像春日裏的暖水突然地落了冰。

別鬧了,三個字,淡淡的,帶着失望和無奈,他似乎好像曾在哪裏聽到過一樣。

她的眼神,她說的話,都讓顧停雲感到熟悉,熟悉到仿佛他放在心底很久很久,久到上了鎖,鎖生了鏽,落了灰,又丢了鑰匙,久到他已經忘記了裏面裝的是什麽東西,只是隐隐約約記得裏面那個東西會讓他痛苦。

顧停雲看着戚栖的雙眸,慢慢的,某些畫面和鎖在記憶深處的那些東西重合了起來,心髒處突然泛起揪心的疼,疼到無法呼吸,他彎下腰開始大口大口喘氣。

戚栖看見他這個樣子頓時也慌了,顧不上還在針鋒相對,連忙上前撫拍着他的背,幫他順着氣,急切地問道:怎麽了?哪裏不舒服?要不要緊?我送你去醫院。

顧停雲只覺得疼,疼得說不上話,一雙桃花眼也變得通紅,而一看見戚栖的臉,就疼得更厲害了。

他心裏突然就有了一股沖動,想要抱住她,似乎抱住她就不會疼了。

可是他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太可笑了,他不可能抱這個他看不起的女人的,但是他也不想讓她看見他的狼狽。

于是狠狠咬緊牙根,擠出一個不屑的冷笑:和你沒什麽關系,你可以走了。

酒吧老板是顧停雲多年好友,早早有人通知了他,正好這時候趕來了。

他看見這個場景,也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兒,只估摸着就是個争風吃醋打架鬥毆,于是扶住顧停雲,朝戚栖揮了揮手:沒事兒,你們走吧,這兒有我呢,保顧停雲沒事。

但是戚栖看着顧停雲這個樣子又實在放心不下,正猶疑着,施原在她身後倒吸了一口冷氣,她連忙轉過身:施原,怎麽了?哪裏疼?碰到手臂了嗎?要不要去醫院?

施原朝她笑了笑:不用了,我沒事兒了,我們走吧。

少年的眼神很幹淨,笑容也很溫和,仿佛剛才那個暴戾而兇狠的打架者根本不是他一樣。

即使戚栖知道施原不是什麽乖巧單純的小男生,但也覺得讓一個高中生長時間待在酒吧裏的确不太好。

于是看着酒吧老板把顧停雲扶到沙發上,打了電話叫了醫生後,也就和施原扶着陸念走了。

而她身後的顧停雲透過酒吧光怪陸離的燈光和喧嚣嘈雜的人群看着她離開的身影,只覺得被那種即将呼之欲出卻又怎麽都看不清楚的無能為力折磨得喘不過氣來。

他總覺得好像曾經也有過這麽一次,有一個人,他很喜歡很喜歡的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對他說別鬧了,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可是他只要再往深處一想,心口和腦海就會湧起炸裂般的疼痛。

他轉身拿起吧臺上一瓶馬爹利大口大口灌了下去-

施原幫戚栖把陸念扶到了車旁,然後就在戚栖開車門的時候,陸念稀裏嘩啦地全吐在了施原身上。

施原倒也沒生氣,只是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污穢之物,微微蹙起了眉。

戚栖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要不我先送你回家吧。

施原垂下腦袋,低聲說道:我哥剛給我辦理了住校,我偷偷溜出來的,現在太晚了,學校回不去了,回家也會被罵的,而且我身上還沾了酒氣,如果他們知道了我去酒吧……

他低着頭,微微抿着唇,睫毛不安地抖動着,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普通的犯了錯怕被家長罵的小孩兒。

戚栖很好奇上一世的施原明明就是個小狼崽,怎麽突然變成了一只奶裏奶氣的狗子?

不過奶狗有奶狗的好處,就是惹她們這種已婚少婦心疼。

想到他在展家的處境,戚栖也不忍心把他送回去挨罵,畢竟私生子這種身份無論何時何地都算不上一個好身份,一言一行就難免要多注意些,況且他還好幾次出面護着她,今天晚上也全靠了他解圍。

于是戚栖想來想去都狠不下心,只能努力板着個臉問道:今天晚上為什麽會在酒吧。

心情不太好。

戚栖覺得男人真的是有錢就變壞,以前施原也有過被孤立被欺淩所以煩躁壓抑不開心的時候,但那時候再難過都還想着要打工掙錢,現在居然學會來酒吧喝酒了?

她有些生氣,嚴肅認真地說道:以後不準去酒吧了,聽見沒?

施原乖巧地點了點頭:好,聽姐姐的。

戚栖看見他這副樣子,又想起了當年他被她撸順毛後懂事的樣子,想着挺乖一小孩卻偏偏從來沒享受過別人的疼愛,就更不忍心把他送回去挨罵了,打開副駕駛的門:那你先跟我去你這個陸姐姐家裏睡一晚上,明天早上我送你去上學。

嗯,謝謝姐姐。

說着朝她笑了一下,彎着眉眼,露出一口大白牙。

戚栖開着車一路把陸念送回了她家,翻出她的鑰匙,開了門,一進門就把她扔到床上,然後熟門熟路地走進衛生間拿出新牙膏牙刷和毛巾遞給施原。

你快洗洗睡吧,就旁邊那間客房,明早記得定好鬧鐘,還有把衣服脫下來,我拿去幫你洗了,烘幹了明天早上就能穿。

嗯,好。

戚栖見施原沒什麽需要了,就走進主卧,伺候着陸念在主卧的浴室裏洗漱幹淨,然後給她換上睡衣,掖好被子,哄着她睡着了。

折騰完後又準備去拿施原的髒衣服給他洗了,結果剛出房門就一頭撞上了從衛生間裏走出來的施原。

他剛洗了澡,只在腰間圍了一根浴巾,頭發濕噠噠的貼在腦門上,水珠就順着下颌骨、鎖骨和緊實的肌肉線條一點點滑落,在少年蒼白的肌膚紋理上氤氲出暧昧的水汽。

戚栖這一頭撞上,腦袋碰到他的下巴,手卻無意間從他胸膛上劃過。

戚栖還沒覺得怎麽樣,他倒是一下子緊繃起了身子,蒼白的膚色上瞬間浮現出一層淺淺的紅,連忙退後一步,慌張地偏過頭去,避開她的眼神:姐姐你怎麽突然就出來了?

聲音有一絲緊張的不自然,戚栖心裏好笑,果然還是個小孩兒,臉皮就是薄,居然還會因為這種事情而害羞,還紅了小臉,真可愛。

換成顧停雲的話肯定已經騷起來了,沈深的話估計會紳士地笑一笑然後得體地避開,顧清時的話……在他心裏穿不穿衣服有什麽區別?

雖然她很想趁機調戲一下可愛小男生,但是道德感還是抑制了她犯罪的**,只是淡定地笑了笑:沒事兒,我就是出來拿你的衣服去洗。

說着就拿起髒衣簍推開落地窗,走到了陽臺上,低着頭,開始研究起陸念家的洗衣機和烘幹機。

施原站在客廳裏看着她,屋外是無盡的黑夜,屋內是煦暖明亮的燈光,她的身影明明滅滅,隔着玻璃看不真切,只看見她突然擡起手,将一縷碎發別到耳後,露出了精致的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

那麽一瞬間,施原恍惚回到了上一世她還沒有離開他的時候,那時候每個周末她都會來照顧他,偶爾也會幫他洗衣服,他就在旁邊看着她,覺得她很好看。

他的眼神變得柔軟起來。

然而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這短暫的靜谧,戚栖随手扔在沙發的手機亮起了屏幕。

施原看了看陽臺上皺着眉似乎是還沒研究明白這臺洗衣機到底怎麽操作的戚栖,無奈又寵溺地笑了笑,走過去幫她拿起手機,打算遞給她。

然而在看見屏幕的那一刻,他卻頓住了腳步,眯了眯狹長的雙眼,漆黑的眸子流露出不善的神色。

——你的好友狗男人邀請你進行視頻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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