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口氣不帶停歇,木蘭跑到了山頂,撥開面前淩亂的樹枝,一口洞穴映入眼中。

“師傅!師傅!”

喚了好幾聲也不見回應,木蘭便進了山洞,繞了一圈也未見人影。

奇怪了,每逢月初這個時候師傅都在的。為何今日卻不見身影。會不會是下山游玩還未回來。

洞外透進光來把周圍照亮,木蘭坐在洞中的石凳上發起了呆。

說來她也是幸運,半路撿來個便宜師傅。父親剛去不久,便發了洪澇,随之而來的瘟疫帶走了無數人的性命。

十二歲那年,她和娘親走投無路,來到山上祈求山神保佑,正巧遇到個白胡子老叟,頭發稀疏,衣衫落拓,只是那雙眼睛精明的發亮。

那老叟行為十分古怪,說是能救她娘親二人的病,還将她收為徒弟,但卻讓她用十年不嫁來做交換,木蘭連命都快沒了,哪裏還顧得上這些。當即跪下磕了幾個響頭便認下了個半路師傅。

好景不長,瘟疫過去後沒幾年娘親還是去了。從此她便跟着師傅學藝,師傅從不告知她自己的身份,還不讓她将拜師一事告知任何人。

木蘭嘴也繃得嚴實,從未洩露過一句話。自她十二歲拜師,師傅便教她武術,還送了她一堆亂七八糟的藥丸,什麽去熱驅寒良藥,起死回生藥,變男變女藥。

木蘭搖着頭一股腦全塞盒子裏,除了昨個用了顆,這幾年也沒用過幾次。

平常人家的女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她卻寫不了幾個大字,更別說彈琴什麽的。幾年下來一手花槍劍法倒是耍的漂亮。雖她沒了父母,卻未受過什麽欺負,因為村裏沒一個能打過她的。

等了好大一晌,木蘭也沒見師傅回來。心頭便有些着急,這若是耽擱久了,思思再燒起來可真是不得了。近幾年來師傅來這的次數越發稀少,莫不是出了什麽事?

木蘭暗自思襯着,剛剛走出洞口卻發現面前飄落一物什,定睛一看原是一張發黃的紙,彎腰撿了起來。

她從未上過學堂,師傅也從沒教過她認字。曾經留書信皆是畫畫來表意。看着這熟悉的畫法,是師傅留下的。

上面畫着一老頭坐在小舟上朝着遠方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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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蘭不自覺捏緊了紙,師傅又走了。

回憶起八年相處,師傅從未說過自己的事情,與師傅相處最多的記憶便是一片竹林中,師傅敦促她練習劍法,每當她疲憊想偷懶的時候,師傅便會用不知從哪拿出的綠豆砸她,落在身上便是一個紅印,直到有一天她能将那顆綠豆劈為兩半,一把花槍練得出神入化之時,見到師傅的次數也越發減少。

木蘭剛下了山便在村口碰見一熟人,來者一身短衫,褲腿撸上膝蓋,踏着草履,提着一筐還活蹦亂跳的肥魚,見他胸口的衣裳深淺不一,看來是剛從河邊回來。

“木蘭姐,今兒個怎得這麽早就下山了?”張元笑道。

“沒事,就去看看我種的那棵樹被雨淋壞了沒。”

“看我今兒一早就抓了好幾條大魚,等會給你送過去啊。”張元拍了拍魚框,臉上揚着得意。

“好。我先走了啊!”木蘭拍了拍他肩膀,便大步離開。

望着她離開的背影,張元有些二丈摸不到腦袋,今個木蘭姐是怎麽了?平日裏對他那是一個親切,現在不僅話沒多說還走得如此匆忙。

難道是家裏出了什麽事?可她家不就她一個人麽?不會是得罪什麽人了吧!張元疑惑想着。

木蘭姐雖只比他大三歲,但卻像個男人那般頂天立地,天塌下來都有她撐着。

印象裏木蘭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小時候他受了欺負木蘭姐第一個出來護着他。他兩家不過只隔了幾戶,來往也十分密切。他娘也是把木蘭姐當親女兒來看,平日裏那是一個親的不得了。

木蘭回家進屋,見思思安靜躺在榻上,一探額頭又是燙手的很。

不行,她必須得去找大夫。可縣上就那家百草堂,又是出名的吃錢。就她那點錢還不夠出診費。

前幾日才麻煩過陸大哥,不能再去找他了。木蘭拿出全部的家當,看了眼榻上那人,咬了咬牙。

罷了,錢以後還能賺!人沒了就什麽都沒了。又給思思喂了顆退熱丹,木蘭攥緊了手中的錢便匆匆出門。

街道上的人來來往往,小販的吆喝聲夾雜着雜亂的馬蹄聲從耳邊穿過。

木蘭站在臺階下,望着面前正對着她高挂的牌匾,上面提着百草堂三個大字。

他們這些勉強吃上飯的窮人平日裏根本就買不起藥,即便是生了病也忍着,全縣上下只有這百生堂一家藥鋪。

只是來這裏看病的都是些非富即貴的人。

木蘭走上前去,見那掌櫃看着賬本,不時捋着胡子倒是自在。

“大夫,我來拿藥。”

那人斜了她一眼,頭也不擡一下繼續盯着賬本:“有錢麽?”

木蘭把那幾串銅幣放在櫃臺上。

“我朋友不久前胸口受了重傷,現今渾身發燙,高燒不退,還望大夫給拿副藥。”

掌櫃不動聲色拿起那幾串錢颠了颠重量,皺了皺眉:“不夠啊。”

木蘭抿着唇,眸色有些壓抑。

“這是我全部的錢。還請大夫給拿副藥吧!”

掌櫃啧了一聲,眉眼刻薄:“倒也不是沒辦法,我也是能給你開上副藥。只是其中一味藥極為珍貴,你錢也不夠,我這生意還是要做的。你看你是要不要?”

木蘭正正盯着他:“什麽藥,我現在就去采。”

平日裏木蘭就靠着給人上山采藥來換取些微薄的收入,對大多數常見的藥還是十分熟悉的。

方掌櫃看她如此,便把這藥給木蘭仔細描述了一番,此藥形狀倒是好區分,如今也正是季節,只是其長在山上偏僻之處,極為難尋。

“我先在就去采,您等我。我馬上回來。”

木蘭心中有了個大概,他所說的那冬蟲夏草,她曾采摘過,若是要找是得廢上些功夫。

日漸西落,街道的人逐漸變得稀少。

方掌櫃看着天色也慢慢沉了下來,朝着四周張望了幾眼便準備關了門埔。剛轉身便聽到身後響亮的聲音。

“我找到了!是這個麽!”木蘭從山上回來便不停歇趕到了藥鋪,将那草藥小心翼翼放在櫃臺上。

方掌櫃瞥了一眼,嗯了聲。

“你先在一旁等着,等我配好藥給你。”

木蘭點頭便聽話站在一旁等着。

見她站得稍遠了點,方掌櫃将那藥材拿起,這藥可不是一般人能采到。若是去外面買少不了錢。

思及此處,方掌櫃眸色微動,此藥與令一藥材形狀極像,若是把兩者換下來。想必她也分不出。

反正也喝不死人,不若...

聽到幾聲輕咳,木蘭轉身望去,見幾幅包好的藥整齊放在櫃臺上。

“好了,小火慢煎半個時辰。溫熱時服下便可。”

“多謝大夫。”木蘭拿了藥便匆匆離去。

等煎好了藥,木蘭便捧着一大碗濃黑的湯藥進了屋。

此時木思微微睜開了眼,稍恢複了些意識,輕咳了幾聲欲起身來:“木蘭姐...”

木蘭急忙托着思思的後背讓他靠在塌上。

“我今日去給你拿了副藥,等會涼了便趕緊喝了吧。”

木思側眼看到一旁那碗濃黑,雙眉禁蹙,眼睑頓時紅了一片:“看起來好苦,我最怕苦了。”

木蘭有些無奈:“我去給你找幾個蜜餞可好?”又見他面色蒼白,默默搖了搖頭。

“小時候病了,娘親都會陪我一起喝。如今娘親不在了,再也不會有人這樣對我了。”

看他這可憐模樣,木蘭有些心疼,便拿起藥碗吹涼了些,輕輕飲了一口,一股苦澀的藥味灌入嘴裏,咬牙笑道:“真的不苦,不信你嘗嘗?”

木思見狀,猶豫接過了碗,悄悄打量着她的臉色。

“快喝吧!”木蘭催促道,擦了擦嘴邊的藥漬。這才發覺臉側有些刺痛,走到鏡前一看,原是她摘藥的時候不小心被樹枝劃破了臉。還好只是淺淺的幾道。估摸着沒幾天就好了。

剛一轉身便看到木思已然是喝完了藥,坐在榻上正正望着她。

木蘭笑道:“怎麽了?一直看着我?”

木思雙眸欲滴出淚來,語氣自責無比:“木蘭姐,我是不是成了你的累贅?被你所救已是欠下了天大的恩情,如今還一直在拖累姐姐。”

他長發柔軟的披散在身後,眼睫上還挂着幾顆晶瑩的淚珠,瓷玉般的臉蛋上透着股病态的蒼白。

見此木蘭的心都軟了下來,上前撫順他的長發。

“我既然救了你,又怎麽會嫌棄你。你要快快好起來,就算是對我的回報了。現在你什麽都不要想,安靜喝藥養傷就好。”

木思低了低頭,溫順的模樣惹得木蘭更加心疼,這姑娘小時候得受多大的苦,受了這麽重的傷從頭到尾都沒喊過一句疼,還怕自己拖累別人。

今後她要對思思更好一些才是。

第二日,陽光穿過門前的茂密的枝葉打落了一地斑駁,房屋的門未完全掩合,露出一條細細的白縫。

穿過縫隙可見外面兩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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