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是一身材修長,面容清俊的男子,身着青藍的長衫,眉宇間一股書卷氣息流淌而下。

他目光溫和,與木蘭交談着。

木思枕着雙臂,眼尾掃過一絲散漫。

“前幾日,你拿了瓶金創藥便走了,看你走的急也沒多問,你家是發生了什麽急事?”

木蘭視線移到了樹葉上,輕咳了聲:“也沒什麽大事,就是在山上看到一只小鳥受了傷,便想着給它包紮一下。現那鳥兒也差不多好了就飛走了。”

陸清源笑了出聲,搖頭無奈道:“人與鳥又怎麽相提并論,不過既然無事那我便放心了。”

木蘭望見他眸中的關切,耳根有些發燙。這還是她第一次對陸大哥撒謊。至于介紹思思是她的遠方表妹的事,等到過些天再給鄉鄰說比較妥當。

陸大哥沒比她大多少,卻在她窘迫的時候多次救濟她,這份恩情她無以為報。

若不是陸大哥,當年她與母親早已餓死街頭。如今她年齡也到了二十,而陸大哥至今未娶,待她是極好。

有時候她心底也會有些的猜想,可陸大哥也從未表露過。陸大哥風姿綽然,文質彬彬,又怎能是她一個鄉野村姑能妄想的。

“既然無事的話,那我便先離開了。”

“嗯,陸大哥我送你。”木蘭笑道。兩人正欲轉身,突然聽到屋內一聲脆響,似是碗被打翻在地的動靜。

“有人在家?”陸清源一臉疑惑。

木蘭心頭頓時亂起來,擡步跑向屋內,卻見藥碗被打翻在地,一片狼藉。

木思雙眉禁蹙,眼睑緋紅,半倚靠塌,烏黑如綢緞的的長發散落在身後。

陸清源一進來便見到此幕,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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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誰?怎會在木蘭家,掃過她胸前的傷口,心中了然。

唇角彎了彎,原來此人便是木蘭口中所說的小鳥。

木蘭上前扶他起來,擔憂問道:“怎麽了?”

木思指着喉嚨,虛虛搖頭。

木蘭見到陸清源望着她神色淡淡,沒想謊言這麽快被戳穿,耳根紅起來。

陸清源沉思了片刻,上前撿起打翻的藥碗,聞了聞氣味,眉頭不禁蹙起來。

“藥渣可還在?”

木蘭急忙點頭:“在的。”又将大夫開的方子遞給他。

陸清源仔細分辨了藥渣,與方子對比了好幾遍。道:“其中一味藥似是不對,這方子上分明寫了冬蟲夏草,我卻聞到一股蛹蟲草的味道。雖二者形狀相似,但作用功效可大不相同,會不會是哪裏搞錯了?”

木蘭心底猛地一沉,咬着牙槽,暗恨道:“奸商!”

原來那掌櫃的一直在坑她!她費勁辛苦摘了藥材,他卻将藥替換成別的!

将此事一一告知後,陸清源抿唇:“當真是業界良心!我真沒想到百草堂竟是如此草菅人命!如此随意詐騙百姓!”

“今後萬不可再讓她服用此藥。我只是對藥理略有研究,卻未有治病之才。”

木蘭安撫好木思後,轉身便離開。

“你去哪裏?”陸清源問到。

木蘭腳步頓住,拳頭握緊:“我去讨個說法!”

她用全部的身家來買藥,不想那掌櫃的竟如此欺辱于她!這天下王法何在!

“我陪你!”陸清源裝好了藥方,端着剩餘的藥渣跟了上去。

木蘭望着他,重重說了兩字:“多謝。”

兩人離去後,木思深深閉眸。

剛才聽他們說,天下百姓無錢買藥,即便是生了病也只能靠自身撐着熬過去。但凡藥鋪藥價皆貴的出奇,一般的老百姓根本買不起。

可朝廷每年都會剝下官銀給下面,減免藥費。不想這藥費卻越發昂貴了起來。北盛的築基就是這樣被這些蛀蟲一點一點腐蝕掉!

木思緩緩睜眸,目光陰郁。

呵!百草堂是麽..

人來人往的街道依舊熱鬧無比,方掌櫃正津津有味看着今日的賬本,正打着響亮的算盤,倏然砰地一聲。

只見木蘭滿臉煞氣,将一黑色的藥罐重重放在櫃臺上。

方掌櫃神色頓時沉了下來。

“怎麽?來挑事的是不是?來人啊快來看啊,有人竟敢來砸我百草堂的場子了!”

“真是無奸不商啊!好好的藥鋪就是被你這種人給毀了!”木蘭厲聲道。

周圍的路人聽到動靜,漸漸圍了上來。

這是怎得了?今日竟有人來砸百草堂的場子!這百草堂可是當今朝廷禦用的藥堂。敢得罪的可沒幾個人。

木蘭見他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氣得直直冷笑:“大家當着面剛剛好,看清這奸商的嘴臉!這藥方上的一味藥分明寫着是冬蟲夏草,我辛辛苦苦把藥從山上采回來,這人竟偷偷将藥換成了蛹蟲草!”

陸清源一旁解釋道:“冬蟲夏草與蛹蟲草形狀極為相似,而作用卻天差地別。就憑價格來說,一株冬蟲夏草可值百錢,而蛹蟲草極為廉價。想必這掌櫃的是為了謀求更多的利潤把藥給偷偷替換掉了吧。”

周圍圍觀的百姓一陣唏噓,對着方掌櫃指指點點。

沒想到,這百草堂竟是個這般的藥堂!

方掌櫃臉色頓時一陣青白,“胡說!我分明就是按照藥方來的!就憑你這藥渣來造次!誰知道你有沒有半路替換拿了一副假藥來冤枉我!再者我是好心才給你拿藥,哪裏讓你給我采什麽冬蟲夏草!分明是你血口噴人!”

木蘭胸口一陣翻湧,想不到天下還有這等厚顏無恥之徒!

“呵!這冬蟲夏草我一共摘了十株回來,你可能把你這藥鋪裏所有的冬蟲夏草拿出來讓我們瞧瞧。”

平日裏這百草堂的生意便冷清,一般出了極富有的人家基本沒人來看病。想必他也不會這麽快把藥材賣出去。再者剛剛采來的藥未幹,極好分辨。

方掌櫃冷笑道:“我憑什麽給你看!我百草堂從不幹這等欺民之事!你若是再敢造謠,我就報官抓你!”

“我看你分明就是心虛!”木蘭一聲冷喝,眼神如刀。

周圍的百姓紛紛附和:“就是!拿出來看看啊!一看不久知道了!”

方掌櫃漲紅了臉,粗着脖子說不出話。

陸清源暗中扯了扯木蘭的衣袖,壓聲道:“百草堂背後有朝廷那層關系,若是硬來,你我也無好果子吃。不若給他個臺階下算了?。”

木蘭雙拳緊握,想起思思的喉嚨,臉色越發冰冷:“我不信這王法還治不了這等奸商,今日我必得讨個說法。”

陸清源見她一臉執着,心底不禁暗嘆了聲,便對着方掌櫃道:“方大夫,我看着實不必把這事給鬧大,原本這兩味藥形狀就極為相似,若是抓錯了也着實正常。而正是您這不小心可害慘了木蘭的姐妹,如今嗓子都壞掉了。不若再開一副藥,此事也就算了吧。”

方掌櫃聞聲,原本鐵青的臉色稍微緩了下來。

陸清源看向周圍:“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待到人群散去,方掌櫃又抓了副藥,遞給他們。蹙着眉道:“我是不想把事鬧大,以後別來我這拿藥!趕緊滾!”

木蘭眸色一冷,正要再上前理論一番被陸清源攔了下來。

陸清源拿着藥便扯着她離開。

“我剛才檢查了一番,這次的藥是對的。拿回去煎好給你那位..朋友服下。不日她的嗓子應是會痊愈。”

木蘭低着頭,悶聲道:“多謝陸大哥。”

陸清源無奈一笑:“你莫要生我的氣,百草堂是朝廷禦用的藥堂,在北盛四處分布,勢力極大。你我身份低微,自是不能與其相鬥。何苦将自己弄得一身狼狽,現在不是已經拿到藥了麽。你快拿回去吧。”

木蘭抿了抿唇,可胸口還是憋着一股悶氣散不開。

“我知道了。”

陸清源淡淡嘆了口氣。

****

平城的天空萬裏無雲,太陽高懸。

河清王府內,一陣清脆的鳥鳴聲響起。

只見那四方院內,一名身形俊朗的男子,身穿一襲黑袍,三千墨發散于身後,僅用一條金紋發帶松散鎖住。

籠裏的金絲雀叽叽喳喳叫着,好不歡喜。

男子不時用鳥食逗弄着。

又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伴随着婢女阻攔聲。

“公主,王爺說了今日身體不适不見客。”

腳步聲越來越近。

只聽清脆一喝。

“小叔!我就知道你在裏面。”

一旁的婢女見如此情況,神色頗是為難。

那是一襲流仙裙的女子,留着一抹精致的扇形劉海,頸後留着兩條細細烏黑的短辮,發簪璎珞輕微點綴。此刻她柳眉蹙起,耳铛随着身子的走動而搖晃。

“小叔!你怎麽還有這心思在逗鳥!太子...”

“噓!”只見他轉身來,一根手指放在唇邊表示噤聲,女子一見便啞了聲。又見他示意身旁的婢子退去。

男子慢慢踱步而來,神色淡淡,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

待到院內只剩下他二人時,女子急切道:“小叔,都什麽時候了,太子哥哥已然三天不見了,你還在逗鳥!”

“急有用麽?”男子擡眸,淡淡注視着面前之人。

當今聖上皇嗣雖多,卻唯獨一個公主,若論寵愛可無人能比,這才養成了她這般嬌縱急躁的性子。

“那你也得命人去找找啊!如今太子哥哥下落不明,是生是死還未知。我都快愁死了,小叔你怎得還有這份遛鳥的閑情!”

男子放下手中的鳥籠,望着遠方淡淡道:“姝兒,你可知這世間何處最為難行?”

拓跋姝娥眉蹙起,踢了踢腳邊的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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