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拓跋姝撲到他懷裏,無語哽咽,到了嘴邊的話破碎得不成樣子。
淚水斷了線,一顆追着一顆落下。
“莫哭。哥哥回來了。”
拓跋嗣撫着她的發,眼底隐約露出一絲少見的柔軟。
他與姝兒并非同母所生,卻一同長大。在這爾虞我詐的宮裏,唯獨能在姝兒身上看到幾分真心。
聽着他的熟悉的聲音,拓跋姝哭的更兇了起來,錘着他的胸口,怪道:“都是你,再怎麽傷心也不能一個人沖出去。你若是走了,剩了姝兒一個人。姝兒今後再也沒有哥哥了。”
拓跋嗣垂下了眼睫,握住她細弱的肩膀。
“我答應你。再也不會丢下你一個人走了。可好?”
拓跋姝紅着眼,似是賭氣。
“你到底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就差沒出去親自尋你了。”
拓跋嗣示意旁人退下。
“莫要問了。過去如何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還活着不是麽?”
拓跋嗣的目光放在遠處,天空不時飛過成群的大雁。
不知是說給她聽,還是給自己聽。
過去的,不重要。
只要活着。
Advertisement
徐父下了朝便連夜從平城趕回家,急忙吩咐妻子收拾東西趕緊離開。
徐夫人疑惑:“老爺,這是怎得了?”
徐父吩咐着下人快些收拾,身後不知覺已是濕了一大片。
“快些收拾東西離開吧。都是朝堂上的事。先換個地方安頓下來再說。”
陸清源剛從房中出來便聽到父親的話。
“父親,您是要辭官麽?”
徐父見他,嘆了口氣。
“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比知道得好。快些收拾東西去吧。”
陸清源蹙眉,見父親一臉嚴肅,便知此事父親并非玩笑,仔細想了一番擡眼:“父親,我還有一事未做。我馬上回來。”
話落不顧阻攔便急忙出門。
“唉。”
徐父扶額嘆息。
一旁徐夫人撫上他的手。
“由他去吧。”
陸清源氣喘籲籲一口氣跑到木蘭門前,見了眼前之景滿目震驚。
曾經副有生氣的院落如今竟成了一片廢墟。
陸清源的手止不住發顫,木蘭呢!木蘭是不是還在裏面?
到底發生了什麽,竟成了這般!
陸清源像個老人一般佝偻着身子,冷清淨白的面容上一片死灰。
他站着一動不動,一步也未踏進院子裏。
他擡眼,血絲布滿了整個眼球。
到底是誰幹的!為什麽要這般陰險狠毒!
陸清源轉身卻見到張元。
張元看他一番模樣,又看了一眼已是廢墟的院落。
“木蘭她為了救她表妹,沖進了火裏。便再未..”後面的話張元沒說出來,垂下了眼,眼眶已是一片緋紅。
陸清源握緊了拳,卻慢慢轉身。
“是誰...放的火?”
“是孟家的人。都是我的錯。千不該萬不該讓木蘭姐為了我去得罪孟家的人,都是我的不好。若不是我,木蘭姐如今還活得好好的。”
張元垂着頭,語氣低沉,眼角隐約有些濕意。
陸清源仔細碾碎着他的話,再細細咽到肚子裏。
轉身一言不發離開。
夕陽落在身上,落在他的背上落下一條細長的背影。
原本木蘭以為這次從火海被師傅救出來,只是受了些小傷,仔細看來才察覺身上好幾處多被燙傷,嚴重到說話都會厮扯到傷口。
木蘭拖着身體準備下山離開被戚叔白訓斥。
“想死就走,我絕不攔着你。”
背對着光,她看不清師傅的神色,卻能感受到師傅濃濃的不悅。
無奈之下也只好答應師傅在洞穴中靜養些日子。
天氣越發寒冷,木蘭在石洞裏卻感受不到外面嚴寒的氣息。
日日泡在師傅調制的藥中,身上纏着層層的白布,也是動彈不得。
有時木蘭會分不清白天黑夜,不時會感受到洞外傳來淅瀝瀝的雨水和幽寂蒼涼的風聲。
或許是從小寂.寞了太久,有一個人能陪着她,她才會更容易真心以付。
師傅說思思是自己離開的,并未收到傷害,但去了哪裏他也無從告知。
木蘭想了很多,她不明白為什麽思思會離開。追究到深處她也有些憤恨。
可想到了最後,她卻釋然了下來。
從前爹爹總在耳邊對她講,人如過客,每每的相聚最終逃不過離別。
爹爹是這樣,娘親是這樣,師傅也是這樣,更何況是思思了。
即便現在思思依舊在她身邊,可遲早有一天思思也會離她而去。如此常态,她又有什麽好糾結的。
木蘭感覺身上的藥被晾幹了,感覺身子上的痛楚已是減了大半,甚至傷口處已經有種結痂的癢感。
她費力挪着身子,到了洞穴外。
外面很冷,但她纏的白布很厚實,只覺得有些凍臉。
今天的夜裏沒有星星了,連月都被烏雲掩蓋。
四周一片漆黑,不見半絲光亮,瑟瑟的風聲猶如寂寥的歌傳入耳中。
木蘭卻覺得這些日子裏的煩悶不解全部被風吹散。
張開了雙臂,閉眼。
等待明日,太陽依舊東升。
或許在冬至來臨之前還能重新修葺一下她的房子。
同樣,在百裏外的平城,卻有着令一派風景。
巍峨殿宇內,地面鋪着白玉。
舞池中莺歌燕舞,細腰如柳,一片旖旎透過輕薄的幔帳。
屏風後的金獸內檀香冉冉。
琉璃臺階上,正坐着一人,瓷玉杯的酒被他慢慢搖晃。
正坐下列開兩排,對坐着幾名青袍,頭戴烏紗帽之人。
一舞畢,琴瑟聲也随之停下。
拓跋嗣視線慢慢掃過殿階下衆人。
方太守先起了身,眼含笑意道:“殿下剛剛恢複情緒,此乃微臣前不久尋來的舞姬,身姿曼妙,舞技綽約,故而獻與殿下。”
拓跋嗣唇角勾着笑,細細打量着那些舞姬,細白如藕的手臂露出來,個個只穿了層細薄的薄衫,個中風景一覽無餘。
靠些前的舞姬瞧瞧擡起了眼,對上他的視線便立刻垂底了頭,兩頰暈染開一絲緋紅。
聽聞當今太子殿下,容貌驚為天人,堪比玉樹蘭芝。
如今一見,果然。若日能得寵幸,不亞雀飛枝頭。
拓跋嗣輕笑了聲,“方愛卿如此美意,孤又則能拂了愛卿。”
方太守颔首,垂低的眸深幽無比。
“啧,方愛卿,孤倒是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聽聞的事。”
方太守立刻跪于前,擡起了眼。
拓跋嗣淺笑着,眉眼溫和無比看不出一絲不悅。
“孤聽聞你管轄下的清河郡竟出現了九空一派之人。”
方太守渾身僵住,立刻恭敬道:“臣也有聽聞一二,這些孽賊竟以賣畫為由來嘲弄殿下。臣早已暗中抓捕,只是這些人太過狡猾,每每都能讓他們給逃了去。”
拓跋嗣脫下指上的玉扳指,在手心裏摩挲,漫不經心。
“他們嘲弄孤什麽?”
方太守冷汗順着臉頰滑落,暗自後悔無比。
“說,說近來天災頻頻,乃是東宮不正。”
話落,殿內一片悄無聲息。
風吹過齊齊挂着的一排珠玉,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一物什快速朝着方鶴田這方逼來。
衆人不及反應,只見案幾的桌角下嵌入了一截玉色的扳指,周圍隐約可見裂開的縫隙。
方鶴田顫着手摸了摸烏紗帽,只感到帽子上隐約發熱,明顯有一個剛剛破開的洞。
霎時後背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方鶴田狼狽伏在地上,面色煞白。
若是再偏差幾分,怕是那玉扳指此刻穿透的便是自己的腦袋。
一旁的舞姬看了此景,不禁雙雙捂嘴驚呼,一個個吓得花容失色。
“三天抓到九空。”拓跋嗣自顧自倒了杯酒,慢慢飲着。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發生。
方鶴田面色為難,“這..”
“做不到,提頭來見。”拓跋嗣收了笑意,視線掃過他。
這方老兒任由九空一派之人在自己管轄之地放肆,頗有助長九空之意。妄想用幾個舞姬來示好,可笑!
待到衆人散去。
拓跋嗣站在殿外,身側的宮燈在夜裏幽幽亮着暗芒。
冷風飒飒吹動他的衣擺。
擡頭,今夜無月,卻又意外在天上發現了幾顆星星,閃爍着微弱的光芒。
拓跋嗣的眸色随着一片夜色也開始模糊起來。
莫名,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的夜裏。
她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盤旋。
那雙笑眼,明朗的面孔歷歷在目。
為何不把她接過來?讓她與自己一同在宮裏。
他問自問自答。
拓跋嗣閉眼,心底已是有了答案。
身旁突然傳來內侍的聲音。
“殿下,這是前日河清王送來的雪梨珠。”
拓跋嗣側眼,看到木盤上靜躺着幾顆玉白圓潤的珠子,撿起一顆後淡聲道:“退下吧。”
“是。”
捏着那顆珠子在指尖把玩。
他的熱病似乎好久都未發作過了。
有趣。這雪梨珠到底是毒藥,還是解藥?
北盛位于中原地帶,土地肥沃,氣候适宜。北盛開國皇帝乃拓跋琰,掃除動蕩,立國號為北盛,定都平城。
先朝內亂,民不聊生,元帝拓跋琰借助鮮卑部落勢力,一舉奪了權位。
如今漢人北居建立政權劉宋,近年來倒有些不老實起來。開始不時引起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