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當朝局勢,北盛欲與劉宋交好着實困難。況劉宋近年又多與柔然勾結,次次挑釁北盛威嚴。
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前不久劉宋南下占了荊州。倒是有幾分破竹之勢。”
拓跋虞落下白棋,語氣淡淡。
“有所聽聞。前些日子父皇已是下令開始準備。”
拓跋嗣擡眼,撿起一顆黑子,似是在琢磨。
“此戰非同一般。這絕非劉宋一夕之念想。”
“劉宋不過司馬昭之心,已是人盡皆知。我等所能做的,不過背水一戰,讓他等更深刻領會我北盛的威嚴。”
拓跋虞淡笑,“此去怕是要幾年之久,待你凱旋時桃樹下的酒應是醇香。”
拓跋嗣回望他:“待我凱旋,再一同暢飲不遲!”
“我等着。”拓跋虞回視,噙了幾絲笑意。
北盛元帝令太子不日趕往北地,訓練軍隊,準備統帥三軍共抗劉宋,離開不過這幾日的事,一場戰旅又要開始了。
經過半月之久,木蘭終于能将身上的白布徹底揭掉,自她的傷慢慢愈合,師傅也越發見不到身影。
感覺泡了半個月的藥,身子反而越發輕盈起來。
伸手觸上後背,依舊能感到那落下的一片疤痕。身上其餘的地方并不嚴重,傷口已是看不見了。
唯獨後背,她記得那是落下的一塊房檐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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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種種如夢一般,再回憶恍若隔世。
木蘭走出洞穴,終于感到了屬于秋日的冷意,裹緊了衣衫。對着洞口跪拜了幾下。
師傅先前有吩咐,若是傷口愈合可自行離去。
算來已是有好幾天沒見過師傅了,洞中還殘存了些之前她為杜若蘭預存的幹糧。才讓她勉強度過了這幾近半月的生活。
沿着山路下山,樹上的枝葉已是落盡,光禿禿的樹枝張牙舞爪翹着,河流依舊湍流不止,水聲在耳邊回蕩。
木蘭正琢磨着如何把房屋再翻修一番,畢竟燒成了那般樣子,着實不堪入目。
路過張元家時,卻聽到幾聲低低的狗吠,倒是有幾分與小哇相像。
木蘭想起她怕自己養不活小哇,便讓師傅把小哇放生,莫不是小哇跑到了張元家?
木蘭頓住了腳步,正準備擡手敲門。
突然門從內被打開,只見杜若蘭震驚望着她,手裏的盆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上。
杜若蘭頓時哭出來,眼眶紅了一片,上前打量了她好幾遍。
“木蘭,你..我們都以為你死了?”
木蘭低頭,臉上一片愧色。
“對不起。我這些日子一直在山上養傷,沒法下來和你們說。”
“你怎麽會到山上了呢?元哥說你那日分明沖到火海裏面去了。我們都以為你死了。”
杜若蘭紅着眼,語氣哽咽。
木蘭頭垂得更低了。
“是我的不對。我應該想辦法和你們說一聲的。”
杜若蘭見她如此,也不好再多說便讓她進了屋。
“罷了,如今你還活着就好。”
木蘭坐下來,小啜着茶水。
擡眼問:“張元呢?他出去了麽?”
屋內突然傳來了一聲呼喚。
“阿蘭,誰來了啊?”
木蘭瞧着杜若蘭的神色漸漸沉默了下來。
“張元在房裏?”
杜若蘭看着木蘭,眼眶又紅了幾分。
木蘭正要擡步進去卻被她拉住。
“你不知道。元哥打聽了許久,知道你的房子是被孟家的人燒的。他氣不過便去孟家讨說法,結果就被……就被打斷了腿。如今才有些好轉。”
木蘭臉色沉了下來,站着立了會。一言不發便轉身離開。
杜若蘭低低啜泣。
屋內又傳來張元的聲音。
“阿蘭?到底是誰來了?”
木蘭心頭燃着怒火一發不可收拾。
走到門口卻見何大娘提着竹筐回來。
何大娘又驚又喜,抓着木蘭的手臂确認無傷後,拉着木蘭回了院子。
“你現在又準備去哪?”
何大娘皺眉,滿是憂愁。
木蘭沉聲捏緊了拳頭:“去讨個公道。”
何大娘嘆了口氣,轉身把大門阖緊。
“生在這世上,談什麽公道。好好活着,比什麽都強。”
木蘭後背靠在門上,漸漸滑坐了下來,雙手捧着臉。
“對不起。都是我的不對。我不該那麽沖動沖進去。不然張元也不會因為我變成這樣。”
杜若蘭抹着淚水,進了屋。
何大娘嘆了口氣,上前扶着她的肩膀。
“你這是說的哪裏的話。阿元雖受了些傷,過些日子便能養回來了。只要我們都還活着,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不怪你的,好孩子。”
木蘭擡起頭,強忍着淚不落下來。
何大娘看得又是心疼,摸着她的腦袋。
“我只盼着阿元能快些好起來。你莫要多想再去做傻事了。”
木蘭點頭。
杜若蘭将木蘭活着回來的事告訴了張元,張元激動得要站起來,硬是讓妻子扶着他出門。
果然出門便看到木蘭活生生站在院裏。
木蘭笑着,酸意被她咽了肚子裏。
陽光穿過雲層露出來,秋日裏又多了幾分暖意。
日子仿佛又重新歸為了平靜,木蘭和平日裏親近的些鄉鄰又一同将自家院落重新修整了一番。
木蘭原本以為那塊玉被思思拿走了,不想竟然在一片灰燼下發現了那塊玉。房子被燒成那般依舊完好無損。
木蘭把玉當賣掉,換了些錢來,給家裏又添了些物什以及冬日的衣裳。
剛從集市裏回來,木蘭拿着剛剛買的冬衣,卻見到巷口有官兵貼榜。
那官兵身着甲胄,面色嚴肅,高臺下圍着些百姓。
冰冷嚴厲的聲音遍布整個巷口。
“田戶出糧,兵戶出丁。屆時稽查,不得違令。”
木蘭神色怔然,前些日子就聽到茶鋪下的些讀書人說北邊又要動亂起來,怕是又要招兵買馬。
原本天災頻頻,如今再加上戰亂。不知天下又要添多少餓死街頭的人,多少孩童失去父親,多少女子失去丈夫。
木蘭垂低了頭,路過張元的家時聽到一陣争吵聲。
“不行!我絕不同意你去。”
“這是朝廷的命令,我若是不去。便會牽連到你們!”
“不行!你現在正常行走都是問題,哪裏還能上戰場殺敵呢!你若是去了。萬一回不來我..”杜若蘭後面的話未能說出來,語氣激動不已。
“阿蘭!你相信我,我不會那麽容易死。”
木蘭湊近了些,透過門縫看到杜若蘭滑坐在了地上,無力哭泣起來。
“你不能走。你不能這樣對我。”
張元拄着拐杖,腿上還纏着一圈圈白布,他望着她,眼眶酸紅:“你別這樣。阿蘭。”
“我們家是兵戶,我爹去的早。官府也是有登記,若是查到了咱們家,那是死罪!”
木蘭眼神越發沉默,雙手垂落在兩側。
一股沉沉的無力感浮上心頭,她從來沒覺得原來人生會有這麽多艱難。從前她只覺得活着能吃飽已是極好,世上更多的是無可奈何的離別。
木蘭不忍再看下去,正準備轉身卻聽到杜若蘭破不成聲的啜泣。
“你不能走。我不能讓我的孩子一生下來就看不到自己的爹爹。”
木蘭身形僵住。
孩子?若蘭有孩子了!
木蘭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回到了自己的家,腦子裏一片渾渾噩噩。
一夜未眠,木蘭睜着眼,聽到窗外的風聲飒飒吹過。
抱緊了被褥,上面還有層淡淡的暖香。
她在想,如果所有的人都能睡上安穩的覺,每日吃飽飯,日日與家人相守。
那該有多好。
第二日,木蘭就收拾好了東西,想起洞穴裏還留着師傅不時配的藥,便上山拿了一整瓶變男變女藥。
師傅說吃了這藥,女人可以變得像男人。一顆便可維持數月之久。木蘭曾經好奇試過,發現除了葵水不來,胸部略有變小。其餘并未有多大變化。
拿着瓶子正準備離開,卻聽到一陣熟悉的咳嗽聲。
木蘭身子頓住,咬了咬唇。
只見一人從洞中深處,依舊如舊那般的模樣。
戚叔白打量着木蘭,這丫頭一進來就一頓翻騰,連他都沒發現。
“就這麽走了?”
木蘭咬緊了牙槽,跪下鄭重磕了幾個響頭。
“師傅,徒兒不孝。”
戚叔白輕哼了聲,額頭的皺紋層層堆起。
“還知道自己不孝。”
木蘭默着不語,眼眶有些酸。
“準備什麽時候回來?”
又聽他語氣上揚。
木蘭擡眼。
“木蘭不知,但木蘭一定會回來,不給師傅丢臉。”
戚叔白轉身,未再說話。
木蘭以為師傅心底不悅,有些難受,卻看到一物什從洞中抛出,急忙接了過來。
一看是一個玉白小瓶。
“配着這個吃。對身體損害小點。”
木蘭用力吸了吸鼻子,又磕了幾個響頭。
“師傅,徒兒一定回來看你。”
話落木蘭便再也未回頭,匆匆沿着山路離開。
背影逐漸被光影掩蓋。
戚叔白眯着眼,不知瞧着那方看了有多久,嘆了口氣。
望他的傻徒弟,換個地方能再聰明些,也不至被利用了還傻傻不自知。
其實人傻點,也是福氣。
罷了,罷了。
戚叔白仰頭,卻見一只孤雁飛過天空,落下一聲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