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木蘭想起那塊玉佩,明明那時思思可以把它拿走換取更多的東西,但他還是留下來了。或許他也未能料到家裏起了大火。
“那你的名字也是騙我的了?”
木蘭語氣還是有幾分生硬。
拓跋嗣眼底的沉郁散去了幾分。
“蘇慕。”
木蘭蹙眉轉身看向他。
只見他唇角勾起絲淡淡笑意。“我的名字是蘇慕。”
他的母親姓蘇,慕則是他的字。
這個名字他很少告訴別人。
木蘭無奈嘆了口氣,朝他伸去一只手。
“快上來吧。再耽擱下去天都要亮了。”
拓跋嗣将手遞過去,感受到從她掌心傳來的體溫,舒服溫暖。
經過一番談論,木蘭才得知蘇穆也是為父從軍,如今混了個差不多的職位,一直侍奉在都督身旁。
“思思,你如今一個女子在這裏實在是太危險了,若是被人發現豈不是死罪。”
木蘭擔憂看着他,思思手無縛雞之力若是上了戰場豈不是任人宰割。
“我的職位并不危險。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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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嗣暗笑,這女人反倒是擔心起他來了,如今暴露了身份怕是會吓到她。不若等到适宜的時機再告知。
不動聲色道:“不若我向都督引薦你,讓你也得個一官半職,好比如今好過一些。”
木蘭急忙拒絕。
“這哪能使得啊。我就一身蠻力,腦子也不好使。你讓我去當官不是耽誤人麽。萬一再闖禍指不定還要連累你。再者這對其他的人也不公平。還是算了。”
拓跋嗣看向她的視線帶了抹深意,不想這女人倒是..特別。若是換了常人這時已是萬般欣喜,她竟是如此反應。
第二日,太陽躲在雲層裏,天色一片慘淡。
木蘭頂着兩個重重的黑眼圈,一臉憔悴明顯是夜裏沒睡好。
隊伍前面的将領在訓話,木蘭咬牙甩掉困意。
她昨夜竟忘了,今日有一場比訓。大戰在即,需壯軍心,且挑出優秀的士兵來作為前鋒。
“木蘭你昨夜去哪了?那麽晚才回來?”
木蘭頓時一驚,見是魯秋湊過來低聲道。
垂低了頭,眼神有些閃躲。
“回去再說吧。快輪到我們了。”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念到,木蘭頓時眼神一變。
魯秋深深看了她一眼。“加油!”
木蘭側過他,點了點頭。
觀望臺距離練兵場有些距離,木蘭未注意道高臺之上的拓跋嗣。
木蘭上了比鬥臺挑了把銀槍,迎風而立,一身黑色的戎裝襯得眉眼有些冷。
對面的男子身材壯碩,同樣的黑色戎裝,棱角鋒利冷酷。他對着她抱拳示意,“承讓了!”
上前同樣挑了把銀槍,紅纓平添幾分豔麗。
木蘭不經意瞥到剛才輸掉被擡走的人,滿身是血,基本沒了意識。
她突然意識到這場選拔并非是對所有人的,而是在之前各種訓練中拔尖的人。這場選拔或是一場關于生死的較量。
木蘭眼神漸漸凝重起來。
經過幾次過招,她漸漸了解方求勝的槍法出招,好幾次她險些未能承受下去。他每每落招都兇狠無比,幸虧她躲得及時,不然少說要斷骨頭。
剛開始木蘭有些吃力,開始摸透他的槍法後,木蘭又逐漸占了上風。
不遠處的高臺上,拓跋嗣負手而立,長發被風吹動。視線緊鎖在木蘭的身上。
一旁的長孫嵩打趣:“我瞧着這場,木蘭要輸。”
拓跋嗣唇角微翹,不語。
“兩人皆是個中楚翹,雖木蘭招法出奇靈敏,但只要一招被掣肘,她便再無反手之力。在體力上已是拉開了很大。再耽擱下去,木蘭必輸。”
拓跋嗣笑意淡了幾分,掃了他一眼。那可不見得。
“呦!沒想到。這小子可以啊!”
長孫嵩驚道。
拓跋嗣順着看去,只見木蘭已是把銀槍逼在了對手的脖頸上,這時陽光從雲層透出,散落了些陽光打落在她的身上。
莫名他看的有些有些失神,曾經他一直以為自從那天離開後,便永不相見。
未想到有一天,她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猝不及防闖入他的視線下。
剛才她分明摸透了對手的出招,卻遲遲不擊。她或是在等待,或是不想傷害?
這才是她,忍耐寬厚,小小的身軀裏卻有着包容一片天地的氣量。
只是若是到了戰場,或是會給她和周圍的人招來麻煩。
拓跋嗣回神,神色慢慢沉了下來。
而這邊,木蘭面色平淡,絲毫未有獲勝的喜悅。
這時一旁的将領高喝:“木蘭出勝。”
地上的方求勝起了身,朝木蘭拱手。
經過木蘭身旁時卻道:“此局你并非贏了我,好幾次你都能傷我,你卻放過,戰場上軟弱退縮便是失敗。”
木蘭沉默無言,下了臺。
“厲害啊!木蘭你什麽時候教我兩招啊!”
魯秋圍上來,滿眼贊賞。
以前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木蘭有些身手,沒想到如今變得這麽能打!
木蘭只是扯了扯嘴角,心頭很沉悶:“我先回去了。”
嚴寒将至,夜裏篝火冉冉。
不日便要開戰,木蘭夜裏靠在樹上,聽着周圍的将士大聲喝酒吃肉的喧鬧聲。內心卻越發空蕩起來。
到了戰場,她真的要去面對生死麽?
若是無孤注一擲的決心,她手中的的槍不過是廢鐵,她殺不了一個人!
一股深深的害怕環繞在心口。
“木蘭,去吃肉啊!今夜将軍賞了好多鹿肉,再不吃都沒了啊!”
魯秋啃着鹿腿,吃的滿嘴油膩,臉上還帶着笑。
木蘭看着他:“小秋,你不害怕麽?”
魯秋坐在她一旁的空地上,“怕什麽?”
“沒幾天,我們就會上戰場去殺一些我們甚至不認識的人。他們有自己的親人,孩子,和所愛的人。我沒殺過人..”木蘭閉眼,将手深深伸入頭發中。
魯秋擦了擦嘴邊的油漬,同樣沉默了下來。
“我也沒殺過人。但是只要上了戰場,我們便再也不會有退路。他不死,你就會死。我承認,我也不是什麽愛國的人,一切都是無奈罷了。”
魯秋低了頭,神色有些落寞。
木蘭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吃吧。我再吹會風或許便想開了。”
說罷便起身離開了這片喧鬧之地。
不知不覺,她又來到了練兵場。望着一排排的箭靶,還有熟悉的擺設。
嘆了口氣,木蘭捏緊了拳又松開。
最終坐在臺階上,望着那勾殘月,臉色有些慘淡落寞。
她很迷茫,很痛苦。
為了國,她應當去殺敵人。可她也是一個人,為什麽要去殺別人!她有什麽資格去剝奪別人的生命。
方求勝對她說的話依稀盤旋在耳邊。
軟弱退讓會讓她一敗塗地。
木蘭狠狠把拳砸在地上,她為什麽要來這裏!為什麽要去做她根本不願意做的事!
她不想殺人!她想逃走!便不用在此受折磨。
眼眶不禁紅了一片,視線落在不遠處那扇高高的城門上。
腦子裏突然瘋狂叫嚣着,離開這裏!只要離開這裏她就不用殺人!
木蘭仿佛被附了身,下一刻便準備擡腳。
“你怎麽在這!”
一聲輕喝像是一桶涼水潑在身上。
木蘭徹底驚醒,後背已是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長孫嵩一身灰色戎裝,踏着黑色的胡靴,落坐在她的身旁。
“馬上要開戰了,準備好了麽!”
他望着前方,淡淡道。
木蘭點頭又搖頭。
長孫嵩輕笑一聲,“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想當逃兵去?”
聞聲木蘭一僵,目光有些閃躲,随後眼神落寞了下去。
“沒有。我只是地方有些不明白。”
“你且說來,我聽着。”
木蘭發覺他視線落在自己的臉上,不禁帶了幾分緊張。
“我害怕自己滿手鮮血,變得陌生冷血最後連我自己都不認識了。”
說完木蘭已經做好被他訓斥的準備,卻未想他只是輕笑了幾聲。
“你只是忘了一件事。”
木蘭擡眼,神色迷惑。
“你忘了,七年前麋鹿之戰,三萬民衆一夜被活埋于城下。你忘了,三年前,雁門城之辱,滿城婦孺被殺戮殆盡。國與國之間的仇恨,并非輕易簡單幾字所能概括。劉宋已占荊州,若是沙城失守,接下來死在敵人鐵蹄下的便是你的至親。”
木蘭呆住,久久不能回神。
“我所欣慰的是,你并不怕死而是怕殺戮無辜。但你更要記得,劉宋的士兵每個人的手中都沾滿了我北盛子民的鮮血。此前種種只能以血償還!記住這句話。”
木蘭沉默了下來,原本迷茫痛楚的焦灼瞬間被這番話撲滅。
擡眼,神色堅定無比。
“将軍,木蘭明白了。”
長孫嵩掀唇,拍了拍她的臂膀。
“以後在私下裏,便叫我長孫大哥吧。”
木蘭點頭,神色誠懇。“長孫大哥。”
“來跟我講講,你這輩子還有什麽心願沒能完成的?”
長孫嵩仰躺下來,望着夜空。
木蘭一愣,什麽心願還未完成的。
很多人的面孔浮現在眼前,倏然她想起了陸大哥。
她還欠了陸大哥一個回答,那日他紅着臉對她說了那番話想必也是想了許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