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木蘭只覺得渾身疲憊,正要倒在床鋪上又聽魯秋在耳邊叽叽喳喳道:“你不知道,你被關起來的時候我去找過長孫将軍。比較奇怪的是,之前将軍這麽看重你,這次你被關在地牢裏,他反倒一點也不擔心,我去找他時他還讓我安心,說你沒多久就會被放出來了。”

木蘭耳朵一動。

拓跋嗣故意用她作餌,原來這件事長孫大哥怕是也知道了才會如此吧。只是不知長孫大哥會不會對她的身份起疑了。

木蘭嘆了聲,沉沉把腦袋埋進了枕頭裏。

這個世界太多的算計,她真的不想去深思太多。曾經她總覺得只要以真心相待,便會獲得同等對待。

不想,她錯了。才會被騙的如此徹底。

木蘭心底有些苦澀。

如今怕是她也看人也會不由自主去思考其中利弊,曾經她不是這樣的啊。

劉宋與北盛交兵多次,接下來的戰役并非如開始那般順利。反倒是天氣越發嚴寒,加之戰役頻頻,将士們死傷大半。而木蘭一身武功本領漸漸顯露出來,但凡她帶的兵将基本沒有傷殘。

木蘭的兵職位步步高升,才未有半年便升到了右将軍,官四品。

冬去春來,冰雪消融。

木蘭日日領兵殺敵,刀起刀落再無一絲猶豫。那雙還曾經含着退讓的眸漸漸變得決絕果敢。

每個兵将都會有自己的軍牌,牌在人在。

曾經那些熟悉的面孔漸漸變成了那方帶有血跡的牌子。

夜裏,微風拂過。

一天天筆直的線上,衆多的木牌被吹動發出碰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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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蘭仔細用布擦拭着手上軍牌的血跡,眼神沉着。

放眼望去,前方的繩子上都挂滿了這樣方形的牌子。

但凡每個死去的将士,唯獨留下屬于自己象征的東西便是這方小小的牌子。

終于拭去其上的血跡,木蘭把那塊牌子挂在了繩子上。

望着不遠處,木蘭有些出神。

“将軍!”

木蘭轉身,擡眼:“何事?”

下屬道:“都督有請!”

木蘭點頭,若有所思:“知道了,你下去吧。”

在路上,木蘭佩劍跨步而行,見到路過的一名女子,姿态袅娜,貌美動人,一颦一笑都極具風姿。

倒不似是軍妓營裏的女子。

她似是注意到了木蘭的視線,回望抿唇一笑,泛出兩個細細的梨渦,宛如幽蘭緩緩綻放。

木蘭一愣,暗暗驚豔無比。好美的女子,瞧着方向似是從都督營帳那方而來的。

木蘭垂底了眸,淡淡想道。

這幾個月來,除了必要的場合基本她都會躲着拓跋嗣。仿佛曾經的一切溫情都被抹去了一般。或是戰役頻繁,軍務繁多的緣故,拓跋嗣也再未找過她的麻煩。

這右将軍的頭銜是前不久才立下的,沒想到這麽快便被叫過去。

木蘭閉眸,嘆了聲。

罷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吧。

掀簾進了帳,木蘭行禮:“末将參見……。”

“木蘭!你快些過來!”

木蘭擡眼正與長孫嵩撞到了一起。

不遠處拓跋嗣站在一旁上,視線未看向她,目不轉睛盯着桌上的地形圖。

木蘭淡聲嗯了聲,視線掃過周圍,只見帳內還有一人,樣貌魁梧,身着盔甲,氣勢逼人。

“你瞧,這是這附近的地形圖。”長孫嵩又将接下來的行軍路線簡略說了一番。

“你覺得呢?木蘭?”

木蘭思襯了片刻,劉宋大營位于坡頂,若是強攻怕會傷亡慘重,如今兵力損傷嚴重,實在不宜如此。

“我軍在先前的幾波戰中已是大傷元氣,若再強行攻擊,怕是傷亡更慘重。”

長孫嵩點頭,“那你覺得該如何更合适?”

木蘭看着地圖,身子側過去了些,未注意到在身旁的拓跋嗣。

“你看這裏,有一條山路旁邊緊鄰的就是些村莊,我們可以遠道繞過去,扮作上山的樵夫混入敵營,再一舉斬下地方主将,屆時劉宋軍心大亂,此時援軍便可大舉進攻,裏應外合一同滅敵!”

長孫嵩贊揚點頭,笑道:“木蘭,你說得倒是和都督有些異曲同工之妙。只是從這裏繞在那條路,需要花費很長時間,怕會來不及。”

木蘭感到一股視線落在側臉,擡眸正撞入拓跋嗣的眸中,心頭一驚,急轉開頭,不着痕跡後退了幾步。

這時拓跋嗣又緩緩朝前了幾步,伸臂似是有意無意碰到木蘭的側臉,吓得木蘭後退倒吸了幾口氣。

“如今正是東風盛行之時,可行水路,從此順流而下不過一日便可抵達。”

他的聲音透過胸腔有些發震,熟悉的暗香拂過鼻尖,木蘭心口猛地顫了下,仿佛被什麽燙到又退了幾步。

鬧出了些動靜,惹得長孫嵩看過來,輕笑:“怎得了?莫不是都督成了老虎,怕成了這般?”

木蘭老臉一紅,幹幹笑了幾聲。

不動聲色轉移話題:“如此極好。”

拓跋嗣視線掃過她,唇角微翹似是帶了幾分愉悅,下令長孫嵩攜一行精銳士卒,行水路扮樵夫突襲劉宋大營。

待到時機,比肩與木蘭再從外攻入。

木蘭沉思了片刻,自幼她便在山間生活,對山路地形十分熟悉。便将自己的想法告知衆人。

長孫嵩勾唇,大掌勾住她的肩膀。

“好!那我們便一同行水路,打他個措手不及!”

木蘭彎了彎唇角,臉色微赫卻見一旁拓跋嗣似是看着他二人,不由得心頭一緊。

“都督,意下如何?”

木蘭擡眼,終于肯正視他。

只見拓跋嗣注視着她肩膀上的大掌,唇角似是動了動,眼眸泛着涼意。

“善。”

比肩領命後便回營準備,剛回到帳內欲換一身簡裝,卻未想一雙柔弱無骨的手輕輕覆在肩頭。

外袍被解了下來,蘇皖垂下眸認真為他重新整理甲胄。

她的神色認真,毫無一絲雜念,素淨柔美的面容溫和無比。

比肩眸色閃了閃,倏然将那只柔荑握緊大掌裏。

蘇皖猛然一驚,擡眼怔住。

她跟了自己已是有半年之久,夜裏也是安靜伏在塌邊,不時他疲憊了,她就會主動來為他輕輕揉捏頭部。

每每他都會有種錯覺,他們仿佛相處了很久,就像是她嫁給了自己一樣,一切都是那樣理所當然。

“累麽?”

比肩盯着她的盈盈似水的眸。

蘇皖抿唇輕輕搖頭,又反問他:“将軍累麽?”

看着她秀致的面孔,衣襟下露出的一片白膩。比肩感覺渾身像是着了火,心下煩躁起來。

雖她跟了自己有半年,自己卻從未強要過她。

雖他是個粗糙的武人,但還是不喜歡強人所難,再者這是個漢人的女子。

多少北盛的子民死于劉宋手下,他深深記入骨髓。

比肩側開了眸,冷淡道:“嗯。”

夜裏蘇皖卸下頭飾的時候,突然慌張起來,左右翻找皆是無果。

榻上本是要入睡的比肩聽到了動靜,不耐煩問道:“找什麽?”

蘇皖咬唇,“我的簪子不見了。”

不過是個簪子罷了,女人就是麻煩。

比肩有些煩悶,“莫要找了,等明日再說吧。”

蘇皖淡淡應了聲。

待到子時,比肩似是聽到輕微的腳步聲,簾帳被掀開。

她要去哪?不會是大半夜找什麽破簪子吧!

又過了半響,幽寂的風從帳外傳來,伴随着夜裏巡邏的士兵腳步聲。

比肩煩躁起身,狠狠揉着眉心,大步跨出帳外。

巡邏的士兵見了比肩颔首行禮:“将軍。”

比肩掃了一眼,唔了聲。

尋了一路,聽到一陣女子的嗚咽聲,比肩敏感掃去,只見蘇皖衣衫半露,手腕被一将士控住被欺淩。

不知從哪來的怒意,竟直沖胸口。

比肩一圈掄了上去,一拳比一拳兇狠。絲毫不留情面。

一旁的蘇皖滿眼淚痕,慌亂整理着衣衫,手裏緊捏着失而複得的簪子。

幾拳下來,那男子被打的沒了意識,面目全非,血跡順着臉淌了下來。

比肩聽到一聲顫抖的輕喚:“別打了,我沒事。”轉頭看去,只見蘇皖頭發微亂,臉色蒼白,紅潤的唇顫着。

比肩喉結滑動了下,面無表情起身,硬把蘇皖扯到懷裏,絲毫也不溫柔。

蘇皖被他摟得很緊,側臉緊緊貼在他的胸膛上,垂底的眼睫上殘着淚珠。

回到帳中,點了燭火。

比肩看着她手裏的簪子,扯起一絲冷笑:“大半夜出去就為了一個破簪子?”

如今這般也是自找的!

蘇皖低下頭,柔順的發垂在兩側。

“這是将軍送蘇皖的。”

聞聲比肩怔住,多看了那簪子兩眼。難怪有些熟悉,上次攻下泸州截獲的些女人首飾,便讓蘇皖挑了些。

沒想她竟珍視到如此..

比肩心底莫名軟了幾分,面上卻依舊冷着:“不過是個首飾。想要再與我說。”

蘇皖擡眸:“那不一樣。”

比肩冷哼了聲,不再說話。

蘇皖看到他手上的血跡,拿來了布沾着水自覺為他擦拭起來。

感受着她絲絲的體貼溫柔,比肩視線不由自主落在了她的側臉上,鬼使神差那般指腹覆上了她的唇。

蘇皖愣住,低頭玉白的兩頰漸漸染開暈紅。

比肩呼吸霎時粗了幾分,一手捏滅了燈芯。

只聽帳內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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