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木蘭心涼得透徹,虧她還那麽擔心,甚至祈求上蒼一定要讓他活着。

連這些都可以設計的人哪裏會有真心!全是假的!

雜亂的情緒在胸口翻湧,木蘭臉色越發蒼白。

是夜,四周寂寥無聲。

隔了許些日子,木蘭再次來到拓跋嗣的帳外,猶豫了片刻一把掀開簾帳。

只見賬內燃起了淡淡的檀香。

榻上睡着小人,呼吸平穩,神色恬靜。

而拓跋嗣坐于一旁的桌幾前,擡手緩緩倒了一杯茶,淡淡擡眼,似是料到了她的到來。

看到他如此氣定神閑,木蘭心底便更加惱怒起來。

為何每每她看穿了他的手段,他都是如此,仿佛一切都是那麽理所當然。

他刻意用傷祈得她的憐憫,又讓她誤以為他快要死去的時候故意說出那一番話。

步步算計,果真是好心機啊!

木蘭心有怒氣,但顧及屋內熟睡的毓兒卻也放輕了動作。

“坐。”

拓跋嗣勾唇,垂眸注視着那杯冒着水霧的熱茶。

木蘭冷笑,直走到他面前,“一直騙我,對你到底有什麽好處?看着我被你戲耍,你定是有趣的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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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嗣擡眼,面色如常,神情淺淡。

“動怒之前,不若坐下,聽我講一個故事。”

木蘭深深吸了一口氣,見他眼神深幽了幾分,坐了下來。

她倒是要看看,他這張嘴又要編出什麽鬼話來騙她。

“元帝初立,其膝下有四子,唯獨長子最為得寵,天賦異禀,樣貌俊朗,有治國之才。”

木蘭靜靜聽着,心底冷哼一聲。

拓跋嗣頓了頓,瞧着她冷臉的模樣,繼續道:“自然而然,次年其便被封為太子,百官皆贊賞太子雄韬偉略,定是下一代明君。天興七年,卻從其府中搜出污邪之物,被蓋上以巫蠱之術詛咒殘害聖體。人贓并獲,元帝大怒,廢黜太子,永生禁足。卻沒幾日傳來廢太子自刎謝罪一事。”

木蘭聽得出神,心情緩緩沉靜了下來。

“人人只知廢太子大逆不道,枉愧聖恩。卻不知這罪名分明是誣陷而來。而其人正是廢太子獨子之母,他生前最寵愛的女人所為。”

木蘭心底顫了顫,這皇家之事勾心鬥角,遠不如一個尋常百姓家來得自在。

拓跋嗣眼框泛紅,臉上帶着嗜血的冷意:“太子府滿門抄斬,獨子年幼,父親死時只有一歲,卻被扔進了亂葬崗,幸得茍且着一條性命,一路飄零至別國,直至今日才得以回歸故土,其名正是拓跋毓。”

木蘭面色僵住,毓兒便是那太子的孩子,那豈不是當今的皇孫。

可..拓跋嗣又為何要幫他們呢。

“當時的我無能為力,眼睜睜看着那女人毀了我大哥,後來她死在了我的手裏。”

拓跋嗣唇角綻出一抹陰冷的笑意。

看的木蘭心驚膽戰,可一個女人又為何要去害太子,況且當時還是自己親骨肉的父親。

拓跋嗣盯着她的雙眼:“其中利害牽涉,并非三言兩語能講清楚。我想要告訴你的,便是這些。的确此番是我別有用意。”

木蘭神色一怔,又見他将她的手握于掌心。

“接回毓兒,是其一。而得到你,是其二。”

拓跋嗣垂底了眸,聲音緩慢,卻字字清晰有力。

木蘭心底一燙,想要把手縮回來卻被他緊緊握住,十指交叉緊密無比,透着霸道強勢

“木蘭,我半生戎馬,無時無刻不曾如履薄冰,戰争、仇恨夜夜都在我的夢裏。直到遇見你,你讓我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東西,幹淨純碎不帶一絲算計。”

他頓了頓,目光沉着。

“接下來的路,你可願随我一起走。或許有更多荊棘坎坷在後面,但我能保證,有我在的一日定護你周全。”

木蘭聽着他所發的肺腑之言,內心的震撼還未完全緩和下來。

他..現在這是在對她表心意麽。

木蘭的心很亂,對于感情一事,她真的知之甚少。她見過他的冷漠無情,殘忍霸道的一面,第一次卻知道他還可以此露出這樣的一面。

“我..我不知道。”

況且他先前多次欺騙她,甚至羞辱自己。

拓跋嗣垂眸,勾唇:“有時候你所看到的,聽到的,也并非如你想的那般。不知道反而對你是一種保護。你可明白?”

木蘭立刻擡眸,蹙眉道:“可是我需要知道。在這些面前,第一件事便是尊重平等對待。先前在桃花縣的事姑且不提。很多時候,我并不是完全理解你的做法想法,而你總是用為我好的借口來欺瞞我。你以為這樣是真的對我好麽?”

“再進一步說,若是我們今後真的一同并肩作戰,你只是把我當成一個需要保護的人,什麽都不會告訴我。我又如何與你一同前行。”

木蘭一口氣把心中所想悉數吐出,終于感到了一絲暢快。

拓跋嗣輕笑,眼底含了幾絲揶揄。

“那麽說你是答應了?”

木蘭的臉轟然炸起,轉身刻意冷硬道:“什麽答應了。那就這麽說定了,以後不準再欺騙我,更不能瞞着我。木蘭這就告退了。”

只是離去的腳步有些慌亂。

拓跋嗣低眉嗤笑。

今夜注定無眠,木蘭回了營心口那顆心髒就止不住跳動。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拓跋嗣竟然會對她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這是夢麽?木蘭使勁捏了一把臉。

莫名耳邊又響起他低低的笑聲,還有那夜他眼底的柔情。

這真的是拓跋嗣麽!

那個心狠手辣的男人,那個一直欺瞞她利用她的人。

莫名木蘭先前對他的逃避以及芥蒂漸漸消散了下去。

曾經她一直将他當成了一個女人,而如今知道他的身份後,她剛開始是感到羞恥以及不堪的。可後來經歷了這些事,她又漸漸對他所改觀。

有時候她也不明白,為什麽只要對上了他的眼,胸口裏的那顆心究會不由自主地亂跳起來。

他所說地話又一遍一遍再腦海中回蕩着,木蘭咬牙無奈嗚咽了聲,扯起被子捂上了臉。

這倒底是怎麽一會事!

先前劉宋銳氣已是大被減退,可戰事依舊緊迫。

木蘭受命親自攜兵運送軍糧,營中軍糧不夠,需繞過陰山才可運送至此。

木蘭武功高強,所率士兵作戰勇猛自然當仁不讓,擔此重任,連夜啓程抵達彙交處,又馬不停蹄趕了幾日,硬是将十日的路程縮短為了五日。

烈陽如火,衆将皆是汗流浃背。

木蘭立于馬上,唇瓣因缺水褪了幹皮。

魯秋一同策馬,朝着她遞來了水袋。

“不若休息會兒吧,你已是好幾日未合眼了。”

木蘭搖頭,目不斜視。

“不必了。時間不多了。”

魯秋搖頭,嘆氣,分明是個女子,卻比一般的男子還要忍耐堅毅,不禁有些自愧不如。

回頭望了一眼,只見身後長串的馬車緊随其後,周圍皆嚴密包圍着士兵。

此番應是出不了什麽差錯的。

木蘭繼續前行,倏然前方有探子來報:“木将軍,前方十裏處似是有劉宋士兵出沒。”

木蘭神色冷厲,拉起馬缰掉了個頭喝道:“我攜兩隊輕騎去探一探,魯秋你守護在此,萬不可離開。”

魯秋雖身手不如她,但論計謀用兵卻高于她。之前打了許多勝仗還虧得又魯秋的存在。

“知道了,快去快回!”

魯秋回應,繼續攜兵前行。

過了半晌,還未見木蘭回來。魯秋不禁有些不安,難不成是出了什麽意外?

前方又弛來一抹身影:“不好了,木将軍被劉宋一行兵包圍了,這可如何是好?”

魯秋暗驚,腦子突然有些發麻。

追問:“情勢如何?”

“怕是情況不妙。”

魯秋沉默了片刻,“兩隊人與我一同前去營救,剩下的人原地待命。”

“是!”

***

這方木蘭正浴血奮戰,終于從突破了重重包圍,原本劣勢逐漸好轉。突然身後傳來雜亂的馬蹄聲。

木蘭迅速轉頭過去,驚怒:“你怎麽來了!”

魯秋看着周圍的劉宋兵将突然策馬離開,絲毫不戀戰,心中暗叫不好。

“中計了!”

二人瘋狂疾馳回去,只見原來的地方已是屍體滿地,糧車已是被劫空。

木蘭腦袋裏緊崩了好幾日的弦突然繃斷,怎麽會...

對魯秋怒吼道:“誰讓你過來的!”

魯秋眼眶也是急紅了一片:“我怕你...”

木蘭望着那一片狼藉,憤怒悲怆充滿了胸腔。

這是他們早已下好的局,故意調離她離開,終究是她的不對。這幾日又白費了!

剛一轉頭卻見魯秋欲拔劍割向脖頸。

锵的一聲,木蘭快速挑落他手中的兵器,不敢置信嘶吼:“你瘋了!”

魯秋少有哭了出來,滿眼悔恨。

“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這些弟兄們。”

木蘭閉眸,臉上滿是疲憊,聲音沉了下來:“莫要做傻事,遲早他們要還回來!”

木蘭等人空手而歸,自然少不了斥責懲罰。

可終究是軍糧未送到,還半路被劫持。

此番又耽擱了不少事。差點誤了戰機,虧得拓跋嗣又在此請命攻劉宋西北營地,一舉得勝才挽回了些局勢。

木蘭被卸下軍職,反省過錯。

夜裏幽寂無聲,秋風瑟瑟,遠處的號角又再次響起。

木蘭拾起了一片葉子,放于唇瓣,悠揚頓挫的小調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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