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是夜,星月明朗。
悠揚的小調在夜裏卻格外悲涼。
故鄉仿佛對于他們來說變成了一個遙遠的地方。
從軍已是有一年了之久,戰火連綿不斷,身邊舊的面孔漸漸被新的面孔取代。
木蘭眼底多了幾分蒼涼,這戰火何日才能休止,何日他們才能重返故鄉呢。
門外傳來了些腳步聲,木蘭擡眸望去,只見一人緩緩推門而入。
眸色比潭水更幽寂,薄唇微抿,神色淺淡。
木蘭垂底了眸,“都督。”
拓跋嗣未去看他,只是将一壺酒放在了地上。
“剛才的梅花落是你吹的?”
木蘭仰頭,未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眼眶有些泛紅。
唇角帶了絲苦澀:“這個教訓這麽晚才來,卻是以這種慘痛的代價。今日魯秋為了我而離開導致此番,正如昨日我為了蘇皖那般。”
“正是因為感情,才讓這麽多弟兄白白丢了性命。”
木蘭心如刀割,拿起一旁的酒壺痛飲開來。
拓跋嗣在一旁靜默不語:“感情誰也無法避免。但必要的時候,無情便是最大的武器。今後你會明白。”
木蘭深深閉眸:“唔。”
Advertisement
這次的代價太過慘痛,想必此生她都無法忘懷。
雲幕将月掩蓋,木蘭終究抵不過睡意最終沉沉入睡。
望着她眼睫下一層重重的陰翳,拓跋嗣不禁伸手覆上她的眼睑。
或許她已是好幾日未曾好好休息過了。
世事無常,誰能料想到一個山野裏的姑娘如今竟成了軍營裏的将軍,一腳踏入生死的泥沼裏,苦苦尋求出路。
接下來,有他陪着,再難的坎坷,他們也會一步一步走下去。
戰事緊迫,原本北盛的人馬便不如劉宋,而幾場戰役下來,北盛的竟已是不足十五萬人。
此時劉宋還有二十萬餘的兵力,憑此便勝于他們一籌。
軍營內人心惶惶,這幾日情勢不利,連連打了幾場敗仗,軍心已是有些動搖。
木蘭受召傳入帳內,進來便見拓跋嗣與長孫嵩等人面容嚴峻,一同在商議今下的戰略布局。
“如今,劉宋兵力三分,層層圍困,着實不妙。”
長孫嵩指着幾處,又分析了其中地勢優劣。
衆将也是紛紛唏噓,如今他們在兵力上已是大不如劉宋,再此番硬抗下去,怕是...
“都督,不若上報于聖上,請求支援才可緩解此難。”
一将領先提到,其餘人皆紛紛附和。
拓跋嗣一言不發,眸色深沉。
長孫嵩沉聲道:“劉宋這番布兵,已是做好了背水一戰的打算,此番不論有無援軍,我們只得應難而上。”
木蘭看着戰略圖,擡眼道:“都督,木蘭請命統領三萬兵力剿除河西敵兵,再分三萬兵力快速出擊河北,最後共同彙合于此處,将敵兵共同引于堯山下,山頂設伏兵埋伏,再以巨石擊之。屆時援軍自外趕至,裏應外合一同覆滅敵兵。”
“好!”長孫嵩贊道,眼底多了幾分贊賞。此番即可破了如今得局面,又可将劉宋一網打盡,此戰只能勝,不能敗!
拓跋嗣望着木蘭,眸色有些深意。
此戰情勢險峻,其中不能出半分差錯,否則必将萬劫不複,計謀雖好,卻也是十分危險的一步。
木蘭拱手又道:“此次行兵根本在于快,只要我們行兵突襲夠快,足以殺他個措手不及。我們只用按步行事便可。”
帳內一片沉寂,餘将面面相觑,打量着都督的臉色又看不出個什麽所以然來。
木蘭臉色堅毅,眼底閃爍着必贏的把握。
過了有半響,拓跋嗣緩緩閉眸。
“好。”
***
平城,齊王府內。
兵部尚書程堅跪于殿階下,低眉道:“殿下,昨日收到戰事傳報,幸得被下官截了下來。”
拓跋紹冷笑,自顧自緩緩倒了一杯酒,捏在掌心搖晃着。
心底卻微微譏諷,不是連連勝仗麽,又是來邀功的?
“又是打了什麽勝仗,至于截下來,這是要讓本王一同慶賀麽!”
拓跋紹語氣譏諷無比。
“非也,殿下,此事對您來說可是好事!”
“哦?”拓跋嗣挑眉。
“此番是太子向朝廷請求援軍的奏折,看樣子是遇到了難處,兵力不夠因此向朝廷請求調動援軍。”
空氣中似乎凝住了片刻。
拓跋紹猛然站起,酒杯重重磕在桌面上,隐約灑出些酒水來。
“你說的可是當真!”
程堅低眉緩緩笑道:“正是。白紙黑字千真萬确。若是無援軍,那麽..”
拓跋紹眼底閃爍其癫狂的笑意,若是朝廷不去支援,那麽他們便會敗!即便拓跋嗣不死,屆時因兵敗引來父皇震怒,太子之位也是難保,但若是能憑此除去拓跋嗣,再拿出一個替罪羊,那麽北盛的新主便是他!
“但凡是他呈上的消息,一律攔截不得上報。”
程堅颔首:“是,只是殿下..”
“又有何事!”
程堅的臉上多了幾分促狹:“城西那百畝良田之事..”
拓跋紹揮手:“自然是你的。”
“多謝殿下。”
程堅臉上多了幾分笑意,行禮後緩緩退下。
殿內只剩了拓跋紹一人,他盯着遠方,默不作聲。
随後緩緩露出了一絲肆意的笑。
拓跋嗣,涼你也如何想不到,最終竟會是因此而敗于我的手下吧。
而這方,木蘭等人也按照計劃行事,雖死傷也是甚多,但如計劃那般将劉宋幾分兵力一同引至了堯山之下。
木蘭立即發出信號,山頂埋伏的弓箭手準備,木蘭攜餘下兵力入山下。靜待其變。
看着不遠處一波一波的敵兵慘死于巨石弓箭之下。
一旁的副将忍俊不禁道:“待到援軍稍後來臨,此戰我們便贏了!”
木蘭點頭,緊盯前方局勢。
突然箭雨漸漸稀疏,巨石也不再落下。
有兵将前來傳報:“報!将軍,箭已是用盡了。”
“報!石頭也沒了。”
木蘭臉色沉了下來,望着前方依舊源源不斷地敵兵,立刻轉身布兵陣。
又是一片厮殺,好歹是使局面緩和住了。
此時木蘭與拓跋嗣共同死守山下,而不遠處便是劉宋大兵的圍困。
木蘭心底焦灼起來,為何此時援軍還是未到。
長孫嵩似是看出了她內心的焦灼,安撫道:“莫急,都督定會及時趕來。”
木蘭心底雖有些不安,但想起臨行前拓跋嗣的眼神,內心突然沉靜了下來。她相信他定會趕來的。
劉宋也并未再有進攻的打算,如今他們困頓此處,無水無糧,再挨上幾日,怕是不用廢一兵一卒,他們就得餓死于此處。
***
“主子,京城那邊似是不大對勁,先前已上奏許些折子,竟無一絲動靜。”
青楓立在一旁,颔首蹙眉道。
拓跋嗣指節捏的泛白,眼底盡顯陰鸷。
“怕是有八成是那人做的好事!”
先前他以為那個不成器的弟弟也只是對他頗有不滿,竟未想能愚鈍至此!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前幾日折子還能進去,如今城門把守森嚴,但凡是邊境的人一律禁止入內。”
青楓繼續道。
拓跋嗣不語,眸色譏諷。那個蠢貨,倒是長了點心思。
“備馬回京!”
青楓微微詫異,颔首:“是!”
遠在平城的拓跋紹得知探子消息,太子已是啓程歸京。頓時心頭慌亂。這個時候他怎麽會回來,他不是在打戰麽。
連夜找來朝中與他為伍的衆臣。
拓跋紹急得冒冷汗,後背已是濕了一片:“快想辦法,若是拓跋嗣回來了,再将此事告知父皇查到本王的頭上來,如何是好!”
衆臣面面相觑,先是吏部侍郎楊祟上前恭敬道:“殿下不若此時将先前攔下來的折子呈上去,再找來替罪羊,此時也不晚吶。”
拓跋紹面色猶疑:“如此前面所做的,豈不是都白費了。”
他刻意買通了守城的禁衛軍,又用百畝良田讓程堅把消息堵實了,他着實心有不甘。若是再敗下,他今後豈不是再無一絲顏面,
此時程堅又擡步上前道:“殿下,老臣有一法,可徹底解決殿下的憂慮。”
拓跋紹揮手:“快說!”
程堅又上前了幾步,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緩緩道:“若是這王易了主,不論是誰回來都無用了。”
拓跋紹頓時瞪目,怒喝:“大膽!”
他竟想讓他謀逆!若是敗了,那可是死罪!
殿內其餘老臣面面相觑。
程堅也未又退弱,狹長的眼裏隐約有光閃爍。
“如今兵力大半在外,若是能調動中軍,這時京中原本就松懈,此事未必不可。”
拓跋紹心底慢慢動搖,竟也開始思此事的可能性。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更不當如此猶豫。若是良機錯失了,等到太子歸來,今後可..”
“本王手下唯獨兩萬人,怎得對抗十萬禁軍!”
拓跋紹面色沉重。
程堅垂眸,唇角微微揚起:“作戰在于快,而非多,不若從內先挾持了元帝以令禁軍,此時再裏應外合一同攻入剿滅。”
“好!若舉事成,今後卿必列三公之位!”
程堅低眉應聲,緩緩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