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起束修的富家子弟和無家可歸的孤兒,但是既然連孤兒也收了,其他貧苦之家的孩子說不定也能上得起學。百姓們都如此期待着。

墨非也确實有這個打算,待時機成熟,她就要将這種辦學方式推廣開來。也許不用她推廣,有了這個開頭,在不久的将來,應該會有大批私塾公學冒出來吧!

“浮圖。”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叫喚聲。

墨非回頭一看,只見一身深藍色錦袍的巫越騎馬而來,幽冷的男人配上黝黑的駿馬,在點點雪花之下,還真像一副料峭凜然的水墨畫。

在巫越身後還跟着兩名騎馬的武士,是偏将朔尤和步恒。

墨非行了行禮道:“主公,您這是要出游嗎?”

“不。”巫越靜靜地注視着她,“本王要去見一個好友,浮圖也一起去如何?”

墨非回道:“多謝主公美意,浮圖未曾騎馬出門,恐耽誤主公的時間。”

巫越也不說話,駕馬上前幾步,手一伸,就将墨非拉上了馬。

墨非面癱慣了,但此時也忍不住微露愕然,擠坐在巫越身前,她身體僵直,原本清瘦的身體在這個男人懷中更顯嬌小。

巫越身後的兩人也都是錯愕不已,不過他們也算是明白墨非的受寵程度,所以很快平靜下來,朔尤最是搞笑,原本張着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在伸手往臉上搓揉幾下後,立刻一本正經起來。

巫越也不待墨非出聲拒絕便低喝一聲策馬疾馳,讓剛嘴的墨非吸了好大一口寒氣,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

巫越一手執着缰繩,一手緊緊環住墨非的腰身,嘴角邊不經意地挂着一抹淺笑。

騎馬速度太快,路邊的人也沒多注意這兩人共乘一騎的情景。當然,即使注意到了,百姓們也不會有多驚異,因為他們也見過不少攜男寵出游的貴人,不足為奇了……

“咦?那是戎臻王和……浮圖?”一男子站在樓閣窗邊,看着剛才馬匹絕塵而去的方向低喃一句。以馬的速度,平常人最多看個影子,可是這個男子竟然連坐在巫越身前的墨非都認出來了,其眼力可見一斑。

唔,不太妙啊!男子摸了摸下巴,莫非他還是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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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跑了多久,馬匹的速度慢慢降下來,墨非眯着眼看向前方,只見白茫茫的一片大地上,出現了一個營地。

營地?這是哪裏來的營地?墨非敢肯定,在一個月前這裏都沒有這個營地的存在。

巫越等人還未跑近,就見裏面奔出一赤馬武将。

“哈哈,主公。”赤馬武将奔到眼前,一個利落的動作躍身下馬,單膝跪地。

“魚琊不必多禮。”巫越也下得馬來,将武将扶起。

魚琊?原來這位就是巫越府中六上卿之一的“智将”魚琊。墨非連忙下馬,只見此人不過二十五六歲,面白無須,一身铠甲,腰系長刀,目光有神帶着幾分睿智,他立在巫越身邊,氣勢竟然絲毫不弱。更特別的是,他左眉尾端有一個形如紫藤的胎記,原本俊朗的臉,因為有了這個胎記而顯出了幾分妖冶。

魚琊顯然也注意到了一旁的墨非,他心底訝異巫越竟然會與人共乘一騎?待看清墨非時,他心中有些了然,這确實是個讓人一見難忘的人。一頭在寒風中缭亂的短發,一雙仿若能直透人心的鳳目,一身幹淨如蓮的氣質……這樣的男子,清如水,煦如風,對于長年浴血的戰士,實在有莫大的吸引力。

“魚琊,這是本王府中的上卿浮圖。”巫越向魚琊介紹道。

“上卿?”魚琊微微有些吃驚,但片刻後又露出笑容道,“浮圖先生有禮了。”

墨非回禮道,“一直只是聽聞魚琊将軍的大名,不想今日竟然有幸見到。這次來得有些倉促,若浮圖有失敬之處還請多多包含。”

“浮圖先生客氣了。”魚琊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領着巫越等人進了營地。

一路上無論将領士兵都紛紛行禮,動作利落,井然有序。

入得大帳,待巫越坐定,魚琊才道:“過幾日魚琊便會回府拜見主公了,主公何必親自來一趟?”

“本王在府中待得時日太久,甚是想念軍中生活,聽聞你回城,便忍不住出來看看。”

“哈哈。”魚琊道,“主公一生戎馬,即便身份尊貴,也始終離不開戰場啊!”

這時有侍衛送上酒水。巫越舉杯聞了聞,道:“你在軍中喝這麽烈的酒?”

魚琊不在意道:“如今天寒地凍,不喝烈酒,人都要僵了。”

“那士兵呢?”

“我領頭了,他們還能不喝?”魚琊笑道,“主公放心,戎臻的男人都是好酒量,不會誤事的,況且軍中藏酒并不多,能偶爾喝兩口就不錯了。”

巫越點點頭,沒再多說,對于魚琊他還是很放心的。

接着他又問起駐兵的情況,兩人談起正事,朔尤和步恒也間或會插上幾句話,只有墨非只能做個聽客。

對于行軍打仗,她還真是了解不深,即便看過幾本兵法,那也只是紙上談兵,沒什麽大用,在場都是身經百戰的将軍,她可不打算打腫臉充胖子。

聽他們聊天能更了解現今的局勢,虞國滅國在即,幽、景兩國開始争奪戰國;慶國依然不動聲色,但練兵不辍;炤國二王子在遠安也是蠢蠢欲動……如今即便見識不廣的人也看得出來,明年将是大變之年。

與此同時,墨非也發現這個魚琊将軍和巫越的關系非同一般,至少她在府中就沒見過能與巫越這麽自然相處的。雖然舉止間依然帶着恭敬,但絕不顯卑怯。

外面寒雪飄飄,帳內兩人喝着烈酒,聊着天下大事。墨非忽然間有些恍惚,這種場景似乎在哪看到過,是……傳說中的煮酒論英雄……噗!錯覺。

第一卷:聲名鵲起 獨釣

幾人聊興盡了,魚琊突然道:“此處平時常有野獸出沒,主公是否有興致冬獵一番?”

巫越眼中微亮,長身而起道:“那還等何時?”

魚琊與其餘人也連忙起身,吩咐侍衛拿來幾套弓箭,在看到墨非時,魚琊問:“浮圖先生是否一同前往?”

巫越正在試弓的力度,聽此言立刻看向墨非。

墨非搖手道:“不了,浮圖騎射不佳,恐怕會擾了幾位的興致。”

魚琊看向巫越,後者又将注意力轉到手中的弓箭,口中淡淡道:“那你便在此等候,晚點定讓你嘗到本王親自弄的野味。”

您親自弄的野味,誰敢吃?其餘人臉上表情有些怪異,墨非也是心中一突,不知道是該作何表示。

目送他們幾個全副武裝地駕馬而去,她其實很有興趣去觀摩一下狩獵過程,但是自知跟不上他們的速度,要是中途走散,然後再遇上什麽野獸,那她不是狼狽死。與其倒是丢人,那還不如乖乖留在營地等。

墨非又坐回原來的地方,一名侍從給她倒了杯茶。

她随意問道:“你們平時都是如何訓練的?”

侍從顯然沒料到墨非會突然和他說話,他愣了一下才回答:“平時破曉出操,然後練習力量、速度、武藝和隊列,騎兵的話還需要訓練騎射。”

“騎兵?是黑鐵騎嗎?”

“不是,黑鐵騎大多還留在戎臻邊城,這次回來的只是兩個營的步兵。”侍從回道,“每年入冬,士兵都能輪流回來探親,即使不回家的人也能獲得幾日的休假。”

“原來如此。”墨非喝了口茶,目光不經意看到帳篷角落立着一個釣魚竿,奇怪道,“魚琊将軍喜歡釣魚嗎?”

侍從笑道:“不單魚琊将軍喜歡釣魚,營地不少士兵都喜歡釣魚。如今正是冬閑,平時訓練量減半,在沒有輪到自己休假之前,我們有時間便會去不遠處的湖泊釣魚。”

墨非點點頭,她雖沒體驗過古代的軍旅生活,但可以想象必然清苦,若非冬閑,恐怕也不會有時間做別的。

“對了。”侍從突然提議道,“大人有沒有興致去冰釣?”

“冰釣?”墨非心中微動。

“是啊,湖泊就在不遠處,那是一片很大的深水湖,我們在西面已經做過了窩,應該有魚活動,而且現在士兵們還在訓練,無人打擾會打擾大人。”

墨非看到外面不過稀稀落落飄了點細雪,也沒刮什麽風,那麽去體驗下冬釣也不錯。

于是,這個熱心的侍從為她準備好釣具和魚餌,然後又抱着團席子就領着她朝那片湖泊走去。

這确實是個很大很大的湖,一望之下,幾乎看不到邊,遠處山巒起伏,隐約若現,天空明朗如洗,湛藍幽靜的湖面與潔白的大地連為一片,人站在這天地之間,仿佛變得十分渺小。

墨非有種心靈被洗滌的感覺,實在太美了!

“大人,東西已備好,您随時可以開始垂釣。”侍衛的聲音将她的心神帶了回來。

墨非盤坐在席子上,接過侍從手中已經上好餌料的魚竿,輕輕甩了出去。

侍從見她神情專注,便安靜地退開。

這樣垂釣,墨非還是第一次,迎着微微的寒風,坐在白雪皚皚的天地之間,看着湖面粼粼波光,空中雪花飄舞,四周寂靜無聲,天上地上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這種感覺很奇妙,仿佛一下子入定般,連身上剛開始的那點寒意都慢慢消失不見,寧靜,清遠,空明……

墨非就這麽靜坐湖邊,感覺不到外界時間的流逝,有如與天地合一。

當那幾個外出狩獵的男人回來時,看到的就這麽一個畫面:廣袤天地之間,千雪無垠,青衣少年,冰湖獨釣,那種仿佛超脫于世的明,那種仿佛能滌蕩人心的淨,令人心如止水,見之難忘。

“噠噠噠”幾聲,盡管放緩了速度,馬蹄踏雪的聲音仍然打破了這片寧靜。

墨非微微動了一下,從悠遠的意境中脫離出來。她回眸望去,目光仍有些迷離,剎那風情,有如一顆石子投入其餘幾人心中,泛起點點波紋。

墨非見到來人赫然正是巫越等人,忙放下釣竿站起來。

“主公,你們就回來了?”

“‘就’回來了?”魚琊笑道,“我們出去起碼有一兩個時辰了吧。”

“是有了。”朔尤附和,“太陽都下山了。”

墨非朝遠處看了看,天邊果然隐現霞光。她心中有些驚異,怎麽随便坐坐就這麽長的時間了?

“讓我看看你的收獲如何?”朔尤大咧咧地走過來,朝木桶看去,裏面清水一片,竟然連一尾魚也沒有。

“不是吧?浮圖大人,您釣了一下午什麽也沒釣到?”

墨非面色淡然道:“我享受的是釣魚的過程。”其實心裏郁悶得不行,她呆坐這麽久也就算了,反正腰不酸腿不疼,可是她竟然沒發現自己呆坐了這麽久。她魂游天外了嗎?

巫越深深地看着她,沒有說話。剛才他竟有種難以形容的空寂感,仿佛與她相隔萬裏,再也抓不住。

“好了,我們先回去吧!”魚琊又出聲道,“今天我們的收獲不錯,浮圖先生有口福了。”

墨非這才注意到他們幾人的馬背上都挂着些獵物,除了幾只野兔,竟然還有一頭鹿和一只狐貍。

她忙回身準備收拾漁具,誰知那個侍從不知道從哪裏跑過來,主動接下活計。

幾人于是一同朝營地走去。

篝火升起,巫越等人圍坐在離其餘士兵較遠的地方,打來的野味都被下面的人處理好,此時正架在火堆上烤着,旁邊朔尤和步恒時不時翻轉着,香氣漸濃,還能聽到嗞嗞聲。

墨非确實餓了,被勾地饞蟲大動,目光直盯着烤架上的美味。

巫越看“他”一臉認真的表情,心底泛起笑意,平時處事時一本正經,這會對着食物依然是一本正經,有趣。他一邊喝酒,一邊目不轉睛地觀察着“他”,那目光幾乎沒有掩飾。

魚琊來回看了幾眼,嘴角微微勾起,主公對這個少年似乎真的……這可不太好辦啊!

“浮圖先生。”魚琊突然開口喚道。

墨非将視線挪到他身上,問:“魚琊将軍有何見教?”

“見教不敢當。”魚琊笑道,“聽聞浮圖先生才能卓越,其他姑且不論,前段時間的馬蹬似乎便是先生所發明的?”

“浮圖騎術不佳,只好弄個物件來補缺。”

“呵呵,浮圖這一補缺可是給咱們的騎兵帶來了莫大的好處。黑鐵騎號稱五國最強,但是誰又知道,要訓練這些精兵需要花費多大的精力?如今一個小小馬蹬,就節省了大半的訓練時間,并且将戰力提高了數倍,這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創舉。”

“将軍過獎了。”墨非一臉淡然。

魚琊眼中閃過幾絲贊許。此人年紀輕輕,卻穩重自持,兼之才學出衆,難怪主公會對“他”另眼相看。嗯……不光只是另眼相看,從來不好男色的主公這回恐怕也要把持不住了。可是此人似乎還無所察覺,若是挑明,“他”會委身于下嗎?不會。即便沒有從朔尤和步恒那裏打聽過,魚琊大概也能猜出“他”的性子,柔中帶剛,思慮清明且不畏權貴。觀“他”對待主公的态度即知,狀似恭敬實則淡然。

這兩人……

“烤得差不多了。”朔尤的聲音傳來,他先取下一只兔子遞給巫越,然後由取下一只遞給了墨非。

“謝謝。”墨非禮貌地接過,伸出一根手指試了試溫度,燙。

“嘿嘿,光一只兔子不管飽,待會鹿肉也快熟了,不急。”朔尤皮厚肉粗,竟然也不怕燙,就這麽吃起來。

顯然行軍時衆人也經常這麽用餐,即便巫越都不在意。

其實這烤兔子的味道也沒多好,沒放多少佐料,也就吃個香。但是墨非确實餓了,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喝口酒。”一個酒壺遞到面前。

墨非轉頭看了看巫越,猶豫了一下,接過酒壺。這個……不就是他剛才用過的酒壺嗎?要她就這麽喝?擡眼瞥了他一眼,那個男人直盯着她,大有“你敢不喝試試看”的意味。

算了,不就是共飲一壺酒嗎?他也不像有傳染病的樣子。墨非淡定地飲了一口,嘴中的兔肉帶着酒味一起滾入肚腹,這股熱辣倒是驅散了不少寒意。

墨非剛放下酒壺,就看到對面的朔尤和步恒面色呆滞地望着她。她心頭一突,又見魚琊一臉似笑非笑,眉毛略挑,那左眉處的紫藤在火光映照下越顯妖冶。

不太對勁!墨非轉頭朝巫越望去,心一窒,那是什麽詭異的眼神!能移開點嗎?這麽看着她,實在有點……

墨非有些膽戰心驚,視線迅速收回,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身體微微發熱。

“多謝主公。”墨非強自鎮定,将酒壺遞回。

巫越緩緩擡手,手指夾住壺口将酒壺拿走,期間目光仍然留戀在她身上。

周圍安靜一片,只聽見柴火發出的“哧哧”聲以及遠處隐約傳來的士兵的談笑聲。

墨非沉默了半晌,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主公,剛才浮圖是否做了什麽不合時宜的舉動?”

巫越飲了口酒,淡淡道:“并無。”

“那就好。”墨非面上恢複平靜,默默地吃起手中的兔肉,待吃了大半時,她突然對着魚琊道,“将軍,浮圖吃得有些幹澀了,能借酒一飲否?”

魚琊面色一變,步恒動作僵住,朔尤嘴裏的烤肉更是掉了出來。

“呵呵,抱歉,我的酒已經飲完。”魚琊嘴角有些抽搐地回答,目光還時不時瞟向另一邊,背脊寒意直冒。

騙鬼!剛才你丫就沒喝幾口!墨非眯着眼看着他,直到面前又遞上來一個酒壺将她的視線阻斷。

她轉過頭,只聽巫越一字一句道:“喝了本王的酒,就不能再喝別人的酒。”

第一卷:聲名鵲起 故人來

“說吧,剛才是怎麽回事?”吃完那頓燒烤大餐,墨非在外面轉了一陣便來到朔尤休息的帳篷裏。此人,墨非在塹奚就已認識,後來又随同一起回到戎臻,相互也算比較熟識了。

“什麽什麽回事?”朔尤挪啊挪,挪到了離墨非比較遠的角落,一臉無知狀。

“朔尤将軍。”墨非面無表情道,“別裝,我知道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麽事,剛才就你的表情最紮眼。”

“咳,我也就小小的吃驚了一下。”

“為何吃驚?”

朔尤奇怪地看了墨非一眼,反問:“浮圖大人原來不是炤國人。”

墨非點頭:“我從小随師隐居,并不知祖籍何處。”

“那就難怪了。”朔尤先是恍然,然後又用一種詭異莫名的眼神望向墨非,道,“你不知道,可是主公知道。”

“知道什麽?”

“咳,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

“嗯,說說看,浮圖洗耳恭聽。”墨非好整以暇地坐在席子上,等候下文。

朔尤揉了揉臉上的表情,解釋道:“咱們炤國男兒,不會随便與人用同一酒杯或是同一酒壺喝酒,若是關系很好的友人,那麽拿對方的酒壺喝酒時,嘴唇也不會碰到裝酒的器具。”

“碰到了又怎樣?”

“那就說明……”朔尤的聲音忽然壓低道,“說明這人對那人有意思。”

“……”

帳內沉默了一陣,朔尤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騙你的。”

“……”墨非眯起眼。其實你一直以來的粗狂無知的形象都是裝出來的吧!

“哈哈哈,浮圖大人不用太在意,那只不過是表示親近而已,以你與主公的關系,親近親近是正常的。”

“是嗎?”墨非一臉平靜道,“那麽麻煩您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別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行嗎?”

朔尤神色一僵,打着哈哈道:“沒有沒有,本将軍從不幸災樂禍。”

“這個笑話不好笑。”

“……”

“繼續剛才的話題。”墨非道,“主公說我不能再喝別人的酒又有什麽含義?只是因為我與他共用了一個酒壺?”

這就足夠了啊!朔尤走過來坐在她身邊,猶豫了會才說:“浮圖大人其實毋須煩惱,主公對你寵幸有佳,不會薄待你的。”

“我知道,但是身為臣下,過于受寵也并非幸事。”

朔尤看向帳頂:“不會的,浮圖大人不一樣,主公從來不會将自己用過的酒壺遞給別人,你是第一個。而浮圖大人也接受了,還唇沾酒器地喝了主公的酒。”

“這代表什麽?”

“……代表……代表主公将你當作了心……腹,你喝了酒,也就表示願意一生追随,永不背叛。”

“所以主公才說不能再喝別人的酒?同僚的也不行?”

“是的是的。”朔尤忙不疊地點頭,“為了他人性命着想,以後你可別再和主公以外的人同壺同杯喝酒了。”

墨非緊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道:“好吧,姑且相信,多謝将軍為浮圖解惑了。”

說完,便告辭離去。

見人終于走了,朔尤才呼了口氣。

“母親大人,請原諒孩兒,孩兒剛才竟然說謊了。”朔尤小聲忏悔,但雙眼卻是賊亮賊亮的。

事實上,剛才朔尤說的基本沒錯,只不過沒說完全。若是平級之間,那問題不大。但若是身處高位的人将自己用過的酒器遞給地位稍低的人,這就是一種求愛的暗示,同杯同飲,同心同意。因為比較隐晦,所以多用于兩個男人之間的探試。若對方的唇觸到了酒器,就代表同意;若只是懸空喝或是幹脆不接,那就代表拒絕。

而墨非不但接了,還直接了斷地喝了。無論她事先知不知道,巫越此時恐怕都已經将她當作自己的人了。

這……還真是不好說……

墨非回到自己的帳篷,心中一只有些不踏實,朔尤肯定還有話沒說,若只是一種寵幸的表示,那他們那時候的表情不是太過了點嗎?而巫越的眼神也不對勁,那哪裏是在看下屬的眼神?難道……真是她猜想的那樣?

看了看自己一身男裝,雖然這個時代男風頗盛,但巫越……不像啊。若說他發現了自己的女兒身,那更不可能,以巫越的性格,一旦發現此事,絕對不會至今還如此風平浪靜。

這麽說,他其實也喜歡男人?是個雙?這可不是好兆頭,她如今表面上風光,可是一旦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在沒有完全把握自己能全身而退之前,她絕不能放棄這個身份。

看來,要好好考慮下對策了,即便這次真是她誤會,可不能擔保将來不會出現類似的情況,她賭不起。

第二天,巫越等人離開營地,随行的還有魚琊。這次墨非事先從軍營借了一匹馬,免于再與巫越共乘一騎的麻煩。巫越倒也沒說什麽,只是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一路上墨非還在為巫越的事思考對策,但一回到府中就不得不忙碌起來。部分編纂好的教材被呈遞上來,墨非必須開始和其餘負責人進行審核篩選校正,這是個十分枯燥而耗費精力的事情,一旦全心投入,也就沒時間想別的事了。

對于工作她向來嚴謹認真,同時也正好借口減少與巫越單獨相處的時間。

在別人都休息時,她還會帶着書冊回自己的院子繼續審閱。對這個時代的文學典籍和知識結構,她知之甚少,如今有這麽好的學習機會,她又怎麽會放過?

連續看了這麽多古籍,墨非心中倒是有了一個不錯的構想,待忙過這一段時間,或許就能提上議程了。

“殿……”正要給墨非送茶水的惜之猛地看到一個身影伫立在窗邊,差點驚叫出聲,待看清竟然是巫越時就想下跪行禮。

巫越一擺手,冷道:“噤聲。”

惜之立刻退跪到一邊,目光小心地瞥向巫越,心中奇怪主子為何不進去,平時不也經常晚上來這院子品茶喝湯嗎?

巫越只是靜靜着看着屋內的人,昏黃的燭光下,少年表情專注而認真,短發輕輕搭垂,一手杵在頰邊,一手翻閱書冊,間或還會因為寒冷而搓搓手指。在那一圈光照之下,仿佛自成一個世界,令人不忍打擾。

所以,巫越停在了這裏。

這個人,必将是屬于他的,這一點他确定無疑。特別是“他”還接了自己的酒壺,從此他不用再壓抑自己的欲望,可以完完全全擁有“他”。然而,看到這樣的“他”,他又猶豫了,或許比起滿足身體的欲望,他更希望保持“他”的美好。即使只是這麽靜靜地看着,他也能感覺一種慰籍。

不如,暫時就這樣吧。他不想随便委屈“他”,以“他”如今的聲望,若入了他的帳,恐怕……

微微嘆了口氣,巫越朝一邊跪着的惜之道:“別告訴浮圖本王來過,透露一字,殺。”

“諾。”惜之忙應允。

巫越一連數日都沒來找過墨非,這讓她有些奇怪的同時,也徹底放下心來,看來那天的舉動不過是誤會而已,以巫越的身份地位,哪會對自己的得力臣子下手?這不是自找非議嗎?

墨非合上手上的書冊,伸了伸懶腰。教材的篩選定案已經進入尾聲,只待書院那邊修整完畢即可正式開課。在這之前,報名的學子已有近百名,未免出現混亂,左部第一批學子人數暫定為一百二十人,而右部沒有限制。她考察過,目前戎臻十二歲以下的孤兒不超過三百人,學院絕對有能力接納。

如今萬事俱備,只欠一個響亮的書院名字,這個任務,估計只能交給戎臻之王巫越了。

“大人,門外有一武者求見。”悅之禀報道。

“武者?何人?”

“來人并未告之姓名,只說是大人故友。”

故友?墨非心中一動,讓悅之将人請進來。

不多時,一個熟悉的身影闊步而入。

果然是他。昔日一別,言說他日成名再會,如今竟然真的應諾而來。

“炎竺孤鶴特來拜見。”孤鶴依然是一身落拓武士的打扮,肩背包袱,腰跨長刀,行止随性,即便是行禮,臉上也帶着嘻笑。

墨非忙站起身來相迎:“數月不見,孤鶴別來無恙。”

“托浮圖的福,一切安好。”

墨非請他入座,并吩咐悅之上茶。

孤鶴坐下之後四處打量了一番,笑道:“浮圖如今名聲在外,居處卻如此簡陋?”

“簡陋?”墨非一愣道,“此處可是王府,怎會簡陋?”

孤鶴不以為然道:“屋中連一點像樣的擺設都沒有,還不簡陋?戎臻王未免太薄待浮圖了吧!”

“孤鶴莫要胡言。”墨非道,“我向來不喜奢華,此處幽靜,我很滿意。”

“那浮圖介不介意多養一個護将?”

“何言介意,求之不得。”這麽一個強力保镖,她有什麽理由拒之門外?雖然此人對她有幾分歪心思,但不失為一個磊落之人,必然不會做出強人所難的龌龊舉動。

孤鶴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接着,他突然從自己的包裹裏取出一樣東西,赫然正是當初墨非送給他的藥水,只是瓶中已經空空如也。

“這不是……”

“正是浮圖贈某的傷藥,就在數月前,救了某的性命。”

“發生了何事?”

孤鶴徐徐道:“兩月前,某接到一個任務,幫人押送一批貨物到夏啓,結果半途遇到強匪,商隊死傷慘重,與某同行的武者幾乎全部被殺,某也身中數刀,差點性命不保。幸好此藥止血及時,才得以活命。故某剛養好身體,便前來找你了。”

“世道兇險,孤鶴能保得性命真是大幸。”

“孤鶴在此謝過浮圖的贈藥之恩,此藥甚有奇效,必然珍貴異常,某感激不盡。”孤鶴難得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慎重地對墨非行了一禮。

墨非忙阻止道:“當日孤鶴亦曾救過我的性命,所以毋須多禮。”

“作為武者,有恩必報。孤鶴在此承諾,除非浮圖親口驅逐,否則孤鶴将終生護衛左右,不離不棄。”

第一卷:聲名鵲起 風雲變換

“啊!你是誰?”一聲女子的尖叫從偏房傳來,然後是一陣混亂的雜噪聲。

墨非起身前去查看,剛走出房門就見郦姬跑了過來,後面還跟着好幾個人。

“怎麽回事?”墨非奇怪地問。

郦姬先是行了個禮,然後拍拍胸口道:“偏房外出現了一名陌生男子,行跡十分可疑,奴家們都被吓到了。”

墨非默然,她們說的不會是……

“都說了,某不是什麽可疑人物。”一臉無辜的孤鶴晃蕩過來。

墨非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向幾名姬妾介紹道:“這位是武者孤鶴,以後便是這裏的護将。”

衆女這才平靜下來,紛紛好奇地打量他。

“一、二、三……五,浮圖,別告訴我,這些都是你的女人。”孤鶴用挑剔的眼神一一掃過,語氣有些不可置信。

“咳。”墨非平淡道,“都是主公賞賜的南方佳麗。”

“确實很‘南方’。”孤鶴嗤笑道,“一個個弱不經風,還膽小如鼠。”

衆女原本對這個武者還頗有興趣,不想卻聽到這樣的評價,無不怒目以視,只是礙于地位差距而不敢發作。

墨非道:“她們很好,孤鶴你別輕言辱之。”

孤鶴聳了聳肩,不再多言。

待衆女離去,他才又道:“沒想到你連姬妾也留在王府中,怎麽不安置到你的私宅?”

經孤鶴這麽一提醒,墨非才猛然發現自己一直忽略了這件事,好歹也是戎臻上卿,如今竟然連個房産也沒有,府中的門客還有比她更寒酸的嗎?

“呃……我還沒置辦私宅。”墨非道。

孤鶴一聽,果然露出驚異的表情,半晌才說:“戎臻王原來如此苛待臣下?”

“非也,主公平時賞賜豐厚,只是我平時忙碌,也就忘記了這回事。”

“是嗎?”孤鶴疑惑道,“我聽說戎臻王對臣下十分慷慨,有功之人必賞。浮圖身為上卿,竟然連宅邸也不賜一座,這也能稱之為豐厚?”而且,巫越居然會賜美女給“他”!那個男人是怎麽個想法啊?

“這都無所謂,我可以自己置辦。”墨非不甚在意道,“以後屋裏人若再有增加,全部留在王府中确實不妥。”上次救濟難民花去了大半積蓄,剩下的錢買棟宅子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那好,此事就交給我吧!”孤鶴主動道,“這兩天我就出去找房子,選好幾座合适的再由你定奪。”

“如此便辛苦你了。”墨非補充道,“房子不需要太大,環境清幽點的即可。”

孤鶴點頭表示明白,然後又詢問幾句之後便轉身離去。

“你要買宅子?”議事之後,巫越單獨留下墨非,問道。

“是。”墨非回答。

“不喜歡現在住的院子?”

“不是,浮圖屋中的人越來越多,也是時候置辦一點家業了。”

巫越沉吟了半晌,道:“你那個院子确實小了點。”

“浮圖自己倒不在乎大小,只是如今有了姬妾,不久前又有一故友來投,這才發現不太方便。”

“故友?是何人?”

“是浮圖以前認識的一個武者,名孤鶴。”

巫越點點頭,未再多問,只是暗自記下了此人。

兩人邊走邊聊,閑步至花園。

巫越看了看遠處的飛檐樓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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