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

前往泰延的三萬援軍消失得無影無蹤,趁着幽國其餘城池還未得到消息,巫越帶領人馬以極快的速度突襲源州以及臨近幾座城鎮,直打得幽軍節節敗退,在逼近洛州的過程中,有幾座小城的守軍竟然棄城逃跑或是主動投降,對于投降的士兵,巫越并未趕盡殺絕,但所有試圖反抗或者逃跑的軍民則會被全部斬殺。

征途比想象中更加順利,接下來只要打下洛州,就能與魚琊遙相呼應,左右夾攻中都,中都一旦被破,代表幽國的半壁江山都将被巫越割占。

如此一來,今年的遠征計劃便可完成,之後只需穩固戰果,整頓軍力,待到明年開春,再一鼓作氣将幽國覆滅。

在距離洛州不過二裏的地方,巫越的兵馬已駐紮了兩日。巫越打算明天就開始進攻,只要占領了洛城,中都就不遠了,連番勝利讓他頗為興奮,戰意高昂。

是夜,他與幾名偏将和謀士圍坐在火堆邊說着話,這時,一名士兵來報:“将軍,探子發現有一萬兵馬剛從洛城離開,逃往中都方向。”

巫越神色不變,他身邊一名偏将嗤笑:“這是第幾波棄城而逃的幽軍了?”

巫越站起身來道:“召集鐵騎,準備追擊!”

“諾!”幾名偏将興奮地應道。

一旁的墨非皺了皺,心頭突然有些不安。她張了張嘴,卻什麽話也沒說,畢竟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前面幾次,巫越也是這樣追擊逃兵的,以黑鐵騎的戰鬥力,對于一萬多步兵真的很容易。

看到巫越已經跨上了戰馬,墨非心中越加不安,她忍不住上前道:“主公,一切小心!”

巫越對他點點道:“放心。”然後揮了揮手,喝令一聲,便率先沖出了營地,揚塵而去。

墨非站在營地邊,靜靜地看着這隊騎兵逐漸消失在夜色中……巫越等人循着蹤跡,一直朝逃兵的方向追去。本來不過一萬人馬,大可任其逃跑即可,然,前方便是中都,與其餘小城不同,此地易守難攻,守備森嚴,巫越不會讓任何兵力再加入中都,能削弱一分便削弱一分。

夜晚的黑暗給追擊帶來不少困難,但好在一路官道,也不怕這群人插翅飛了。

正在這時,巫越等人眼前出現一條河。

“停!”巫越下令停止追擊,然後派人前去檢查前方的木橋。

Advertisement

“木橋很堅固,周圍也沒有人馬埋伏。”士兵很快回報。

巫越這才帶着騎兵過橋繼續追擊。

待到又追擊了半柱香時間,後方忽然火光隐現,巫越一拉缰繩,回身望去,那裏正是剛才經過的木橋所在處。

巫越心中一突,迅速下令調轉馬頭。

這時,空中飛箭之下,然後叢林中沖殺出一隊人馬。巫越身上戾氣一生,大喝一聲與他們戰作一團,他身邊的騎兵亦提刀前沖。黑鐵騎裝備精良,戰力超群,對付這樣一夥敵軍有如砍瓜切菜一般簡單,他們的偷襲也并未給騎士造成什麽傷亡,只是耗費了一些時間。

待巫越等人回到河邊時,他們剛剛通過的那座木橋已經被大火吞噬……巫越雙目赤紅,心中唯一的念頭便是:中計了!

他也不再多想,帶領騎兵便沿河而上。顯然,這種時候他不可能冒險涉水而過,若對岸還有埋伏,那任他有三頭六臂,在水中也只有待宰的份,他只能去尋找另外的橋梁。在地圖上,這條河上游二十裏處應該還有一座橋,這段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但絕對足夠給敵軍偷襲營地的時間了。

浮圖!千萬別出事!本王馬上就回來!

營地中,自巫越離開之後,墨非心頭的不安越來越明顯,脖子上的玉符竟然隐隐在發熱。

她開始确信有危險臨近,于是找到留守的将軍,讓他們加強警備,以防敵人偷襲。

那将軍連連應是。可是墨非看得出對方的态度頗為敷衍,雖然墨非在文人心中的地位很高,但在軍中,她幾乎毫無威信可言,大概很多人都将她視為巫越的近寵,表面恭敬,內心卻不以為然。再加上炤軍一路勢如破竹,無一敵手,産生懈怠亦屬正常,即便是墨非也不得不說他們的戰力真的很高。

所以墨非也無法,只能心緒不寧地朝自己的帳篷走去。

“浮圖,怎麽了?”孤鶴走過來問道。

墨非沉默了一會,道:“我感覺危險臨近。孤鶴,你今晚盡量別睡,随時保持警惕。”

孤鶴雖不明所以,但還是認真地點點頭。

墨非回到帳篷中,拿過自己的包袱仔細整理了一下,把一些衣物、錢幣和幹糧都收拾妥當,在确定沒有遺漏之後,她才籲了一口氣。

但願自己的預感是錯誤的……很可惜,老天似乎并未聽到墨非的祈禱,她所預感的危險如期而至。

就在醜時,人處于最困乏的時候,營地中忽然火光大盛,喊殺聲、刀劍聲四起,接着從黑夜中沖出無數的敵人,他們來勢洶洶,攻擊迅猛,将營地中的炤軍打了個措手不及,有幾名謀士甚至連喊都沒來得及喊一聲就被亂箭波及而亡。

墨非在聽到動靜的第一時間就背上包袱,沖出了帳篷。

“浮圖,小心!”孤鶴提劍将一支飛向墨非面門的箭矢砍開,然後抓着她的手就朝馬廄跑去。

此時馬廄的馬匹大多都被放了出來,正四散逃跑,孤鶴攔住一匹,一邊警惕地看向四周,一邊催促墨非趕緊上馬。

墨非看了看那一片混亂的營地,也來不及細想就跨上了馬背。

孤鶴在砍殺了幾名沖殺過來的敵人之後,也翻身上了馬背,拉起缰繩就朝東南方向逃去。

墨非的玉符這時又發起熱來,她心頭一突,連忙道:“我們換個方向跑!”

“為何?”孤鶴不解道,“這邊不遠便是達城,是我軍剛占領的地方,那裏還有我們的守軍。”

墨非急急道:“敵人肯定知道我軍若敗逃,并會前往達城,沿途恐怕有埋伏。”

孤鶴恍然,猛地一拉缰繩,掉頭便朝西北方向跑去。

“等等,我們得通知營地的其餘士兵。”

“來不及了!”孤鶴道,“我們好不容趁亂逃出包圍,再進去便是自尋死路,我倒還好,你可是手無縛雞之力,況且你沒看到我們後面還有幾個追兵嗎?”

還有追兵?

墨非回身望去,果然見到有幾人騎馬追來。

“你放心。”孤鶴安慰道,“炤軍不會那麽容易被滅殺的,他們起碼能有半數活下來。”

可是一旦他們逃往達成,那很可能再次遭到偷襲,到時……墨非緊緊拽住馬兒的鬃毛,心頭擔心不已。營地遭受了襲擊,是不是意味着巫越那邊也不妙?只要他沒事,炤國依然占據着優勢,但他若出了什麽意外,那此次遠征恐怕就要就此終結了,這對炤國來說,絕對是個巨大的打擊。

“哼。”突然,孤鶴悶哼一聲。

墨非一驚,忙問:“怎麽了?”

“呵,沒事。”孤鶴沉吟了一會道,“一匹馬載兩個人,速度太慢了,估計後面的追兵很快會追上。”

“那怎麽辦?”

“你一個人先跑,我身手好,隐入林中誰也找不到。”

墨非想了想,沒有她這個累贅,孤鶴确實比較容易逃跑。于是她點點頭道:“好,你小心。”

“嗯,你……也要保重!”說完這句,孤鶴翻身跳下了馬,跳下之前還用力蹬向馬屁股,讓其更加快速的蹦跑。

墨非坐在馬背上頻頻回頭,直到看不到孤鶴的身影為止。

孤鶴直直地站在路中,靜靜地注視着他遠去,而他後背,赫然插着一支箭矢。

随手抹去嘴角的鮮血,孤鶴提劍回身,沖着追來的幾名士兵冷笑:“就憑你們幾個也想要某的命?來吧!”

墨非已經不辨方向,只顧着奪路狂奔,不知跑了多久,她發現不遠處有火光隐現,而耳邊也傳來了水流聲。

她一拉缰繩,身後早已沒了追擊的聲音,她估計是孤鶴為她解決了追兵。而前方明顯有變故,她不能就這麽跑過去。

想了想,她跳下馬,将馬趕往另一邊的林地,而她也鑽入了林中。

墨非此時并不知道,她逃跑的方向正是巫越追擊幽軍的方向,只是一個在河的這邊,一個在河的那邊。

林中漆黑一片,行路十分艱難。墨非從包中摸索出自己的手電筒,這是個迷你手電筒,亮度可以調節,只要不太亮,倒不會太顯眼,這樣至少能讓她看清周圍兩米的地方。

馬兒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她也沒打算去追,畢竟現在藏好自己才是重點。

不多時,她尋到一個凹形的石洞,不過半米深,緊緊能讓她貼進去半身。

目前環境不明,她打算等天明再看看情況。墨非關掉手電光,四周立刻陷入漆暗。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她開始琢磨起這次突如其來的襲擊。

按照巫越的情報,洛州的守将并非什麽大才,再加上兵力空虛,他們會棄城而逃完全在意料中。可是現在看來,這股敵軍不但沒有逃,還利用這一點将巫越引出營地,然後進行偷襲。以他們出動的兵力來看,完全不似兵力空虛的樣子。

洛州守将其實是個極其善于謀略的人嗎?不,巫越的情報應該不會錯,那麽,是誰設下了這個局呢?

調虎離山,再趁着炤軍松懈時偷襲營地,而後阻斷後路。一環扣一環,其心思之細密,幾乎可以與眀翰相比了。墨非甚至懷疑,先前的一系列退敗,都在這人的計劃之中,只是為了佯敗驕敵,否則他的時機與地點不會選得這麽好。

也就是說,對方用數城的敗退,來換取這一次契機。

要知道,一旦巫越抵達中都,與魚琊形成合圍之勢,那麽中都無論如何堅守,估計也避免不了被破的結局。同時,炤軍将化零為整,占據幽國半壁江山。而如今,合圍之勢出現了裂口,待巫越回援,僅靠那數千騎兵,估計短時間內再難挽回局勢。

若這個計劃在巫越奪取源州之前就開始了,那麽制定此計之人,必然是個善于隐忍且謀略超群的厲害角色。不将此人找出來,巫越肯定還會吃虧,有心算無心,防不勝防。

唉,現在想再多也沒用,還是先等天明,尋到巫越的人馬再說,但願他們大多能活下來。

47、遇見 ...

清晨,墨非睡夢中醒來,一晚上維持着蜷縮的姿勢,整個人都有些僵硬了。

她釀跄着站起來,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眼前這片蔥郁的樹林不知有多大?昨夜跑地慌忙,也沒仔細辨認方向。

墨非将地圖鋪開,然後從包中拿出自己的指南針,打開蓋子平放在地圖上方,慢慢估測自己的位置。

往西南是源州的方向,而往西北則是洛州和中都的方向,以目前的情況來說,源州的路段肯定被幽軍截斷了,那麽她反不如潛入洛州或中都,只要謹慎一點,自己目标這麽小,一般人都不會注意。當然,前提是她這頭短發必須隐藏,現在這個發型幾乎已經成了炤國上卿浮圖的标志了。

想到這裏,墨非把東西都收拾好,快步朝西北方向走去,而就在她起步的同時,在林子外面,一隊黑色騎兵剛好呼嘯而過,與她奔向了相反的方向。

且說巫越連夜趕路,返回營地時,見到的卻是一片狼藉和遍地屍體,他雙目冰寒,渾身散發出凜冽的殺機,連原本站在他身邊的将士都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片刻之後,巫越才道:“去找找,有沒有浮圖與幾位偏将的蹤跡。”

“諾。”翻找半個時辰,三名偏将死了一名,而四名文士死了兩名,其中并沒有浮圖。

巫越稍稍松了口氣,下令道:“放火,将營地和死去的戰士一起焚燒掉。”

所有士兵立刻行動起來。待大火燃起,其中一個将士才問:“主公,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巫越看了看源州的方向,眸子中閃出一道寒光,半晌才道:“繞過中都,我們去和魚琊彙合,西南戰線,暫時放棄!”

不過,總有一天,他會将這些都奪回來。幽國的士兵們,你們最好祈禱浮圖沒有死于你們刀下,否則他必用整個幽國為他陪葬!

墨非走了大約兩個時辰,終于發現了一個小村莊,村莊裏的人大多是些老弱婦孺,不少人正在收拾行禮,準備前往中都城內避難,畢竟誰也不知道會不會遇到潰兵流寇洗劫。

墨非用身上的文士衣裝,跟一名老人換了一套粗制麻衣,又用幾文錢買了一頂鬥笠,農民們平時都會戴鬥笠遮陽,而墨非則用它隐藏自己的短發,接着她在手上和臉上摸了一層黃泥水,混在人群中,倒不會輕易引起別人的注意了。

幽國中都是一座十分繁華的城市,占地面積僅次于幽國首都碧川,其經濟實力雄厚,糧草充足,守軍七萬,由上将狄軻統領,易守難攻,是巫越進軍幽國首都的最大障礙。

中都周圍一裏各有四個暗哨,能很快發現敵蹤,一般情況下,想偷襲都很難做到。

墨非就這樣跟随着村民從小西門進入了這座難以逾越的中都城。

與她所見過的其餘小城不同,中都內部似乎并未因為炤國大軍的來襲而顯得慌亂,街道上秩序井然,平民臉上或許有些陰郁,但日常生活并未受到多大的影響,倒是常見到一些文士三五成群地讨論着現在的局勢。

其中就有人大加誇贊了中都這次奇襲,以數萬人的犧牲破壞了炤軍的整體布局,保住了西南戰線。

墨非坐在角落,靜靜地聽着他們的讨論,心裏最想知道的卻是主導此次計劃的是何人?在巫越的情報中,似乎并未發現有這樣的謀士,否則巫越必然不會如此快進,想速戰速決,結果反而失去了先機。

“不知此計是出自何人?”終于有人問到了這個問題。

一人回答:“此人在下亦不知名諱,只知是狄軻将軍前幾個月新收入的謀士。”

周圍頓時發出一陣失望的噓聲,紛紛表示希望能一睹其風采。

這時又有一人道:“要見此人其實不難,聽說他今日會參加狄将軍的宴會,到時諸位若有閑,不如前去将軍府外坐等。”

當下便有幾人興致高昂地應和。

将軍府?墨非默默地記下。

待到傍晚,她便尾随着幾名才士一起前往将軍府。衆人走進距離将軍府不過百步的雅閣中,各自找好位置,引頸以待。

墨非卻進不去,因為她此刻一身平民打扮,滿臉污漬,乍看之下有如乞丐一般,雅閣侍仆如何會放她進去。當然,即便能入內,墨非也不打算進去,她這一身邋遢,混在平民中自然是如灰塵般不起眼,可是混在文士中,那也忒非主流了,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她找了個角落,就這麽席地而坐,倒也頗有丐幫風範……不多時,數輛馬車先後而至,原本安靜的将軍府外圍,頓時熱鬧起來。雅閣二樓的文士們,邊看邊津津有味地讨論着什麽。可惜坐在外面的墨非什麽也聽不到。

“來了。”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就是那輛馬車,我曾聽我好友說過,狄将軍将自己的鷹騰馬車送給了那名謀士,以示尊崇。”

墨非擡起頭,凝神望去。

只見前方不遠,一輛刻有神鷹圖騰的馬車停在了街道邊,侍從上前掀開布簾,從內跨出一名長袖淺衣的俊雅男子,眉目含笑,氣質不凡。

周圍衆人無不驚嘆,而墨非卻呆愣靜止。眼前這人,竟然是——栖夙!

他,竟然是幽國人?那麽當初他前往戎臻其實是為了打探虛實?虧她還準備将他推薦給巫越,幸好巫越拒絕了,否則她真是引狼入室了。

這個人的笑容,曾是她無比羨慕的,可是他的笑容竟然并非出自真心?

墨非心裏有些不舒服,皺了皺眉,她轉身隐入巷道。

如今雖然知道幕後出謀劃策的人是誰,可是她對栖夙的為人品性已經無法判斷,當初的交往有幾分為真,又有幾分是假,她實在無法分辨。

“想不到天下聞名的浮圖先生,竟然也有如此落魄的時候。”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墨非腳步一頓,身體僵直。

“怎麽?才數月不見,浮圖就已忘記在下了?”身後之人一邊說着,一邊緩步朝墨非靠近。

墨非暗自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一臉平靜地看着來人。

栖夙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美,他笑起來會讓人感覺很真誠,眼底都透着春風般的笑意。

墨非問:“你是如何發現我的?”

栖夙指了指自己的眼角道:“在下眼力非同一般,盡管浮圖衣着褴褛,可是在下依然一眼便認出了你。浮圖的出現可是讓在下好一陣驚喜!”

當初巫越第一次見到他時,就已經發現他擅長弓箭,一般弓箭手,眼力都比尋常人高,而栖夙尤為優異。

“原來如此。”墨非又道,“數月時間眨眼即逝,浮圖當初認可的友人,卻在這樣的情況下相見,更不想你竟然是效力于幽國的謀士。”

“呵呵。”栖夙笑道,“各為其主,各謀其事而已。”

“那麽,你打算如何處置在下?”墨非淡淡問。

“浮圖不必擔心。”栖夙走到墨非身邊道,“浮圖才華過人,在下怎麽會忍心加害于你。”

墨非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栖夙正待再說什麽,只聽巷外傳來侍從的聲音:“公子,将軍府的人在催了,我們是否該入府了?”

栖夙笑笑,回了句:“告訴将軍,栖夙臨時有事,今天便不去了。”

“這樣恐怕……”

“你盡管如此回話便可,狄将軍不會怪罪的。”

“諾。”接着就聽見巷外的腳步漸遠。

“請浮圖移步在下的寒舍。”栖夙做了個請的姿勢。

墨非心中奇怪他為何不直接将她交給狄軻?要知道,她也算是炤國的重要人物了,以她作為人質或是直接砍殺皆屬正常。

馬車從将軍府外移到了巷道邊緣,栖夙很有禮地将浮圖請上了馬車。

一直在街道外留意栖夙的數名文士都在心中嘀咕,怎麽這位大人來了又走了,他們都沒看到栖夙向一名衣着褴褛的“貧農”行禮,否則必然又是一陣騷動。

栖夙的居所是一座幽靜的小莊院,盡管布置清雅,很符合他文士的身份,可是墨非卻覺得這裏與他的氣質不太合。在她的猜想中,栖夙應該是個出身高貴的人。

栖夙親自将浮圖帶至廂房,莊子裏的幾名仆役都十分好奇,不明白這個髒兮兮的人,如何能得主人如此看重?

接着,栖夙吩咐人準備熱水,讓墨非沐浴。同時還低聲和一名侍女耳語了幾句,女仆表情有些詫異,頻頻朝墨非看去。

墨非奇怪,待那名侍女離開,她才問道:“你剛才與她說了什麽,為何她看我的表情如此驚異?”

栖夙笑了笑,回道:“浮圖待會就知道了。”

不多時,仆人将熱水都準備妥當,侍女也把衣物擺放到了一旁,然後恭敬地退下。

栖夙道:“這一身衣物實在不适合浮圖,還是請浮圖先梳洗一番吧!”

數天沒洗澡,墨非确實渾身不舒服,于是也就沒反對,反正都成了階下囚,急也沒用,還不如養足精神,再好好應對接下來的局面。

栖夙也走了出去,臨出門前還問了句:“浮圖需要侍女服侍否?”

“……不用了。”

栖夙笑笑:“那好,若有需要,只管叫人便可,仆人就在門外。”

說着,順手為墨非關上了門。

墨非随手放下了門栓,在确定屋內只有自己一個人時,才稍微放下心來。

她放下包袱,緩緩褪□上的衣物,在看到胸口的裹胸布時,她動作頓了頓,而後還是解了開來,大概也只有這種時候,她才會正視自己是女人的事實。

溫熱的水撫慰着自己的肌膚,原本的疲憊仿佛漸漸被洗去,這種舒服感令人昏昏欲睡。

可是墨非并不敢耽誤太長的時間,在仔細清理了一番之後,她迅速用毛巾擦幹身體,然後從包中翻出一條新的裹胸,用力地裹了幾層,這會她慶幸自己不是十分豐滿的女人,否則還不得憋悶死。

套上裏衣褲,墨非伸手拿起剛才侍女擺放在一旁的衣物,剛剛披在身上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低頭看去,墨非臉色一變,這竟然是一套女裝!

栖夙難道已經發現她的性別了?不可能,她與巫越朝夕相處都沒被發現,栖夙才與她見過幾次面?墨非握緊拳頭,壓下心頭的緊張,然後從自己包中翻出另一套男裝,穿戴整齊好,就将門打開。

栖夙竟然就站在門外,他看到墨非的打扮,先是一愣,然後笑問:“浮圖,為何不穿上在下為你準備的衣物?”

墨非冷聲道:“你是在羞辱我嗎?”

“浮圖嚴重了,在下絕無此意。”栖夙朝屋內拱了拱手,示意進屋談。

墨非讓開,栖夙跨進屋來,順手将門關上。

48、“男”扮女裝 ...

“為浮圖準備女裝,絕非在下有意羞辱。”栖夙坐下後如此說道。

“哦?那是為何?”墨非不置可否,心底倒是放心了,起碼對方并不是發現了她的女兒身。

栖夙笑笑:“浮圖的容貌氣質都非同一般,在下能認出來,那麽其餘人也有可能認出來,更何況浮圖這一頭與衆不同的短發,稍不留意就會被發現。”

墨非沉默。

栖夙又道:“故在下希望浮圖暫時委屈一下,作女子打扮,戴上假發,敷粉添妝,如此一來,即使遇到見過浮圖之人,必然也認不出本尊。”

墨非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道:“栖夙為何會想幫我掩飾身份?抓住我不是大功一件嗎?”

“呵呵。”栖夙搖搖頭道,“在下可舍不得将浮圖交出去,這大功不要也罷。”

“那麽,這女裝要穿多久呢?總不能要浮圖以後一直以女裝示人吧?”

“自然不會,浮圖不用擔心,時機到了,浮圖便能恢複身份。”

時機?栖夙所說的是什麽時機?他難道希望她降了幽國?若是這樣的話,與其冒着窩藏敵臣的危險,為何不幹脆先上報,再請求勸降呢?畢竟她只是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幽國不至于太過忌憚她。

墨非道:“這樣做對你來說,似乎有些多此一舉。栖夙公子,你若不給浮圖一個解釋,那麽請恕浮圖拒絕作女子打扮。”

“浮圖便是浮圖,即使身處險境依然冷靜如常。”栖夙露出贊賞的笑容,“其實說出來亦無妨,在下并非幽國人,亦無意為幽國謀事。”

墨非直視他道:“可是你卻用計破壞了我軍西南戰線,讓戎臻王不得不推遲進軍中都的時間,這便是你所說的無意為幽國謀事?”

“呵呵,浮圖果然打探清楚了。”栖夙整整衣袍,似是而非道,“在下說過,各為其主。”

墨非心中一動,開口道:“莫非你是慶國人?”

“在下是哪裏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浮圖亦不想被狄軻的人抓住吧?”

雖然沒有獲得栖夙正面的回答,但墨非心中倒有八成把握确定他是慶國人,就像她以前向巫越建議的那樣,趁機派人去慶國內部搗亂,顯然慶國也有此打算,并且已經付諸行動。

如此想來,墨非倒也釋然,對栖夙想保住她的行為也不再奇怪,估計他是想将她帶回慶國。只是如今有栖夙在中都,巫越的行動将會受到極大的阻礙,有時候一個聰明的謀士在特定的環境下,甚至可以左右戰局。

栖夙,他會幫幽國到何種程度呢?

“浮圖,浮圖?”栖夙的叫喚将墨非從沉思中驚回,“如何?浮圖是否願意穿上女裝,委屈數日?”

墨非沉默了一會,便點頭同意了。她如今在中都不能再随意行動,連向外傳遞消息亦做不到,語氣如此,反而不如暫時安身于此,見機行事,若可能,她甚至想将栖夙逼離此地,徹底解決這個可能影響巫越攻占中都的變數。

“那麽,就讓在下看看浮圖穿上女裝是何種風采吧!”栖夙起身将侍女叫了進來,叮囑她好好為墨非打扮,然後便帶着促狹的笑容離開了房間。

其實,這個男人讓她換女裝,除了為她掩飾身份之外,也是為了滿足一下他的惡趣味吧!

墨非見到栖夙出去時表情,心中如此想着。

栖夙出來之後也沒走遠,就在院子裏坐着。其實他對浮圖的女裝倒沒有特別的期待,事實上他見過不少女裝打扮的男子,在慶國,就有不少長相秀美的男子喜歡作女子打扮,他們塗脂抹粉,舉止妖嬈,有些甚至比真正的女子更加美麗,可是他對此卻頗為不屑,堂堂男兒卻自甘下作,實為人所不齒。

他很看重浮圖的才華,但目前為了保住他,不得不出此下策,在他心中,勉強浮圖作女子打扮,确實如他所說,是“委屈”了浮圖。

正在這時,仆人來報:“公子,狄将軍來訪。”

栖夙面露詫異,這個時候,狄軻不是應該還在招待賓客嗎?

心中嘀咕着,口中卻不得不讓人将人請進來,準備去廳堂招待他。

誰知才剛起身就聽見院子外的笑聲:“哈哈,栖先生,本将軍久候你不至,只好親自來拜訪了。”

聲音剛落,就見一名三十來歲的壯碩男子大步而入。

栖夙笑臉相迎,将他引入院中的石桌邊坐下。

“将軍,在下臨時有事,讓将軍久候實在罪過。”栖夙朝狄軻行了行禮。

“無妨。”狄軻擺了擺手道,“其實本将軍只是不耐煩應酬,若非太守的要求,本将軍也不會舉辦這次宴會。這不,找了個借口,就躲到你這來清靜了。”

栖夙微笑不語,對于眼前這名男子,他心中還是欣賞的,若非立場不同,倒是值得一交。

仆人送上茶點,狄軻看了看便道:“如今夜色正好,怎能不喝上幾杯呢?”

“将軍說的是。”栖夙又叫仆人上酒。

兩人小酌了幾杯,狄軻感嘆道:“此次真是多虧了栖先生。”

“将軍過獎了。”栖夙謙和道,“巫越大軍來勢洶洶,在下的計策亦不過是拖延了些許時間,若要将其趕出幽國領地,還需将軍的勇武。”

狄軻搖頭不語,眼中隐含憂慮。

栖夙很理解他的難處,別看中都守備森嚴,可是內部卻有各種矛盾,其中最大的便是太守對他的猜度與忌憚。

栖夙端起酒杯,掩去嘴角的笑意,冷眼看他國的明争暗鬥,倒是一種不錯的消遣。

“眼前中都正臨險境,還請栖先生繼續為我出謀劃策。”狄軻敬酒道。

栖夙正待答話,一仆人上前道:“美人已梳妝完畢,公子是否要見一見?”

“美人?”栖夙尚未答話,狄軻先行開口道,“原來不好風月的栖先生家中亦藏有美人?”

栖夙不着痕跡地掃了那名仆人一眼,笑着回道:“呵呵,将軍說笑了,哪有男兒不好風月的?在下亦愛美人。”

“哦?”狄軻一臉興味,“能讓栖先生傾心的,必然是風華絕代的佳人,栖先生不介意讓本将軍一睹芳容吧?”

在這個時代,除了正室,一般的姬妾都可作為陪客之用,故沒有所謂的男女之防,若客人喜歡,甚至可以直接索要。

剛才仆人禀告時說的是“美人”而不是“夫人”,這樣就直接将墨非的身份定位為地位低下的姬妾,這也引得栖夙心中惱怒,卻又不能表露出來。

狄軻要求見一見“美人”的要求合情合理,他還真無法拒絕。

無奈,他只好讓仆人将“美人”請出來。

咳,但願浮圖的女裝不至于吓到這位大将軍,更希望他不會露出什麽破綻……栖夙心神不定地繼續和狄軻說笑着,這時,面前的狄軻的聲音突然消失,視線直直得落在某個方向。

栖夙心中一動,緩緩回過頭去,然後他也呆住了。

只見不遠處,一名女子緩緩行來,她上身穿着淺粉染花廣袖衫,交領鑲邊,微露裏襟,□為绛紅襦裙,細腰垂帶,行步搖曳,帶着一種動人的雅致。女子身材高挑,比她身後的侍女高出了近一個頭,孑然而立,臉上不施粉黛,卻無絲毫瑕疵。更讓人驚異的,是她那一身不同一般的脫俗氣質,仿若寒雪白梅,潔淨無垢,偏偏她又有一雙鳳目,于清雅中帶着幾分妖嬈,擡眼時,那沉靜如水的目光,似乎能洗滌心中的煩憂。

栖夙也驚住了,他完全沒想到女裝打扮的浮圖竟然比男裝更加特別,或許不是最美,卻絕對是獨一無二。而且,長發竟然如此适合她,掩去了幾分俊朗,多出了幾分柔美,盡管身上沒有任何飾物添彩,但有一種高雅是由內而外渾然天成的,或許,佩戴飾物反而會破壞她的氣質……墨非見到栖夙身邊竟然還有一個陌生人,心中有些驚訝,臉上卻淡然無波,她上前行禮,有一瞬間她差點用了文士禮,還好及時止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