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焦慮自是毋須贅言。當時他心中十分後悔,若是不管瑕玉,及早地趕回浮圖身邊該多好!

帶着這種心情,孤鶴也不等大水退去,決定騎馬繞行,越過重重山脈,好不容易趕回了中都,卻不想浮圖又離開了。

他現在是一刻也等不了,只想盡快回到浮圖身邊。

“瑕玉,必須再辛苦你一趟了。”孤鶴拍了拍瑕玉的脖子,低聲在它耳邊說道,“你的主人已經離我們不遠了,我們再趕趕,很快便能見到他。”

瑕玉晃了晃腦袋,哼哼了幾聲,似乎一點也不在乎。

“好家夥。”孤鶴大笑幾聲,翻身上馬。

“一路保重。”魚琊對他報了抱拳。

孤鶴擺了擺手,駕地一聲絕塵而去。

一天後,趕路中的孤鶴與一名騎士交錯而過,這名騎士正是巫越派去中都報信之人,此時浮圖被擄,而巫越毅然改變了行程。

孤鶴勒住缰繩,回頭看向那名已經遠去的騎士。

“那不是巫越的親兵嗎?”孤鶴喃喃自語。如今也就巫越的騎兵坐騎裝備了馬蹬,只是巫越的人為何突然出現在此?莫非他們中途發生了什麽變故?

孤鶴皺了皺眉,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想了想,他決定在這一路上仔細留意巫越等人紮營的痕跡,看看是否能找到些蛛絲馬跡。他可不想因為一時大意,而再次與浮圖失之交臂。

打定主意,他便不再一味趕路,而是循着巫越等人的蹤跡追尋,直至達到浮圖失蹤的那條河附近……此時,墨非被囚之處,正有不少苦力往船上搬運物資,多半是便于存儲的食物和幹淨的水。

墨非靜靜地看着,心中琢磨着如何逃跑的方法。雖然栖夙不在,但周圍一直有人監視,在沒有把握之前,她絕不能輕舉妄動。

正在思考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定睛看去,只見那群苦力不知什麽原因吵鬧了起來,仔細分辨,才明白原來是有人在搬貨時不小心絆倒了旁邊的人,那人不但摔了一大跤,還被貨物砸了結實。

Advertisement

看起來這兩人分別來自不同的地方,初時只是口角幾句,随後引來雙方同伴的支援,沒多久場面變得越來越混亂,甚至有人開始摩拳擦掌,一副準備幹架的趨勢。

栖夙的手下見勢不對,立刻前往調停,一時間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都被那邊的騷動吸引。

好機會!墨非眼中一亮,壓住心中的緊張。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四周,發現原本監視她的人果然開始走神。

她起身朝茅廁的方向走去,她知道監視的人肯定會跟上,但一般只會停在茅廁那頭的夾板上等候。而茅廁過去幾個隔間便是儲存室,此時正有幾個苦力在卸貨,一個苦力卸完貨便進了茅廁,墨非抓準時機緊随而入,那苦力還來不及驚愕,就被墨非用刀背敲中了後腦,瞬間軟到在地。

墨非立刻将苦力的外衣剝下來,換到自己身上,最重要的是,這些苦力頭上都包裹着頭巾,與阿拉伯人有點相似,這正好能隐藏她這一頭醒目的短發。

這名苦力的身高與墨非差不多,只是身材比她壯,衣服穿在她身上略有些寬松,好在經過腰帶綁束,倒是還算合身。

一切整理完畢,墨非靠在門邊仔細聽了聽外面的動靜,正好聽到幾人經過的腳步聲。她心頭一喜,打開門就跟在幾名苦力身後,一邊裝着用頭巾擦汗一邊在幾人的掩飾下朝船邊走去。

沒被發現!墨非餘光看到那名負責監視的人只是朝這邊略略掃視了幾眼便不再關注。

此時船邊的那群苦力仍在吵鬧,只是在船員的調停下,情緒緩和了許多。

衆人對旁邊經過的苦力都沒在意,墨非在這樣的情況下順利地下了船。但她仍不敢大意,強自鎮定地朝堆放物資的邊角走去,找了個物件擋住自己的身形,在另一群苦力經過時,她适時地跟上,就此悄然離開。

在離開船隊的視線範圍後,墨非立刻加快了腳步,不過她并沒有就這樣逃跑,而是找了一戶破舊的民宅,跟那戶主買一套平民服飾。由于墨非出的價錢比較高,所以這戶人家也沒問多餘的話。即便墨非囑咐他們不要亂說,他們也同意了。作為窮苦人,這筆意外之財可謂來之不易,旁的閑事還是少管為妙。

墨非此時很慶幸,這裏的着裝都是帶有頭巾的,平民的頭巾比起苦力的要精致很多,純手工織成,額頭處還有一條編織繩垂下來,若是女子,則會用穿着玉石、金銀片或是木珠的細繩纏繞,富貴人家的頭巾選料用貴帛,而平民則是普通粗麻,只是若有手巧的,粗麻之上也能弄出不少花樣。

當然,此時不是研究古代服飾的時候,墨非将換下來的苦力服裝扔進這戶人家的爐竈中,然後又叮囑了他們幾聲便匆匆離去。

此時,船上的人已經發現了墨非的失蹤,他們立刻派人沿路追捕,目标基本鎖定在苦力身上。

墨非走在人聲鼎沸的街道上,雖然暫時安全,但她不敢住客棧,也不敢去尋找商行或者腳夫,因為栖夙肯定能猜出她想離開此地,要離開,最好的方法便是去這兩個地方,若是走路,走到明年都可能回不了炤國。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的錢已經不多了。

墨非并未發現,她剛經過的一家客棧的二樓之上,正坐着幾名同樣做當地人打扮的男子,赫然便是巫越等人。

“主人,碼頭有情況。”這時一個護衛從外面回來,低聲對着巫越道,“浮圖大人似乎從船上逃出來了,栖夙的人正在尋找。”

巫越目光一閃,沉默了半晌才道:“繼續盯着栖夙的人,另外将其餘人都派出去,查找浮圖的下落,務必要在栖夙之前找到他!”

“諾。”護衛領命而去,原本在巫越身邊的幾人也一同離開,只留下了一名精瘦的中年男子。

當栖夙回到船上,發現浮圖竟然消失無蹤,他心中怒意升騰,臉上卻仍然挂着笑容,只是那眼神如利劍般讓在場的人都心驚膽戰。

他什麽話也沒多說,只是對那名負責監視的人道了句:“自去領罰吧!”

那人跪伏在地,身子顫了一顫,仍是聽令地退了出去,其餘人更是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栖夙也不去理會他們,只是徑自從懷中拿出一支不過一指粗的竹筒,揭開封口,嘴中發出幾聲古怪的口哨聲,不多時,就見竹筒中慢慢爬出一只細小的蟲子,通體碧綠,生有一對半透明的翅膀。

小蟲子抖了抖雙翅,發出幾聲清脆的叫聲,仿佛在呼應栖夙的口哨聲一般,然後在空中飛了幾圈,又落回栖夙肩膀上。

栖夙起身道:“你們幾個都随我來。”

說着便朝外大步而去……

66 戰與挾

攀陽,位于原虞國東陲,灰河與璧江交界,東通景國、慶國,是商人往來行商的中轉站,後經歷戰火,元氣大傷,現駐紮着上千幽國守軍,郡令昏庸,以致秩序紊亂,龍蛇混雜,百姓備受欺淩。

墨非一路行來,便看到好幾波游手好閑的幫衆巡視街道,他們公然調戲民女、索要銀錢或是随意毆打看不順眼的人,其行事如此乖張無忌,百姓卻皆是敢怒不敢言,可見積威已久。

墨非看得心頭火起,可惜如今自身都難保,此地又是幽國轄地,她實在無能為力。

原本以為人多的地方比較便于隐藏,可是誰知此地如此混亂,若不小心惹到地頭蛇,那麽即使不被栖夙的發現,也會陷自己于危險之中。

無法,墨非只能往巷道裏鑽,離開鬧市,打算尋一平民家借住。

突然,她心頭一跳,那種危險的預感再次出現。

難道這麽快就被發現了?

墨非警惕地看向四周,腳步也加快了幾分,可是那種危險感一直如影随形,無論她換哪個方向走都無濟于事。

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她被包圍了,二是她正被人定位追蹤。

第一種猜測不太可能,此地不屬于慶國範圍,栖夙帶來的人手不足以包圍她。但若是第二種,那麽就代表栖夙在她身上動了什麽手腳,能很快追蹤到她。

這可真不是個令人愉快猜測。墨非忍不住摸了摸耳朵上鎖魂扣,暗想:難道是這東西?

多想無意,既然逃無可逃,不如往人多的地方跑,想必栖夙也不想引人注意,能給他添點堵也是好的。

墨非大定主意,先彎身從褲腿上抽出軍刀藏在袖子中,然後轉身朝鬧市區走去。

沒走多久,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轉角處出現,墨非停住腳步,淡淡地看着來人。

栖夙頗為詫異,只聽他笑道:“浮圖先生竟然毫無驚慌之色,莫非早知在鄉下即将到來?”

墨非盯着他看了半晌,問道:“你是如何追蹤到我的?因為這枚鎖魂扣?”

這回栖夙是真的吃驚了,浮圖反應之快實在出乎他的意外。事實上,外人一般只知鎖魂扣乃慶國貴族賞給親近之人的專屬物,戴有鎖魂扣的人,無論身份貴賤,皆可享有士族的待遇,除了皇族和二品以上的貴族,皆不可随意冒犯。其制造工藝繁瑣,每一副鎖魂扣都只有一把鑰匙。

但這并非鎖魂扣最特別的地方,鎖魂扣的金屬中含有一種名為“玉髑”的蟲子唾液,而玉髑蟲由人血養成,成熟後便可與含有它唾液的鎖魂扣産生感應,栖夙便是靠這種蟲子追蹤到墨非的。

這個秘密即便在慶國,也只有少數人知道,卻不想竟被浮圖一語道破。

栖夙并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道:“還是先請浮圖先生回船上吧!你要的東西在下已經幫你備好,我們馬上便啓程。”

說着,旁邊走來四五名護衛,将墨非半包圍着。

墨非一如既往的沒表情,只是緩緩地舉步。

栖夙看着他,不得不再次佩服他從容淡定的風儀。

就在離栖夙不過兩米的地方,原本安靜的墨非突然一個踏步,就閃到了栖夙身後。

而栖夙只覺得眼前一花,下一刻自己的脖子就被一把冰冷的刀抵住。

“公子!”周圍護衛大驚,紛紛抽出了手中的武器,他們誰也沒料到這個看起來瘦弱無害的人竟然會突然暴起。

墨非也不理其餘人,只是貼着栖夙的耳朵輕聲問道:“鎖魂扣的鑰匙呢?”

栖夙隐去驚異,笑道:“鑰匙?在下并未随身攜帶。”

口中如此說着,心中卻在想:浮圖實在聰明,明白即使擺脫了這一次,但只要鎖魂扣仍在,他就逃不了。唯有去掉這個隐患,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難怪他見到自己追來,也毫不驚慌,原來他早有此打算。

墨非緊了緊手中的刀,栖夙的脖子上立刻出現一道血痕,引得周圍護衛又是一陣怒喝。

“栖夙,別以為我不會殺你。”墨非冷冷道,“只要你死了,我一樣沒了後顧之憂。”

“那何不動手?”栖夙毫不在意脖子上的兇器,依然微笑道,“浮圖向來仁善,不知在下能否令你破此例?”

墨非恨得牙癢癢,她還真想一刀結果了這個男人,可是如今她勢單力薄,估計無法解決這麽多人,再加上對方對自己的行蹤了如指掌,即便有湛羿的幫助,她恐怕也跑不出攀陽。

“叫你的人滾遠點!”墨非又道。

“呵!”栖夙不知死活地調笑,“想不到溫雅如浮圖也會說出‘滾’字……好好,你們,都推開!”

脖子上的寒意讓栖夙稍微收斂,但聽得出他依然毫無懼意。

墨非知道這人身手不凡,目前如此配合恐怕也是有恃無恐。墨非沒有其他辦法,待到那些護衛都退遠後,她又問:“再問一遍,鑰匙在哪?”

“在下真的沒帶。”

“不可能,這樣重要的東西你必然随身攜帶。”

栖夙笑道:“鑰匙對你重要,可對在下可有可無。”

墨非沉默一會,突然嘆道:“那麽失禮了,我只能殺了你。”

栖夙目光微斂,猛地伸手拽住墨非拿刀的手腕,往外一翻。

墨非一直注意栖夙的動靜,雖被抓住手腕,但反應極快地順着他外翻的力度,用了個巧勁脫離了鉗制。可是同時,栖夙一個回身,也從墨非的挾持下抽身而出。

栖夙笑道:“浮圖還是太心軟了。”

沒錯,她還是太心軟,沒有趁其不備就殺了他。

栖夙空手向她襲來,同時不遠處的護衛也包圍過來。

墨非學習武藝的時間并不長,沒過幾招就被打翻在地,然後就見幾名護衛沖到近處,想将它擒住。

栖夙忙出聲道:“莫太粗魯!”

護衛“喏”了一聲,收斂了身上的殺氣。

墨非單膝撐在地上,心中微微有些失望,想不到還是失敗了,僅靠自己果然很難對付這些人。

就在這時,墨非握刀的手臂一涼,一種奇異的力量漫布全身。

湛羿!

“啊!”空中劃過一道血線,最先接近墨非的那名侍衛突然一聲大叫,就朝後倒去。

接着,就見原本單膝跪于地的墨非,以極其靈巧的姿态躍了起來,腳尖剛落地就是側邊一閃,不待衆人回神,便又有一名護衛的喉嚨被割破。

直到死了第三名護衛時,栖夙才反應過來,他此時心中震驚不已,原本以為浮圖不過會些花拳繡腿,加上性格溫厚,心慈手軟,基本沒有任何殺傷力。

可是眼前的人,身手詭異,下手狠絕,與他所認識的浮圖簡直判若兩人。

不及細想,栖夙抽出一條金線軟鞭,攻向浮圖。

浮圖一個回身,冷冷的眼神令栖夙心中一顫,手上的動作也不由得慢了半分,就是這半分便讓浮圖抓住機會,在他手腕上留下了一道血痕,還好及時躲閃,否則手臂經脈必然被切斷。

好狠!這真的是浮圖?那閃靈般得身手,那招招致命的絕決,那淩冽的目光,那如霧影般得步伐……這真的是浮圖?

栖夙一邊攻擊,一邊不斷地反問。

若是浮圖一開始就動用這樣狠招,他恐怕早已沒命了,栖夙心中微寒。同時他也發現了浮圖的弱點,那就是力氣與體力稍弱,看他在衆人圍攻之下,動作已經開始遲緩。

這群護衛與以前對付的士兵不一樣,他們個個身手不凡,在經過最初的震撼之後,開始配合着進行圍攻。

栖夙卻在心中苦笑,對付一名如此文弱的人,竟然動用這麽人,這個臉可是丢大了。

浮圖啊浮圖,你可真會給人制造驚喜!

栖夙的手腕又是一道血痕,他利用浮圖收刀的瞬間猛地靠近,一鞭卷向他的手臂。

浮圖眼中一寒,翻手繞過那條鞭子,也不管身後砍來的刀劍,徑自朝栖夙身側閃去。

“浮圖。”正在這時,不遠處一聲熟悉的叫喚讓他動作一頓,眼中閃過一陣清明。

栖夙趁機一個手刀砍向他的脖子,浮圖大腦一沉,軟倒在地。

栖夙也來不及去查看,迅速往旁邊一躍,堪堪躲過身後的襲擊。

“戎臻王!”栖夙驚道,“你怎麽會出現在此?”

“本王來拿你的命!”巫越一刀橫掃,刀鋒割破栖夙前襟,在他胸前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栖夙目光一厲,連連退了幾步。餘光看到自己的護衛将昏倒的浮圖扛到了肩上,他心中一定,對着巫越笑道:“想不到你竟然真的為了區區一文士,冒險追至此地。”

巫越朝空中劃了一刀,冷道:“将浮圖還來。”

“若不呢?”

“你死!”

栖夙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随手拿過一名侍衛的刀,輕輕放在墨非的身上,道:“在下自知并非閣下的對手,也無意跟閣下對戰,不如讓我等離開,如何?”

巫越冷冷地盯着那把放在墨非身上的刀,渾身散發出一股令人膽寒的煞氣。

栖夙心中微凜,臉上卻依然笑道:“閣下放心,在下一定會善待浮圖的。”

“這便是你說的善待?”巫越一字一字道。

“要善待,也需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啊!”栖夙不以為意道,“在下時間無多,兩個選擇,我走,浮圖無事;我留,浮圖陪命。”

巫越一語不發地盯着他。

栖夙也笑着回望。

場中氣氛如凝滞,雙方的護衛都大氣不敢喘一聲。

半晌,巫越道:“你走吧!”

栖夙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看來浮圖對這個男人來說,并非一般客卿這麽簡單,他竟然對浮圖……

呵呵,那可真有意思了!

栖夙也不再猶豫,一招手,便帶着人慢慢退走。

知道看不到他們時,巫越身邊一名武者才問道:“主人,就這麽放過他?”

“當然不。”巫越淡淡道,“本王早說過要将他碎屍萬段。”

“但是,若他們順利回到慶國……”

“無礙,本王也想去慶國逛逛。”

武者驚道:“主人,萬萬不可!”

巫越沒再回話,只是收刀入鞘,轉身離去。

栖夙,本王要讓你嘗嘗何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浮圖,再等等,再等等……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