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到了教室,裏面已坐滿了人。韓宣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張靜姝正伏在桌上看書。

“怎麽來這麽晚?剛要給你打電話,還以為你又要賴在寝室裏了。”

“找書來着,之前有本書忘了放哪了——阿——阿嚏”韓宣一邊說,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怎麽,你感冒了麽?”張靜姝擡頭看了看,從兜裏掏出張紙巾遞給他。

“沒事,有點着涼。”韓宣接過紙巾抹了抹鼻子。這幾天山上确實有些陰冷,他也沒當回事。

“我那有藥,一會回寝的時候去幫你取來。”

“不用了,我每天多看你幾眼,不吃藥也能好。”韓宣笑着說。張靜姝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自顧自看書。

鈴聲響起,教室裏安靜下來。韓宣随手拿起一本小說翻了起來。他看樣子有些心不在焉,翻幾頁書,便看看牆上的表。眼瞅着那表針轉過了19點30,又轉過20點,馬上要到20點30了。韓宣心裏不由得焦躁起來,尋思道:

“怎麽還不來,難道失敗了?不能吧,那瓶子那麽薄,我又沒擰蓋子,應該不會這麽費事啊?莫非學生會今天沒去查寝?”

又擡頭看了看,那表已經過了20點30。他心裏一陣沮喪,暗罵道:

“看來是沒戲了。。。。。。他媽的!一幫廢物!平時就知道沒事找事,真到用時卻不知道跑哪去了。。。。。。算了,明天再搞吧,也可能一根不夠,明天多放幾根。”

他心下失望,正要起身去廁所抽根煙。只聽走廊裏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周圍靜谧的環境下顯得十分突兀。班級裏的人都不由自主放下了手中的書,一起擡頭看向門口。卻聽“砰”的一聲,教室的門被人一把推開,一人探進半個身子,大聲喊道:

“誰叫韓宣!”

“我是。”韓宣輕輕合上書,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

“快跟我走!你寝室出事了!”那人邊招手邊向他催促。所有人都驚訝的看着他,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麽事。張靜姝更是着急問道: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沒事,”韓宣沖她一笑:“我去看看,一會給你電話。”說着,跟在那人身後出了教室。教室裏瞬間炸開了鍋,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張靜姝怔怔地站在桌子前,眼看着二人離去,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心裏又是焦急又是擔憂。

韓宣跟着那人出了教室,路上試探着詢問,那人臉上雖無表情,眼角裏卻滿是幸災樂禍,冷冷道:

“你到了就知道了。”

韓宣沒再問,心道:“老子知道的比你早多了,裝什麽大尾巴狼?不過話說回來,這學校裏好亂樂禍,落井下石的小人一抓一大把,以學生會尤甚。這些自己早就清楚,那也不足深怪。”

兩人很快來到寝室樓前,韓宣見樓外頗為平靜,自己屋子的窗戶也沒什麽變化,看來事情并不很嚴重,他心中大定,不由得松了口氣。順着樓梯剛上三樓,遠遠便看見寝室的門大開着,周圍彌漫着水汽和煙霧,裏面站了好幾個人,見他來了,全都擡頭盯着他看,神色各不相同。最先開口的是教導處的周主任,老太太扶了扶眼鏡,審視着他,用一貫尖銳的嗓音問道:

“你叫韓宣?”

“是,是,我就是。”韓宣不停的點頭,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偷眼看看自己的床,床上的被褥已然燒焦了一大片,本來烏七八黑的,如今被水澆滅後,更成了濕漉漉的一灘。周老太太指了指他的床,仿佛警察抓住了小偷:

“這是你的床吧,嗯?是你幹的吧——好,你承認就好,”她見韓宣在自己的緊逼下毫無抵賴的意思,心裏十分滿意,接着道:

“你知不知道你這是什麽性質的錯誤?嗯?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咱們這個系建系以來,就從沒出現過這麽嚴重的事情。你知道你這意味着什麽麽?嗯?——”韓宣明白,這叫做打官腔,他自小接觸,早已見怪不怪了。紅姨站在旁邊卻不甘寂寞,幫腔道:

“早就跟你們說過,不許在寝室裏抽煙,就是不聽!現在好了吧,到底把寝室給點着了吧,哼哼!要不是我見機快,趕緊給澆滅了,還不一定燒成啥樣呢。”

周老太太見她打斷自己說話,心裏本已不滿,又聽她趁機給自己邀功,更是不悅,皺眉掃了她一眼,紅姨趕緊閉嘴。周主任咳嗽了一下聲,指着他的床,繼續說道:

“看你認錯态度還挺好,別的也就不說什麽了。發生這樣的事情,你就不要想遮掩了,學校也不會幫你遮掩。今天很晚了,具體怎麽個處理方式,等明天系裏教導處開會決定。但無論怎樣,這個事情一定要上報總校,你有個心理準備吧。”說完,轉身就要離去。韓宣趕忙攔住,賠笑道:

“是,是,主任,我給系裏惹了這麽大禍,實在是太不應該了,您批評的都對,只是——還有個事兒得跟您說下。”

“什麽事?”

韓宣嗫喏道:“這個,你看我這床被褥都燒了,我這晚上。。。。。。晚上住哪啊?”

周老太太瞪了他一眼。“願意住哪住哪!寝室都滿了,沒地方給你住,你自己想辦法吧,學校管不着這事!”

“那——山上有個賓館,我就去那住一宿,行麽?”韓宣試探着問。

“随便你!反正這錢學校也不能給你出,你自己花錢住去吧,我們管不着。” 她說着,不耐煩地擺擺手,拂袖而去。身邊的紅姨冷笑着瞪了韓宣一眼,也跟着走了。屋裏的人陸續離開,韓宣見石哥也在,剛才光顧着說話,沒注意到他。見他也要走,忙偷偷将他拉到一邊,問道:

“石哥,你說我這事,學校能怎麽辦?”石哥瞅瞅他,嘆了口氣道:

“哥們,你這簍子捅的不小啊,咋就不注意點呢?你這事可大可小,畢竟沒什麽損傷,就看上面咋處理了。跟你交個實底吧,家裏有人的話,趕緊找人吧,現在就打電話找,等到明天報到總校,可就不好辦了。”

“是,你說的有道理,我現在就給家裏打電話。”

韓宣陪着笑,将石哥送到樓梯口,轉身回了寝室。寝室裏水霧尚沒散去,但屋裏人去一空,比剛才敞亮了許多。他伸手拍了拍自己濕漉漉的床,又走到窗邊,順着窗戶往下瞧去,只見昏暗的路燈下,周主任等人正緩緩離去,越走越遠。他随手掏出根煙點上,瞅着那些人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一個小時以後,韓宣慵懶地躺在賓館的床上。那床軟軟的,躺在上面很舒服,比寝室的破硬板床不知要強多少倍。他剛剛給家裏人打了電話,不出意外的被臭罵了一頓。這對他來說早就習以為常,反正這些年都是這麽過來的,也不在乎多這一次。他心裏稍微衡量了下,最輕也得記過,但應該不至于開除,畢竟燒的都是自己的被褥,學校又沒有什麽財産損失,床板都沒燒着。真要找的話,學校也只能從校規校紀上找自己毛病。但寝室裏抽煙的人一抓一大把,自己不過是個出頭鳥的角色,這點系裏應該清楚得很,想來不會小題大做。至于周老太太說明天要上報主校,以她平日對待學生的态度來看,這事她多半做得出來。真要鬧到了主校那邊,就得靠家裏去運作了。但事情具體能發展到什麽個地步,還得看明天的狀況。而對自己來說,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做。自己千辛萬苦,冒着偌大風險得來這麽個機會,可萬不能再讓它溜走了。

他正想着,手機突然響了,剛接起來,電話那頭便傳來張靜姝急切的聲音:

“你在哪呢?你怎麽————”

“沒事,沒事。”韓宣安慰道。“我在山上的賓館住一宿,明天一早就回去,別擔心,沒事的。”

“我給你打電話你一直不接——。”

“我剛才給家裏人打電話呢,告訴他們一聲,闖了禍總得想想辦法麽,你說是不是?”韓宣笑了笑,語氣盡量顯得輕松。

“那你——你現在打算怎麽辦。”張靜姝問道。

“剛跟家裏說完,看看找找關系吧,等明天報上去再說,現在也定不下來。”

“——主校那邊你家裏有認識的人麽?

“不知道,應該有吧,這種事平常我也不願意問。”

“嗯——”張靜姝沉默了一會,又輕聲道:“你——你身上錢夠麽?”

“夠,不用擔心,肯定不會出事的。你也早點休息吧,這麽晚了,有什麽事等明天處理完再說。”

“那——好吧,你——也別多想了,早點睡吧。”張靜姝猶豫了下,挂斷了電話。

韓宣如釋重負,擡頭看看表,已經十點多了。他躺在床上,心裏将石哥那天講述的話又默默轉了一遍,盡量不放過每一個細節,直到所有情節全都像動畫一樣印在腦海裏,這才滿意的閉上眼睛,靜靜開始養神。時間一秒秒過去,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表針已指向23:30。他站起來活動下身子,看了看手機電量充足,心下滿意,拎起背包出了房間。

賓館距學校不遠,不過幾百米路程。借着山上微弱的路燈,很快便來到了學校門口。遠遠望去,收發室的燈還亮着。“孫大爺這麽晚了還沒睡?這老頭倒真是精力旺盛。”他心裏想着,快步來到門前,輕輕敲了敲窗戶,招呼道:

“大爺,大爺。”.

“誰呀——”孫大爺不耐煩地推開窗,見是他,楞道:“咦?是你啊,小夥子,你怎麽——”

“是我,大爺,”韓宣道:“我寝室出了點事,學校讓我上外面住一宿。”

“啥事啊,怎麽還不讓在寝室住?”孫大爺說着,一按按鈕,開了伸縮門。

韓宣邁步進來,道:“那什麽,我抽煙不小心,把寝室的被褥給點着了,沒法住了。”

孫大爺聞聽搖了搖頭。“唉,年輕人啊,做什麽事都不注意,咋這麽不小心呢,”又問道:“那你這大半夜的回來幹啥啊?”

韓宣道:“我這一着急,把手機充電器忘寝室裏了。明天學校還要處理這事呢,我家裏還要來人,要是手機沒電了聯系不上,就耽誤事了,我得回去取一趟。”

“那快去吧,別耽誤了。”孫大爺沖他擺擺手。韓宣一笑,并沒有急着走,而是從背包裏掏出之前在鎮上買的兩包玉溪,說道:

“不忙,大爺,這麽晚了還麻煩你,實在挺過意不去的。。。。。。呵呵,我今晚回來這事,請你別跟別人說,省得讓學校知道了,又給我記上一筆。”說着将煙塞進孫大爺手裏。

“唉,不用不用,你看你這是幹什麽——”孫大爺嘴上推脫,手裏還是把煙接了過去,看了看包裝,笑道:“行,我不說,像你這自己一人在外地上學,也挺不容易的。快進去吧,下次可別整這些了啊。”韓宣見他收了煙,心頭一喜,連聲道謝,進了校門。

深夜的校園格外安靜,只有風吹過樹葉,傳來莎莎的聲音。雖未到深秋,但和市裏相比,山上還是有些涼,韓宣忍不住緊緊夾克的拉鎖,順路疾行,不一會便來到了那座樓前。打開手電四下照了照,周圍一團漆黑,鴉雀無聲。踏着枯葉來到大門前,只見那樓在午夜裏越發顯得陰沉,白天透過陽光,至少還能隐約瞧見窗戶裏的情形,如今卻只剩黑洞洞的一片,了無生氣,仿佛它也睡着了,正等人叫醒。一陣冷風吹過,呼嘯聲夾雜着大門咯吱咯吱的聲音,讓人聽着慎得慌。韓宣心裏打了個突,這些天他處心積慮想要到此一探究竟,哪知當真到了眼前,深夜裏孤身一人面對着這古怪的樓房,心裏竟是忐忑不安,總覺得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誘惑着他進去,再慢慢将他吞噬。一種從沒有過的畏懼感從心底油然而生。在門前站了好一會,幾次想要伸手去拉門,卻都猶豫着縮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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