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外三篇:蓮心

(時間線是殷衣16/殷雀15)

殷雀才踏入殷衣院中,便有下人亦步亦趨地跟過來,不問自答:“大少爺今日在房中下棋……”

殷雀奇道:“下棋?今日有客人來?”

下人連忙搖頭,道:“大少爺在同自己下,瞧着像是在等二少爺呢。”

殷雀聽着這話渾身舒坦,笑眯眯道:“行了行了。”說話間已到了殷衣房前,他便轉頭對那下人說:“你下去管家那領賞罷,無事莫要打擾我和兄長。”

下人便喜笑顏開,不住應“是”,忙不疊退下了。

推開門一看,殷衣果然手執黑白二子。見是殷雀只見怪不怪地道句“你來了”,複低下頭研究他的棋局。

殷雀坐到殷衣面前,一把将他左手攤開,拿出那顆被他的體溫捂得溫熱的白子,笑眯眯地道:“自己同自己下有什麽意思,不如……”

殷衣懶洋洋地乜他一眼,只擡一擡下巴,“你方才不是曉得了我在等你?”他随手以一根發帶束起發,慢條斯理道:“請。”

殷雀便順勢落下一子,問道:“哥哥才起來麽?”

殷衣搖搖頭,懶洋洋道:“我是午睡才起。早上夫子來過,哪裏容得我這樣晚起……”又道,“你不是也忙得很,怎麽得空來找我?”

殷雀嘟嚷道:“我又不比哥哥課業繁重,日日都得空的。”

殷衣便不說話了,低下頭垂着眸,專心博弈了。殷雀心不在此,落子的間隙望見殷衣分明的下颌線和纖長的睫毛,心裏不由一蕩,意奪神迷間手下白子便落了圈套,眼見是無力回天了。

殷衣見着要贏反倒索然,扔了黑子道:“不下了——你走神得這樣厲害,也沒意思。”

殷雀連忙回神,道:“那不如哥哥随我出府,我今日尋得一個小湖,正好賃一小舟……”

殷衣一揚眉,正想應下,卻遲疑一霎:“殷慕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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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雀接道:“作甚麽事事向他詢問,我們兄弟二人出門游玩有何不妥?”

殷衣笑說:“你皆有理。”頓了頓才道:“便都依你罷。”

殷雀站起身來,去拖殷衣的手,壓低嗓音道:“我們一會兒從後門出,晚膳前回來,殷慕不會曉得的。”

殷衣借着他的手勁起來,漫不經心地應一聲。午後驕陽太盛,明晃晃地透過窗棂照進來,曬得人眼前發暈。殷衣氣血不足,盛夏午後,手仍是涼的,殷雀不由又握緊一些,怕他起來站不穩。

殷衣果然踉跄一下,幸虧殷雀拉穩了他,這才沒摔在地上。他不在意地揮開殷雀的手,嫌棄一句:“你手太熱了……”

殷雀垂着手望他一眼,不自覺地捏緊了手指,似乎還能感覺到方才冰涼細膩的觸感,默不作聲地在心裏駁道,分明是你手太冷——

殷衣同殷雀自後門出了殷府,并肩行了一裏多幾步,便見一湖。水清,種了半湖的蓮,此時大都半開着,站在湖邊便有撲鼻的蓮香。這湖不大不小,正适合游玩。殷雀便去同邊上的船夫講好價,賃回一艘烏篷小船。

殷衣站在一邊樹蔭下等着殷雀,殷雀便伸手将他從陰影裏拉出來。

殷衣被太陽晃了眼,恹恹地側過頭避了一避,倒沒有掙開殷雀的手,難得順從地跟着他上了船,坐在船上緩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殷雀沒雇船夫,自己搖橹倒也像模像樣的。殷衣還從沒有這樣游過湖,十分新奇地拿手碰一碰船舷邊的水流。殷雀便喊他:“哥哥你看——水裏有魚。”

殷衣眯一眯眼,正想斥他大驚小怪,指縫間卻倏地劃過一陣滑膩觸感。他睜大雙眼一看,望見那水裏火一樣顏色的錦鯉,擺着尾從他手邊游遠了。

殷雀又喚了聲“哥哥”,卻見殷衣彎着眼收回手,心情頗好的模樣,笑道:“這倒新鮮……回頭在院裏也養上兩條。”

殷雀怔怔地望着殷衣。他平日裏冷着臉還不顯,一笑便見一雙桃花眼波光潋滟,眼尾微紅,無端的風情萬種,雖是無心,仍惹人戀慕,惹人情不自禁地想靠近。

殷衣低頭望着鏡面一樣平緩的湖水,自然注意不到殷雀的凝視。殷雀看了夠本才回過神來,将船劃入一片蓮中。他伸手折了一支蓮花,扔進殷衣懷中,嬉皮笑臉地說:“哥哥剝蓮子玩麽?”

殷衣聞言拎起一片飄落的花瓣扔回去,“瞎鬧——”他半是責怪半是好笑道:“人家好端端種着的蓮,倒叫你折了去,多不好。”

“便折一支,不打緊的。”殷雀幹脆放下槳,任小舟自己飄着,巴巴地坐過殷衣身邊來,又問一遍:“哥哥不剝蓮子玩麽?”

殷衣一怔,低頭撥弄兩下蓮蓬,心裏卻想,這小子……莫不是學了西洲曲……

心裏這麽想,他倒也沒多生氣,只無奈地嘆口氣,心道他也不過才長殷雀一歲,怎麽就跟不上他跳脫思緒呢?

殷衣搖搖頭,避而不答,只對殷雀道:“你坐過來些。”

殷雀挪過來一些,年輕熱烈的溫度貼着薄薄的衣裳傳過來。

殷衣前一年還比殷雀高一些,今年便見殷雀與他平齊了。他望着殷雀的眼睛,一時有些恍惚——倒也不是沒這麽親近過,只是……

殷衣又輕輕嘆口氣,靠到殷雀肩上,懶懶道:“你要我‘低頭弄蓮子’麽?”

殷雀一時僵着身子不敢動,低聲道:“不敢……”

卻聽殷衣調笑道:“憐誰清如水呢?你麽?”

他心裏克制不住一跳,有些慌亂地将殷衣推開,手忙腳亂地起身道:“天晚了,該——”

殷衣被他推得一晃,看見他耳根皆紅了還覺着好笑,連忙拉住他:“慢着。”

殷雀手心滾燙,殷衣不由又恍惚一剎,轉眼便回過神來,笑道:“不是要我憐你麽?怎麽倒急着走?”他拉得殷雀彎下腰,将方才剝好的蓮子送到他嘴邊,“嗯?不要麽?”

殷雀險些連脖子也紅了,閉着眼将蓮子吃了,蓮心未去的蓮子苦澀非常,他卻半點覺不出苦味,滿心歡喜甜蜜,又摻着一兩分悵然,半晌才接着先前的話道:“天晚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殷衣欣賞了他害羞的情态,心情極好地拍拍手,終于肯大發慈悲地放過他,颔首道:“去吧,早些回去好趕上晚膳。”

殷雀強作平靜地去船頭劃船了。殷衣望着他的背影,幾乎得意得要飄起來,在肚子裏笑了又笑才終于緩過些許,又低頭剝了幾顆蓮子出來。

天邊一點晚霞化開,秾麗非常,映着湖面更是絢爛,殷衣心緒寧靜,望見殷雀的背影,不自覺地微微笑起來。他低頭将蓮子收進袖中,又想起西洲曲了。

置蓮懷袖中——

天邊晚霞與懷中蓮花瓣皆是紅豔豔的,同方才殷雀通紅的臉頰耳根一樣。

天色将晚,他同弟弟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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