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瑺瑛來到島上已經幾個月的時間,她對島上的一切卻依然一無所知,事情沒有一絲進展。這個島上秘密太多,保密工作卻又做得太好,她無從下手。瑺瑛一直安慰自己,這些人來路不尋常,她願意花費時間來了解他們。雖然知道他們随時準備離開,那也是她更願意看到的,離開這個島,外面是大明朝的天下,她有各種手段讓他們歸朝廷所用。但是,現在範夫人問她,是不是想要離開。什麽意思,是已經看出了她的意圖嗎?還是她和鈴兒做了什麽,讓他們感受了威脅?瑺瑛的大腦迅速地轉動着,想着她和鈴兒的所作所為,沒有,鈴兒幾乎和她形影不離,她們從來沒有越過所謂的禁區一步,也沒有試圖做過任何不尋常的事情。算了,無論怎樣,現在都不是離開的時候,範夫人只是征求她們的意見,并沒有趕她們走。
瑺瑛抿了一些嘴唇,說:“範夫人,我們沒地方可去,離開這裏,離開你們,我們都無路可走。”此時,瑺瑛才想起,她來了這麽長時間,從來沒有人問過她為什麽要去死。瑺瑛繼續說:“家父把我許給了江南一戶富庶人家,但是我的未婚夫是個身染重病的纨绔子弟。我不想嫁給他,我寧願死也不會嫁給這種人。範夫人,瑺瑛感謝你們收留,你們都是好人,我們願意留在島上,跟你們在一起。”說到這裏,瑺瑛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不免落下淚來。
範夫人看到瑺瑛這樣,馬上掏出手帕給瑺瑛擦拭眼淚,說話的聲音也更輕柔了些,“瑺瑛,我們只是覺得你們還年輕,不應該在島上浪費時間。”範夫人說着伸出雙手,分別握住了瑺瑛和鈴兒的一只手,這個舉動讓瑺瑛和鈴兒有些不适應。瑺瑛放下手帕,重新看回範夫人,此時範夫人的臉上嚴肅起來。
“範夫人,嫦瑛很喜歡這個島,願意留下。就算你們要離開,嫦瑛也願跟随你們。”嫦瑛擦掉眼淚說。
“瑺瑛,鈴兒,我們不是不想離開,是我們走不了,我們被困在這裏了……”範夫人放開兩人的手,語氣沉重地說,顯然她覺得有必要告訴嫦瑛一些事情了,這個姑娘很難輕易說服。
瑺瑛心說,終于要來了。她屏住呼吸,怕自己的呼吸會打擾到範夫人的講述。
範夫人環顧了一下小島,表情複雜地繼續說道:“這裏看似是個平常的小島,卻不屬于任何地方。這個島對于外面的人來說是不存在的,沒有船能夠進來,我們也出不去。”範夫人又停頓了一下,視線回到瑺瑛和鈴兒身上。瑺瑛緊閉着雙唇,等着範夫人。
“外面的船只能到達一定區域,之後就進不來了,我們也只能在那個區域才能看到外面的船。島主他們剛來那幾年試過各種方法離開,都沒有成功。”範夫人苦笑了一下。
“那為什麽我可以離開?”瑺瑛趁着範夫人再一次停頓的空當,問道。
“嫦瑛,這個島上有種……魔力,島主叫它‘磁場’,在島上呆得越久,受磁場的影響越大。我們都已經走不了了。”範夫人說這話時語氣很沉重,也很無奈。
瑺瑛聽後很是震驚,她努力平複着心情,盡量仔細回味着範夫人說的每一個字。片刻,嫦瑛問道:“我們離開這裏的最後期限是什麽時候?”
“三年,在這裏最多生活三年,三年之內不離開的話,就不可能離開了。”
“好的。”嫦瑛心裏想,“我還有兩年多的時間可以在這裏了解這些人和這個島。”
看到嫦瑛沒有說話,範夫人繼續說:“我剛才說了,這個島不屬于任何地方……也包括不屬于任何時間,外面的船,可能來自不同的時間。”範夫人說話很喜歡停頓,這種方式換成別人講,會讓人很着急,但是範夫人恰好的停頓,讓瑺瑛正好有時間可以思考。
範夫人繼續說:”島主他們四人來自于大宋年間,我和敞兒生長于大唐,小羽生活的時間,比你們晚了一千多年。”
“啊~~”一直忍着不語的鈴兒發出一聲驚呼,同時一只手緊緊握住了瑺瑛的手,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只露出兩只眼睛,眼中充滿了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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瑺瑛也抓住了鈴兒的手,兩人都感覺到對方手心浸出的汗水。
“瑺瑛,鈴兒,今天外面那艘船就是來自大明朝,你們的時間,順利的話一兩個時辰後,島主他們會回來。如果你們要離開,現在就去收拾行李,他們回來後會送你們走。”說着,範夫人站起身,“你們兩個商量一下。”說完轉身去了旁邊不遠處的水池邊,開始接着洗蔬菜。
瑺瑛和鈴兒對看着,鈴兒的眼中表達着急切,她想離開,她想回到大明朝皇宮,繼續當她的小宮女,“公主,範、範夫人,說的,說的都是真的嗎?”。瑺瑛用力握了一下鈴兒顫抖的手,小聲并且堅定地說:“鈴兒,不管她說的是不是真的,我、都、不、走!”鈴兒從公主的臉上看到了異常的堅定,“如果真如範夫人所說,他們來自不同的時間,我更想弄清楚這個島的所有秘密。鈴兒,你回去吧……”
還沒等瑺瑛說完,鈴兒從瑺瑛手心抽出自己的手,用手背擦了一下額頭和雙眼,“公主,哦,姐姐,你不走,我也不走,死我們都不怕,還怕這些……這個島!”
瑺瑛還想說點兒什麽,微微張了張嘴,最後卻閉上了,她拉起鈴兒站起來,一起走向範夫人。
看着她們過來,範夫人拿起已經洗好的蔬菜籃,抖了幾下水。
“範夫人,我們想好了,回去也不過是再重新過一次那種生活,被父親再次嫁到江南,倒不如在這個不知在何處的島上生活下去。”瑺瑛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些。
看得出範夫人有些意外,只是那個意外的神情轉瞬即逝,“瑺瑛,這種機會十分難得,這次走不了,下次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我們明白,這裏的生活簡單,倒也舒适。我們已是要死之人,能有個栖身之處,已感激不盡,還請範夫人能夠繼續收留我們姐妹二人,不要趕我們走。”說完,瑺瑛拉着鈴兒向範夫人行了個禮,這話說的有點兒狠,嫦瑛故意這麽說的。
範夫人趕忙扶起二人,輕嘆一聲,說:“既然兩位姑娘已經想好了要留下,那我們自然是歡迎的。”
鈴兒伸手接過範夫人手裏的蔬菜籃子,看了一眼嫦瑛,快步進了廚房。
範夫人看着鈴兒逃似的背影,若有所思,“範夫人,”瑺瑛突然叫了一聲範夫人,“範夫人,既然我們準備長期在這裏生活,那瑺瑛便不會再象之前那樣無用了。瑺瑛想和島主他們一起出海取物,還請範夫人能夠應允。”
範夫人顯然沒有預料到瑺瑛會提這樣的要求,“瑺瑛,女人從來沒有參加過他們的行動。雖然他們遇到的大多是姑娘那艘船的情境,但也并非全是如此,有時也會有危險。所以,女人是不允許參加的。而且就算我同意你參加了,雁西和島主也不會同意的。”說這段話的時候,範夫人并沒有認為瑺瑛提的要求無理而表現出不耐煩,語氣依然是輕柔和藹的。
“是,範夫人,瑺瑛提了非分的要求,還請範夫人見諒。”瑺瑛低頭應着。
午餐準備工作已經完成,島上剩下的所有人都來到了海灘,陸夫人已經露出了焦急之色,範夫人不時輕輕拍一下陸夫人的肩膀。瑺瑛卻也已看出了範夫人努力隐藏着的不安。
範思鄉也不再跑跑跳跳,筆直地站在前方海水裏,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無邊無跡的大海,任海浪肆意地拍打在他的褲腳上。
瑺瑛不解,如果按範夫人所說,外面的船是大明朝的,為什麽會有危險。她在宮裏時從未聽說過朝廷派船只到海上作戰。
突然,範思鄉大叫起來,遠方海平線上出現了一個亮點,這個亮點迅速變大,眨眼的功夫已經到了海邊。
艙門打開後,陸震山出現在艙門口卻并沒有下船,他向陸夫人使勁地招着手,讓陸夫人進去。
陸夫人迅速把孩子遞給範夫人,飛奔過去。她到船邊時,舷梯已經放下,陸夫人沒等裏面人出來,已經跨上舷梯,艙門還沒完全打開時,陸夫人已經俯身鑽了進去。範思鄉在後面也跟進了船艙,但很快被如閑拎了出來。
瑺瑛和鈴兒不知道怎麽回事,也想跑過去幫忙。範夫人攔住她們,眼睛卻盯着船內,說:”裏面有人受了傷,小羽在給他們治療,我們在外邊等。”說這話時,嫦瑛明顯地感覺到了範夫人的緊張,這種緊張是嫦瑛在範夫人身上從沒見過的。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艙門口出現了一個身影,已經脫掉了盔甲的趙秉遠緩慢走了出來。此時,趙秉遠與平時大不相同,頭發有些零亂,身上的白衣沾着零星的黑色和紅色斑點。
形影不離的如閑沒有跟在後面。趙秉遠走到範夫人、瑺瑛和鈴兒面前時,三人向他行了禮,趙秉遠目不斜視地看着範夫人,聲音低沉地說:“都沒事了,請放心。”說完微微點了下頭後徑直走去。
時間不長,範雁西走了出來,範雁西穿着盔甲,臉上挂着疲憊。身後,同樣穿着盔甲的如閑扶着的高敞,此時的高敞,臉色蒼白,身上穿着貼身的衣服,大片的血跡在胸前漾開。很顯然,高敞受了很嚴重的傷。但是他除了靠在如閑身上顯得軟弱無力外,并沒有什麽明顯的傷口和包紮治療過的痕跡。
範夫人抱着念鄉跑了幾步,看了一眼範雁西後,走到高敞面前,瑺瑛在後面看到了範夫人身體有些搖晃,整個後背上下起伏着。
高敞試着站直了些身體,“我沒事了。”聲音虛弱。
“好好,你們先回去休息。”範夫人伸手摸了一下高敞短短的頭發。
瑺瑛面目已經僵硬,鈴兒更是吓得站立不穩,看見三人過來,嫦瑛和鈴兒習慣性地行了禮。範雁西和高敞沖她們微微點頭,如閑則依然筆直地扶着高敞,和他的島主一樣目不斜視。
範夫人站在原地,繼續靜靜地看着打開着的艙門。
過了很久,陸震山雙手橫抱着陸夫人出現在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