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嫦瑛是和朱家有關系,只是說了也無濟于事,你只道我是你的一個親戚便罷了。”嫦瑛淡淡地回答。

朱由檢還要追問,趙秉遠接過話說:“請不要再問了,我們只能說這些。今後請各位好自為之吧。明早我二人便要啓程回去了。”

第二天,天剛微微亮。趙秉遠和嫦瑛起床後,發現羅老伯已經做好了早飯,兩人洗漱完畢後,和羅老伯一起坐下吃早飯。

“秉遠啊,你給我這些金、銀,對我來說都沒用,這窮鄉僻壤的,沒處花去。我想了一宿,還是把房子過戶給他們吧。”羅老伯把手邊的一個小包袱推到了趙秉遠這邊。

“羅老伯,這些你收好,今後用錢的地方還多着呢。我們回去也用不到這些。況且這次也是給老伯你添了不少麻煩,秉遠也很是過意不去。也算聊表心意。”趙秉遠把包袱又推了回來。

“哎,我一個将死的孤老頭子,有這些孩子們陪着,餘生也不孤單了。”說着,羅老伯用包袱的一角擦了擦眼角。

吃了早飯,羅老伯去外面牽馬,趙秉遠和嫦瑛回房取東西。剛走出房門,就看見朱由檢一家八口,站在院子裏。

“慈烺,慈炯,慈照,給恩公磕個頭,謝謝恩公。”朱由檢大聲命令着。

三位皇子,正襟立好,同時雙手擡起,雙膝下跪,向趙秉遠和嫦瑛行了一個最隆重的大禮。

趙秉遠和嫦瑛沒再阻攔,朱由檢的心情他們理解,就滿足一下他吧。

羅老伯和他的子孫,一直站在大門口,看着趙秉遠和嫦瑛騎着兩匹駿馬,迎着地平線上一抹光芒,疾馳遠去……

回來的路程,雖然景色和來的時候一樣,瘟疫也還沒有結束,國家的內憂外患正在愈演愈烈。但是嫦瑛的心情卻大不相同,心裏壓着的那塊沉重的大石頭,已經從心裏卸了出去。國家和責任,不再是一個小小的弱女子可以承擔的。歷史不會輕易改變,我們能做的是享受現在,和相親相愛的家人在一起度過每個白天、黑夜。

那輪紅日照常升起,這亂世中的一切都将與嫦瑛沒有關系了。沒有任何留戀,嫦瑛義無反顧地奔馳在去往小島的路上,已經迫不及待,已經歸心似箭。

突然,嫦瑛想起一件事來,大聲對趙秉遠說:“你怎麽有那麽錢?”

“別忘了,我們海盜啊,有錢很奇怪嗎?哈哈哈……”趙秉遠在馬上大笑着。

“我們是海盜,但是我們從來不取錢啊。我們只是取走島上需要的東西而已。”嫦瑛知道趙秉遠在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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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了,我們也會取錢財,遇到不義之財的時候,我們還是會要的。”趙秉遠這次認真地回答着。

嫦瑛笑了笑,沒再說話。

“只是我們要錢并沒有什麽用,所以很少要罷了。有些金銀,是我以前回去的時候用東西換的。”趙秉遠繼續大聲說着。

嗯,這個解釋合理。

嫦瑛沖趙秉遠咧開嘴笑了笑,露出了天真美好的笑容。然後,雙腿一夾馬肚子,“駕!”嫦瑛的馬飛奔了出去。

趙秉遠愣了一下神,看見遠去的嫦瑛,馬上回過神來,也笑着。趙秉遠用馬鞭抽着馬屁股,“駕,駕!”追了上去。

兩匹馬,載着兩個愉快的人兒,在空曠的平原上,迎着朝陽,策馬奔騰……

“清風客棧”的牌子已經清洗過了,光亮亮地挂地門楣上。

趙秉遠正要拍門,大門已經打開。店家從裏面笑着出來。

“聽見馬匹聲,想着是貴客到了,果然是貴客。柱子,來,看看誰來了。”店家笑容滿面地叫着。

柱子跑着過來,說:“恩公,恩公來了,快請進。”

“去,把恩公的馬匹栓好,行李拿進來。”店家不給趙秉遠和嫦瑛插話的機會,命令着柱子。

柱子比幾天前壯實了很多,臉色紅潤,氣息平穩。

趙秉遠和嫦瑛剛坐下,店家就拿來了水。

“你這小店,開始有生意了?”趙秉遠看着四周問。

“是啊,就像恩公說的,這瘟疫雖然還沒退下,但是已經沒有再爆發了,病的輕的都好轉了,也沒再有新人傳染。約摸着再有十日便可去了。老百姓得讨生活啊,看着疫情好轉,就都出來找活計了。我這小店現在招牌就是這個’淑萍海鮮粥’,過兩天做個牌匾挂上去。周圍鄰居吃過都連連誇獎啊。再次多謝姑娘成全。”店老板正說着,又有人進店來,便讓趙秉遠和嫦瑛稍等,從肩上取下毛巾大聲招呼着去迎接客人。

在清風客棧,趙秉遠和嫦瑛清洗和休整了一晚。第二天上午,趙秉遠又沒在,店家說他去了港口,看看有沒有出海的船只。嫦瑛氣得不行,每次都這樣,總是丢下她,自己一個人行動。

這次時間不長,一個時辰後,趙秉遠回來。

嫦瑛正在樓下幫着招呼客人,每個來店的客人店家都會推薦這款‘淑萍海鮮粥’,喝過的人果然都大加稱贊。

嫦瑛剛安排好一桌客人,看見趙秉遠進來,小跑着迎了過去。

“怎麽樣,有船嗎?”嫦瑛問道。

“有。現在還是大明朝,船很多。只是要後天才能出發。”趙秉遠答着,找了個位子坐下。

嫦瑛趕緊倒了杯茶,放在趙秉遠面前。

趙秉遠笑着看着嫦瑛,嫦瑛被看得有點兒不自在,“看什麽?我臉上有東西嗎?”

“我看你這樣子,真像個小老板娘呢?”趙秉遠低聲調侃着。

“是,客官,您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啊?”嫦瑛學着店家的語氣說着,逗得趙秉遠哈哈哈大笑。

下午,店裏客人不多,趙秉遠和嫦瑛坐在大廳喝着茶,看着門口往來的人們。

店家也抽空坐下來和他們聊着天。

聊着聊着,趙秉遠突然對店家說:“許老板,你這店的名字得改改。”

“怎麽了?這名字有何不妥?”店家緊張地問道。

“沒什麽,只是覺得清風兩字漂浮不定,還是換一個吧。”趙秉遠說。

“好好,恩公說換就換。恩公,你給取一個吧。”店家趕忙說。

“嗯,我想想,留醉,怎麽樣?客人都留下,醉而不歸。”趙秉遠笑着說。

“留醉客棧。好名字,就是它了,再次多謝恩公。”店家喜滋滋地又去招呼客人了。

嫦瑛知道滿清的文字獄,換了可以少了麻煩。留醉兩個字,應該是來自南唐後主李煜的《相見歡》,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趙秉遠心裏還放不下嗎?嫦瑛一直覺得以前的她是放不下的,現在她放下了。而嫦瑛覺得經過十幾年,趙秉遠也應該早就放下了,但是今天看來,他還是放不下。嫦瑛又開始為趙秉遠擔心起來。趙秉遠心頭的石頭比嫦瑛要大很多倍,不是那麽輕易能夠放下的。

下午,店家說明兒三裏外的李家莊有個集市,幾個月不開,明兒重新開市,兩位要是稀罕,可以去看看。

嫦瑛聽說過集市,從來沒親自逛過,只知道那是個熱鬧的場所,周圍十幾裏的人們都拿着各式物品出來叫賣,一定很有趣。

“好,那明天就去看看。”趙秉遠沒有征求嫦瑛的意思,直接答應着。

集市和嫦瑛想像中差不多,只是這裏的規模小了些。整個集市在一條街道的兩側,有賣小吃的,有賣手工物件的,有雜耍賣藝的,有說書的,各種叫賣吆喝聲、打招呼聲、孩子的哭聲混在一起,好不熱鬧。

嫦瑛覺得很是稀奇,每樣東西都喜歡得不得了。看了雜耍又去看說書的,那邊還有兩個人比武賣藥,每到一處,她都擠到前面興致勃勃地看着,不時叫兩聲好,看完這場,轉身就去下一個場地,趙秉遠則在後面靜靜地掏着銀子打賞。

嫦瑛只顧看着眼前,趙秉遠不時把她拉向一邊躲開身後和左右的人和物品。趙秉遠又一次把嫦瑛拉到身邊時,嫦瑛回頭一看,一個舉着一根稻草捆成的柱子,上面插着圓圓的紅紅的誘人果實的東西正從她身邊走過,嫦瑛咽了一下口水。

趙秉遠看着嫦瑛的表情,把臉別過去笑着,笑過後,叫着:“賣糖葫蘆的,來兩串。”

嫦瑛聽到後,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趙秉遠,滿臉都是掩蓋不住的喜悅。

接過大串紅紅的糖葫蘆,嫦瑛用舌尖輕輕地舔了一下,“好甜啊!”說完,也顧不得公主的形象和身份,直接咬下來一粒放在嘴裏嚼着。酸酸甜甜的,真是好吃。

這一路,看到小吃,趙秉遠都會買一點兒給嫦瑛嘗嘗,走了半條街,嫦瑛已經吃得飽飽的。

“不能再吃了,都不用吃中午飯了。”嫦瑛苦笑着對趙秉遠說。

這樣的嫦瑛也是趙秉遠沒見過的,以前那個很少說話,走路都小心奕奕,做事卻非常認真的小姑娘,還是眼前的這個嫦瑛嗎?現在的嫦瑛開心地笑着,放肆地吃着,走路都能讓人感覺到她的輕快和愉悅。看着這樣的嫦瑛,趙秉遠不自覺地上揚着嘴角,心情也跟着明亮起來。

此時,嫦瑛停在了一個賣胭脂的攤位前,看着琳琅滿目的胭脂水粉,嫦瑛眼睛發着亮光,摸摸這個,放下,又拿起那個,每個都愛不釋手。以前宮裏用的比這些要名貴得多,而這些東西每一件都透着民間的精明和智慧,另有一番趣味和美感。

趙秉遠指着嫦瑛剛剛放下的六個小盒子,對店家說:“這些都包起來。”

嫦瑛驚得趕緊擺手,忙說:“不用,不用,我不要,店家,不買了。”說完,拉着趙秉遠就要走。

趙秉遠沒動,示意店家包起來。

拿着那個一個個精美的小袋子,嫦瑛哭喪着臉,緊緊地抱着袋子,不好意思地說:“怎麽覺得袋子都這麽漂亮啊。”

趙秉遠被嫦瑛逗得已經忍不住笑,急走了兩步走到了嫦瑛前面,以免讓嫦瑛看到自己放肆的笑臉。

又到了一處小孩鞋帽的攤位前,這些鞋帽造型美觀,針線密集,一看就是巧婦而為。

嫦瑛看了幾個後,都放下了,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她偷着看了一眼趙秉遠,趙秉遠正在四處看着,沒有要付錢的意思。

嫦瑛緊閉着嘴唇,咬咬牙,拉着趙秉遠的衣角,說:“能買兩個帽子嗎?”

趙秉遠繃了很久,終于笑出了聲。嫦瑛才知道趙秉遠是故意等她說出來要買東西。

嫦瑛輕輕地捶了趙秉遠胳膊一下,說:”這個,是給思鄉和念鄉買的。”說着拿了一個大點兒的虎頭帽子戴在了自己頭上。

趙秉遠完全不能控制了,看着瞪着雙眼,嘟着嘴,學着老虎樣的嫦瑛,趙秉遠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看着趙秉遠笑得陽光燦爛的臉,嫦瑛看着發呆了,臉頰又燙了起來。嫦瑛趕緊摘下帽子,把兩個帽子遞給老板後轉身逃走。趙秉遠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彎着腰掏了錢,拿起老板已經包好的帽子,追了上去。

趙秉遠用肩膀撞了一下嫦瑛,歪着頭看着嫦瑛說:“喂,怎麽了?生氣了?不是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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