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問:因為威脅女朋友帶本人一同出游,女朋友生氣了,怎麽辦?
沒錯,雖然這是個病句,雖然頂着女兒身,但陸微之必須再三強調顏梨“女朋友”的身份。
在陸微之看來,“未婚妻”只是一個身份契約而已,豪門裏太多人簽訂這類契約,但是其中能産生感情的,根本十無一二。但是“女朋友”就不一樣了,這是個感情身份,宣布的是兩情相悅。
陸微之很喜歡男女朋友的感情身份,所以必須強調。
但是強調之後呢?他要怎麽哄顏梨開心?
從A市到石橋鎮足足兩個小時的車程,陸微之都沒想出來。
石橋鎮行政上屬于鄰省,是一個水鄉小鎮,頗有幾分周莊的意思。鎮上只有一條過境的國道,其他街道很窄,沒走多久,就遇上了堵車。
“給你定位,喏。”顏梨給司機發了個定位,“慢慢開,我自己先走回去。別看才幾百米,就這個中午放學的時間,沒有四十分鐘你開不到。”
她說完直接下車,車門還沒關上,陸微之也下車了。
好巧不巧,旁邊有個搖着團扇的旗袍阿婆,一看少女便用軟糯的普通話叫起來:“啊喲,這不是顏梨麽!”
陸微之無辜地回過頭,旗袍阿婆用團扇指指自己:“阿婆你都不認識啦?啊喲,衣錦還鄉不認識舊人啦?”
還給她惹事。顏梨一把将他扯走了。
“她……”
“不用理她。”顏梨帶着他快步走。
重生這麽久,她頂着少年的身體,幹着熱心姐姐的事。不管遇到再大的事,就算見到前世殺了她的樓綏以,她的表情也是溫煦的。但是現在,她嘴角緊緊抿起,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她在生氣?為什麽?
陸微之沒問她,他喜歡一點點發現她的世界,這非常有成就感。
趁着走路,陸微之悄悄打量着石橋鎮。
鎮子很小,但傳統民居剩的不多了,房子的建築風格都很新。街上的人口音很一致,沒有拍照的外地人,說明但是鎮上沒心思發展旅游業。到處都是賣團扇、紙扇、紙傘的攤和店面,說明當地以此為主要經濟來源。
街上老人多,小孩多,幾乎沒有年輕人,說明當地經濟發展不行,年輕人都到外地去了。小孩也以小學生為主,初中和高中年紀的,都一副太妹混混樣。這說明,只有經濟狀況非常一般的家庭,才會讓孩子在鎮上讀書。稍微有點本事的,都會将孩子接出去,小鎮的教育水平不行。
傳統、封閉、貧窮、人少,是石橋鎮給陸微之留下的印象。她就是在這種氛圍裏長大的?聽說她家裏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和外婆一同生活了很多年?
陸微之一路思考,一擡眼就發現顏梨的腳步停下來。他擡頭看去,只見前邊是一個院子,院門是鐵條焊接成的栅欄,有一個鏽跡斑斑的鎖。
隔着鐵栅欄看去,裏邊是個小小的庭院,和一棟兩層高的小樓。小樓磚石瓦房解構,風格比鎮上大多數房屋都老,看起來像是傳統建築。
“咔噠”輕響,顏梨将滿是銅鏽的鎖打開,走進院子,左右看了一眼,說:“我還以為會長滿荒草呢。”
院子被照顧得很好,青石磚縫的荒草沒有長高,一角的棗樹上還結了棗子,牆角的芭蕉依舊翠綠欲滴。再将小樓的門打開,裏邊木桌竹椅,上邊都沒有積灰。
這說明,幾乎每天都有人來打掃。樓綏以是沒這個心思的,能這麽做的,一定是陸老先生。
只是,為什麽呢?
顏梨抿抿嘴唇,将心思壓下去,給陸微之介紹房子:“客廳,廚房,喝水自己燒,自己不會就讓司機給你燒,本姑娘不伺候。”
上了樓,又一一指出:“我睡外婆的房間,你睡我的房間,不該動的東西被亂動。否則,弄壞了什麽,你賠不起。”
陸微之一邊聽一邊不住點頭,只是點着點着,他的目光忽然一轉,指着一處問:“那是什麽?”
顏梨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眉頭一動,重複:“不該動的東西別亂動。”
陸微之也重複:“這是什麽?”
……跟個偏執狂交流原來這麽難嗎?難怪上輩子施可可會認命嫁給他,這人根本不聽你說的任何話!
顏梨忍耐又忍耐,陸微之便一直等着,一副她不說,他就繼續等,而且還要繼續問的架勢。顏梨不覺不耐煩起來:“挂鐘啊,大少爺不知道啊?”
說完顏梨就自我反省,最近她真是壓力太大了,連脾氣都壓不住了。怎麽能亂發火呢?怎麽能對陸微之發火呢?發火就是不鎮定啊。
可是,她的壓力真的太大了。
顏梨有些心虛,也有幾分痛快,悄悄地看對面。
陸微之好像對她的怒火毫不在意,只是打量着堆在樓梯角落的挂鐘,沉思着,判斷着:“它壞了,但是對你意義重大。”
……猜得還挺準。不過,說就說,她光明磊落,有什麽秘密見不得人?又不是豪門,整天神秘兮兮的。
“對,小升初全鎮第一名的獎勵,全鎮的小朋友都嫉妒我。”
對她的意義确實重大。
陸微之蹲下去檢查,手指在邊沿摸了一下,繼續判斷:“是被人砸壞的。”
這下顏梨沒有說話。
是,确實是被人砸壞的。
她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得了全鎮第一名,那些有爹有媽的孩子怎麽能忍呢?這麽漂亮,還會每個小時有小鳥報鳴的挂鐘,當然不能落到沒爹沒娘的孩子手裏。鎮上的孩子一讨論,決定代表學校把挂鐘收回。
于是某個外婆不在家的下午,他們沖了進來。一些圍住顏梨,另一些将挂鐘摘下來,往地上摔。一次不行就撿起來再摔一次,直到将挂鐘摔碎,直到将零件摔得滿地都是。
外婆回來的時候,只看到小丫頭嘴角也破了,額頭也腫了,一邊哭一邊滿地爬着找零件。
她已經極盡所能地尋找零件了,外婆也帶她拿着零件去找鐘表匠修理。鐘表匠也盡力修了,可是,當年的小鎮,水平有限,就修成現在這個樣子。
歪歪扭扭的,缺角破邊的,連時針都不能走了。
顏梨清楚地記得那天外婆将她抱在懷裏,安慰她說:“囡囡不哭,以後外婆給你買新的。”
她卻只是搖頭。
再買新的,也不是她最喜歡的,更不是她得全鎮第一名獎勵的。最美好的東西只有一次,沒了就是沒了。何況,小顏梨知道家裏并不富裕,外婆掙錢很不容易。
外婆心疼她的懂事和體貼,也責怪自己年紀大了,照顧不好孩子。再後來,外婆幫了鎮上某位師父的大忙,讓她跟着師父學習拳腳功夫。
學了一個暑假,上了初中,顏梨紮紮實實跟人打了幾次,順利成為新任校霸。從那以後,就再沒有人敢欺負她了。
她也一直将鳥巢挂鐘的殘體放在樓梯拐角,每天上學的時候都會看一眼,提醒自己,一定要變強。
學習要做第一,打架也要第一,這樣才不被欺負。
可是這些,她并不想跟人說。
陸微之也沒想等她的樣子,他在挂鐘前蹲下,打量了一會兒,說:“我能修好。”
顏梨正在外婆房間裏找不到被子,給司機發信息讓買呢,一時懷疑自己聽錯了。“哈?”
“我可以修好它,不過,需要點工具。”陸微之從她手裏拿過手機,飛速給司機發了一條信息。
顏梨看了,上邊全都是她沒聽過的工具,她甚至懷疑石橋鎮沒有。
半小時後,司機到了,還真給陸微之找來工具了。
“這……”顏梨看看地上的袋子,瞪着眼問:“哪來的?”
“跟鎮上的鐘表匠買的。”司機傳承了陸家的作風,“他本來不肯賣,我給他五萬塊,他就賣了。”
五、五萬!顏梨差點被水嗆死,陸家上下,是不是花錢都是以萬為元的?否則的話,怎麽會買套即将被淘汰的工具,也花哥五萬?小鎮絕大多數人一年都賺不到五萬呢!
“做得很好。”陸微之還誇這敗家司機,然後上樓将挂鐘摘下來,抱到小院門口,拿起工具就叮叮當當地修了起來。
顏梨沒理他,小瘋子愛耍瘋就耍瘋,她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當初外婆的去世非常意外,沒人知道為什麽,顏梨回到家就發現外婆倒在血泊裏。她吓壞了,急忙将外婆送去醫院。救護車來的路上,外婆抓着她的手,給她塞了一張紙條,對她說:“陸家……告訴他……”
話沒說完,外婆沒有搶救過來。
那時候,顏梨差點崩潰,以為自己要一個人幫外婆辦葬禮。沒想到,陸老爺子忽然出現,問外婆有沒有給她給一個號碼,然後報出了號碼,和紙條一一對應。
陸老爺子說,他曾經受過外婆的救命之恩,沒來得及報答,所以,希望在她成年之前好好照顧她。然後,将她帶回了陸家。
那時的顏梨是真正的16歲,在小鎮橫行霸道,不代表她有足夠的社會經驗,也沒有足夠的眼界。到了繁華富麗的A市,她和豪門還是格格不入,內心深處,還是想追查殺害外婆的兇手。
可是陸老爺子卻告訴她,警察判定,沒有兇手。
他們說,外婆是在弄棗子的時候不小心摔倒,被異常銳利的樹枝戳中了心髒。總而言之,是意外而死。
這叫她怎麽接受?!這又怎麽可能?
當時顏梨的第一反應就是懷疑陸老爺子有問題,要是沒問題,他為什麽騙她?再然後,她就遇上了樓綏以,樓綏以說,确實是陸家做的。長久的猜測得到驗證,她當即不再求證,直接就沖陸家去了。
現在想來,年紀輕就是容易沖動。顏梨不由得抓緊了窗框,目光沉沉。警察辦案都是需要證據的,否則的話,定罪了犯人也不會服氣。
何況樓綏以這狗東西打的什麽主意,她還沒弄清楚呢。
萬一,有那麽萬分之一的可能,是樓綏以和陸家有仇,利用她的家仇報複陸家呢?
這次回家,她就是要找證據的。
更甚至……
顏梨心裏的念頭才剛形成,便聽到門口傳來一陣動靜。
四五個年輕男人騎着機車嗚嗚叫地經過,又退了回來,看着少女在門口坐着擺弄挂鐘。其中一個哎喲一聲,指着鐘大笑:“顏梨,你還留着這玩意兒呢?”
糟了!顏梨不知為何,心頭一跳,忙跑出去。
還沒到院門口,就聽到陸微之擡起頭,幽幽冷冷地說了一句話。
“是你們。”
男人們以為少女在敘舊,嘻嘻哈哈地笑了:“對啊,就是我們,你還記得嗎?哎喲,這鐘還是……”
話音未落,陸微之就緩緩地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