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不是。趙老板你等我家水修等了五百年的耐心呢?這徒弟都還沒行拜師禮呢,就惦記上徒孫了。

最後想了想,失去孩子後,水修藏在眼底的那些失望,我一咬牙,又喝了一大茶盞。然後抹抹嘴,把茶盞遞給伺候在一邊的童女,拿出視死如歸的氣勢跟她說到:“再來一杯!”

“嘻嘻……”

童女的唇邊彎起一抹僵硬的笑,然後又給我加了一杯。

忖着時辰快到了,趙老板也去換了一身衣服,然後我們一起進入了大廳。

長長的供桌上,擺放了三尊金絲楠木雕成的祖師牌位,牌位側邊,镂空雕刻着盛開着花朵的輪回樹。牌位正前方,放着香壇,上面插了三株佛點頭。香壇前面,擺放着一些時令水果。

趙老板穿一身白色大氅,坐在了師位上。他這身衣服,和別的道家不同,自衣肩開始,繡着着三只蝙蝠,嘴裏叼着輪回花兒在飛,花朵飄零,一直墜到大氅下擺,連綿不覺的濤水之中。

一個道童模樣的童兒捧了方印,侍立在一邊。

然後兩邊,一字擺開了兩隊穿着道服的少年。

趙老板點頭。

一陣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鐘聲,在空間裏響了起來。

一只鞋尖翹起繡着滄水的靴子,從門的側邊露了出來。緊接着,描金的袍角一擺,水修修長俊美的身影,走到了門外。

我剎那間驚豔地屏住了呼吸。

只見他穿着一件和趙老板同樣款式的白色大氅,腰間系一條綠邊白底的腰帶,然後配一枚鐘型的玉佩。站在趙老板這滿園異草奇花之間,就像是從古卷裏走出來的谪仙。

他飛快地瞄了我一眼,大約是感覺到我的花癡像讓他很滿意,于是唇角微微彎起了一個不可察的弧度。然後再也不看我,斂神收色,長腿一邁,走了進來。

趙老板身後的一個道服少年,常喝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輪回,輪回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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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後那個“一”字拉得極長,頗有穿透雲霄之感。

随着那最後一個字的收音,水修一撂一擺,跪在了趙老板的跟前:“弟子謝師門教誨。”

趙老板點點頭,卻并沒有讓水修站起來。而是拿着之前,寫得上表的符文,壓在了香壇下,然後拿起桃木劍,舞了一段:“今有望龍嶺鎮紙紮鋪第七代弟子,上告祖師及八方鬼神,現收秦水灣水鬼秦水修為徒……”

這一跳,就跳了一個多小時。

我暈乎乎地看着水修,得虧他是鬼,要是人類這麽跪着,估計一會起都起不來了。

上表完後,有小童女端上一碟子濕毛巾,供趙老板擦手。擦完手後,趙老板坐回原位,對水修進行了一番進門的訓導。水修一一點稱是,然後有小道童奉上來一頂白色的綸巾,趙老板給水修戴了,又拿起那方印,印在了水修的眉間。

鮮紅的輪回二字,在他眉間一閃,沒入腦中,消失不見。

小道童又捧來兩杯茶,水修敬趙老板喝了,這才算是真正完成了整個儀式。

我們到鎮上的時候,不過才下午一點多,等這個儀式完成,已經是半夜八九點。

在趙老板那裏蹭完晚飯,我們倆開開心心地回家了。

一到家,我就累的癱在椅子裏,連半根手指頭都不想動了。水修沒法,只好抱起我,将我帶到浴房,扔進水池裏,幫我洗。

我慵懶地半趴在池邊,享受着水修修長的手指,在我身上游走。我想起來趙老板白天那番話,于是用小腿蹭了蹭他的腿肚子,拖長了音喊他:“水修——”

“幹嘛?”

水修的喉結明顯地動了動。

我滿意地湊過去,勾住他的脖子:“趙老板今天用百子千孫盞給我喝得茶,據說能幫我懷孕。水修……”

我抵住他的額頭,羞赧地說:“我們再要一個好嗎?”

他用鼻尖蹭了蹭我的鼻子,喑啞地說:“好。我們再要一個。”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狂歡的信號。

我們擁住了彼此,瘋狂地索求。直到一起累的,沉沉睡去。

這回,我是真的連一根頭發絲,都沒力氣動了……

不過我還是沒忘了我的大事。

水修一有動作,我立刻就醒了過來:“水修!”

他正在穿衣。因為是到趙老板那裏去,可能會遇見很多人類,所以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普通的白色襯衫,正在扣衣服。聽見我喊他,俯身給了我一個早安吻:“怎麽了?”

一大片誘人的胸膛,自尚未扣好的衣領中露出。我臉紅心跳,眨眨眼:“那個,你,你去學藝,我一個人在家好無聊。不如這樣,你白天學藝時,把我送到爹娘那裏去。晚上回家,你再去接我,我們一起回來好不好?”

水修摸摸我的頭,同意了。

我在心裏偷笑。

他把我送到娘家,跟我約好來接我的時間,有些不舍地離開了。

俺娘埋汰我們倆:“不就是到紙紮鋪學個藝嗎?一天才分開幾個小時。人家丈夫常年在外面打工的,也沒你們這麽黏糊。”她這樣說着,臉上卻是止不住的喜意。哪個當娘的會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被丈夫看重啊。

俺爹嘿嘿笑着,在院口的石坎子上,敲了敲煙袋。

目送着水修的背影消失在村子外頭,我立刻收拾起了滿臉的幽怨,生龍活虎地跳了起來,朝老兩口喊到:“娘,給我抓雞!”

“好好好,娘一會兒給你炖雞湯,都給你養着呢,這饞嘴丫頭!”

“不是啊,我要抓雞,去找神叨子拜師。”我更正道。

“啥?”

俺爹娘瞬間就呆住了。估計他們做夢都沒想過,我會提出這麽個離譜的要求來。

我拉着他倆到屋裏,把這次在湘西遇到的事情,還有趙老板收水修為師的事情,跟他倆一說。

娘還有點不高興,可是俺爹是個明白人,支持我道:“閨女說的在理。将來咱丢丢百年之後,留水修女婿一個人在世上,沒親沒故的,實在可憐。再說咱丫頭,現在也的确是容易招事。上次要不是水鬼女婿來得及時,你還能坐在這裏跟閨女唠嗑嗎?”

俺娘臉色這才好了一些。他們倆幫我準備了兩瓶好酒,一只雞,讓我拎着,去找神叨子了。

因為記着上次跟水修來時,這個院子四周的土牆上,是有禁制的,我沒敢直接往了院裏走,而是在門口叫了起來。

“叔!叔!”

神叨子自門裏探出來一顆腦洞:“丢丢丫頭啊,你和水鬼女婿回來了啊。怎麽就你一個人?你自己進來,我手上有東西,不能出去。”

我擡頭望望天上的太陽,心裏不由打起了小鼓。

你手上有啥啊,不能見陽光嗎?

“可是,我不會解禁制啊……”我犯愁地說。

神叨子縮回了門裏,留給我一句:“我那禁制,只攔死人,不管活人。你沒事。”

聽到這話,我真想一板磚拍暈我自己。我怎麽就沒想到呢,平常明明看村民們都是随随便便進出啊。

我拎着雞和酒,推開了神叨子的門,然後就見神叨子手裏牽着一只羊,在屋裏發愁。

“叔,你對着只羊,發什麽愁呢?”我忍不住問他。

“這不是羊,這是你那跟我沒緣分的嬸娘。”神叨子說道。看見我手裏的東西,他眼睛一亮,客氣道:“哎,大侄女來就來吧,還帶什麽東西啊。”

這麽說着,手上卻是麻溜地,把東西接過去了。

我無語了一陣,然後湊近那只看起來被吐了好幾口濃痰的羊,怎麽看,怎麽覺得像二狗子家的。

“叔,你怎麽知道這是嬸子呢?”

我這句話一問,神叨子傷心了:“我昨兒夢到她跟我說,今天會來找我。夢醒了,我就滿村子亂轉悠,順帶在小店子裏,買了幾包鹽。然後就遇到這頭羊了,它一個勁兒舔我的衣服,怎麽趕都不走,你說她不是你嬸子,還能是誰?”

說着,他又抱頭蹲下,一臉愁苦地說:“英子啊,雖說我不嫌棄你,可是你變成了這個樣子,咱倆要怎麽再續前緣啊?你好歹變成個鬼,咱倆還能冥婚一下啊。”

我看着他,忽然感覺自己,真是前途未蔔。實在不忍心他再愁下去了,我戳戳他:“叔,你早上買鹽回來的時候,是不是鹽袋子破了,鹽撒身上了?”

第一卷我的老公是水鬼 第六十四章:師母是啥

“你怎麽知道?”神叨子一臉震驚地瞅着我,随即了然地笑,“水鬼女婿教你蔔卦了是不是?”

我簡直快控制不住自己翻白眼的沖動了。

牛羊喜歡舔帶鹽味的東西是常識好嗎?吳二狗家的羊不跟着你回來跟着誰呢。

神叨子聽完我的解釋,整個人都萎靡了:“它怎麽可能不是你嬸子呢?”他抱着羊不肯撒手,頓了下,又說:“你嬸子昨晚還跟我說,你今兒會來跟我拜師,你這不都來了嗎?”

神叨子捋了下山羊胡子,幽怨地看着我。

我吓了一跳,連連往後退了兩步。難道這羊還真是我未來師母?

想了想,我這都跟鬼結成夫妻了,再添個……轉世成山羊的師母也沒什麽。關鍵是師傅得把羊錢給吳二狗,不然他這樣私拐師母回家,吳二狗不到晌午,肯定要來罵街。

“額,那,您這就收下我了?”

我看着被他收下的東西,有點不太敢相信地問道。

神叨子瞪我一眼:“哪有那麽簡單,你以為我是那些沒身份的鄉下神棍?一只雞兩瓶酒就想打發我?拜師之前那可都是要經過試煉的。”

我想到之前趙老板出的那些難題,心裏不禁有些害怕,萬一神叨子也要我去打什麽鬼,找什麽狐貍精,離開了水修的我,可沒什麽辦法啊……

可即使能想到,前方正在等着我的恐怖,我還是決定,繼續下去。

“您請出題。”我視死如歸地說道。

神叨子滿意地嘿嘿笑到:“有勇氣,有決心。叔也不為難你,你去幫我把羊錢,給了吳二狗,我就答應你。”

這話說完,我家那只從進門,就被神叨子丢在一邊的老母雞發威了。也不知道它什麽時候啄開了腳上的草繩,從地上振翅而起,飛到神叨子的頭上,一頓亂啄。

“咕咕咕咕咕咕~~”

“救命啊!”

神叨子抱着腦袋滿屋亂竄,嘴裏還罵着,“你這遭了瘟的雞,一會我中午,一定宰了你,拿你下酒!”

可是他越是罵的厲害,那只雞啄得越是兇狠,最後他只能跟我求救了:“喲喂!丢丢丫頭,還不趕緊來救為師!”

我哪會捉雞啊,費了好大功夫,才把這雞逮住。即使這樣,那只雞還是不斷地狂叫,就跟瘋了似的。我捉着它的翅膀跟,它就朝神叨子瘋狂的蹬着雞爪,總之就是跟神叨子有仇了。

我累得不行了,就不明白這雞怎麽突然這麽亢奮,明明在家裏,我媽一伸手,就逮住了。

“師傅,我師娘有沒有告訴你,今天還有只雞,會襲擊你啊?”

我揪着雞,累的坐在書堆上完全不想動了。

神叨子也差不多,背靠着山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沒呢,就告訴我,她可能今天會跟你一道進門。這不,我們前腳到家,你後腳就來了。”

咦?

說起來,這只雞,才能算是真正和我一道進門的吧?

我低頭看了看懷裏的雞,果然看到這雞含着眼淚,看了我一眼。

我吞了吞口水,艱難地說道:“師傅,我覺得啊,這只雞,搞不好才是真正的師母……”

神叨子也驚呆,他湊到我跟前,一把把雞奪了過去,掀起雞爪仔細地打量了起來,然後瞬間哭了:“英子啊~~!這還不如一只羊呢……”

“咕咕噠!”雞師母聞言,奮起給了他一爪。

神叨子連忙改成态度,哄了起來:“哎呀,你投胎成一只雞正好啊,反正我也活不了多少年啦,正好可以和你一起去地下啦。”

這回他是真正确定了,這雞就是他那沒緣分的初戀情人。理由是,這雞的爪心和師母一樣,有個梅花記。

我覺得我的人生已經不可能好了。幫他把山羊還給了吳二狗以後,神叨子決定,入門考驗還是必須要做的,因為雞師母是我自己主動送給他的拜師禮,不是他要求的。

他抱着雞師母,坐在藤椅裏,一邊給雞師母順毛,一邊跟我說:“做咱們這行啊,是要看天分的。你過來!”

我連忙走過去,他遞給我一個小瓶子,叫我把裏面的液體抹在自己的眼睛上。

我打開瞅了瞅,是透明的液體,聞了聞,挺香的,不知道是什麽。既然他叫我抹,我就抹吧。

抹完之後,再睜開眼看,也沒覺得,有什麽奇怪的事發生,于是懸着的心,落下去大半。

“師傅,然後呢?”

“然後啊,你去市集上買一壇子老烈家的土酒,十斤豬頭肉。晚上再跟我去墳地裏呆一夜就行了。”

晚上啊?我犯了難。晚上水修來接我回家,我該怎麽跟他說呢?

算了,先去鎮子上買酒和肉,看看趙老板能不能幫我?

去鎮上之前,我先回了趟娘家。娘給我炖了一大鍋雞湯,我一口氣裝了大半鍋,給水修和趙老板帶去,

娘心疼地抱怨着:“你這死丫頭就不給自己留點,也不給你爹娘留點?嫁了人胳膊就盡往外拐,養你有什麽用。”

爹也眼巴巴地望着我。

我知道老兩口哪是舍不得這口雞湯,而是吃醋呢。于是笑眯眯地抱住俺娘,撒嬌道:“娘,您瞅您這話說的。水修是別人家女婿能比嗎?人家是半個兒,他就是您整個兒。除了您和爹他能供奉誰啊,給誰養老啊?等他修成人身了,我就帶他回來住。”

“這死丫頭!”俺娘笑呵呵地戳了戳我的額頭,然後又從鍋裏挖了一勺雞塊添進保溫杯子,“你當我不心疼他啊。修煉辛苦,你讓女婿注意點身體,也別把自己逼狠了。”

我笑嘻嘻地帶着保溫桶,去了鎮上。

一路上也沒發什麽奇怪的事,直到到了鎮上,我才發現,神叨子給我抹得那玩意,絕對是有問題。

現在是快到正晌午,家家戶戶都在忙着炒菜,鎮上人并不多。這不是什麽怪事,怪事是這些人中,有幾個一看就明顯不是人類啊!

有一個正在賣水果的老大爺肩上,坐在一個老太太。買水果的是個小黃毛,可能嘴裏不幹淨,惹得老太太對着他頭上,左一巴掌右一巴掌。黃毛不知情,叼着煙念叨:“今兒這風這麽大,把小爺的頭發都吹亂了。糟老頭,爺買你東西,是賞你面子,還敢找爺要錢,知不知道這條街都是我二表哥罩的。”

老太太被這無賴氣狠了,面目瞬間扭曲成一張青面獠牙的惡鬼,跳過去,抱着黃毛的腦袋就咬了一口:“叫你欺負他叫你欺負他!”

黃毛的身體一陣搖晃,他不明所以地扶住老大爺的肩膀,借以穩住自己的身體。

老大爺好心地問他:“你沒事吧,小夥子?”

“老雜毛,小爺像是沒事的樣子!”小黃毛推開老大爺,哎哎叫着,“哎呀,這頭好疼啊!我得趕緊去看看,不會是絕症吧?”

我看得正熱鬧,突然一張吐着長長舌頭的鬼臉,探到了我的跟前:“你看得見我們?”

“呀——”

我毫無防備地吓了一跳。

那鬼甩着舌頭,陰森地笑了起來:“桀桀桀桀,她看得見我們!她看得見我們!”

她的聲音十分尖銳,如同壞了的電臺。

正站在飯店菜鍋前偷聞菜氣的食氣鬼,蹲在家禽攤子前享受血食的食髒鬼等等,滿大街的鬼,都随着她這一聲吶喊,朝我看了過來。

我直覺要大事不妙,撒開腿就往紙紮鋪子跑。

“她能看見我們!她能看見我們!”

那些鬼怪在我們身後厲聲叫道。

聽起來就像是一直在追着我。

我不敢回頭去看,生怕跑慢了會被抓住。

“不要跑啊,小姑娘!幫幫我啊!”

“丫頭啊,給我一口生氣吧!”

“我餓呀,我餓呀!”

我搞不明白,怎麽大中午,反而還有這麽多鬼,這不是一天之中陽氣最盛的時候嗎?它們不怕身形俱滅嗎?

我的眼淚都吓得飚了出來。

眼看着就要到紙紮鋪了,我的腳腕子忽然一重,仿佛被什麽東西拽住了。

緊接着,一只手掐在了我的脖子上,長舌鬼的臉,從背後,探了出來,她附在我耳邊,輕聲笑到:“咯咯,我抓住了。”

她捂住我的嘴,冰涼的手指探進我的嘴裏,我能感覺到她尖銳的指甲正戳着我的舌頭。

難道我就要死在離水修近在咫尺的地方?

才不可能!

我心一狠,惡狠狠地朝着那根手指咬了下去,然後又對抓住我腳脖子的那雙手,用力的一踹。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那一瞬間,我進入了一種奇妙的狀态,天地再龐大,我再渺小,我也無所畏懼。這世上無人可以擋住我。

兩聲慘叫,在我耳畔響起。

我眯起眼,轉身危險地看着他們。

然後一步步地往紙紮鋪門口退去。冷不丁地,撞到了一個冰涼的胸膛:“丢丢,你怎麽來了?還惹出這麽大的陣勢。”

我回頭,正是我家水修。他抱住我,目光冰冷地看着眼前的群鬼:“你們是想對我秦水灣秦水修的妻子,做什麽嗎?”

那群惡鬼立即蜂擁而逃。

我身上那股面臨生死危機而爆發出來的氣勢,緊跟着土崩瓦解。

第一卷我的老公是水鬼 第六十五章:墳地驚魂

“水修——”

我轉身抱住他,吓得哭了起來。

他拍着我的背,半拖半抱地把我帶進了紙紮鋪。

趙老板意味深長地看着我的眼睛笑。

我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淚,把保溫杯放在了櫃臺上:“那個,我是來送雞湯的。”

水修摸摸我的腦袋,有些擔憂地問我:“你能看見那些鬼?”

他是看着我長大的,自然是知道,我沒有陰陽眼,只是跟在一起後,那些鬼特意在我面前現形,我才能看見。

這個問題,今兒肯定是沒法隐瞞了,我只能盡力不惹水修追根究底。于是點點頭,承認了,然後岔開話題:“這大中午怎麽還有鬼出沒?他們不怕太陽嗎?”

“怕啊。”

水修跟我解釋說,一天之中,正午時的确是陽氣最盛的時候,但是,盛極生陰。所以,在陽氣達到一天之中最旺盛的時候,反而到有一部分鬼,可以在此時活動。

這個時辰出沒的鬼,比平時能見到的鬼魂,更為兇厲。

不過多為本地之鬼,不然等時辰一過去,他們藏都來不及藏。

我遇到的,就是在這條街上,算是鬼老大的幾個家夥。

有趙老板坐鎮此地,他們并不敢真的禍害什麽,恐怕是想拜托我幫他們做些什麽,或者就是純粹惡趣味上來了,吓唬吓唬我玩兒。

“他們不管拜托你什麽,你都別搭理。”水修鄭重地跟我說道,“天理循環,自有因果,有的忙可以幫,有的忙,不行。命中早定,不可為之。”

“好。”

我連忙答應下來。就沖這群鬼跟要吃人似的求人辦事态度,我哪裏敢答應他們什麽事兒,不被吓掉半條命,都算我厲害了。

可是任我如何打岔,水修最後還是把問題,繞回到我能見鬼這件事上來了。

他畢恭畢敬地給趙老板盛了碗湯,遞過去,問:“師傅,丢丢為何突然能見到鬼?可是她身上又出了什麽問題?”

趙老板擡眼看我。

我站在水修身後,拼命朝他打眼色,求他給我遮掩。

他裝模作樣地沉思了一番,然後跟水修說:“丢丢丫頭沒事,我早說過,她是個有靈氣的孩子。她可能是逐漸在覺醒,自己的能力。你不用緊張,我回頭給她些護身符,不會有事。”

看看,同樣是瞎掰,趙老板就是比神叨子強,連我修煉以後會有的變化引起的後顧之憂,都一并給遮掩。

頓了下,趙老板又跟我說:“丢丢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人給你遞話,晚上水修不回去了,我要教他紙人缺的那一口氣,是什麽。”

第一天學藝就不着家,那以後……

雖然知道這可能是趙老板為了幫我,刻意安排的,我還是忍不住有些難過。

水修握着我的手,有些歉意地看着我。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們以後能夠長相厮守,何況,我自己也有事。

于是悻悻地表示,我都能理解,都支持。

磨蹭了一會,伺候着水修和趙老板吃完飯,幫他們倆洗了碗。我去把酒和肉買了,坐車回了家。

我以為神叨子叫我買酒和肉,是要帶到墳地裏,祭祀那些鬼魂,誰知道,他卻是弄來給我那雞師母吃的。

他把他那張小方桌四個腿給鋸了,學北方人,放在了床上。拿棉被當凳子,讓雞師母坐了,

然後擺了三副碗筷,叫我也上桌,陪師母吃飯。還給雞師母,倒了滿滿一大碗酒。

只見我那雞師母,把個黃澄澄的雞嘴,伸進酒裏,那酒就很明顯地,舍了下去。

神叨子嘿嘿笑着,又夾了幾筷子豬頭肉,放在師母面前,招呼道:“別光喝酒,傷胃。吃菜吃菜。”

雞師母也不客氣,就着他的筷子,把豬頭肉吃了。

神叨子寵溺地看着她,跟我說:“你師母啊,年輕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喝老烈家的酒,吃豬頭肉了。”

我看着眼前的畫面,雖然的确是十分溫馨,但是還是感覺十分詭異啊。

大約是幾十年沒喝過老酒了,雞師母很是貪杯,一口氣喝了大半壇子,然後在床上扇着翅膀,指着神叨子,咯咯噠噠地不知道說了什麽,最後雞脖子一歪,醉倒在棉被窩上,嘴裏還叼着塊豬頭肉。

神叨子笑眯眯地跑去擰了個毛巾,幫雞師母擦了擦嘴。又把桌子撤下去,給雞師母鋪床。

我看着他樂颠颠地忙來忙去,忍不住問他:“叔啊,你不介意師母她,現在只是雞嗎?”

神叨子正在給師母蓋薄被,聽到我的話,不太在意地回答:“有啥好介意的。是啥不都還是你師母嗎?”

伺候好師母,他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跟他到堂屋說去。老頭兒拿了個白瓷杯,坐在太師椅裏,一臉滿足地跟我說:“萬事皆有因果。你師母,想跟我再續前緣是因,投胎成雞是果。若不是為了能再見我,她怎麽會放棄投胎成人呢?我自然不能做那負心的事兒。

你家養她未殺是恩,我收你為徒是果。你這徒弟我肯定是要收的,你就算現在叫我一聲師傅,也未嘗不可。只是,師門有規定,試煉還是必須要過的,你晚上十一點,直接到墓地裏等我吧。”

我答應下來,趕緊回家睡了一覺。

娘知道我晚上要去墳地呆一宿,說什麽都不放心,非要爹跟着去。

我沒得法,只能答應他們,送我到地方,爹就得回來。

到了晚上十點多鐘,俺爹扛着根鋤頭,跟我一起出門了。

雖然現在已經是春天了,夜裏還是很冷的。鄉下人休息的早,爹和我一路行來,除了有狗子三不兩時叫一嗓子,真是寂靜的連個蟲叫都聽不見。可是,我眼前卻有很多灰糊糊的人影在晃動。

我看着爹無知無覺得穿過他們的身體,只覺得,心髒都快要有病了。

秦家莊的墳地,就在村外的一片荒地裏。

這裏的鬼影更多,也更清晰。

冰涼的月光下,一株紅色的,百合一樣的花,在一座墳頭上盛開,老遠就能看見。

我四處張望,沒看見師傅。只有一座座的墳包,在黑暗裏和我默默相對。

雞皮疙瘩順着後背,一直麻倒了頭頂。

我咽了咽口水,跟爹說:“爹啊,你先回去吧。師傅這是要考驗我,你呆在這兒不行的。”

“那你一個人在這兒,怕不怕啊?”俺爹不放心地問。

我強作鎮定地搖搖頭:“你女婿不也是鬼,我天天跟他在一起都習慣了。”

俺爹信以為真,留了個手電筒給我,又把他肩膀上扛得鋤頭也遞給我,叫我拿去防身。

我默默扭臉,要是真有鬼,我拿個鋤頭也防不了身啊,還搞不好被人當成掘墓的。

“怕晚上有狼和長蟲。”

俺爹輕飄飄一句話,把我吓得魂都快飛了。

我連忙抱住了那根鋤頭,然後把他老人家趕走了。

等他走得都看不到人影了。我抱着鋤頭找了地方蹲了下去。那是一棵大松樹,樹身粗壯,靠在上面,剛好能把我的後背給遮住,讓我多少有點安全感。

嘩……。

風吹松葉,一陣松濤聲在墓地裏響起。

墓地裏的那些鬼影,越來越清晰了。有的甚至已經完全顯形,坐在墓地裏打起了牌局。

我用力縮了縮,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哎?”有人忽然戳了戳了我的肩膀,我心頭差點要跳出來了。僵屍似的,慢慢回過臉去看,然後……

看到了……

我那一臉褶子的師傅,還有我那在黑暗中眨着雙豆大的眼睛的師娘。

“咕咚。”

我捂着胸口,大大舒出口氣:“師傅,你快吓死我了。”

“噓——”

師傅朝我豎起一根食指,“別說話,無論發生什麽,都別說話。”

十一點很快就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天上的月亮,在那一瞬間,越發明亮了,照得大地如蒙上了一層閃亮的雪。

整個墓地的鬼影,瞬間清晰了起來,熱鬧的仿若街市。

有喝茶的,有打牌的,有賣東西的,還有個粉衣的小女娃,領着一幫小鬼頭們,在一起吹着鬼火玩鬧。

真是好不熱鬧。

這些鬼怪們,路過我們跟前時,也只是淡漠地看看,并不搭理師傅和我。

我們就這樣一直蹲着。

直到一個身影蹒跚的鬼婆婆出現。

她端着個碗,遮着臉,顫顫巍巍地朝周圍的鬼讨吃的。

粉絲的小女孩看到她,立刻飛到她跟前,攔住她。帶着一群小鬼戲弄着她,那個鬼婆婆左躲右躲,最後退到了我們三個跟前。

“求求你們,放過我吧。你們這樣做,會造報應的。”

哪知她這句話,越發惹怒了衆小鬼。他們蜂擁而上,踢打着她,咬着她。

“你才要遭報應!”

“打她打她!”

小鬼們叫嚣着。鬼婆婆唉唉叫着,朝我們伸出了手:“好人啊,救救我吧!”

她滿頭銀發,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當着是可憐。

我忍不住動了恻隐之心,師傅試圖拉住我,可是我的動作比他要快。

“住手!你們怎可以欺負老婆婆呢?”我跳出去喝止住這群小鬼。

小鬼們沒想到我會蹦出來管他們的閑事,一時之間,面面相觑,最後看向那個粉衣的小姑娘。

小姑娘瞪着我,眼裏有戾氣在凝聚:“你要救她?”

她的眸子漸漸變得通紅。

第一卷我的老公是水鬼 第六十六章:不看不說

我害怕地攥緊了我的鋤頭,然後點了點頭。

師傅在我身後,氣得直跺腳:“徒弟喲,我不是叫你不管看到了啥,都不吭聲嗎?這下子糟了。”

師娘也“咯咯”的叫起來,似乎在說我不該。

墳地裏的鬼,都慢慢地向我們靠攏過來。

那個鬼婆婆可能是害怕,一骨碌爬了起來,躲到了我背後,跳到了我背上。我背着她,一步步地往後退着。

去湘西的時候,趙老板給的符還有三張沒用,可是要打這麽多鬼,我心裏真是沒底。回頭去跟師傅求助,卻發現他一早就躲到了樹上。他看着我說:“你自己想辦法吧。這事兒,師傅我管不了。”

我好想把他從樹上拽下來啊。

正在着急,忽然一陣鐘聲響了起來。

粉衣女孩眼裏的戾氣,瞬間褪了下去。她不屑地看了看我,然後轉臉跟大家說:“諸位嬸娘伯伯,算了,趙仙人來了。随她去吧,她馬上就會吃到苦果了。”

随着她這句話,衆鬼紛紛回到了自己原來的位置。

粉衣小鬼沖我冷哼一聲,也帶着其他小鬼跑開了。

我重重呼出一口氣。

師傅在樹上朝我喊到:“徒弟,快上來,水鬼女婿來了。被他發現我半夜帶着你往墳地跑,為師的老骨頭就要散了。”

我連忙往樹上爬。可是那個鬼婆婆一直扒在我背上,我爬得好吃力:“婆婆啊,你能不能從我身上下去?我背不動你啊。”

那個鬼婆婆桀桀笑着:“不行啊,小丫頭,婆婆我餓得沒力氣啊,動不了啊。你找點吃得給我吃,我就下去。”

幸虧我還帶了一塑料袋吃的,準備熬夜。于是都遞給了她。可是她開始跟我說:“不行啊,我這還沒吃呢,我吃完了才能下去。”

最後還是師傅拉着我的鋤頭,把我拉上去的。我顧不得跟鬼婆婆計較,趕緊屏住了呼吸。鬼婆婆就扒在我背上,吸起了那些零食的氣。她渾身陰冷至極,即使我穿了一件厚大衣,都扛不住她的寒氣,凍得直打哆嗦。師傅直接抱着師娘,避開了我,躲到了另一邊的樹枝裏。

果然,不一會,就見水修跟在趙老板的身後,出現在了墳地裏。他的手裏還拿着個紙紮的童女。

衆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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