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約沒見過水修,都偷偷地打量着他。那個粉衣小鬼,蹦蹦跳跳地跑到趙老板跟前:“趙仙人,趙仙人,我的紙人是紮好了嗎?”

趙老板點點頭,問她:“紮好了,小蕾,你奶奶呢?”

“她騙了個路人,跟着那人走啦。”

被喊做小蕾的小鬼回答道,然後跑到趙老板身後,圍着水修手上的紙紮童女,高興地亂轉,歡呼道:“真好看!這下小蕾可以回去看看媽媽了。大喬嬸晚上幫我到我家裏看,說俺娘的眼睛都快哭瞎了呢。”

趙老板揉揉她的腦袋:“那我們開始吧。”而後,轉頭看向水修,叮囑道:“水修,你看好了。”

說完,他沖那個小女孩一揮,小鬼就化成一團散發着熒光的霧團子,流轉在了趙老板的手上。他朝那團黑霧呼了一口氣:“天生萬物,陰陽相和。借我陽氣,生我人氣;借我陰氣,予我魂靈;借我紙紮,助我成身。附!”

白色的煙氣在黑色的霧團中翻湧,最後形成了一個八卦般的圖案。随着一聲“附”,趙老板把光團拍進了紙紮中。

一黑一白兩道氣息,瞬息游走遍了紙紮的全身。

一個粉衣的小姑娘,俏生生地出現在了墳地裏。跟水修還有趙老板院子裏的紙紮不一樣,這個小姑娘身上充滿了活人的活力,眉眼靈動,舉止可愛,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絕不可能相信她是個鬼。

果然人比人扔,貨比貨扔。看看人家那師傅,那本事,那氣度,那徒弟,再看看我身邊抱着只土雞的神叨子師傅,想想被鬼壓倒快透不過來氣的自己。哎,好吧,其實神叨子和我,在某一方面還真是很有師徒相的。

小蕾看起來很滿意自己的這個身體,笑嘻嘻地拍着手,跳起來,親了趙老板一口:“謝謝趙仙人。”

趙老板摸了摸她的腦袋,跟她說:“天亮之前,記得一定要去紙紮鋪還紙人。到時候我不在,還給水修叔叔就行了。”

這話一出,所有的鬼都明目張膽地把目光,聚集在了水修身上。

小蕾不解地問:“叔叔好像也是鬼呀?”

趙老板點點頭:“是的,但是叔叔是我徒弟。紙紮鋪子的事,你們也可以找他。”

這樣說着,他看向了周圍的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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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修抱着拳,朝他們做了一稽:“紙紮鋪第十五代弟子,秦水修,見過各位鄉親。”

衆鬼連連恭喜趙老板。

小蕾也跟水修打了個招呼,然後就趕緊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了。

趙老板跟衆鬼客套了兩句,就打算帶水修回家。水修卻遲疑地看着他:“師傅,我好像感覺到了丢丢的氣息。”

他皺着眉,看向我們一起呆着的那棵大松樹。

完了完了。

我腦中已經開始腦補,被抓包後,各種祈求水修原諒和同情的姿勢。背上的鬼婆婆,卻還在大口大口地吸着氣,甚至是故意的,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師娘一雞嘴,啄在了她鬼爪上。

“哎喲喲~~”

鬼婆婆叫了起來。她抓住我的肩膀,一手指着師娘,似乎是想罵點什麽。師傅從懷裏掏出了張黃紙符,慢吞吞地在她面前比劃了下。她立刻住了嘴。

趙老板也幫忙,攔住了水修:“丢丢怎麽可能在這裏。那是小蕾的奶奶,恐怕是騙了路人的吃的,躲在那邊吃呢。”頓了下,又頗有些無奈地說:“哎,你守完這夜,我明天就放你回去見她。”

水修面皮薄,趙老板這樣一說,他就不好再執着了。想了一下,朝周圍看熱鬧的鬼靈們稽首說:“諸位鄉親,水修有一事相求。水修有一妻子,叫秦丢丢。是秦家莊子孫。她自幼身體不好,容易招惹麻煩。我現在跟着師傅修行,不能經常在她身邊護她,若是見她經過,或是有什麽難處,還請大家多多幫忙。事後我定有重謝。”

一群鬼連忙點頭。

得到了大家的承諾,他這才安心地跟着趙老板離開了。

見他消失在黑夜中,我這才從樹上溜了下來。

鬼婆婆卻依然摟着我的脖子,不肯下來,跟我要求道:“好人啊,你帶我回家吧。”

“我的東西不都給你吃了嗎?”我不太樂意地問。整個背都快凍僵了。

“可是,我吃了這頓,就沒有下頓啊。我兒子兒媳,都不願意燒東西給我吃啊。”

鬼婆婆幽怨地說道。

我這樣一聽,不禁有些遲疑。

正在思考,一個老頭子打扮的鬼越衆而出,向我問道:“請問,你就是秦丢丢嗎?”

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那老者聽完,跟我嘆了口氣:“丫頭啊,我是秦家莊的老祖宗。你實在不該救這惡鬼。”

不等我詢問,走到我背後,對那鬼婆婆就是一龍頭拐杖,怒罵道:“你這老虔婆,既然知道,這位姑娘是趙仙人徒弟的媳婦,你還敢賴上她?來人,把她給我拽下去,送到祠堂上刑。”

他一聲號令,立刻就有兩個大漢上來把鬼婆婆拽了下去。

秦家莊老祖我是知道的。據說俺們莊子,就是這位老祖建立下來的。莊子裏的每個人,都可以說是他的後人。

沒想到,我竟有機會見到他。

不過,這老婆婆也只不過是因為她兒子媳婦不給供奉,沒了吃的才找上我,也不至于就要送到祠堂受家法折磨啊。

我聽着鬼婆婆可憐兮兮地求饒,忍不住替她求情:“老祖,丢丢也沒受什麽太大的傷害,要不,您看就算了吧?”

老祖看着我,嘆息了一口氣,說:“你倒是個好孩子,可惜心太軟,不明事非啊。”

說完,他也不理我,讓人架着鬼婆婆,繼續往祠堂走去。

我有些尴尬地陪着笑,實在不明白,自己哪裏做錯了,只好看向師傅。

師傅摸摸師娘,示意我跟他一起,在鬼市上,找了個攤位,坐了下來。

原來,這鬼婆婆是小蕾的親奶奶,好吃懶做的,整日在家裏,就指使着老頭子和兒子,為她做事。

老頭兒出了車禍去世之後,她擔心兒媳和兒子搶賠償款,就把媳婦和兒子都趕出門去打工。

她家兒子和媳婦,生了一個孫女,當時才2歲,不好帶出門。就留在家裏,給她照顧。

哪想到這鬼婆婆,帶了一陣子嫌麻煩,又覺得這小蕾不是孫子,竟然把小蕾賣給了別人。

等到三年後,兒子兒媳實在想孩子,回到家裏,才發現,親閨女不見了。老婆婆還騙夫妻倆,說孫女死了。是鄰居看不過偷偷告訴了小倆口真相,小倆口去警察局報警,才找回了小蕾。

我那時候還在大學裏上學,所以不知道這件事。

“可要只是這樣,小倆口也不至于這麽恨她吧。到底是親娘,還有養恩呢。只要她改了,就是了。”我說道。

神叨子忍不住白了我一眼:“你當人家小倆口不是這麽想的嗎?”

第一卷我的老公是水鬼 第六十七章:丢丢拜師

經過這件事以後,小倆口覺得自己也有錯,一個老人家帶孩子,的确是不容易,何況這娘又這麽不着調。于是不敢全部都出門,留了兒媳婦在家照顧孩子。

可是過了一年,那兒子打外面打工出事受了傷,需要兒媳婦去照顧。兒媳婦雖然不放心,但也只能把閨女托付給老人家。又囑托左鄰右舍幫忙看着,娘家人三不五時來接這外孫去姥姥家過幾天。

可誰想到就這樣,這老虔婆仍然嫌煩。賣又賣不掉,她索性把孩子殺了,又燒了鍋開水把孩子煮了。

可是孩子含冤而死,怎麽都煮不化,她幹脆把孩子裝麻袋裏扔了。

那媳婦打電話回家,一回孩子不在家,兩回孩子上廁所,三回孩子睡覺,于是心裏就起了疑心。和受傷的丈夫一起,回了家來,然後再度報了警。

等他們在後山的一處刺蒲籠裏,找到裝孩子的麻袋,警察再告訴他們,這小姑娘的屍身還被人煮過之後,兩口子當場就暈了過去。

那鬼婆婆自知落不着好果子,看見那個麻袋被拽出來的時候,就逃跑了。慌不擇路下,摔下了山崖,摔死了。

“你現在,還覺得她可憐嗎?”

神叨子笑嘻嘻得問。

我連忙搖頭,我要知道這些事,不和那些小鬼一起扔她臭雞蛋就不錯了。簡直無法想象,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可怕的人,比惡鬼還讓人膽寒。

我抱着胳膊,直打哆嗦。

神叨子這才滿意地笑了。

他摸着師娘的腦袋,繼續跟我說:“我們這一行啊,能力超群。很多人學會了之後,就驕傲自大,自以為自己是神仙,救世主,可以評判一切。可是事情并不像我們想的那麽簡單。萬事皆有因果,這一世的孽子可能是前世被父母殘害的讨債人。一旦介入,就要做好,替人背下因果的準備。

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說的不說。就是為師教給你的第一課。”

我想起了中午水修的叮囑,這才明白,為什麽他們都這麽看重因果。

雖然神叨子本身,看起來沒有趙老板那麽厲害,但是不得不說,他教徒弟,的确是很有兩撇刷子。

我決定,明天再請他吃豬頭肉。

知道水修明天會放假,神叨子也沒敢讓我再考驗什麽,在墳地裏呆到了淩晨兩點,就讓我回去了。

一覺醒來,水修早就到了,正在爹娘的屋子裏打坐。

白金色的晨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了屋中。

他一身白襯衫,坐在光中,塵煙浮動,仿佛下一秒就會飛升而去。

我坐在床邊,托腮看着毫無察覺的他,心裏卻是在想。如果無端介入別人既定好的命運,是要背因果的,那麽,水修介入我的命運,又要承擔什麽因果呢?相對的,我們這樣不符合天地常理的感情,又要承擔什麽因果呢?

雖然我不懂天道規律,但是我想,我們将來要面對的,肯定是一條充滿荊棘的路。

不過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堅守在他的身邊。

這樣想着,不知不覺我又趴在他身邊睡着了。

等再醒來,我已經被水修攬在懷裏。

“吃飯了!”娘在外面喊我們吃午飯。

水修睜開眼,恰好迎上我花癡他的目光,眼裏頓時孕出一番笑意。我臉一紅,吧唧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趕緊起來,娘該笑話我們了。”

他慵懶地嗯了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修煉的緣故,我胃口特別好。一口氣連吃了兩滿碗飯,把爹娘都驚着了。

娘有點嫌棄地吐槽我,然後特別護食的多給水修添了幾筷子菜:“女婿啊,多吃點。不然丢丢一個人就把菜搶完了。”

我還在納悶,她怎麽今天對水修這麽殷勤,就見她讨好地看着水修:“女婿啊,丢丢說,你們在湘西找到個高人,那個高人說,叫你受人間香火供奉。嗯,我和你爹琢磨了一下,那是要建廟啊,你看,咱們什麽時候建啊?”

我差點一口“噗”了出來,看來我娘是聽了我昨天的話,真打算拿水修當自個兒兒子了。

我相信我那水鬼丈夫是看出來了,他卻一臉淡定地瞥了我一眼,然後風輕雲淡地說:“娘,這事不着急,我需要問下師傅。”

“對對對,問問趙老板,他比我們懂。”娘這麽說着,又給水修夾了一筷子菜,“你明天一定要記得找趙老板問啊。”

對于老兩口的這種變化,我是樂見其成的。

吃完飯,我們回了家。水修用法術,建立了一個水晶的信息收發臺。我打開筆記本試了下,果然可以上網。

“水修,你好厲害。”

我撲過去,毫不吝啬地把贊美糊了他一臉,“不過我們這算不算偷網啊?”

“那怎麽樣才不算偷?”

“嗯,你明天去紙紮鋪,我去電信開戶。交了錢,當然就不算了。對了,咱們還可以開淘寶店啊!等你成了人類,咱們還可以賣土特産啊!”我規劃着美好的未來,水修抱着我,認真聽着,見縫插針地問兩句,比如什麽是淘寶店,什麽是企鵝號,什麽是微信。

在網絡這個大千世界,我們什麽都能看得到,水修和我,一下子都沉迷進去了,幾乎到淩晨三四點,才睡着。

到了早上八點鐘,水修照舊起床去上鎮上的紙紮鋪子,我卻不知道為何,沒什麽精神。哎,想當年,我秦丢丢也是打整夜網游照樣生龍活虎的主兒啊。

“起不來,就多睡會。”他親了我一口,說,“反正水底下有網。”

可是我今天還要拜師呢……

我在心底默默地說,然後從被窩裏朝他伸出了只手,招了招:“好,老公再見。”

又在被窩裏蹭了會,到了十點多鐘,我還是爬了起來。炒了幾個菜,帶到鎮上給水修吃。然後又去買了幾斤豬頭肉,還有老烈酒,帶給師娘。

聽說我今天要拜師,爹娘都跟着我到了神叨子家。

俺娘不愧是鄉下大嬸中的标兵,除了進門愣了一瞬,一會兒就“丢丢她師娘”的喊上了,跟俺師娘交流的甚是歡樂。

她還替師娘跟我師傅抗議:“老姐姐說了,叫你晚上不要老是傻乎乎地給她蓋被子了,快把它熱死了。還有,晚上上床前,一定要幫她洗澡,你不嫌棄她身上髒,她還嫌棄你邋遢不講衛生呢,你看這床都被你弄成啥樣子了……”

我表示我完全搞不懂,俺娘是怎麽從那一大堆“咯咯噠”裏,理解出這麽一大串想法的。

上午11點58分,據說是個吉時。我向師傅遞了拜帖,在壇前跪拜念讀。

然後跳過蔔卦,師傅直接寫了上表的書,放在了祖師爺的牌位下。

他拿着桃木劍,跳了一會兒,捂着心口,坐在椅子裏直哼哼:“我年紀大了,一跳要跳三四個小時,我跳不動。徒弟啊,要不咱們就從儉吧。”

俺爹看我跪了半天了,也是心疼,忙不疊地答應了。俺娘說:“是呢,現在政府都提倡簡化辦事程序,咱們也該這麽做了。”

兩人說着就要幫我攙了起來,我那母雞師娘不幹了。一翅膀呼到神叨子頭上,咯咯噠地罵了起來。

俺娘說,師娘的意思是,這事不能偷懶,師傅要是跳不了了,她來。當年師傅就是老這樣偷奸耍滑,才把本事學成這樣稀松丢人,我秦丢丢決不能學他這個樣子。

師傅捂着臉,連連稱是。

俺爹不放心地問:“嗯,大兄弟,這,這,行嗎?”他老人家臉皮薄,這半天也沒好意思喊師娘。

師傅抱着桃木劍點點頭:“那有啥不行的,論排行,英子可是我師姐。就是沒合适她跳的桃木劍。”

師傅沒法了,只好接着又跳。

又堅持了半個小時,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死活也不肯跳了。

最後大家實在沒法了,師娘從師傅那一堆破爛收藏裏,找出了一截雷擊桃木芯,讓俺爹給幫忙削成了一根三寸長的桃木劍,綁在了雞翅膀上,然後接着師傅的茬跳了起來。

要不說師娘是師傅的師姐呢,就算變成雞了,走起步來,那也比我師傅,虎虎生威多了。

在師娘的大力支持下,我們終于完成了儀式。

然後一行人,被娘請到了家裏,用晚飯。

水修來接我的時候,看着滿屋熱鬧,不明所以地皺了皺眉:“家裏這是有什麽事兒了嗎?”

我早跟師傅打過招呼,拜師的事兒得瞞着水修。師傅也敢跟他說,捋着胡子打哈哈道:“水鬼女婿啊,丢丢說要給你建廟,找我過來做個咨詢,對,咨詢,啊哈哈哈哈哈。”

怕他追根究底,我連忙給他盛了一碗飯:“水修,快吃飯,娘特意做了你最愛吃的香椿頭炒雞蛋。”

我們合起夥來,七嘴八舌,連師娘都捧着碗酒出場了,總算是把這事繞到了建廟上。

趙老板說,明天紙紮鋪子歇業一天,他們要去選個地址。

這樣一說,爹娘越發覺得,水修成人這件事,有奔頭了。歡喜之下,打發我去村頭又買了幾瓶好酒,他們幾個一直喝到了大半夜。

師傅直接醉倒在桌肚裏,嗚嗚嗚地哭:“英子啊,我對不起你,我要是不偷懶,好好跟你學,你怎麽會死呢?”

母雞師娘蹲在他頭上,用雞翅膀捂着他的嘴,沉沉地睡着了。

俺爹還好,還保持着坐在椅子裏的姿勢,捧着一個酒杯,深情款款地眯着眼叮囑:“女婿啊,你要好好修行啊。只要你修成人身,俺老秦家那兩座山頭,後山那一畝多菜地,前村那半畝田,都是你的!”

我扶額,俺滴個爹咧,你這說得好像招倒插門女婿,當心水修生氣啊。

水修果然不悅地皺起了眉,他忍了一會,說:“我不會種地……”

老爹立刻失望了,他有些難過地拍了拍那個酒杯:“哎,爹懂。年輕人嘛,都嫌辛苦。可是你不種,他也不種,咱老百姓吃啥啊。你看咱們村,荒了多少地啊。”老人家惜地,一雙老眼裏,都是眼淚。

“我會學的。”水修不忍心老人家這麽難過,終于答應下來。

俺爹馬上開心了,滿臉的褶子都笑成了菊花。

第一卷我的老公是水鬼 第六十八章:立廟出事

第二天早上,爹娘、師傅師娘、還有趙老板,都到了秦水灣。

趙老板在水灣子周圍走了一圈,最後在一塊龜背狀的高地,把廟址選定了。他拿着羅盤,跟我們說到:“普通小廟就好了。建得太大了,容易折水修的福蔭。”

又蔔了個黃道吉日破土。全程順利的沒波沒瀾。

就連辦土地使用證時,我都準備好被辦事員刁難嘲笑,說我們這是搞封建迷信。可誰成想,俺娘大嘴巴,已經把這事宣揚的全村都知道了,然後有個熱心的鄉親,就把這事告訴他那個在縣城土地局當局長的兒子。對方懷着獵奇的心裏,一番打探後,給我們辦了。

不過一個月,水修的廟就建好了。手續齊全。

廟不大,半人多高。紅色琉璃瓦頂,金粉砌得牆,翕籠裏供奉着水修古裝打扮的彩塑瓷像,穿着我第一次見到他時的白衣。

親手給水修的廟貼上楹聯,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笑得像個傻瓜,好像明天,水修就會變成了人,用一雙充滿溫度的大手,擁抱我一樣。

水修抱着我,一向冷淡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溫暖的笑意。

吉時到了,鞭炮聲響起,周圍的鄉鄰紛紛前來圍觀,有些熱心的,還給水修帶了香火貢品。當場跪拜了起來。

“哎呀,神仙菩薩不常見,水鬼大仙倒是我們從小就見過的,還請您多多保佑我們啊。”

他們這麽說的。

但是最讓我感動的是,秦家莊所有男女老少,幾乎全都來了。他們請了舞獅隊,還有龍船隊,在灣上比賽表演,一時之間真是熱鬧的無與倫比。

因為是正中午,還有些鬼靈也到了,比如我秦家莊老祖,他們也結隊來拜水修。

“老祖,你怎麽也來了?”我殷勤地上去招呼他們,“這大中午要把你們曬壞了怎麽辦?”老祖搖搖手:“不會不會,俺們昨兒夜裏就來了,就躲在這小廟裏,曬不着我們,丢丢丫頭別擔心。”

得知他們都擠在小廟裏,我看了看那不過半人高的小廟,決定還是邀請他們到水灣裏的水鬼宅坐坐好了。

老祖了然地朝我擺擺手,笑話我道:“丢丢丫頭啊,你莫看這廟小,裏面可是內有乾坤呢。不信你問問你丈夫。”

我到底剛接觸這個行當,還有好多事不太懂,只好把求教的目光移向水修。

水修摸了摸我的頭,跟我解釋道:“這廟,看着小,實際上,卻相當于咱們另一個家。裏面很大。不過現在還不能實體化,你現在進不去。等以後受得香火氣足夠了,廟裏的另一個空間能實體化了,我就帶你進去瞧瞧,水鬼娘娘。”

他這一聲“水鬼娘娘”,叫得我面紅耳赤。我輕輕捶了他胸口兩下。他抓住我的手,放在手心裏,用指腹摩挲着我的指甲。我心裏一陣悸動,低着頭,不敢看他。

漫天鑼鼓仿佛都在我們耳邊虛化,這世上只剩下我和一個他。

就在這時,忽然一聲尖叫響了起來。

水修和我猛地擡頭,順聲看去,只見水灣子上那艘龍舟翻了過去。一船的人都呼啦啦掉了下去。按說他們都是水上好手,浪裏白條,可不知道為何,他們掉下去之後,就跟王八吃秤砣似的,沒撲騰幾個浪花,就沉了。

這時候是傻子也看出來不對勁了。

我連忙把師傅給我的能開天眼的藥水抹在了眼皮子上,然後,我影影綽綽地看到,龍舟周圍,有一雙雙白色的或是黑色的手,在推搡着龍舟,它們抓住那些船員的腿腳,使勁地拉着他們。

水修一個元神出竅,丢了趙老板給他準備的身體,就跳到了水裏,一條黑魚似的,朝那些龍舟隊員游了去。

我的跟前,一具紙人身子,在陽光裏,轟然倒地。

老祖等衆鬼見事不妙,也紛紛跟了過去。一時間秦水灣裏,跟下了餃子似的,浪花狂翻。

圍觀的百姓看不見他們,只當是我那丈夫顯了神通,啧啧稱奇。

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甚至有些豔羨地看着我。

我現在可沒空跟他們計較,水裏的事分明是有蹊跷。

水修是個好鬼,從來沒害過什麽人。我在秦水灣住了那麽久,除了我丈夫,還沒見過其他水鬼呢。

這會兒他一立廟,就蹦出這麽多人來,簡直可怕。

我焦急地扯着師傅,師傅眨着老眼看着我:“徒弟啊,你拉着為師也沒用啊,為師不用袅水啊。”

師娘聽他這麽一說,“啪叽”就給了他一翅膀。

“可我真不會游泳啊。自從師姐你死在鬼風嶺的鬼譚裏,我就再也不會袅水了。”老頭子委委屈屈地說。

然後又換了師娘一翅膀。

還是趙老板知我心意,跟我笑着說:“沒事,水修他們能應付的了。只是,既然立了廟,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你先去準備些紅傘吧。”

他說話做事,向來是透着一股我聽不懂的高人之風,我也只能跟俺娘他們去鎮上買紅傘。

等我們坐着車趕回來,正好趕上水修他們拽着一片烏泱泱的水鬼上岸。

因為我站的最前,那些鬼類紛紛往我的傘裏跳,我一個沒拿住,差點栽倒水裏去。水修看到了,一個飛縱,跳過來及時摟住了我的腰,然後從我手裏接過了傘:“小心點。”他責怪地看着我。

其他鬼紛紛不好意思地呵呵笑着,蹿到了就近的紅傘下面。

所有劃龍舟的人都被救了上來,跟親人們抱成一團,互相安慰着。

驚吓過後,他們紛紛來勁兒了,講起了瀕死的那一刻,水修率領百鬼,驅逐衆水鬼救人的一幕。

一個個興奮的,就好像他們才是救人的那個。

“水修大人真是了不起,不愧是咱秦水灣的鬼王!以後咱們還請你多多庇佑啊。”衆鄉親紛紛誇贊道。

水修面有愧色地朝衆人一抱拳:“諸位鄉親過獎了。今天是水修連累諸位鄉親了,一會水修請大家到鎮上的好再來酒家吃飯壓驚,還請各位一定要賞臉。”

他這麽一說,鄉親們更是開心了。紛紛往酒樓湧去。

我有心想問這些水鬼的來歷,趙老板搖搖頭,示意我噤聲。

到了飯店,我們專門開了一個超大的包廂,然後把那一衆水鬼,從傘裏放了出來。

這些水鬼上了岸,若無法上人的身體,就是個慫包子。一個個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偶有個別幾個想猖狂,就被老祖他們一頓收拾。

水修請趙老板坐了上方。

我正在愁,如何安排師傅,趙老板沖神叨子招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下方。

水修緊站在趙老板身後,我也有樣學樣地站在師傅身後,害怕水修起疑心,把爹娘都拖着一起陪我站。果然,水修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到底還是沒說什麽。

他扭臉看向那些水鬼,厲聲問道:“說,你們是何方水鬼?為何要在我立廟之日來鬧?有何目的?可是受人指使?”

領頭的一個惡鬼兇狠狠地瞪着水修啐了一口:“我們是哪裏的水鬼?我們是秦家灣周圍燕子嶺、龍王嶺、鬼風嶺的水鬼。沒什麽人指使俺們!俺們不服,憑什麽你秦水灣水鬼可以立廟,享受人家香火。俺們就不行?俺們也是修行了好多年啊!”

其他水鬼,紛紛跟着他起哄:“俺們也要立廟。不給俺們供奉,俺們就搞破壞,讓你的廟也立不成,吃不成香火!”

“對,搞破壞,讓他的廟立不成。”

看着他們群情激奮的樣子,我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水修有些惱怒,一雙長眼危險的眯了起來。他平常是比較謙讓生命脆弱的人類,但是對于和他一樣的鬼物,就從來不手軟:“哦,是嗎?那我就讓你們再也無法鬧騰了吧。“

一個飓風狀的能量團迅速在他手中成型。那是前幾天我帶着他上網看了火影忍者後,他仿螺旋丸弄出來玩的。

我吓了一跳,這東西一放,恐怕小半個酒店都得炸飛。連忙制止住他。

趙老板按住他的手,說:“水修,稍等,待我跟他說兩句。”

我拼命給水修順毛,好不容易勸得他才收了手,只是目光卻依然冰冷冷地盯着那些水鬼,毫不放松。吓得對方集體縮了縮肩膀。

“呵呵呵,小徒脾氣比較急躁,我這個師傅,有時候也不太管。我想問下,你們并非秦水灣的水鬼,為何都跑到秦水灣來?水修立廟的事,您們是從而得知的。”

領頭的水鬼和底下的小水鬼商量了一番,才怯怯地告訴水修:“是水中的一位前輩,告訴我們的。”

前輩?

我看向趙老板,趙老板皺了下眉,繼續問道:“不知如何稱呼你們這位前輩?”

“哼,你休想套我話。”領頭的水鬼氣焰嚣張地說,“識相的,早點放了我們。不過一介區區水鬼,也想受人間供奉……”

趙老板笑眯眯地聽着衆鬼的抗議,然後看看水修滿臉的殺意,開導他說:“衆生平等,不管是人是鬼,皆是性命一條,不可枉殺。”

水修應了一聲,冰冷冷地掃了水鬼們一眼。剛才還在嚣張放話的水鬼們,立刻安靜了。

第一卷我的老公是水鬼 第六十九章:水修過往

趙老板撇了撇茶杯裏的茶葉末子,啜了一口,笑道:“你們不是不可以立廟……”

他刻意頓了頓。那些水鬼兩眼放光的看着他。趙老板繼續說道:“只是你們做過多少好事,值得人們供奉呢?”

這句話一問,滿屋子水鬼都啞口無言。

我納悶地看着,我家水修都能堅持五百年不害人,怎麽這麽多水鬼,反倒一個敢自認好鬼的都沒有?

師傅偷偷跟我解釋:“你知道啥,水鬼都是惡鬼。”

人跳河自殺之後,陰間為了懲罰他們,就不讓鬼差接引他們輪回,而且還要讓他們日夜飽受水中寒氣侵蝕,幾百年後才能洗脫罪孽,再入輪回轉世。當然,如果這期間有別的人在水鬼死去的位置自殺,那麽,水鬼才可以提前轉世。

那種直入骨髓的寒,千針齊刺似的,疼。

一日兩日,天天受下去,哪有鬼能受得了?在日複一日的寒苦中,水鬼們扭曲了心靈,開始潛伏在水底,以各種幻術,騙人掉下水去害死,好頂替自己,讓自己重入輪回。

這就是個惡性循環。一旦淪為水鬼,若非生前是心智堅定的善人,又有大機緣,就必會走上害人之路。

聽師傅這麽一說,我不由自主心疼地看向水修。難怪他身上總是冰寒刺骨。這五百年來,他是怎麽熬下來的呢?

水修注意到我的目光,沖我微微一點頭,眼裏浮上一抹溫柔。我知道,那是他在跟我說,他沒事,可是,我又怎麽會信他呢?

不禁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可是,他的手上,就沒有人命嗎?”這些水鬼靜默了很久,突然爆發出來一句。

屋內所有的人,目光都集中向了水修。

他的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雖然他的變化微不可查,可是怎麽能瞞過我這個他的枕邊人。

我聽見自己的心裏“咯噔“了一聲。

難道,這個鬼說中了?

水修真的害過人?

趙老板“呵呵”一笑,放下茶杯:“你們也不用亂攀咬我的徒弟。他的廟,既然能在此地立起,就說明他身上有大功德。我知道你們在水中凄苦,也不願你們再害人。後日初七,是個好日子,我便讓我徒弟,為你們做一場法事,将你們超度。”

“這……”

一群水鬼面面相觑,那幾個道行淺的,明明是意動了,可是那幾個領頭的,卻還是在猶豫。最後到底是抵不過投胎的誘惑,同意下來,只是他們也提出了一個新的要求:“那,能不能在老龍灣超度我們?我們大多數是在哪裏死的。”

看他們支支吾吾的樣子,我直覺不該答應,可是趙老板卻大手一揮:“好,就依你們的。但是你們在超度之前,不得再害人,否則我定讓我徒弟嚴懲!”

那些水鬼連連答應。

吃完午飯,把水鬼們送走。

趙老板單獨把水修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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