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戲中有戲(二)

李冬胡亂套上衣服,快步打開門,只見薛勇正捂着小梅的嘴讓她別說話。一見他出來,急道:“有人來了,公子快些離開!”

“不是都在看戲麽,怎麽突然就來人了?來的誰?”李冬慌了,手腳并用的穿戴鞋襪。

“聽聲音許是馬家夫人。”

小梅雖年紀尚幼,但每日服侍馬秀荷,那秘戲圖銷魂冊卻是替她收拾過幾次的,眼前這景象,她哪裏不懂?只覺得腦袋一懵,那薛勇離了手也依舊是個呆愣狀。

馬秀荷聽着動靜,方才的氣定神閑不複存在,不顧赤身未着片縷,三兩下裹了件衣服下床親自開門趕人:“快些走,快些走,可別讓人看見了!”又見着小梅在發懵,一把扯過來吩咐道:“等下母親要是過來,就說我睡了,知道麽?”

小梅回過神來,一下抱緊了馬秀荷:“二小姐,你……怎地做了這糊塗事?要是夫人發現了,小梅就是有九條命都不夠抵的啊!”

馬秀荷冷臉一叱:“等下你要是沒按照我的吩咐來,在母親面前露了馬腳,那才是九條命都不夠抵的呢,去去去,門口守着。”

外頭的聲音越來越近,李冬胡亂選了處牆角,在薛勇的幫襯下翻了上去,待薛勇也翻過去後,院裏響起了敲門聲,伴随着翠雲的聲音:“二小姐,夫人過來看你了。”

“記着,莫慌!”馬秀荷纖指戳了下小梅的腦殼,轉身回屋掩上了門。

“來…來了!”小梅摸摸腰間,強行壓住心裏的不安,走過去開門:“夫人!”

李氏嗯了一聲,探頭望了望,只見小院裏一片寂靜,那心口堵了半晌的氣略松了松。待剛要擡腳進去,身後卻傳來腳步聲,轉頭看向來人,卻是劉姨娘,帶着丫環行得急匆。

闵氏對李氏耳語了幾句,将紅珠之事簡單說明。

李氏聽罷,心裏浮起一股從沒有過的恨殺之意,縱使馬秀荷再有不對,那也是她的女兒,哪裏輪得着這狐媚子借機生事?待今日之事了了,這劉姨娘是絕對不會放過的。遂提高了聲音喝到:“這麽晚了,你過來做什麽?”巴望着馬秀荷房中若是真有什麽,此刻聽到動靜也好想個對策。

劉氏心道都這時候了你還強裝鎮定,不由得揶揄她:“我是個好看好戲的,見夫人外頭那麽精彩的戲不看,卻跑來二小姐的院子,想來這二小姐院裏的戲肯定比外頭還要精彩,哪裏能不來湊個熱鬧呢。”說完還不忘拉上闵氏:“闵媽媽您說是不?”

“老婆子愚鈍,實在不懂三姨娘的意思,二小姐這幾日都身體有些不适,一直抱恙,夫人放心不下特意前來關心查探。不知到了三姨娘口裏怎麽成了精彩的好戲?且這院子此刻連燭火都滅了,想來二小姐早已休息多時,三姨娘想看戲還是去前頭較好。”闵氏向着李氏,一席話說得滴水不漏。

“喲,那媽媽卻是白長我這些歲數了,焉不知有的好戲非得黑燈瞎火才能演呢!”劉氏不稀得同她做狡辯,伸手将一旁的翠雲推開,硬是擠身進去了。

闵氏急了,剛要上去攔,卻見李氏擺擺手,讓她稍安勿躁,方才開門後李氏那雙眼就沒閑着,包括那小丫環都打量了兩遍,皆是安安靜靜沒見慌亂,想來是她那舅侄在她們來之前就跑了。人跑了就好辦,她冷眼瞅着劉氏昂着脖子往裏闖。又對翠雲做了個手勢,翠雲悄麽麽的轉身,尋那小梅去了。

劉氏帶着紅珠強行進了院子,本以為會受到阻攔,可這都走到馬秀荷閨房門口了身後也沒甚動靜,李氏反而跟着進來了,這讓她不由有些遲疑,但行到這一步哪裏還有回頭路,一不做二不休,她伸手就準備推門。

“慢着!”身後傳來李氏慢悠悠的聲音。

這就對了,劉氏轉過臉看向李氏:“怎麽,夫人怕了?”

“怕?你今日倒是說說清楚,你想看的究竟是什麽戲?夫人我又怕的什麽?不說個子醜寅卯出來,明日一早我就禀明老爺,到時候可沒得你回旋的餘地!”眼瞟到翠雲回來在闵氏身後對她輕輕點頭,李氏愈加氣定神閑。

都臨門一腳了劉氏哪裏會退縮?咬咬牙心一橫,推開了門。

一馬當先進了屋,立即嗅到那股男歡女愛後沒散盡的氣味,正要開口,可轉念一想,這氣味一會兒就散了,當不得證據,最好是搜羅到男人的衣物為好。紅珠如今跟她是一根繩上螞蚱,不用她開口,麻溜的吹燃了随身攜帶的火折子,尋了根新蠟點上了。

李氏自然也是聞到了,心裏氣極馬秀荷幹這等糊塗事,可又不能當着劉氏的面正家法,家醜不外揚,劉姨娘當然是外人,且這外人此刻巴不得宣揚出去,她首先要治的,便是這外人。

“翠雲,你去門口守着,沒我的吩咐,誰來都不開門。”

“是,夫人。”翠雲巴不得不趟這渾水,關門出去了。

點了燭火這屋裏亮堂了不少,劉氏主仆四只眼睛将這屋裏橫豎掃了一遍,最後齊齊把目光投向了床,劉氏走上前,呼啦就掀開了床幔。

馬秀荷先前趴在門上聽外頭的動靜,聽出來李氏是向着自己的,眼下李冬也走了,就算劉姨娘找到什麽也是個死無對證,而且這是她馬家,一個無所出的不受寵姨娘還能在當家主母面前翻出花來不成?心下這番尋思後,跑回床上放下帳子,閉着眼配合她娘,聽到動靜轉過身揉了揉眼睛,懵懂的看向來人,驚訝道:“三姨娘?你怎麽在我屋裏?”

劉氏不接話,四下看了看,飛快的從被角處扯出個穗子來,下端倒吊着塊碧綠飽滿的平安佩,在她眼前晃了晃:“表公子跑得也忒急了些!”那玉佩翻了個個兒,迎向衆人的是一面累枝抱李圖。

馬秀荷瞧着那玉佩雙目凸了凸,恨不能給自己一巴掌,奈何開口不得,惶裏惶恐看向李氏。

李氏倒是淡然:“既然找着了,那你打算如何?”

“我一沒子嗣,二不得寵,連賣身契都在夫人手裏握着,要是今日沒這一出,估計夫人是想怎麽着就怎麽着了。可惜,這院子大了肮髒事是掩都掩不住,連老天爺都在幫我!”劉氏晃着玉佩,在李氏對面的圓凳上坐了下來:“我要一千兩銀子,還要一輛馬車,連夜就得備好,屆時你拿着賣身契同我一起上車,咱們一手交契一手交玉,出了村我就放你回來。若是不應,我現在就出了大門上戲臺,把這出戲在全村人面前講說一遍。夫人是聰明人,如何取舍自當明白。”她暗忖馬家要臉面,便做了個獅子大開口,打了個自認萬無一失的算盤。

李氏本是站着,乍聽了她這粗喉嚨的價碼,心裏的鄙夷和憤怒較之前更甚,定下心要收拾她一番。低眼瞅了瞅她,赫赫勾出個冷笑:“你還真敢開條件,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別忘了,你現在人可是在我馬家主院裏頭。”

“你什麽意思?”劉姨娘眉頭一皺。

李氏瞪着她,咬牙切齒:“你不過是我馬家買來的姨娘,上不得臺面進不了祠堂,窮根賤命的喉嚨倒挺粗,一開就是一千兩,也不怕噎死?原本我念着你這些年伺候老爺還算本分,今日那話吓唬吓唬你也就罷了,沒想到你竟起了這等賊心,還想陷害秀荷。既然如此,你不仁休怪我不義,這可是你自找的。”

“小梅!”李氏不給她說話的餘地,扭頭喚小丫環。

牆角處立刻跑來個戰戰兢兢的人跪在了她面前:“在。”

“你莫怕,這是我馬家的地盤,只要你一五一十把實話說出來,夫人我饒你無罪,依舊做我馬家的丫環。”李氏變了臉兒,和聲細氣的安撫她。

聽這話,小梅懸得老高的心落下一半兒來:“夫人要我說什麽?”

“今日小姐在休息,門是你守的,怎麽被劉姨娘給進來了,說,是不是她給了你什麽好處?”

小梅擡起頭,對上李氏那雙似笑非笑的眼,哪裏還能不懂:“回……回夫人,是劉姨娘說她養的獅兒狗鑽到小姐院裏,想進來找找,我本來不答應的,可劉姨娘說那狗是她的心肝寶貝,還塞給我個镯子,我腦子一糊塗,就讓她進來了,夫人我錯了,再也不敢了。”從懷裏摸出之前馬秀荷送的镯子之一遞了上去。

“你個小賤人,竟敢亂栽贓陷害,我殺了你!”劉氏沒料到會有這一出,當即便起身擡腳踹小梅,小梅身一偏,躲過去了。

闵氏低喝一聲,上前就扭住了劉氏的胳膊,小梅爬起身來,夥同她一起按住了劉氏。

“李桂芬,你竟敢倒打一耙陷害我?”劉氏紅了眼。

闵氏啪的抽了她一個耳刮子:“夫人的名諱也是你随便喊的!”不顧她星花亂轉,捏住她的下颌,掏出帕子塞進了嘴裏。

劉氏掙了幾掙,無奈闵氏力大,又有小梅幫襯,掙了個披頭散發也沒掙脫。

“你過來,”李氏又開了口,指向一邊正吓得抖糠的紅珠。

紅珠幾乎是跪着爬過去的:“夫人饒命啊,紅珠什麽都不知道,都是三姨娘逼我的。”

李氏笑了:“我當然知道你是被逼的,你別擔心,只要你說實話,我保證你沒事!”眼睛唆唆一旁押跪着的劉氏。

劉氏被塞了嘴,只能恨恨的發出點模糊的喉音。

“奴婢要是說了實話,夫人可不可以放奴婢歸家?夫人放心,奴婢老家在嶺東酉安,離這遠着呢,奴婢保證,此生絕不再回這兒了。”紅珠聲淚俱下,言辭懇切,只求能自保。

“只要你說出你知道的,明日我就放你歸家,還有你的賣身契!”李氏笑得愈加溫和。

“謝夫人!”有小梅在前面作例子,該怎麽做她心知肚明:“其實三姨娘早就因為不得寵和避子湯的事對夫人懷恨在心,在外頭很少說話,可回了院子卻是咒罵個不停的,這段時間因着二院的緣故,三姨娘看什麽都不順眼,所以才在桌上跟夫人頂嘴。又聽到夫人說明日找牙婆子過來,便起了別樣心思,想卷些金銀細軟跑路,因着二小姐平日裏穿戴尤佳,珠寶首飾不少,就賄賂小梅進了院子,命我在門口拖住小梅,自己進屋去偷東西,說是諒着二小姐年紀輕,威脅她便能成事,可沒想到剛進來就被夫人發現了。”

“原來如此!”李氏意味深長的看向劉氏:“你這丫環都招供了,想必你也沒什麽好說的了,闵媽媽,即刻将這偷東西的賤胚子拖出去打個半死,明日再去找裏長一同押送去排河鎮衙門。”再伸手一把扯出劉氏手裏的玉佩,遞給了呆在床上的馬秀荷:“既是你表哥送的信物,那就好好收着,別被有心的偷去了做文章,娘幫得了你一時,幫不了你一世!”一席話咬牙切齒,聽得馬秀荷臉上紅白交替,冷汗順着脊背就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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