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流言蜚語
山腳小院的門被推開了,畢容安面色沉沉的拎着鼓鼓一包東西進來。
畢老爹笑嘻嘻迎上去:“黃了吧?今兒個埋進米缸裏,過些天就能吃了。要不是這棵樹長得險,早被那些個嘴饞的摘光了,嘿嘿,便宜了咱家這一身功夫的……”
畢容安勉強扯出個笑,将包袱遞給他,回了西屋。把門扣好,這才出了口長氣,坐在炕上,不住地回想着方才遇到的:那藕荷色的身影出現在崖底,先是叽裏咕嚕的自言自語,而後表情悲苦的賣力鏟岩土,撿到個柿子突然就喜上眉梢了,眼兒亮晶晶的望着柿子樹好半天,最後一臉惋惜的離開。
其實,那柿子是他故意踢下去的,不知緣何自己會做出這麽孩子氣的舉動,此時想來,許是他當時腳癢罷。他搖搖頭躺下,手不經意觸到枕下,皺了皺眉,從枕下扯出件粉不嚕嘟的事物來。
盯着這團軟綿綿物什,他眉頭愈發皺起:早上醒來便發覺屋內被動過,懷裏更是被塞進了這樣一樣東西,可惜昨天那酒勁太烈,縱然他這習武之人也睡了一天一夜才醒,當中發生過什麽他想了又想卻也記不起來。他查看家中存放銀錢的匣子,一分也沒少,反而是箱櫃裏被翻了個底朝天,那沒見過面的娘留給他的石頭挂件兒沒了。
沒道理舍了錢偷那種不值錢的東西,而且又把這女子的貼身衣物塞我懷裏,到底是什麽用意?他盯着那肚兜百思不得解,突聽得門哐當一聲被推開,鎖扣被震得飛起,他敏捷的伸手抓住。
“哈,抓到了吧!”畢老爹跳将進來,一把攥緊他拿肚兜的手:“說,跟哪家小娘私會送的?”
“爹!”畢容安哭笑不得:“你先松手,容我細講給你聽!”
“啥?你還要細講?你爹我都五十多的人了,哪裏受得住這個?不聽不聽!”畢老爹以為兒子揶揄他。
“爹,你別想岔了……”畢容安沒好氣的拍拍炕沿,畢老爹一屁股坐了上去。待聽得他将昨日之事講了一遍,神色倏的嚴肅起來。
“爹你說,怎麽會不拿銀子反拿那不值錢的東西呢?”這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
畢有德接過那肚兜兒看了看,跟畢容安一樣眉頭深深皺了起來:“瞧着不像咱們的仇家行事,但怎麽會偏偏把那塊石頭拿去了呢?”
“仇家要是尋過來剛好碰上咱們父子醉酒,一刀一個解決了不是更痛快?何至于塞個肚兜在我懷裏?且這都二十幾年了也沒見過你說的仇家,莫非是誰家孩子溜進來做下的?”畢容安往別的可能猜測。
畢老爹點點頭:“保不齊真是哪個混小子埋汰你,這些年除了爹帶你逃命的幾個月過得不如意,到了這雞鳴村倒是一日好過一日了,以前我是怕有仇家尋過來随時準離開,現在看來倒是耽擱了你,如今都二十有三了,我老頭也黃土埋到脖子了,是該娶房兒媳抱孫子了,你可有心裏鐘意的姑娘?爹明兒就托趙婆子說媒去。”
“這有甚急的!”畢容安胡亂将肚兜往枕下一塞,出屋練拳去了,剩得老頭在屋裏偷笑。
……
楊柳回到家腿肚子都抽筋了,癱在桌上甚沒形象,楊青看了看她,悄悄将筐兒拎去了後院,倒在石臼裏正要搗,發現裏頭有顆柿子,捏了捏,還差點功夫,便擦幹淨放進了米缸裏。
楊柳不是沒瞧見她哥的動作,只是實在太累,便睜只眼閉只眼默認了。楊青搗完了再翻出口缺耳舊鍋,點上火将粉末炒制了,而後直接攤在鍋裏晾涼。
卻說馬家那邊,昨晚李冬和薛勇躲在牆角處凍到淩晨,待府裏老鼠都消停了才敢偷偷摸回房。先是行了那陰陽交合之事,後又爬牆躲凍了這許久,人早已是又困又累,一沾床便倒頭就睡,剛合眼兩個時辰,聽得府中雞飛狗跳好不熱鬧,唬得李冬立刻坐了起來,眯着兩個黛青腫眼正要開門去看看,薛勇并李平一塊兒進來了,李平道:“公子莫擔心,是那三姨奶奶偷東西被送去官府呢!”
李冬和薛勇昨晚躲在牆角是知道原委的,此時偷偷對看一眼,裝傻充愣哦哦點頭。
正說着又進來個丫環,通報夫人來了,一邊通報李氏人就直接進了屋。
李冬到底是心虛,彈起來就跪到了李氏腳邊:“姑媽!”
薛勇和李平也喚了聲姑奶奶,被闵氏使眼色趕了出去。
李氏怒道:“你還知道我是你姑媽,如何做出這等糊塗事來?”
“姑媽息怒,侄兒對表妹是真心真意的,雖情不自禁做了這糊塗事,但侄兒發誓,一回家便差人上門提親,求姑媽寬恕!”
“那是自然,否則你就算是我親侄兒也定不饒你。”見他真誠,李氏氣消了不少,從袖中拿出個繡花荷包遞給他:“你那玉佩既做了定情信物送了秀荷,那她也需得回你個信,這荷包你且拿着,回家同你父母好禀明此事!”
李冬接過來,雖羞愧,但事也成了,李氏也借此次除去了劉姨娘,兩下皆大歡喜。
範氏聽了她這手段,吓得立刻借口昨晚吹了風病重,将馬老爺趕回主院了。
小李氏原本想着弟弟多留幾日,待李平二人把事情辦完了再離開,沒曾想被個劉姨娘提前攪亂計劃,李冬第二日便要回去,他這一走,李平薛勇自然也走,那陰謀進行了一半兒再換人哪裏有原配好使喚?氣的直把劉姨娘在心裏罵了千百遍,又惱狠李冬行事不周密,送他走的時候把個臉拉的老長。
“姐姐哎,”李冬私下拉過她點撥:“你那事明面上不是做完了嗎?暗中我留個人給你,你再差個人和他呼應呼應,這事不是照樣能成?”
小李氏撇撇嘴:“不是自己人我用着哪裏放心?眼下雖籠絡了幾個,但算不得心腹,使用起來少不得瞻前顧後的。”
李冬嗤之以鼻:“不過一屆村婦,如何值得你這麽擔心,再者,哪有花了銀子還做不成的事?你且放寬心去做,李平有的是套路,丢些銀子給他,吃住他自會處理。”念着提親之事,匆匆給小李氏丢了個主意,急忙忙催薛勇趕車走了。
小李氏回了屋,差水仙把王婆子叫來,王婆子不消一刻便來了,進門就給她禮了個大福,甚得小李氏心意,笑道:“這若是逢年過節請你來,豈不把我這屋子鑽個窟窿去?”
王婆子這福可是禮的真心實意,她夫君早亡,只剩得個獨子命根,到處做活賺口糧銀錢拉扯大,最後舉債才讨了房媳婦兒,這些年在馬家做的工全都還了債不說,末了居然還差十幾兩利錢,若不是小李氏幫忙,估計還得有兩年熬。又将小李氏給的那羊脂白玉镯子特特送與媳婦,那媳婦黑了這些年的臉終于見了晴,如今回去也是娘前娘後倒茶盛飯了。便答道:“若是二夫人不嫌棄,老婆子便要磕了長頭去南岩寺給您請個長生牌位在家裏供着哩!”
“好了好了,你這心意我自是知曉。”小李氏被她這番奉承得身心舒泰,那先前的擔心便也煙消雲散了,留了她半個時辰,将那密謀一五一十規劃了個仔細。
楊柳渾身不爽,在家窩了幾天,等到最後一天身上差不多利索了,第一念想便是從米缸裏扒拉出柿子準備享用。經過這幾日米缸的浸潤,柿子早已軟紅透亮,她擦幹淨放到桌上,留着跟楊青一塊兒分。
楊青這幾日都在忙着砍制田頭那幾株老杉,扒皮除濕防蟲防裂,再一顆顆堆到院牆邊,陳義偶爾過來替他掌掌眼。
這晚楊青剛回來,陳義恰好也來了,楊柳正在擺碗筷,見狀趕緊招呼他:“陳師傅一塊來吃飯!”
“多謝多謝,方才在家吃了過哩!”陳義連連答謝,卻是拉着楊青去了後院:“楊大,借一步說話。”
楊青随着他到了後院,他還不忘看看楊柳有沒有跟出來。
“怎麽?可是有甚重要事?”楊青見他神秘兮兮不由奇怪。
“你這幾日都是用水道運樹,走的是河西沿河的路,沒走河東那邊自是不知,可這兩日我聽了不下七八回了,橋那頭都傳的有鼻子有眼的,因對你家有些熟悉,所以特地過來跟你說說……”陳義頗為委婉。
“傳的有鼻子有眼?跟我家有關?”楊青越發糊塗。
陳義點點頭,低聲道:“說是你家妹子跟山下畢家的畢容安私定了終身,還互送了信物!”另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他無法出口,亦是怕激着楊青。
楊青瞬間急眼了:“誰說的?這都誰說的?莫須有的事啊,這不是污蔑我妹子的清白麽?”
“你莫急。”陳義趕緊按住他,朝屋裏使使眼色。
楊青氣得鼻冒粗氣,壓低聲音問他:“都是誰造的遙?我這就找他算賬!”
陳義搖搖頭:“河東都傳遍了,我問了幾個人只說是聽人家說的,可到底聽誰說的具體卻不知。”
楊青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今天早上遇到蘭花嬸的時候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對了,還有趙媒婆,他遠遠瞧着正要打招呼,人卻照了他一眼,哧溜拐進了巷子。敢情都傳遍了,就他兄妹二人被蒙在鼓裏,思及至此,他狠狠一拳砸在了樹幹上,關節迸出了鮮紅都不覺。
“最近你家得罪誰沒?”陳義問道。
“得罪?”楊青想了想,除了退婚一事,也沒得別的事,便對着陳義講了,末了道:“這事情都過去了,談不上得罪不得罪,且要說得罪,還是他馬家對不起我楊家呢!”
“那倒也是,既是謠言,你還需請裏長幫幫忙才是,我遇上了那些個嚼舌根的也自會替你解釋。”陳義也沒轍,他好心過來告知,餘下的事也幫不上什麽忙,安慰了楊青幾句,告辭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