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王婆露餡
這日,小李氏惦記着楊柳一事,少不得又把王婆子拘過來問話,王婆子熟門熟路過來禮了一福,将楊柳順利出嫁的過程簡短講了,只字沒提畢家聘禮的事。
小李氏冷笑一聲:“媽媽可有甚隐瞞?”
王婆子一驚,期期艾艾道:“老婆子得了二夫人的福,哪裏敢隐瞞些個。”
“水仙!”小李氏怒急:“搬門倒竈的饒舌婆子,居然敢騙姑奶奶的銀子,掌她一頓嘴巴子,看她老實不老實。”
水仙立時抽了案上馬秀才平日放着用來鞭策自己的戒尺一把,揪着王婆子就左右開弓。
“哎呀奶奶饒命,奶奶饒命!”王婆子躲着戒尺,臉上額上少不得也中了四五下,劃拉過鼻子,竟割了條血道子。
“狗賊婆,我連坐在家中都聽說了那些傳言流雨,這雞鳴村又有哪個不知?你竟敢欺上瞞下诓我的銀錢,好大的狗膽!今日若是不一五一十招了,明兒我就安你個偷銀子的罪名坐監牢!”小李氏狠狠一掌拍在炕桌上。
“我說,我說……”王婆子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血淚,終究是招了:
王婆子閨名玉梅,十七歲相親那年恰逢畢有德帶着兒子逃難而來,一歲的孩兒又黑又瘦,畢有德拼着一身功夫進山打獵賣錢給兒子買肉買雞買米,蘭花嬸少不得到處宣揚此事,于是,正值壯年的英俊漢子就這麽入了她的眼,又見是個體貼孩兒的,想來對老婆也不得差,便起了那活絡心思,偷偷摸摸請人說媒。她原想着自己是個死了爹娘的孤身,那畢有德也是個逃難來的破落戶,兩下湊一塊成個家,豈不正好?
哪裏想到畢有德一口回絕了,連個理由都沒給。
王玉梅又羞又氣,賭氣之下嫁給了馬六他爹,沒曾想馬六爹是個摳門貨,從嫁過去就沒少怄氣,便将這些委屈也一股腦兒推畢有德身上,都是他害的。
久而久之,那股怨氣便越存越多,只差尋個出口好解一解氣。
小李氏便是這時候送上的門,當日一問她雞鳴村哪家最窮最落魄?
是畢家。連屋子都是陳員外幫着起的,可不最窮最落魄麽?
小李氏又問她,哪家未成親的男兒又醜又挫?
是畢家。打小就又黑又瘦,長大了也偷偷摸摸見不得人,年紀二十有三了也不見說親,不是又醜又挫是什麽?
總之,這村裏找不出第二個比畢家還差的人家出來。
小李氏信了她的話,又派李平去踩了一番,帶回來的消息是一間窮屋兩個酒鬼,小李氏便放了心,撒了銀子讓他們做成此事。
“青天在上,我老婆子真的沒有騙奶奶的錢哪,若是有個一星半點欺瞞,就讓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王婆子也是委屈,那畢有德到底用了什麽手段,無端端搬出那麽大的聘禮,轟動了整合雞鳴村?
小李氏見她戰戰兢兢泣血賭咒,一時也沒得奈何,她也不真至于把王婆子送牢裏去,萬一把自己抖落了出來,也撈不着什麽好。
那楊柳好歹是嫁了,只要馬顯武不念着想着,她情願睜只眼閉只眼。思及至此,無奈的揮揮手:“你先下去,我姑且再信你一回,罷了罷了,以後這事不得再提了。”又對水仙使使眼色,送了王婆子一封銀子。
王婆子掂了掂,撐着笑臉謝過小李氏,退了出去。
她今日這臉成了這副模樣,少不得被人相問,只得推說摔了一跤劃破了臉,去管事那裏請了幾天假,從後門偷偷往家回去。
偏生逢着快過年了,有的人家趁着農閑過節開始修葺漏瓦院牆,把泥巴石頭磚瓦堆在那後路上,王婆子走的不得勁,低着頭從巷子裏穿出來回了大路。
她一個勁的走,沒注意迎面來了個人,到了跟前只聽那人猛的一喝:“王玉梅!”
吓得她一個哆嗦,擡眼望去,臉色頓時慘白:今日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夜半專有鬼敲門,喊她的不是畢有德是哪個?當即做賊心虛的轉頭就跑。
畢老爹運了兩分力道,擡腳踢了塊石子兒,擊在王婆子的膝彎處,王婆子打了個趔趄,停了下來。
“我有話問你,你跑什麽?”畢老爹何嘗看不出她心懷鬼胎,假意相問。
“沒……沒跑,這不是沒瞧見你過來麽。”王婆子讪讪回他,沒注意方才那一趔趄,懷裏的銀子封露了出來。
畢老爹手一揚,那封銀子便到了他手上,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如何得了這些銀子?莫不是你替主家做甚要緊好事?”
“畢大爺這是哪裏話,不過是主家念我做了這些年的工,賞我些辛苦錢。”王婆子一雙眼滴溜亂轉。
畢老爹也不戳破她,将她一張老面皮瞅了瞅,赫然一道血印子,該是什麽物件打的。又看看手上的銀子封,斯文秀氣的桃花厚宣紙,本朝秀才舉子們的鐘愛之物,心裏頭模糊有了個想法。将銀子還給她,道了聲打擾,放過她繼續溜達。
王婆子如同驚弓之鳥般逃了回家。
畢老爹把河西前前後後轉了一遍,回了雞鳴橋,蘭花嬸的丈夫馬山正吆喝着最後一點豬肉,見他返回,忙喚他:“畢家大爺,最後這點肉便宜些帶回去吃酒罷!”
畢老爹瞅了瞅,卻是一條肥瘦相間的五花,想想自家兒媳婦的手藝,點點頭讓馬山給包上。
“十八個銅板,您提好!”馬山手上功夫利索,三兩下包好了,用麻繩給他拎上。
“最近馬六家可曾買肉?”畢老爹狀似不經意的一邊數銅板一邊跟他閑話。
馬山一聽來了精神,收了錢同他講八卦:“你也知道這事?這幾日馬六都來了三回了,錢跟撿來似的,還打酒。啧啧,想不到這等摳門貨也有開竅的一天……”
“那還不是給你賺了!”畢老爹打了個哈哈,別過馬山,往家走去。
畢家院裏,楊柳正準備把畢容安換下來的髒衣服給洗了,又被畢容安給搶了過去:“我拿去河邊洗,回來了你幫我曬。”
楊柳也不堅持,回了房往床上一躺:看你能堅持到幾時。
畢老爹沿着河道,老遠便看見自家兒子在河裏洗衣服,待走得近了,朗聲打趣他:“我兒如何天寒地凍自己洗衣服,你媳婦呢?”
畢容安一早也瞧見了他,将最後一件擰幹,端起盆上岸來:“爹!”
畢老爹沖他揚揚手上的肉:“跟兒媳婦說說,晚上包餃子如何?你爹我手藝不行,這都多少年沒吃上一口餃子了,饞得難受。”
畢容安看了一眼他爹的肚子:“爹你悠着點,以後日子還長着呢!”早上吃的飯食還沒消,居然開始惦記下午吃什麽,以前怎麽沒見他爹這麽饞?
“咳,你爹我從前是吃了不少美食佳肴的,後來帶着你躲到這深山小村裏來,只能自己糊弄些吃食,你從小吃我糊弄的東西長大自是不知道好吃的滋味,我卻是知道的,眼下這兒媳婦會做飯做菜,真是解了你爹這些年搗騰糊弄的苦咯!明日我再買些好排骨和粉條兒回來,炖咱家後院的甜蘿蔔,頂好再早起買塊兒豆腐加進去,煮上一鍋那個香啊……”畢老爹咂摸着嘴,邊說邊往家走。
楊柳在房裏聽見公爹的說話聲,立刻起身出了門,公爹面前還是要尊重一下,得有個媳婦樣兒,喊了聲爹便要去接畢容安手上的木盆。
“兒媳婦你別管他,衣服會洗就會曬。”畢老爹擺擺手,将肉遞了過去:“今天晚上包餃子如何?”看楊柳的眼神仿佛就在看一個大餃子。
“呃……好,晚上吃餃子。”楊柳将肉接過來掂了掂,足有一斤出頭,問道:“爹,你喜歡吃什麽餡的?”
“什麽餡都行。”
楊柳低頭想了想:“早上還有白菜沒吃完,可以做個白菜豬肉餡,院子裏小蔥長得嫩,做個香蔥豬肉的也可以,要不……每樣做一半吧?”
畢容安和畢老爹一起點頭:“聽你的!”
楊柳接過肉便去了廚房,這純天然的土豬肉做出來的餃子肯定鮮香。她先揉好面團擱邊上醒着,擦擦手拿起鏟子準備去後院挖些香蔥,心裏數着一二三,果不其然,在她手剛碰到門的剎那畢容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我來吧!”一只大手拿過了鏟子。
楊柳抿抿唇,跟了上去,畢容安一邊挖蔥一邊問她數量夠不夠,挖了足有大半斤才停手。
接下來,順理成章的在廚房跟她一塊兒幹活,擇蔥洗蔥切蔥,切了蔥又切白菜,切了白菜剁豬肉。楊柳反而成了個打下手的,在邊上悠閑的調餡兒,不時指揮畢容安切切姜末,搗搗大蒜。
畢容安偶爾瞟她一眼,見她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對自己透着滿意,臉上的神情不由得跟着愉悅。
這些年除了畢老爹,從來沒有一個人在他身邊這麽近,這麽久。畢老爹跟他說過媳婦兒是用來疼的,他便時刻關注着楊柳,搶着幫她做事。眼下覺着,貌似這些小活兒幹起來也不賴,看見楊柳的笑容他心裏就甜滋滋的,那種感覺是進山打獵所沒有的。
楊柳和好了餡兒,和面盆擱一塊,等會只用包就行了。
畢容安拿着笤帚把竈臺刷幹淨,再把地上掃了,倒出後門。等他返回來,發現楊柳沒回屋去,反而靠着門歪着頭,把一雙水汪汪的烏玉美目正俏生生的瞪着自己。
“怎麽了?”他迎着目光走過去。
楊柳将粉色小襖的下擺拉了拉,嘴撅的可以挂油壺:“畢大哥,我衣服髒了。”她成心的,想試試畢容安的反應。
畢容安盯着那染了油污的下擺,餘光卻不住的瞟向那兩只嫩白小手,腦中回想着昨晚摸在臉上的觸感,身體明顯起了反應,他咳了一聲,掩去異樣,開口道:“等下換下來,我去河邊洗。”
什麽?楊柳以為自己聽錯了,眨眨眼,将畢容安神色看了又看,沒發現任何異常,她咬咬唇,更進一步:“我……我的襪子也要換了!”她就不信畢容安還不現出原形。
哪知畢容安低頭把她瞅了瞅:“今晚給你燒一大桶熱水,好好洗一頓,換下來的衣物明天我一塊兒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