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9)
其他男眷諸如寶玉、賈薔等仍留在堂屋喝茶閑聊。
賈寶玉本也想跟着去賈母那裏,王夫人卻讓他留下:“你如今大了,和你鏈二哥他們學着點如何接人待物,內宅由你鳳姐照應着你就不必去了,老太太有事找你自然會派人來尋你。又對襲人說,你們幾個跟我去裏面,叫茗煙他們幾個過來伺侯你們二爺。”襲人答應着出去找管事的媽媽去二門叫茗煙、鋤藥等進來侍侯。
賓客陸陸續續都到了,榮國府門前一時車水馬龍。默言昨兒已來過賈府找鋤藥和我,因未見過我,回去後陳應龍讓他今日再來“賈家大爺過壽,他們小厮忙雖忙,但可以偷閑的,你務必要親見一下含煙。從上次街上碰面,竟再沒見過他,說是賈寶玉貼身小厮,這近二月的時間裏,我與寶玉也見過不下三四次,每次都見不到含煙,我有些擔心他是不是因為上次的事被罰了?你務必打聽清,要真是被罰了,咱們得想法幫幫他,看他瘦的像個竹杆似的怪可憐的!”
默言讷悶着:五爺說的也是,我一問鋤藥含煙哪去了,他就說在政老爺書房裏當值,昨兒去也說當值不得閑,我看你問寶二爺時,他也變顏變色的,可是要真被罰了鋤藥沒有理由瞞着我啊?就算被罰了鋤藥也應該有事,難不成含煙一人都扛了?那小子瘦瘦的确實很仗義,難怪五爺挂着他!”
陳應龍越聽越煩“今天你要還見不到含煙,晚上就潛他們府裏去找,他若真一人扛了焉有他命在!哎,怪我怎麽不早點問清楚!”
默言深知大家族裏一個小厮的命和婁蟻沒什麽區別,打死打殘的大有人在,想想那個瘦弱白淨的少年,大熱天裏不由打了一個冷戰。
門房當值的家丁認出昨天來過的默言“小哥,今兒主子過壽賓客多,我可沒空給你找鋤藥去,你明兒再來吧!”
默言陪着笑:“跟您說,我們主子和你們寶二爺是朋友,我來找鋤藥也是主子有口信捎給寶二爺,勞您找一下,也不白讓您跑腿,這裏有一些錢您收着”默言往家丁懷裏塞了一串銅錢。家丁接了銅錢咂咂嘴:“今天我們這兒人手是真不夠,從對面東府還調了一批人幫着忙活,你說你非得趕這時候……喂,那不是李貴嘛?李貴,你來認認這個小哥要找鋤藥。”李貴從外面剛回來,聽角門有人喊他,過去一看認識“這不是陳公子身邊的默言嗎?你這是來找二爺的?”默言見到李貴眼睛一亮“李貴哥,我不找寶二爺,我們爺還在書院不得空,我是來找鋤藥的,勞煩哥哥幫我叫他一下。” 李貴一笑:“還叫什麽叫,你進來得了!今兒趕上我們赦老爺過壽,你進來吃杯酒!”默言半推半就地進了榮國府。
☆、知音雅意
又見到默言,鋤藥有些意外拉着他去見寶玉,默言說:“二爺如今也忙着,我也沒什麽事找他,我只找你問兩句話。”鋤藥把他帶到他和茗煙時常休息的院子,全府的人都在前頭忙,後院顯得格外安靜。
“鋤藥,我昨天回去想了想,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鋤藥連連擺手:“這話從何說起?”
“我一問你含煙,每次你都說是他當值不得空,我來看他也不得見,說實話是不是因為上次他鬧胭脂鋪的事兒被你主家罰了?”
“含煙啊,她真是當值不得空,上次的事家裏到現在還不知道。他不歸我們寶二爺管,我們也沒辦法。寶二爺跟老爺要了幾次,老爺也沒給明确答複。我有一樣東西給你看,你就知道她好好的。”鋤藥從裏屋櫃裏取出小木筒,“昨兒我見着含煙,把你送的點心給她,她特別高興,又說有來有往要送你東西,不知道送什麽好,我瞧她手裏這個東西好,就讓她送你這個。這小木筒是她琢磨出來的,剛做了三四個試樣,給了二爺和蘭小爺各一個,兩個主子都喜歡,我想着陳公子和你也能喜歡。他沒有我行走自由,就把這活兒交給了我,原想着做好了給你送去,嘿嘿,既然你先來了就讓你看看樣品!”
“這是幹什麽用的?”默言接小木筒。
鋤藥得意地說:“ 這個是裝水用的,含煙說也可以裝粥,只是不管是水還是粥都得是溫乎的或者涼的,因為內裏做了防腐爛處理,怕熱的東西給燙壞了。這個比食盒、罐子一類方便,不怕摔碰,還能在一段時間內保持溫度。筒外題個詩作個畫還挺雅致的,你看這個上面的詩就是含煙寫的,也做了處理不怕水。”
Advertisement
“這個真是含煙琢磨出來的?果然方便,這裏的孔是留着挂繩子用的吧?對呀,這往馬上一扔跟那個皮囊一樣方便。你先把這個給我吧,我拿回去讓五爺看看,他一準高興。我也不跟你客氣,那幾個有十天能做好不?我過來拿不用你送去……”
鋤藥這個到手還不到一天,有點舍不得又不好意思拒絕默言,“我跟你說也就是你,連茗煙那麽得寶二爺的眼,也還沒撈着用這個呢!咱可說好,如果以後你們府裏有人也喜歡這個,你必須到我這裏來買,不對,不到我這裏你們也買不着,含煙只把處理的方法告訴了我,他不耐煩別人都找他。以前他琢磨出來的精華水就因為不耐煩這個來問那個來求,把方子都告訴了別人,結果方子流出去了讓別人掙了錢還擠兌他,他才沒壓住火。如今這個他防止這類事兒發生,就單獨把方法告訴了我,說是誰要喜歡都讓來找我買,不準提他。”
“竟有他這麽奇怪的人,不過他的腦袋就是靈光,怪不得我們五爺對他一直贊賞有嘉。”
“這算什麽,那個藤子秋千也是他琢磨出來的,那個你知道不?一般大家族裏有小姐的差不多都仿制了一架,除了我們府裏沒人知道是含煙故搗的,都以為是我們寶二爺。”
“怎麽不知道,我們家三爺還巴巴的給娘……給他娘做了一個,原來這也是含煙的傑做啊!”默言差點說出給宮中的娘娘,幸虧及時剎住,他們陳家在外面一向低調,五爺在外面幾乎不提自己是皇後娘娘的親侄子。
…………
默言回到陳應龍在小十街的住處,向陳應龍彙報:“五爺,今天仍沒見着含煙,不過肯定他好好的,你看這個是他琢磨出來的,本來是給咱倆各做了一個,但還沒做好,我把鋤藥的先搶了來,這個這麽用……”
陳應龍接過小木筒,心裏想:含煙果然是奇巧的心,透着靈性,只可惜了不在自己身邊,又想起兩人共乘一馬時,自己怦然的心動。這種情緒讓他很煩惱,自已從來潔身自好,那些個有斷袖之好的人都是讓他所不齒的,可是自己為什麽對個小厮卻懷了別樣的心情?原來想不見面自己就會冷靜下來,可每一次和賈寶玉見面又忍不住先往寶玉身後看,也忍不住要問一嘴含煙。若說自己也動了龍陽之興,也說不過去,賈寶玉的容貌勝過含煙幾倍,可對着賈寶玉他卻沒什麽感覺,自己肯定是正常的,他不斷否定又肯定,也不敢把這種心事說與人聽。
“這筒外的詩是含煙寫的?”陳應龍問道。
“是,本來這個是他自己要留用的,被鋤藥磨了去,又讓我搶了來。”
“這個歸我了,你等做好那個,我很喜歡這上面的詩!”陳應龍頭也沒擡就截了默言的胡。
“啊,五爺……”默言第一次見他主子跟他要東西“可是,這個怕是鋤藥用過了,爺,您是多高貴人,哪能用他用過的東西!”
“沒事,我不嫌棄。”
“什麽,你不嫌棄?”默言徹底無語了。
……….
我早就知道迎春的丈夫是個什麽人,卻是沒想到他長了一副好皮相,身材高挑寬胸闊背,長瓜臉、濃眉毛狹長眼,若說哪裏能看出他的暴躁性格,可能只有這雙狹長眼了,像個喜怒無常之人。他拜見賈母的時候,說話中氣十足進退有度,不說賈母滿意,連着偷看的探春等也都十分滿意。
“三個人選,你們怎麽知道非是孫家公子?”李纨問衆位。
探春道:“大嫂子沒看見,祖母待孫家公子與其他二位不同,那兩位上來請安,祖母只客氣問了二句,不曾讓座上茶,而孫家公子,祖母讓了座,問的許多,表明了屬意孫家。”
李纨笑道:“你這小腦袋倒是聰明,按你這麽說八成也就是孫家了!二姑娘有個如意夫君,咱們也跟着高興。”其他姐妹都來恭喜迎春,木納的迎春扭着帕子:“你們就打趣我吧,要不是孫家公子看你們的臉還要不要!”衆人皆笑。
一日宴畢,寶玉帶回外院的消息,賈赦的确相中孫紹祖,說不但人長的好,弓馬娴熟,且家資豐厚再無不妥。又說賈政不怎麽同意,嫌孫家是專營之輩,非詩禮名族,只是賈赦心意已定,賈母那裏也同意,這婚事最遲這個月就會訂下來。大觀園一園子的女孩兒,哪裏懂得人情世故,只望得見外貌不錯,哪裏知道其人的秉性。暗自替迎春嘆息,想她也是花一樣的容貌就要折在婚姻裏。又想到馬上就要大查園子,恐怕我出去的機會更少。黛玉近些時候看着好了許多,但終究性命有虞,她若放得下賈寶玉或許還能多活幾年,若放不下我做這些努力豈不是白忙活?一時心緒難寧,獨自在後院梨樹下來回的走,邊走邊忍不住的嘆息。
“你這是怎麽了?今兒大家都高高興興地,獨你一個一直繃着個臉”
一聽聲音就知道是紫鵑,我停住了腳轉身道:“姑娘睡下了?你累一天了怎不休息?”
“姑娘剛睡下,她也說你今天不正常,囑咐我問問你有什麽心事,我特意來尋你的”紫鵑上前拉住我的手。
我苦笑了一下,我的心事要是全告訴她,估記她會瘋。我挽着她掀開秋千的绡紗坐進去。“姐姐還是坐在這裏面吧,有蚊蟲。要說我也沒什麽心事,看見二姑娘要訂人家了,有些難過。你們都說那孫公子儀表出衆,他既然這麽好,如今三十了怎麽找到媳婦?不是他人品有問題就是家庭有問題,二老爺有異議就該派人仔細打聽打聽,這可關乎二姑娘一輩子的幸福。”
紫鵑用手戳了一下我的頭:“你可真操心,大老爺再不着四六,到底是二姑娘親爹,他決定了,連老太太都不好反對。你說大家只看外表,不看外表,我們還能怎樣?你有心就替咱們姑娘想想吧,明眼的都能看出來寶二爺對咱們姑娘的心思,咱們姑娘沒說,心裏也是裝着他,偏偏老太太不提,舅母們也不提,我心裏一直打鼓也不知道老太太怎麽想的,如何安排咱們姑娘?”
“依我的意見不希望姑娘跟寶二爺好,姐姐最好也開導一下姑娘,寶玉非良配。你別看我,他雖長相俊美、脾氣好,對林姑娘也實誠,可若是選夫婿,他可差遠了,可有本事撐的起門楣?年歲小不過是個借口,你看蘭少爺,今年才幾歲?淘氣也是有的,但秉性可似寶玉這樣?才你也說了,不知道老太太怎麽想,我猜也是不想把他們二個湊成一對,她雖疼姑娘,但她心底未嘗不是希望寶玉找個有家世背景的人家!”
紫鵑張張嘴半晌才緩了一口氣:“我原來只以為老太太和太太們嫌姑娘身子弱,若是你說的,恐怕林姑娘她也能猜到。她也是個傻的,要是能放開寶二爺,也就不至于身體好一陣壞一陣兒,她是自已個怄着氣呢!”
我和紫鵑一時陷入沉默,誰也不說話,我望着半空的圓月,說不出的惆悵,她盯着石桌上她剛拎着的那盞燈出神。良久我問:“紫鵑,你想沒想過出賈府?”
“我打記事起就在這府裏,從前跟着老太太心裏只有老太太,後來跟了林姑娘心裏也只有林姑娘,凡她喜我也喜,她愁我也愁。姑娘若嫁給寶二爺我一輩子也就在這園子裏了,若姑娘嫁了別人,我也會跟着姑娘。”
“如果,如果林姑娘命不長,你難道跟着她去?”我輕聲地問。
“雪雁,你怎麽不盼着點她好?須知道她好咱們也能活的像個人,她不好我們也沒什麽好果子吃!”
“你別惱,如果我告訴你兩月前外面的大夫就說過姑娘壽不能長,你還說是我咒她?我不想說的想一直瞞下去……”
紫鵑一把扯住我的胳膊,身體有些發抖地說:“雪雁,你說什麽,姑娘壽不能長什麽意思?”
“紫鵑姐,你抓疼我了。外面找了幾個大夫都是一樣的話,姑娘的藥被人動了手腳,也不知道服這樣的藥幾年了,沒治病不說反而傷了根基,她內裏虛耗已空,若是維護的好至多十年,若不然三年兩載。我就是知道有她在一日,我們還能好過,才想盡辦法每天逗她樂,給她做足底按摩,逼着她學做操……可我無能為力治好她。誰也左右不了心,二姑娘的婚事一定,怕是接二連三的都會提上議程,我不敢保證姑娘不煩燥焦慮,她越那樣身體越差,到時候我們該怎麽辦?”
紫鵑怔怔地望着我,月光下她的眼淚無聲的流淌,我替她擦了擦,也嘆道:“我現在告訴你,是要你有個心理準備,你若是還想留在這園子裏也該為自己早去打點。我自己,我想過如果她去了,我帶着姐姐、王嬷嬷回南邊去,在某個鄉下買塊土自食其力的生活下去。我怕姐姐不願意離鄉背景,所以問問你的打算。怪我醒悟的太晚,如果我早發覺是藥的問題,也許咱們會一輩子跟着她。”
“傻雪雁,老太太還活着呢,誰會想到姑娘的藥她們也敢動手腳?林姑娘的命……”紫鵑抹了一把眼淚又喃喃道:“雪雁,我心裏很亂,前天接到林家的信我還高興,姑娘這下找到親人有了指望,病會好的快,誰知……我不明白你都知道姑娘命不能久為什麽還要做這些?”
“希望,我想給她希望,有了希望她才能心情舒暢,雖終救不了命,好歹可以讓她多活幾年,誰知道以後怎樣,大夫說以姑娘的病狀至多十年,可若解了心結也許會活的更久也未嘗可知。”
“十年嗎?我哪兒也不去陪着她”紫鵑下了決心。
我不知道再說什麽,我也希望還有十年,但是我明知道沒有,我不忍心再刺傷這個善良的女孩兒。“姐姐,她活一日我也不會棄她不顧,盡我之力讓她高興快樂,盡力探求醫術,可惜沒那個治病救人的本事,只能在藥外做輔助。二姑娘婚事訂了,寶姑娘的恐怕也該上議程了,薛家要錢有錢卻一直附在賈府住,你當為何?八成是想借着這府裏的勢替寶姑娘探路!”
“探什麽路?你是說薛姨媽也看好了寶玉?不能吧,前些時候姨媽還說,等得空了去跟老太太說說咱們姑娘和寶玉的事。”
“切!姐姐就認準了寶二爺一人,好男兒多的是,怎麽就非他不可?姐姐別太信姨媽了,她自家姑娘還沒許人家,就替別人早想?別說她可憐咱們姑娘,她跟咱們一不沾親二不帶故,她才不會跟老太太說,憑空賣份好罷了!”
“你這麽不待見薛姨媽?我看薛姨媽母女待咱們姑娘挺好的呀,什麽好吃好玩的都想着咱們,比舅母們都上心。”
“要說姐姐傻呢,好不好的咱們走着瞧,你不信你就私下問問鴛鴦,薛姨媽可曾去跟老太太提過姑娘的婚事,或者你悄悄問問銀钏,姨媽可曾跟夫人提過?”我一邊哂笑一邊想人心這東西果然是隔着肚皮,如果我不是先知道,我難道不會相信薛姨媽?
☆、城府
跟着賈寶玉出府每次都十分緊張,生怕誰關注到我,茗煙和鋤藥也緊張的夠嗆,我是想多出府,也不想連累到別人。瞌睡送枕頭,這樣的機會來了,這日有小丫頭來叫我:“雪雁姐姐,你什麽時侯認識的漿洗房裏的人?她在咱們院子外頭等你!”
誰呢,我跟漿洗房的人從無來往,更別提認識她們。我也不多問,移步到潇湘館外,在左側不遠的柳樹下站立一中年女人朝我招手。我走過去:“媽媽是找我?”
中年女人笑着說:“雪雁姑娘,我是鋤藥的娘,他不能進園子,你出去也不方便,這不托我來找你。姑娘上次跟我家鋤藥說的事,他爹和哥哥都說是好事,他爹很快就找了木匠,半天的功夫就做了10個,鋤藥他爹的意思,請姑娘把這10個都提上詩或畫上畫,除了你說送人的二個,留幾個在手裏備用,再放兩個到外面的鋪子裏代賣試試。姑娘說的對,這東西就是奇巧一陣子,想要掙這個錢必須抓緊。姑娘再有什麽新奇想法只管吩咐我們家,別的不敢說,我們家勞動力是夠了,四個小子。姑娘那一份利潤我們也不貪,姑娘讓我們怎麽做就怎麽做。我們家鋤藥兄弟四個,能多一項收益他爹高興地很,也讓我謝謝姑娘。”說着真就給我行了個大禮。
我趕緊避讓一旁:“別,可別這樣,徐家嬸子。我見鋤藥是個實誠的,能有掙錢的道兒交給你們家我也放心。我必竟不能在外面走動,門路也不及你家叔叔,所以咱們算是共贏。那十個做好的小木筒在哪裏?這次都得留下來送人,當是宣傳了,有人喜歡自然引到鋪子裏去,既然覺得能好賣,不妨再多做幾十個出來,一半外面先不寫畫,富家子弟都通些文墨,你讓你當家的打出訂制招牌,讓買主自己提詩做畫,再交回來做外部處理。另一半請個通文墨的人專提詩作畫,賣現成品。每個筒下都按訂制量寫上相應的數字,價格前期定的稍高一些。還有囑咐嬸子一句,這件事要把我和你家都摘出去,你們在誰家鋪子代賣就對外宣稱處理方法是他家找到的,無論做什麽咱們都得在背地裏,萬不可出頭露面!府裏一但有個風吹草動也牽扯不到咱們。這個東西有心人很快就能仿出來,維持不了太久。”
“姑娘說的我都記下了,回去告訴我們當家的。姑娘想出府?這個我倒有辦法,府上織補房的于媽媽是我的幹姐姐,她手裏有出府的腰牌,她出府最便利,她經常去各個布料行綢緞莊定制府裏四季衣裳。她人很爽利,這次代賣也是在她當家的鋪子,我去找她說說,你要想出府找她準行。”
“真的?那樣謝謝徐家嬸子!”我興奮地差點蹦起來。
鋤藥的娘沒想到我對出府這樣興奮,盯我看了半天,“你不是想逃出府吧?那樣可不行……”
“嬸子想哪去了,我的契書還在我們姑娘手呢,我往哪裏逃,在這兒不愁吃喝逃出去能幹什麽?”
“不是想逃就好,你不就想出去逛逛嘛!我懂,小姑娘家都好熱鬧。一會回去我就給你說去,你抽空到漿洗房找我來,我帶你去找她。小筒我放在那邊的假山後了,一會兒你得空去拿。”
我們正在說話,潇湘館裏一個婆子手搭涼棚叫:“雪雁,林姑娘找你!”我答應一聲,回了潇湘館。
進了正屋林黛玉正在榻上倚着看書,慢悠悠地問:“你又跑哪去了,天熱也關不住你!”
我一笑“我就是勞碌命,這不上次做的小木筒蘭小爺和寶二爺都喜歡,我趕緊又讓人做了幾個,回頭也送給老太太、衆姐妹用着玩,也不是什麽貴東西,寧落一輪也不落一人,我替姑娘想着呢!”
“哦,這個我卻忘了,我還以為寶玉哄我的,說他和蘭小子都喜歡。不過你說的對,賈環那裏有沒有份?也送一個吧!”
我一咧嘴,這十個除了送陳應龍的兩個,剩八個我掰着手指數數不夠分,“這大家族真麻煩,送個小禮物都送不起,我只做了八個,這也不夠分啊,還得告訴鋤藥一聲再補幾個。”
“你什麽時候把這活兒又交給鋤藥了?我記得你不是讓小蝶他爹找的人嗎?”黛玉放下書問我。
“前天,鋤藥主動和我商量的要承接做這個小木筒,還能我分潤我幹嘛不同意!咱們也就送這一圈,再誰要只管去鋪子裏買,我們還能老送啊!”
紫鵑一邊給黛玉扇扇子一邊笑:”姑娘別管她,她現在精着呢,上次外面賣精華水的事兒讓她紅了眼,這次她想自己掙錢!”
黛玉擔心道:“雪雁,這樣行嗎?你看我們送,誰也不會說什麽,要賣給他們會不會說我們閑話?”
“第一圈我們是送,但也不能老送,誰再來問你,你只說全部是外面買的,而且告訴他地方,誰不知道我們在內宅出不去,我們的東西不買還能自己做啊!精華水那會都來問我,逼的我只好告訴她們方法,這次的處理方法她們自己解決不了那就出錢買呗!”
“你這嘴合适當個商人,你給鳳姐當丫頭她能喜歡,慣會鑽營!”黛玉一語未了,只聽外面有人說話:“大白天的,你們主仆躲在屋裏說人壞話可讓我聽見了,我看你們拿什麽堵我的嘴!”我吓了一跳,黛玉聽聲音就知道是薛寶釵,笑着起了身,“我屋裏的丫頭見你來,懶的連通報都沒了,幸虧沒說姐姐的壞話!”
寶釵掀簾而入,笑盈盈道:“你別怪小丫頭,是我讓她別出聲,就想看看你在家幹什麽呢。”
黛玉讓了座,紫鵑忙上了茶,我福了一福剛想退下,卻被薛寶釵叫住:“雪雁別走,我問你,你剛才說什麽鋤藥家方法是你教的?”
“不是。這個筒雖是我想出來的,但我沒辦法處理好木頭易裂易爛的毛病,找木匠做模子時托了寶二爺的小厮鋤藥,後來有人想到了處理方法,鋤藥特意告訴我一聲說現在人家在鋪子裏開始賣了,再有需要直接買成品就行,這不我們剛訂了八個,姑娘跟我算送人不夠分呢!”
薛寶釵一邊扇着小團扇一邊說:“鋤藥倒是精明知道搶占商機,我今兒來原是想問問你方法,想讓我哥哥放到鋪子裏去買,賺了錢也能給妹妹添點零花,既然人家先說了就算了,妹妹少不得要送我兩個用着玩的。”
“那是自然,沖姨媽我也不能落下你們!這事怪我想的不周全,只以為雪雁淘氣,她想的東西未必着人喜歡,也沒上心。後來看她也不會處理的方法,就更沒搭理,沒想到還真有人想到了處理方法。”
誰說薛寶釵一問三不知三不管?她這腦子多精明,她不當家卻知道商機,找上門替她家找生意,話卻說的像是像替我們早想似的,端的一個好心計。
紫鵑笑着搭話說:“寶姑娘的心意自然是為我們好,雪雁這丫頭就是愛玩,我們姑娘每天都得吃藥,她嫌每天拎着食盒不方便,就想出這個小木筒來,她拎着方便不怕碰也不磕。,我看想出辦法的肯定是木匠,人家拿出去賣也沒有什麽不妥,法子是雪雁想的不假,但到底不全是她的成果。我們沒有寶姑娘這頭腦,還沒想過這東西別人能喜歡,更不敢想把它擺鋪子裏去賣。”
薛寶釵看看雪雁又瞧瞧紫鵑,扭臉對黛玉:“妹妹你這屋裏的丫頭什麽時候都變得這樣會說話?你們是不是合着夥蒙我呢,雪雁腦子靈會想不到處理的辦法?你們也別為難這也不是什麽事,我也就那麽一問。”
寶釵一臉的笑意不達眼底,任是誰都會迷惑真心假意。黛玉也是一笑:“姐姐睬她們幹什麽,橫堅小玩意誰還指望它進項不成?”我傻站在那裏進退兩難,說話怕得罪寶釵,不說話退出去主子們又沒發話。黛玉接着說:“姐姐還說她們機靈呢,你看看雪雁傻傻的立在這兒,雪雁,你還不去熬藥,等着寶姐姐賞你不成?你的小把戲能入姐姐的眼,可別輕狂的沒樣子!”
我低着頭連聲說不敢,福了一福退出屋子。這是什麽事兒,有事沒事上演姐妹情深,不知道的以為她多良善,裝的,全是裝的!我心裏忿忿不平,甚至有沖動揭穿她僞善的面具,又一想她原是宮中備選,什麽心機心術能不學?對付我們這群內宅的女孩兒根本不在話下,只要她不傷害我們,我也犯不着去跟她鬥法。我除了比她先知賈府事之外,論權術不是個,能讓就讓能躲就躲吧。趁空出了潇湘館在假山後找到包袱,拎着悄悄地回了後院的住處。
心裏隐隐地還有些不痛快,把小木筒都擺在桌上,伸手取過一支筆,蘸着墨在一個小木筒上刷刷的寫下杜甫的《望岳》:‘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蕩胸生層雲,決眦入歸鳥。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寫完一行用扇子扇幹墨痕,再寫下一行,木質易滲,下筆要輕要快。寫完一個伸手拿第二個,想畫畫可惜畫技太差,比劃半天也沒敢下筆,氣惱地丢下木筒,踱步到屋外,屋前五棵向陽葵一人多高開着黃燦燦的花,瞧着它們心裏莫名地安靜祥和。
王嬷嬷從外面走進來,“雪雁,傻傻地看什麽呢,都入定了!”
我晃晃頭,“看葵花啊,在想它什麽時候才結瓜子。嬷嬷,寶姑娘走沒有?我現在怎麽那麽煩她!”
王嬷嬷自顧走到小廈子裏回說:“你這孩子,主子們好壞哪有我們挑的份?林姑娘以前也不是特別喜歡她,可你看現在兩個人好的什麽似的,都說寶姑娘大度随和,怎麽就你各色?”
“嬷嬷也幾十歲了,還看不出來她城府深?怕狠起來不比鏈二奶奶差,她的手段只比二奶奶高明,叫什麽來着,笑裏藏刀!”
“你呀,別磨牙了,林姑娘跟着寶姑娘一起去了稻香村,午飯怕是要在那邊用。紫鵑讓我告訴你,把小筒抓緊處理好,一會兒一起帶過去,趁姐妹們都在一起送了,省得一處處地跑。”
“知道了,我想在筒外畫畫來着,正撓頭畫不好。嬷嬷上哪裏找點染料,就是染衣服的,我也不要多,只有黃、藍、紅三色。”
“你競找奇巧的東西,染料漿洗房可能有,你用在小筒外面的?少不得我去問問,我成了你支使的了!”
“看嬷嬷說的,我有什麽本事支使您老人家,要不是我要熬藥,還得處理筒內外,我自己就去了。漿洗房的徐媽媽是二爺小厮鋤藥的娘,我上午剛見過她
☆、最愛塗鴉
染料用在木頭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一項創舉,卻的确可以偷懶。先在白紙上畫好竹子,葵花、還有桃花,用剪刀剪下外形來粘在筒外,空白處塗上勾兌好的染料就成了,就像添充的沙畫。只有花無沒葉,大大小小不一樣的零散着,看着也有幾分趣味,比起提詩作畫簡單的多。特意在給陳應龍的筒外畫了幾棵葵花,有花有枝,畫的不是很好勝熱鬧。筒外畫好塗蠟,內壁先塗液體蠟,外面怕塗花了畫只能用石蠟塊一點一點塗,将将做好,就有小丫頭過來催。我收拾收拾和王嬷嬷一個拎湯藥和湯水,一個拎一堆小木筒去了稻香村。
李纨的住處一片莺聲燕語,衆姐妹正在描花樣子,兩個一處,三個一堆。我走到黛玉身邊輕聲說“林姑娘,東西帶來了!”黛玉聞聲擡起頭,讓紫鵑把包袱打開,把小木筒擺成一排,有些歡喜道:“這些花草畫的雖拙劣,但勝在有趣,能畫成這樣也是難為你了!”衆人聞聲都圍了過來,“呀,這個好看……”黛玉先選了個紅梅花樣的說是送給老太太,其餘的讓衆姐妹自己選。每個人都拿了一個。
紫鵑說:“我們姑娘也不知道姐妹們都喜歡這玩意,你們将就用,筒上的圖案未必何你們的心意。各位要嫌不合心意還想要,只管去找寶二爺的小厮鋤藥,我們也是托了他給買的,外面現在有處理好的成品出售,你們可以先跟商家訂了數量,讓把模子做好,你們自已在上面提詩、做畫,再交回去做防水處理,這樣送人或者自己留用也趁心。”
黛玉接茬:“那天二哥哥和賈蘭要,我也沒當回事,紫鵑和雪雁私下裏合計說不如每人送一個,喜歡不喜歡都是一份心意,她倆自己訂的數自己出的錢,我還沒給她們呢!”
李纨笑着說:“哪有你這樣的主子,丫頭們幫你打點人情,還讓人家自己花錢?你不覺得好,我們看着卻新鮮,我不管她們,我可要賞雪雁,難為這孩子了!再有什麽新奇想法想做什麽小東西,你們姑娘嫌煩你來找我,不知道蘭兒看這些東西多樂呵!”說着吩咐婆子去拿錢。
我急忙說:“大奶奶的情我領了,萬不敢接賞。這幾個小筒是我們的一翻心意。”
探春說:“正是這個話兒,咱們只管謝林姐姐,誰讓人家主子有文采,丫頭也會奇思妙想!”衆人都笑着說正是這樣。
一時有婆子傳話,午飯準備得了,李纨帶着幾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