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傷】

“!”

唐之雁猛坐起身, 接着便呻吟一聲——

肩頭太他娘疼了。

她扶住床梆甩甩頭,扭頭望向那裏,肩胛有幾處細小針孔,沉沉烏色已褪, 只餘淡青。她眨眨眼環顧四周,适應了片刻, 又試着動了動, 疼得一陣龇牙咧嘴。

此時正有人推門而入。

“小雁起得倒快。”來人笑眯眯道。

唐之雁見他,便要納頭下拜,被他掌風一托送回了床榻。

“傷了便該好好養着, 小雁你呀, 同我不必重這些虛禮。”

“宮主不同他人……”唐之雁悶聲道。

唐钰撩袍坐下, 笑道:“有何不同?不皆是雙目一口,一日三餐。”

唐之雁還未出聲, 後來人邁門而入, 接口亦笑道:“宮主此話不解風情, 于小雁心中,宮主自是天人之相, 我等凡夫俗子不可比拟。”

“老三你閉嘴!”

唐之雁抄起一物丢過去, 唐陌将将躲過,也不惱怒,徑直入內立于唐钰身後。

唐之雁轉頭,沖唐钰道:“宮主,我……睡了幾日?”

唐钰道:“不到一晝夜。小雁, 昨日夜襲,你居功至偉。”

唐之雁低頭道:“本分之事罷了。”

唐钰溫聲道:“昨日,可是有甚要事麽?”

唐之雁悶聲道:“夜裏……有些睡不着,繞林走了幾圈,回來時恰好碰上鳴鐘,便迅速趕過去了。”

唐钰手一頓。

唐之雁并未注意,想起之前擊倒自己那人,皺眉繼續道:“宮主,我唐門內堡百年未遭襲,昨夜忽至必有蹊跷。我倒下前曾見到一人,便是他打傷得我,此人刀目薄唇,一副陰柔相,想必是——”

唐钰道:“東廠之人。”

唐之雁一怔,随即反應過來, “是宮主替我驅的毒?”

唐钰微微一笑并不回答,沉吟片刻,道:“小雁,此事恐怕不簡單。”

唐之雁道:“屬下明白,明日屬下便動身去查。”

唐钰拍拍她, “也不急一時,你這傷還需三五日才好得,傷好後再動身吧。”

唐之雁方要說些什麽,唐陌忽自後方插言:“宮主,我與小雁一同去吧。”

唐钰明顯停了停,轉瞬道:“也好,小雁性活,行事沖動,遇事你多攬一攬她。”

唐陌應聲領命。

【助】

二人離去後,唐之雁再走出房門,已是傍晚時分了。

她肩傷好去大半,活動開後也不如初時那般疼痛,她實在不好觍着臉讓同門再将三餐送進房中,快晚膳時便換藥更衣,走了出去。

一拉門,面前果不其然杵着那個大塊頭。

可即便知曉,唐之雁仍是吃了一驚。

因他目前境況,論“個”實在有些虧心,論“攤”或“堆”還恰當些。

她在門口足足愣了半刻,才踮腳自機甲零件縫隙間挪至他面前。

“你這是做什麽?”

他擡頭:“修整……損毀……之處……”

唐之雁瞠目結舌:“你不會回待機處修嗎?非賴在我這?”

“……”

二十三番默默不語,垂頭繼續動作。

唐之雁似也徹底放棄了,嘀咕一聲,斜目望向二十三番。

他盤坐于地,肩背後心同胸前皆損毀得厲害,木制外殼卸下,露出內部薄鋼層下咬合轉動的機械,破爛部分擱在地上,面前擺着相同部分。

機甲間會相互替換,使用前任殘骸補缺身上之事唐之雁是知道的,只是從未真正見過。

她挑挑眉環起胸,幹脆也不走了,靜立在原地看他低頭修補自己。

夕陽下暮霭歸鴻,還未見沉沉之色,斜陽打在他袒露的薄鋼上,攀附至齒輪縫隙間,咬合滴答,奏出一曲亘古不變的樂章。

唐之雁凝望一處,許時回過神來,再擡眸,他竟已經修整大半了。

只剩一處。唐之雁挑挑眉。

二十三番手執一物,長臂後伸,一會繞過肩頭,失敗後又環過後腰,如此反複,看着好似林間高攀的野猴。

唐之雁向側邊行了幾步,便知道緣由了——

他夠不着後心的關節縫。

她幸災樂禍道:“怎麽,此處也夠不到?平日裏莫不是從不修整?”

二十三番頓一頓,停下動作,望着她緩聲道:“平日……同番組……閑時……會互相……修理……”

唐之雁:“……”

她迎着光同他默默對視片刻,用力咂舌一聲,轉身推開房門。

“你進來。”

【悸】

屋中有些暗,唐之雁點上燈,命他背坐于燈下,自己出門把他滿地的零碎拿進屋。

“手裏東西呢?給我。”

她語氣很壞,與其命令,更如斥責。

二十三番将掌中物緩緩遞過,唐之雁接過才發現,那是枚小小的油壺,壺中清油刺鼻。

“什麽東西,難聞死了。”

“是……煉油……。”

“我知道!”

唐之雁哼一聲,輕撥開他後背方蓋上油。

薄鋼軀體下,龐雜齒輪緩緩轉動,齒與齒間,可見內裏含裹一物,靜置其中。

唐之雁微眯着眼,半晌道:“你……可是有顆木心?”

二十三番順從答道:“……是。”

“可是中空的麽?”

“……是。”

唐之雁有些奇怪:“那為何不用它物?鋼銅鐵銀一類?”

二十三番頓一頓,道:“……不……知……。”

“……”

填罷油,唐之雁将油壺擱下方要合蓋,忽而動作一滞,壞笑道:“你莫動,待我半刻。”

“……是。”

二十三番果真坐于原地不動,唐之雁片刻去而複返,在他身後不知做了些什麽,未幾,她一合方蓋,替他安上外甲,道:“可以了。”

他緩緩起身,活動了幾步。

“……嗯?”

他複行幾步。

“……嗯?”

唐之雁故意道:“怎麽了?”

二十三番答不上。

他行行複停停,在屋中轉過一圈,胸中那細微異樣感充斥。

“嗯?”

唐之雁難得沖他笑道:“有異便說,只嗯嗯的,可無人知曉你到底怎的了。”

二十三番緩緩低頭,視線與她交彙,片刻,胸中異樣感增大。

“……”

他轉開視線,擡手打開胸甲檢視,卻未發現異樣,只得又合上。在屋中再次緩緩行轉一圈,他仍不知該如何訴諸這怪異。

那是種極細微的“感”,同唯一一次被人掌碎半個頭顱時有些像,卻又不全然如此。

他停在唐之雁面前,直視着她,半晌,偏了偏頭。

他清晰地聽到,在同她對視的下一刻,胸膛中萬千滴答聲中,傳來一聲——

【嗵。】

這次,換他匆匆而逃。

【探】

自那日起,二十三番不再固守唐之雁房門,她及至外務出堡,都未再得見他一面。

兩日後,唐之雁傷愈。

兩日間唐陌已密查出那男子的下榻之處,二人出得蜀地向前行,一路上唐陌向她詳細交代了對方身份。

此人名喚符九,功夫陰狠霸道,乃是東廠鷹爪。此番親自入蜀,唐陌已探得他與唐門內部有秘密書信往來,唐門內堡中出現同門叛變者,想必不會有錯。

唐之雁蟄伏于高牆外,近子時才動身。

她輕功提氣幾個起落,躲過院內三波巡邏兵,鴉羽夜服融于黑暗中。

二人動作極輕地潛至書房,雙方分頭而行,翻找蛛絲馬跡。

唐門機械為長,唐之雁順牆角摸索,不消一刻便摸到屋角暗格,擰了擰角落機關消息掣,暗格應聲而開,裏面果不其然是幾封書信。

唐陌同她對視一眼,點點頭,留神注意外間動靜。

唐之雁試探了兩發,确認這的确是普通暗格,如此簡單便取得書信讓她心下雖感怪異,卻也顧不得其他,展信草草浏覽。

“……”

“小雁,好了麽?”

“……”

“小雁?”

唐陌焦急轉頭,卻猛然被唐之雁駭住。

他從未見過她這般形容,火折之中她面白蒼古,杏目無神,執信指端不斷輕顫,仿若枝頭驚雀。

“師兄……”她聲音極輕,魅語般喃喃道:“不是……內奸。”

【商】

她已多年未喚他師兄。

唐陌劈手奪過信紙,一目十行閱過去,登時也是面色煞白,一口腥鹹頂在胸中。

唐之雁所言無錯,的确不是內奸。

唐門半數,都被朝廷招安,何談得上內奸。

官場上,司禮監掌印符柏楠越權把政,藉由門主與藩王夏麟的私交往來要挾,企圖染指武林,許諾唐門蜀中土地自治之權。

信中七宮宮主聯名簽署,言辭鑿鑿所謂振興唐門,內堡十三宮,掌門在內半數宮主俱傾于朝廷,可笑弟子個個赤膽忠心,整個唐門卻早已末路腐朽。

世情三千,終繞不出一個利字。

“小雁,唐之雁!事起突然,先将信件帶回再作打算!”

唐陌打醒唐之雁,她好容易踉跄跟上唐陌腳步,二人回到唐門,唐陌将信件呈上。

唐钰觀後,沉默良久。

半晌,唐钰低道:“事以此,唯一條路可走。”

唐之雁垂首看不清表情,唐钰長嘆口氣,苦笑道“小雁,我知你心思,可如若不行,年內唐門必滅。”

“……”

唐門仍是不語,身側拳頭攥得死緊。

唐钰起身,伏案書寫片刻,将手中短箋遞與唐之雁,拍拍她肩,輕道:“小雁,去罷。”

唐之雁知他信上所書為何,她信那是最好的起事時辰,于她心中,唐钰總不會錯。

她咬咬牙輕功起落,不見了蹤影。

【詢】

銀輪當空。

皎月烨烨而下,打在來人披甲,鍍一層瑩輝。唐之雁揣緊懷中回信,與他對視。

今夜,二十三番巡城。

【嗵。】

他無法改變巡邏路線,只得緩緩移轉視線。

“喂。”

唐之雁躍至他身前:“你為何不看我。”

“……”

如曾經千萬次對峙,他只默默垂首,一步一步,行出一場無解之局。

一步。

兩步。

三步。

二人擦身而過,唐之雁背對他,閉一閉眼,忽而深吸口氣,低聲道:“若一日我離開,你……願意同我走麽。”

“……”

機甲聲遲,片刻,前行仍不停步。

待那木腦袋一百八十度扭轉,身後,已空無一人。

【叛】

起事之日定于第二夜子時,目标是當今掌門。

不知是誰規定,天下緣起緣滅,燎原星火皆起于此刻,歸于此刻。

夜沉沉。

唐之雁披甲前行,誰知剛出院落,下一刻,殺聲四起。

她和兩三同門被六七個詭道包圍,其中還夾雜不少黑衣行者,暴雨梨花針滿天而下,連弩招架,一批突圍,還有一批。

雷火炸起,血淚中,俱是相熟面孔。

便是近來加強夜防,主堡也不該這麽快反應過來。

唐之雁心知有異,閉一閉眼,盡力不取人性命,刀光劍影中博殺出一條血路,拼死殺到唐钰屋中。

踹開房門,卻見早已人去屋空。

她銀牙咬碎,暗道不妙,扭頭往回沖,提氣大輕功飛身落枝,足尖連連踏空,手中雷火彈連炸下方黑衣人,身形利劍般直沖內堡。

她有直覺,去那必能救回唐钰。

火光喊殺陣陣爆響,愈往中心,聲勢愈盛。

唐之雁左臂中箭,劈手斬斷箭杆,口中咬碎解毒劑,前行勢頭絲毫不受阻,唐钰于她心中如父一般,便是拼盡全力,也需救得。

內堡近在眼前,遠遠地,她已見到唐钰立在院中了。

唐之雁大喜,全然忘了隐蔽,提氣飛身,高聲道:“宮主!”

【锵——】

面前黑影忽現,唐之雁功運丹田,手中暗镖輪射,幾發格擋雙方分開,她看清了來人。

二十三番。

他此刻雙目無神,面上瓊紋赤紅,臂掌做刀,體內機甲轟轟作響。

唐之雁自然見過巡城機甲進攻式。

唐钰就在身後院落之中,她遠望一眼,斥道:“躲開!”

“……”

他木然不語。

唐之雁方要說些什麽,他忽而又動,身若游龍疾行而來,唐之雁駕刀抵擋,二人三招五式鬥在一處。

片刻,唐之雁腰間被他劈刀一掌打中,她咬牙佯退半式,趁他突進一發雷火彈埋于關節,牽絲炸斷他一只臂膀,二十三番動作明顯遲停。

她趁此間隙虛晃一箭,越過二十三番疾奔入院中,堪堪停落,她視野餘光忽而在躍動戰火瞥見一人,瞬間渾身血都涼了。

那人被敵炸破铠甲,藏藍甲衣下污血橫流,手中緊緊攥着連弩,雙目圓整面色青灰,顯然已死去多時。

唐之雁僵在原地,幾乎不敢置信。

“……師兄?”

她腳步虛浮,踉跄而去,三兩步搶到唐陌身邊跪下。

她抖着手,伸去探他鼻息,去捂他見骨的大傷。

“師兄……師兄這不好玩,師兄!”唐之雁徒勞的拉他傷口皮肉,努力企圖向中間合攏,又去摸他面頰,扯他總笑着的嘴角。

不會的,不會這樣的。

“師兄,你起來……,你再玩我要打你了……師兄你起來……”

她緊咬下唇毫無意義的推搡他,嗓音暗啞,如離落幼獸,在漫天大雪中失了靠山。

她與唐陌俱是唐門旁支,幼時家族大難,二人出生便失了雙親,被雙雙送于唐钰手下教習多年。

尋常人道父母是橫亘在孩子面前兩座大山,去了,孩子便直面死亡。

于她,死亡并不鮮見。

在她心中,這一字是任務,是他人之事。

她身邊唐钰唐陌常伴,父兄雙全,她便不覺世間多苦。不見死之一字,沉得令人難以忍受。

可這一刻,她見到了。

【謀】

唐之雁愣愣跪在當地,不知過去多久,外間忽而一陣漫天轟響。

唐之雁猛被炸醒,她一個機靈忽而憶起,唐钰正站在不遠處院正中。

還有唐钰!

唐之雁深吸口氣,盡全力站起身,手中污血滴滴答答落在機匣之上。

她迅速轉身,朝二十三番方向又連射幾發,飛身奔至唐钰方向,卻又忽而停住了。

她滿是血污的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今夜,她實在怔愣太多了。

她想。

面前驅動二十三番之人手持令牌,面若冠玉嘴角帶笑。那笑,唐之雁再熟悉不過。

正是唐钰。她怔在當地。

唐钰沖她笑道:“小雁性子還是這般急躁啊。”

“……為何……?”她恍若未聞,煞白着面色,喃喃而語。

“為何要……這麽做……?”

唐钰淡淡道:“我不過順應天勢而行罷了。”

“……”

“之前命你追查叛徒,不過是個餌,前夜盜書也只是用你和老三埋下信子。你們今夜反叛早在門主計算之中,即使你反對起事,我等也自有另一套方法,挑起內鬥之火。”

他望着唐之雁不敢置信面孔,繼續道:“藩王執意與門主交私,引來殺禍早在意料之中,不若招安。朝廷許我唐門蜀地肥田厚利,為表誠意,門裏自然需要進獻點東西。我同十三宮宮主商議好,以你做餌,牽出全宮有異心者,盡數誅殺,既清理門戶,又獻了誠意,事半功倍。”

他撣撣袖道:“小雁,你只知詭道七宮降于朝廷,卻不知唐門全門,俱已歸順。”

唐之雁拼着一口氣支撐着,聽到此處再也承受不住,胸中血氣翻湧,一口腥鹹噴出,血落滿地。

【終】

她肝膽俱碎,含淚道:“我……我視你若父,唐钰,你怎能……如此……”

唐钰望她神情忽而怔一怔,扭過頭去,仍只笑言:“小九,黃泉路上好行。”

言罷,他後退三步,驅動二十三番轉身入苑。

“殺。”

一個字,碾碎所有過往。

唐之雁滿心瘡痍,鬥志早消,已無法應戰。

視野恍惚間,高大機甲步步緊逼,她雙目含淚望向他,淚光潋滟中絕望大吼,如窮途困獸,末路悲歌。

“二十三番!!!”

這一聲近乎用盡唐之雁畢生之力,剎那間雀林驚山,聲振林間,群山相應。

【嗵。】

二十三番前逼腳步猛然一僵。

唐钰見此緊緊蹙眉,再次催動令符,手中催令一聲疊一聲。

二十三番如與什麽抵抗一陣,片刻,搖搖晃晃,重新逼近。

【嗵。】

唐之雁見此,慘笑一下,緩緩閉目。

罡風近身,下一秒,天旋地轉。

【嗵。】

“啊啊啊啊啊——!!!”

她猛睜開雙眼,便見他扛起她奮力拽脫腦後令符束縛,張口間,喉管深處傳出高聲咆哮,如獸如泣。

身旁夜風輕拂,景色飛速倒退。

後方似有誰驚呼,周圍似有炮火喊殺齊鳴,山林群輝,明明滅滅世俗之争,似都遠了。

遠極了。

【嗵。】

唐之雁倒挂于他肩頭,忽而也聽到了。

那是什麽呢。

她想。

世事,又是什麽呢。

他攜她在肩,一路狂奔而出,一步一震,颠簸機甲細碎聲更加明顯。他不通人感,不知顧及她感受,只管前奔,帶她逃離這人間地獄。

【嗵。】

逃。

【嗵。】

逃……。

【嗵。】

送她……去別處……。

【嗵。】

胸中撞擊聲增大。

腳步踉跄,行行停停,二十三番愈行愈慢,最終雙膝一軟,跪倒在紫霧缭繞的林間。

他自被打造出來,生平第一次,視野模糊起來。

【嗵。】

胸腔異樣感漸盛,如針刺,如雷擊,如落雪飛霜,如望向她月下臉龐。

“……走……。”

他将她小心擱下,推送半丈前路,再也無力行走半步。

“……快……走……。”

“不……你怎麽了?二十三番?二十三番!”

【嗵。】

耳畔,遙遠的,是她含淚喊聲。

為何要哭,她可以逃了,為何……要哭。

【嗵。】

他徐徐垂首,昏暗視野中是她慌亂面孔。

莫哭……。

他費力擡手,如許多個往日一般,向她伸出手掌。僵硬木腦嘎嘎轉動,浮現寥寥往事,俱是她面龐。

下巴高昂,貓一樣挑眉的面龐。

“莫……哭……”

沉木指尖摩挲過淚痕,下一瞬,他胸腔中滴答聲驟停,接着炸裂開來。

那一聲沉沉炸裂宛若場無人觀賞的寂寥煙火,在漫天戰火映襯中,在幽寂竹林中,點亮唐之雁淚溢雙眸。

“不……不,不!!!”

她終而大哭出聲。

草葉間零落鋼板焦黑,齒輪歪斜。

滋滋冒煙的電火之中,中空木心碎裂,其間,一朵盛開火蕊靜躺。

它怒放着,枝根深紮在一片碎木之上,那瑩綠葉根最後閃動一瞬,接着,緩慢地——

枯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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