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對啊對啊,月老神最有發言權了——據我們所知,凡是和你有情感糾葛的人,如果有紅繩牽引,你們即使在生前分開了,死後投胎,還是會找到彼此的。即使有緣無分,也還是會有機會重逢的。我們已經看到過許多真真切切的實例了。你的靈兒是術士,她真的不知道別的方法來維系你們的感情,非要讓你做僵屍不可?”
“她讓你做僵屍,只是為了維系你們的感情?”小黑也發問,“你是不是被騙了?”
大僵屍被他們的咄咄逼問給惹急了,突然爆發一聲咆哮,“不,我不許你們這麽污蔑麟兒。麟兒是一心一意愛我的,她不會騙我的。她之所以讓我做僵屍,不是讓我承受痛苦,而是讓我實現稱王的夢想!”
居然還是為了皇帝夢!
孟曉沁頓時松了口氣:她為自己的斬妖除魔工作找到了正義的理由了。
“原來也不是真的為了愛情,還是想做皇帝啊。”她的語氣瞬間變得尖刻,“那就活該了。”
“活該!”小黑也毫不客氣地附議。
“咳,那就沒我的事了。”穆雲枭也放松了,嘆氣一聲,又退後幾步,等待欣賞除魔大戰了。
“做皇帝是順天承運的事。”孟曉沁又開始撫摸她的念珠,不緊不慢,“但不管成王敗寇,你都會死;死了,就要去地府。做僵屍是違逆天道的行為,不管是你還是靈兒,都要受到懲罰。我最後問你一遍:是束手就擒,還是等我們動手?我們動手,不僅會消滅你的僵屍肉體,還會打散你的靈魂,從此永不超生!”
她擡起一雙烏黑的眼眸,精光灼灼地盯住了大僵屍。她準備好動手了。
氣氛突然緊繃起來。
本就渾濁閉塞的墓室裏,空氣仿佛像鉛塊壓下來,壓在爆發之前,最後的寧靜。
“哈哈哈……”想不到大僵屍卻狂笑起來,“天道?天道算什麽?神仙的游戲?還是貴族的游戲?你們這些愚蠢的順民,只會被那些騙子們糊弄。我的麟兒才是真正有見識有能力的術士,要不是遭人暗算,她早就幫助我推翻了劉徹,做了一統天下的王者。即使如此,她也留了最後一手,讓我能在這裏歷經千年不死,等到她轉世後,共圖大業!”
他把亂發一甩,怒目圓睜,張開鐵柱般的手臂,又握緊了雙拳,然後咧出一口烏黑的牙齒,獰笑起來,“來吧!麟兒說過,她布下的法術,千年之後,都無人能解。只有她自己轉世才能破解。你們不是不相信嗎?來,盡管試試!哈哈哈哈……”
“頑固不化。”孟曉沁一彈念珠,一聲清喝,“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我先打你肉身,再抓你魂魄——誅邪!!!”
九大金字見風就長,被咒語催動,得了靈氣,如矯健金龍,一眨眼就沖上去,把大僵屍團團圍住。金字翩若驚鴻,卻又有龍蛇之蠻,死死纏住大僵屍魁梧的肉身,纏住他的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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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僵屍拳打腳踢,卻始終無法擺脫金字咒語的圍攻。無論他打到哪裏踢到哪裏,都只是打到空氣;可是金字的筆畫卻又像有形的繩索,又像老樹盤根,以無窮之力,把他周身都捆綁起來。
與此同時,小黑上官蒼穹一揚手臂,把金色的鎖魂鏈甩了過去,不偏不倚正打中僵屍的額頭鬼門,立刻把他的魂魄勾住,用力拉拽出來。
大僵屍爆發出陣陣慘叫,他的魂魄眼看着就要被鎖魂鏈強行拉出來,而肉體卻又被九字真言纏繞着無法動彈。
此時小黑的另外一只手又揚起了銀色的碎魂棍,上面的心經開始游動,行雲流水。只消他一棍下去,大僵屍就會灰飛煙滅。
此刻,千鈞一發之際,大僵屍突然揚天咆哮,“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哇!!麟兒,救我!!!”
這最後一聲控訴激蕩在孟曉沁心頭,她突然覺得胸口一陣堵塞,似乎精氣逆流,一股反作用力強行上湧。
原先剛勁又強韌的九字真言立刻松懈了一點,靈力減弱。
大僵屍趁機用力一甩,居然擺脫了小黑的鎖魂鏈。
鎖魂鏈飛脫了,小黑大驚失色。
三人同時踉跄後退,九字真言被孟曉沁收了回去,小黑趕緊收鎖魂鏈。而大僵屍跌坐在棺材旁,似乎也被傷得很重。
穆雲枭親眼目睹了這一幕意外,急忙走到孟曉沁身旁,“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了?”
小黑也跑過來,“沁姐,你沒事吧?”
孟曉沁搖搖頭,定定神。她壓了壓心中的精氣,似乎又好了。擡眼看看對面的大僵屍,冷冷地說,“你看到了。什麽千年不破的法術,我們有能力收服你。你再不回頭,我們先解決了你,然後在這裏等靈兒來,把她也滅了。”
大僵屍哭了。
“嗚嗚……”大僵屍忽然哭了。
讓孟曉沁他們不知所措。誰也沒見過僵屍會哭。都說僵屍是秉承一口極重的怨氣形成的鬼魅,基本上都為了報複和殘害他人。他們生性殘忍,早就失去了人性。怎麽還會有深厚的感情,而且還哭了。
“嗚嗚……”僵屍真的在哭,而且哭得更難看更恐怖。可不管怎樣,他哭了啊。
怎麽辦呢?
孟曉沁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辦了,小黑和穆雲枭和她都大眼瞪小眼。
“嗚嗚……其實我也沒想非要做皇帝不可。”大僵屍一邊哭,一邊訴苦,“我只是為了讓麟兒高興。只要她高興,我做什麽都願意。”
三人又對望一眼,還是默默無言。
“嗚嗚……”大僵屍繼續哭,“我在這裏等了這麽多年,受了那麽痛苦的煎熬,其實不是為了做皇帝,我只是想再見到麟兒。我只有等在這裏,才會再見到麟兒;我只能做僵屍,才能等到她。我不知道什麽緣分不緣分的,麟兒沒有說。麟兒讓我這樣等她,我就這樣等她。嗚嗚……”
孟曉沁抓抓頭皮,她發現自己的心又軟了下來。
“你們連麟兒都不讓我見到一面,就要把我打得灰飛煙滅。我不服!”大僵屍哭着抗議,“上天有好生之德,劉徹殺的人只比我多不比我少,也沒灰飛煙滅,憑什麽我就要灰飛煙滅。我就是不服!就算所有的神仙菩薩都跑來打我,我也不服!不服不服不服!”
穆雲枭忽然很想笑。他怎麽覺得這個大僵屍,生前該是個很憨厚癡傻的男人吧。
“好吧。”他決定打圓場,畢竟他是月老,“那大家先休戰,讓他說說看,他到底和麟兒怎麽回事。”他轉頭對孟曉沁說,“也許可以找到一個協商的辦法,和平解決這件事呢。”
孟曉沁同意了。
大家都累了,出奇安靜地坐了下來,排成一圈,剛好是個圓桌會議。
“來,被告,你先自己陳述案情吧。”穆雲枭拿過一柄陪葬的玉如意,敲敲青石磚的墓室地面。
孟曉沁一把搶過來,“這個拿到外面去賣,好值錢的啊!”
穆雲枭斜了她一眼“你不如改行當盜墓賊算了。”
“你們到底聽不聽我講了?”大僵屍問。
“你愛講不講。”小黑愛理不理地回答,“我們愛聽不聽。”
大僵屍嘆一口氣,“好吧,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老糊塗了,所以不知道年代了吧。”穆雲枭又打斷他,“你剛才提了兩次劉徹了。劉徹在歷史上稱為漢武大帝,是公元前的人了。所以粗略一算,就是兩千多年前。”
孟曉沁不耐煩了,用玉如意拍打穆雲枭,“你讓他自己講——這和年代有什麽關系,不管是清朝人還是秦朝人,都有愛哭的大頭鬼。”
很久很久以前,他還是一個英姿勃發的羽林期門郎。愛騎射,愛游冶,愛馳騁沙場,為君搏命。
他崇拜敢于搏殺匈奴的皇帝,仰望戰功赫赫的大将軍。他發誓,他也要做一人之下,萬萬之上,統領天下兵力的英雄。
為此只要有份出征,他都不遺餘力,在沙場宣洩一腔熱血青春。
那一次,他們征戰了三年的西域大宛之戰終于勝利了。李廣利大将軍一舉拿下了大宛首都,逼迫大宛貴族殺國王,納貢品,從此臣服于大漢。
但這場浩大的戰争,最初的目的,是為了汗血寶馬。
這又有什麽關系。自古戰事不斷,寶馬美人就是理所當然的戰利品。
李廣利将軍押送着三千匹汗血寶馬,滿載而歸,先行退回敦煌,之後東上長安,準備向漢武帝繳納一份滿意的答卷。
可就在他離去二百裏以後,有線報傳到了将軍耳中。
“大宛國上供的汗血寶馬,雖然已經是人間難見的千裏馬。可還有一匹真正的天馬,落在東面郁成王手中。”
聽說另一條戰線上的校尉王申生已經趕往郁成城,去搜尋這匹天馬了。
李廣利将信将疑:眼看三千匹汗血寶馬已經是顯赫的戰功了,倘若真的被另外一匹神馬超越,那三年的辛苦不就白費了嗎?
可是打完大宛之戰後,将士都已疲憊,為了一個不确定的謠傳,再興師動衆折返回去,恐怕——
“搜粟都尉上官桀?”
“在!”一個明朗的年輕人立刻跳了出來。
李廣利對他耳語了幾句。
“末将領命!”上官桀牽過一匹汗血寶馬,飛身騎上,帶領二百精兵,風馳電掣奔赴郁成城方向。
“看,你本家哎。”孟曉沁邊聽邊和小黑開玩笑,“所以就該你上去解決了他。”
穆雲枭的臉色卻變了,忍不住打斷了大僵屍,“你就是上官桀?”
“是啊。”大僵屍連連點頭,露出欣喜之色,“你聽說過我?我有封號哎,‘琅琊王’上官桀。”
“這是你自己封的吧?”穆雲枭冷冷地問。
“不是,是麟兒給我封的。”上官桀回答。
穆雲枭瞥了一眼孟曉沁,不動聲色。
☆、潛龍吟(六)
日落時分,殘陽如血,蒼茫大漠渺無人煙。
上官桀帶着精兵趕到郁成城的時候,郁成王已經被追攆至荒郊野外,只有随身幾個侍從護身,一路朝大漠深處亡命逃竄。
只聽郁成王一路逃命,一面呼叫,“天女,救我!天女,救我!!”
漢軍正在疑惑之時,卻突然感到四周挾裹來一陣涼意。
這一望無際的荒漠裏,平地卷起一股涼風,有無形的奇異之氣席卷而來。随着這股涼風,天空中竟然飄起了片片雪花。
此時不是隆冬,天氣尚熱。即使在早晚溫差巨大的荒漠裏,夜晚氣溫降至深秋時節的寒意,但也不至于下雪。
轉瞬之間,尚有夕陽餘溫的荒漠竟然轉換了天地。漢軍不免心生恐慌,以為有高人擺弄妖術,不敢再追逐郁成王。而郁成王大喜,一邊歡呼着,“天女仁慈!”一邊朝大漠遠處的山谷飛奔。
上官桀眼看郁成王要逃脫,士兵又猶豫裹足不前,想起将軍的重托,不敢退縮,一咬牙,揮劍指揮,“就算刀山火海,冰川封地,也要擒拿郁成王回長安,追查天馬下落。膽敢不聽本将命令,就地處置!”說罷,帶頭追趕上去。沖入郁成王侍從的包圍圈,左右突圍,殺個人仰馬翻,又一劍砍傷郁成王坐騎的前腿,戰馬吃痛嘶鳴,人立而起,把郁成王摔翻在地。
上官桀跳下馬去,一腳踩住郁成王胸口。
郁成王仍舊求救大喊,“天女,天女救我呀!”
上官桀正在奇怪何來的天女,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突然傳來。
雪花紛紛飄落,四周驟然冰涼。漢軍都身着單衣盔甲,冷得牙齒打顫。
上官桀卻不肯放過郁成王,一手把劍尖抵在郁成王喉嚨口,一面對着空曠的前方大喊,“妖女,顯身!”
銀鈴般的聲音大笑起來,一聲駿馬的嘶吼從前方傳來。随着笑聲和馬鳴,一個白點出現在他們視野中,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急速靠近,迅疾來到他們眼前。
一匹他們從來沒看到過的駿馬,高高地站在他們面前,昂着一顆高貴的頭,以鄙夷的神情俯瞰着他們。這匹馬渾身雪白,中間夾雜着金色的點點閃光,就像穿了一身金銀絲織成的纖細羽衣;而一頭馬鬃是純金色的,柔順直滑濃密,在寒風中華美飛揚。
這樣一匹不可一世的駿馬背上,坐着一個女子。
她和駿馬一樣,也是一身白衣,似乎也織着金絲,閃爍着點點柔光。又以輕紗掩面,只露出一雙烏黑的眼睛。她的眼睛明若秋水,寒若深潭,又閃爍着勾人心魄的光芒。
她出現的這一剎那,所有人都驚呆了,連呼吸都忘記了。
只有郁成王得意地大笑,“哈哈,我就知道天女不會抛棄我的。只要有天女在,你們漢軍千軍萬馬都不堪一擊!”
上官桀第一個回過神來,手中的劍一緊,對女子厲聲喝道,“不管你是何方妖女,今天也別想從本将手中帶走郁成王。有什麽妖術盡管使出來!”
天女再次大笑起來,用那般好聽悅耳的聲音,指着上官桀說,“你且看看你身後,你的士兵都在退縮哎。哈哈……”
上官桀一看,果然,被天女的氣勢吓破膽的士兵居然在退縮,完全不給他面子。
上官桀毫不遲疑,從腰際掏出一把短匕首,嗖地飛過去,一刀紮中退縮得離他最遠的那個士兵,一刀斃命,倒卧當場。他指着那個死屍,對其他人冷冷地說,“違令者,就如他這般下場!”
其他人立刻蜂擁而上,把天女團團包圍住。
天女再次大笑起來,“好奇怪,我和你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什麽當我死敵一般?”
她一牽馬頭,駿馬突然人立,一個快速的縱躍,就翻越了精兵的人牆,跳出了他們的包圍圈。
上官桀還來不及眨眼,就看到天女已經站在了他面前,貼得那麽近,鼻尖都只相差寸餘距離。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咄咄逼人地直視着他,似乎要穿透到他心底。
上官桀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噗通噗通地響。他有點驚慌,不知道對方想要幹什麽,于是強硬地先發制人,“我說了,今天誰也別想帶走郁成王。成王敗寇,他今天一定是我的戰利品!”
“你是誰?”她忽然問。
“啊?”上官桀沒反應過來。
“我問,你是誰啊?”她又問。
不等上官桀回答,躺在地上的郁成王哀哀地插話,“天女,先救我啊。先把我救出來,殺了這個漢賊。”
天女乜斜一眼郁成王,突然冷冷地回答,“那你為什麽不自己爬起來,好好地打一仗?”
局勢忽然扭轉了。
上官桀心中立刻輕松起來,原來天女不是來救郁成王的,否則此女妖術多多,還真說不準能不能全身而退。
而郁成王滿心的期盼忽然都被扔進了冰水裏,他惶恐地呼喊起來,“不,天女,你要救我啊。你是上神交托給大宛的保護神啊。你不能讓我死啊!”
“能讓你不死的人,只有你自己。”天女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上神是得了你的好處,答應讓我庇護你。可上神沒有答應讓你萬壽無疆。成王敗寇,你爬不起來為自己作戰,你就認命吧。”
說完她背過了身。
上官桀一刀砍下了郁成王的人頭。
西征三年,終于凱旋而歸。
寶馬美人,都是屬于高高在上的天子的。
所有西征的将士們都得到了褒獎,甚至連當初征募的死囚惡少,都得到了赦免和獎勵。
上官桀因為擒獲郁成王,英勇過人,被破格封侯,封地就是他的家鄉安陽。上官桀從普通的都尉升為安陽侯。
即使在金銮殿上叩謝天子隆恩時,他還是忍不住偷偷地瞥着和他一起回來的天女。
她叫麟兒。
在金銮殿上,百官朝拜天子漢武帝,只有麟兒不肯跪,也不肯揭面紗。
百官動怒,但漢武帝沒有。
從大宛的囚徒那裏,漢武帝得知,天女麟兒,其實是個巫師。據說她可以和上神溝通,為國家和百姓祈福。
漢武帝哈哈嗤笑,“既然能祈福,為什麽還是不能保佑大宛和郁成城王呢?”
可是跟随上官桀去抓捕郁成王的士兵們親眼見證,麟兒的确有法力,只不過她遺棄了郁成王,沒有出手。
這番解釋讓漢武帝聽了很舒心,“成王敗寇,大漢才是得到上天佑護的王國,朕才是一統天下的君主。”
當聽說麟兒還能制作長生不老之藥,漢武帝的眼睛亮了。
彼時,漢武帝已經五十多歲了。
五十知天命,漢武帝骁勇一生,卻在青春流逝後,意識到了一個凡人都無法改變的命運天敵:壽命。
如果身為天子,再怎麽英勇,卻也會像普通人一樣死去,而辛苦打下的江山也要拱手讓人,這讓漢武帝太不甘心了。
這是為什麽,麟兒不揭面紗,不肯下跪谒見,漢武帝也能容忍她那麽逍遙又嚣張地獨立于金銮殿上。
上官桀得知麟兒的巫女身份是她的保護衣,也很欣慰:至少她不會被随便納入後宮了吧。
可是當漢武帝殷勤招待麟兒,處心積慮處處讨她歡心,最後以為水到渠成,提出制作長生不老藥的請求時,麟兒毫不猶豫地拒絕,
“不行。”
武帝大怒,立刻把她打入死牢。
在昏暗的墓室裏,時間早已被忘卻。沒有時間的記憶,才是永生的境界。
“呼……”孟曉沁長長嘆氣,“故事好像有點長啊,能不能來包綠茶瓜子嗑嗑。我好像有點餓了,現在是不是早上了?”
小黑看了看手表,“是啊,早上八點了,的确是喝咖啡吃面包的時候了。”
“我們回酒吧再聽後面的故事好不好?”孟曉沁和上官桀商量,“這裏陰森森的很沒意思。我們帶你出去,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咖啡很好喝,面包很好吃,都是自己做的哦。”小黑附和。
二人一唱一和,弄得上官桀這老鬼不知所措,“咖啡是什麽東西?”
冷不丁身邊的穆雲枭一聲怒喝,“你們夠了沒?兩個鬼差,少吃一頓早飯會死啊?本來都是死了以後轉化的!”
穆雲枭的臉色不太好。
他的神色也不太好。
“你怎麽了?”孟曉沁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他的臉,被他不耐煩地一把推開。
穆雲枭一向溫文爾雅,嬉笑都是帥氣俊朗的,從來都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從沒見過他這麽煩躁不安。
“是不是墓室裏空氣不流通,你不舒服?”小黑傻乎乎地問。
身邊的都是傻子,他能怎麽辦呢。穆雲枭嘆口氣,讓自己心情平靜下來,語氣也緩和下來。
“好吧,先回酒吧也行。看來後面的事還挺曲折。”
上官桀又不肯了。
“不,我不走。”他說,“我和麟兒有約定,我必須要在這裏等着她。”
“約你妹啊約。”孟曉沁無奈,“大哥啊,你知道不知道現在都什麽時代了。你死的時候還是公元前,現在都公元2015年了。都兩千多年了,麟兒,麟兒投胎都不知道投了幾次了,她哪裏還記得和你兩千多年前的約定啊。”
上官桀的鬼臉嗖地變了,“好,既然你們非要拆散我們,那我拼了!”說着就要撲過來。
孟曉沁連忙叫停,“暫停。我們先商議一下。”
于是她把小黑和穆雲枭拉到墓室角落裏,三人嘀嘀咕咕。
“這個大頭鬼,腦筋有問題。”孟曉沁說,“根本不是我們要拆散他們,而是現在那個麟兒在哪裏都不知道,是牛是馬都有可能。”
“是啊,說不定地府裏的小白就是麟兒呢。可他是男鬼啊。”小黑說。
“投胎又不是送快遞,還有支付寶和運費險可以保證。”孟曉沁繼續說,“每次投胎都會了結一些緣分,或者重新安排一些緣分,太複雜了,雲計算都搞不定的事情,我們哪裏去給他找麟兒啊?”
“是啊是啊。可是怎麽辦呢,難道把他丢這裏不管?”小黑問,“這個大頭鬼的煞氣很厲害,已經開始危及周邊的百姓了。”
聽了好一會兒的穆雲枭沉吟着,“也許,會有辦法的。”
☆、潛龍吟(七)千年約定
“也許,有辦法的。”穆雲枭忽然說。
“啊,真的?”孟曉沁和小黑都一愣,“你真的有辦法找到麟兒?”
穆雲枭不置可否,“不,可是你們現在必須解決這個大頭鬼,是不是?”
孟曉沁和小黑點點頭。
穆雲枭壓低聲音,“剛才你們第一次過招,我看完全有勝算把他解決掉,最難的,大概就是把他的魂魄和僵屍身體分開。只有先走這一步……”
三人商議完畢,回到上官桀旁邊。
“好,我答應你。”孟曉沁一臉鄭重和嚴肅,“我答應幫你找到麟兒,讓你見她一面。”
“真的?”上官桀喜出望外,伸出一只烏黑僵硬的手掌,“拉拉勾!”
孟曉沁一看他那只惡心的僵屍手,捂着鼻子就往後退,“去去,拉什麽拉。我孟婆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我答應你了就會盡力去辦到。”
“可是你要答應我們一個條件。”小黑說,“你要放棄做僵屍王,放棄你的僵屍身體。”
上官桀猶豫着,左思右想。
“上官桀你聽着,”孟曉沁正色道,“雖然是麟兒讓你在這裏做僵屍等她的。可是就算她來了,也不可能讓你再次稱王,一統天下了。這年代根本沒有皇帝了,只有□□了。”
“什麽是□□?”上官桀好奇地問。
這個大頭鬼的好奇心像小孩兒似的。孟曉沁心裏想笑,臉上繼續保持嚴肅,“如果你不肯答應我們的條件,那麽我們就等在這裏,先想辦法解決了你,然後等麟兒來,再解決了她——你別以為麟兒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天下無敵的,她要真的天下無敵,也不會投胎去了,對不對?”
“你答應放棄僵屍身體,我們就帶着你的魂魄去找麟兒,讓你們見上一面再輪回。如果不答應,讓你們都灰飛煙滅,永世不能投胎。”小黑說,“到時候你是風兒她是沙,揉到一起只是一場沙塵暴。”
禁不住二人軟硬兼施威逼利誘,上官桀終于答應了。
“好,我放棄我的僵屍身體,你們帶走我的魂魄。”他說,“其實我根本不像稱王,我只想和麟兒再見一面,足矣。”
哄騙果然是最成功的策略。不費一兵一卒,半個小時後,上官桀就應他們的要求,把魂魄從僵屍身體裏釋放出來。
為了以免他反悔,孟曉沁立刻用鎖魂鏈束縛住了他的魂魄,拉着往外走,同時讓小黑快速處理掉僵屍身體,以免沾染任何怨氣又惹是非。
孟曉沁一路拉着上官桀的魂魄朝墓室外走,一路不停恭維他,轉移他的注意力。
“你看,你不做僵屍多好啊,魂魄幹幹淨淨的,還挺英俊潇灑的。”
“謝謝你啊。”上官桀感激地說,“除了麟兒,兩千多年來,只有你欣賞我,誇贊我。”
當然了,孟曉沁心想,哪個人死了以後做僵屍,還會英俊潇灑的。
雖然孟曉沁是刻意恭維他,但憑心而論,上官桀的魂魄恢複到生前的模樣時,還挺中看的。
他雖然談不上俊美二字,但五官分明,輪廓清晰;又兼沙場征戰多年,戰士的那股子英氣和勇猛早已深深地镌刻進了靈魂裏,令他相當有男子氣概。
做鬼亦如是,生前該是許多女子愛慕的英雄吧。孟曉沁心裏琢磨着,那個不知名的麟兒姑娘,又該是如何出挑的美人兒。英雄美人,從來都是最簡單也最美好的佳話。可惜往往不得善終。
他們走到墓室門口時,一道刺耳的陽光突然像利劍刺入昏暗的甬道裏。連孟曉沁都忍不住伸手遮了一下眼睛,而跟在她旁邊的上官桀卻忍不住發出了一聲shen吟。
“你怎麽了?”孟曉沁忙着查看上官桀是否無恙。
“感覺很難受。”上官桀說,“好像有人用火把燎了我一下。”
孟曉沁這才想起來,這個古墓外面有人用法術布陣,困住了上官桀。既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事是,因為有這個法術陣,上官桀即使做了兩千年的僵屍,也不能出去為非作歹,也算是在幫他減少作孽的機會;
壞事是,現在他們也不能直接帶他出去。
不過法術必須要破解。
因為古墓已破,不知情的凡人會誤打誤撞地進來盜墓,碰上上官桀必死無疑。而上官桀如果作惡多了,煞氣積累,久而久之真的會變成超級無敵的終極僵屍王,到時候絕對沒有第二條路給他走了。
于是孟曉沁把鎖魂鏈交給了穆雲枭,帶着處理完畢僵屍身體的小黑,一起去墓室外查看法術布陣的情況,然後破解。
墓室裏只剩下了上官桀的魂魄和穆雲枭。
“你不怕我嗎?”上官桀傻傻地問。
穆雲枭轉頭望着他,搖搖頭,“我不怕。我見過你。”
“真的?什麽時候?”上官桀高興地問,“是兩千多年前嗎?”
穆雲枭聽着外面的動靜,确定孟曉沁和小黑不在附近。“對。”
“那你見過麟兒嗎?”上官桀又問,充滿了期待。
穆雲枭點點頭。
上官桀更高興了,“原來你果然是神仙,你一定可以幫我找到麟兒的。謝謝你啊。”
穆雲枭苦笑。
外面孟曉沁和小黑爬到了墳墓所在的山頂,勘探情況。
“你覺得上官桀怎麽樣?”孟曉沁問。
“挺好騙的。”小黑不假思索地回答。
孟曉沁語塞了片刻後說,“的确,生前是個打仗的将士,死後在墳墓裏困了兩千年了,好像不太懂人心叵測這種官場之道。他挺相信我能幫他找到麟兒。可是,關于麟兒我們根本沒有頭緒;如果真的找不到,怎麽辦啊?”
“沁姐,你別混淆了任務的重心。”小黑說,“這是我第一次贊同老穆的意見——抓鬼才是我們要做的事,至于能不能幫他完成心願,那是另外一回事。”
孟曉沁想了想,“想不到阿穆也會用騙人的法子。”
“可是他說的沒錯啊。”小黑說,“這個老僵屍是一定要處理的。既然能騙他乖乖交出僵屍身體,我們的任務難度就降低了整整一半了。先帶他回去,找找麟兒的線索。如果實在找不到,就勸他投胎。他還是不肯聽,就來硬的。”
孟曉沁嘀咕着,“那樣的話,有點降低我的信譽度啊。”
“不要婦人之仁了。”小黑沒好氣地白她一眼,“再說了,我們哪次抓鬼不是強行的買賣?灌過孟婆湯,誰都不記得恩怨了,沒人給你差評的。”
兩人說着話,已經把這個古墓的法術布陣查了個清楚。
“這裏的确是龍脈。”孟曉沁說,“但已經被人用法術破了。不知道哪位高人,用了北鬥七星的法術布陣,把這條龍脈給釘死了。簡單地說,就像有人把毒劍插在了龍的要害處,這條龍就飛不起來了。龍氣離散,無法凝聚,即使葬在這裏,也沒本事做真龍天子了。”
“北鬥七星陣,是呼應天上的星辰排列的。”小黑接着說,“對應好相應的距離,把破解龍氣的法器埋下,就像一排釘子,牢牢釘住了龍身。”
“嗯。”孟曉沁點點頭,“這七件法器能吸收天上的北鬥七星的光芒來轉化成法力。只要北鬥七星不消失,這種法力就不會消失。很厲害的布陣,而且即使被人破壞了一兩件都沒關系。因為要破解這個局,必須要把七件法器全部找到挖出。”
“難怪這個村落也很蕭條。”孟曉沁接着又眺望了老胡子的老家小村,“本來這個小村挨靠着龍脈,應該發展繁榮,人丁興旺。但被北鬥七星法術陣影響到,反而和上官桀的古墓形成了半截棺材入土的兇地。幸虧之前上官桀的墓沒有被破壞,這個村落還勉強存在的。但現在墓已經破了,如果不解決掉上官桀,煞氣洩露,這個村早晚會滅亡的。”
于是她和小黑下了山,回到了村子裏,找到了老胡子和阿根。
老胡子和阿根一夜未眠,等了一夜一天,終于等來他們,十分驚喜,正要詢問情況如何,孟曉沁擺擺手,不便多話,只是讓他們找幾個青壯年,上山挖法器去。
老胡子不敢怠慢,立刻找了一群大小夥子,跟着他們上山去。
孟曉沁測算了距離,在七個不同的位置挖掘。挖到深夜,才把七件深埋地下的法器都挖了出來。分別是:一根雷擊木,一柄桃木劍,一個小草人,一面八卦鏡,一塊黑曜石鎮紙,一挂銅錢,一個銅葫蘆。
老胡子看着這些玩意兒,有些納悶,“怎麽這麽多年了,也沒人看出這裏的名堂來。”
“不,這個布局很厲害。”孟曉沁對老胡子說,“之前的道士們,就算看得出這個布陣,也不敢随便亂動。因為他們一定猜到,要用這麽厲害的法術鎮壓的,一定是極度邪門的東西。他們有本事把這七件法器找到挖出,但不敢保證能解決古墓裏的東西。随便破陣等于放鬼出門。所以他們都不敢動。”
上官桀終于踏出了古墓。
深夜的星光穿透了他的身體。夜幕下的曠野和群山顯得安寧靜谧。兩千年來,日月星辰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