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都沒法再見到她了。”

上官桀呆了,“那我該怎麽辦?”

“去投胎啊!”孟曉沁終于找到了做居委會大媽的希望。

☆、潛龍吟(十一)

“去投胎吧。”孟曉沁打了雞血似的,喋喋不休地開始轟炸上官桀。

“投胎有十大好處:”她掰着手指算,“一、你前世的叛逆重罪都一筆勾銷了——因為漢武帝早死了;二、你單相思的痛苦也可以一筆勾銷了——因為麟兒不見了;三、你還有機會投胎成富二代——好過現在那些已經注定是屌絲命的人;四、如果你投胎成富二代或者帥哥,就有大把的妹子主動獻身勾搭你——這是個看臉或者看錢的世界;五、五、五——”

她還在絞盡腦汁“五”下去,上官桀突然一聲暴喝,

“我要麟兒!”

“我要麟兒!我答應過你們我不會糾纏她,我知道我和她沒緣分了。可是你們也答應過我,讓我見她最後一面。最後一面!見完了我死心了,見完了我什麽都不在乎了,見完了我就無怨無悔去轉世——可你們為什麽欺騙我!”

上官桀的鬼臉變得鐵青。

“你,咋翻臉那麽快啊。來喝口王老吉或者加多寶,消消火好不好?”孟曉沁從背包裏掏出一罐涼茶,小心翼翼地遞過去。被上官桀一把打落。

穆雲枭連忙拉住孟曉沁,不讓她上前去,“小心點,有點不對勁了。”

天上烏雲密集,遮蔽了最後一絲日光。仿佛暴風雨即将來臨。

上官桀周身平地而起一股煞氣,源源不斷地從他身上發出來,旋轉在四周,形成一股龍卷風。

“騙我?為什麽騙我?”他的鬼臉就在這股漩渦中,變得猙獰而恐怖,“你們都不是好人,你們和當年的皇帝老兒一樣,都想害死麟兒和我。我居然相信了你們,我居然放棄了永恒國度的理想。”他揚天長嘯,

“麟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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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嚎震天,令四周百裏鳥雀走獸噤聲。荒涼的景區周圍忽然一片死寂。而天上濃雲翻滾,悶雷低低碾過,似乎神靈也為之動怒了。

孟曉沁仰望上空,對小黑說,“不太妙。這個家夥沒解決,驚動了上面,這是嚴重的工作失誤啊。”

小黑無奈,掏出了碎魂棍,“那就打吧——早就知道沒那麽容易勸說成功。”

上官桀怒目圓睜,對着孟曉沁破口大罵,“僞君子,你們失信在先!連讓我最後看一眼麟兒的願望都不能達成。”

穆雲枭試圖解圍,“這事兒你不能怪她,是我出的主意。”

上官桀的怒火轉向了他,“你說,你為什麽不肯給我和麟兒系上姻緣紅繩,以至于我們生死離別後,就再也找不到彼此的下落?”

穆雲枭覺得冤枉,“這個紅繩,系不系,其實不在我;在于契命書,那不是我管的;但真要說到底,也不在契命書,而在于你自己——你沒有修夠緣分,和她在一起。所以你們只有相遇的機緣,卻沒有相伴到最後的姻緣。”

“你胡說!”上官桀打斷了他的解釋。此時的他,任何勸解都聽不進去了。煞氣越來越濃,旋轉得越來越快,直到漩渦的周邊旋轉得像刀片一樣鋒利。一片落葉被挾裹進來,瞬間被割裂成了粉末。

“完了,真走火入魔了。”孟曉沁說,無奈地望一眼小黑,“打吧。”

綠幽靈長明燈瞬間擰到最強,一圈圈碧綠的光圈像天羅地網,籠罩了整個茂陵。在光圈的外圍,無數個飄渺的鬼影都被圈了進來,顫栗着掙紮着想逃。

孟曉沁一聲清喝,“沒你們什麽事兒,都趴下!等會兒放你們走!”

位于光圈正中間的上官桀卻不逃也不躲,只是嘿嘿冷笑,鬼臉早就扭曲得面目全非,他直直地盯着孟曉沁和小黑,毫無懼色。

小黑忍不住和孟曉沁低語,“奇怪了。之前他還有僵屍身體時,也沒見到他的能量這麽強悍啊?怎麽感覺現在還比之前更難打呢?”

“因為他被激怒了。”穆雲枭嘆氣。

他牽着的鎖魂鏈已經發出了清脆的裂響。鏈子的環扣之間開始出現斷痕,上官桀被激怒後爆發的煞氣,令他的負能量數倍地增長。以至于穆雲枭都快牽不住他了。孟曉沁意識到後果的嚴重性了:他們之前從來沒處理過這麽老的鬼,何況是曾經吸收了許多陰煞之氣準備做僵屍王的鬼魂,更要命的是,他們把他給激怒了。

這将是一場惡戰。

孟曉沁一拂左手腕上的九字真言念珠,毫不猶豫,朗聲念動,“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善有報,惡有報,善惡皆需慎身行;孽無緣,情有緣,一切虛妄皆随風。放不就放下,放不下我也要你放下——誅邪!”

九大金字排山倒海撲過去,像無形的神兵把上官桀團團圍住。風影蕭蕭,金字時長時短,時高時低,像龍一樣絞纏着上官桀,又像蛇蟲,無孔不入地想鑽入煞氣漩渦裏。

只是想不到上官桀散發的煞氣漩渦非常厲害,不僅能切斷落葉,連金字咒語都能抵擋住。金色的字鏈不斷地被切斷,又不斷地重新排列組合成新的陣型進攻過去。

小黑的碎魂棍也及時出手。見風即長,棍上的心經游離出來,像千萬條銀色蚯蚓咬噬着上官桀。碎魂棍又像擎天柱一般,沉甸甸地敲打下來,一下一下地打擊着上官桀。

即使如此,上官桀仍然咬牙相拼,抵死不從。

“阿彌陀佛。”孟曉沁念着佛偈,“上官桀,你如此執迷不悟,真的只有灰飛煙滅、魂飛魄散一條路了!你還不放下執念,我還可以陣下留情!”

“不從!”上官桀惡狠狠地回答,斷然拒絕。

孟曉沁默默地注視着咬牙切齒,兇神惡煞的上官桀,好一會兒。

她的心情有些複雜,五味雜陳,不知該如何言述。

“我很想留他魂魄的。”她嘆氣,對穆雲枭說,“他生前不是個壞男人。死了也不算很惡劣。可是執念,太偏執的執念,卻把他逼到萬劫不複的地步了。也把我逼到不能留情的地步了。”

穆雲枭點點頭,多年合作,他完全理解嘴硬心軟的孟曉沁,其實不太舍得痛下最後的殺手锏。

“他的煞氣太重了。”孟曉沁說,“這樣的鬼魂,即使收服了,放到地府,也會攪得不得安寧。甚至有可能繼續積聚鬼氣,變成更加陰毒的惡鬼。實在不能留了。”

她嘆着最後一聲惋惜,雙手合十,念起了囚鬼陣法。

“陰陽各有路,各走各世界。光華輪轉,陽界屏蔽。魂魄離散,地府打開。衆鬼匡助,帶其下府……”

随着陣法念動。在上官桀和他的煞氣漩渦周圍,突然出現了一個大洞。

地府之門洞開。

一剎那無數條手臂突然從地府洞口伸出來,抓住了上官桀,把他使勁拖下去。

這個地府洞口就像一個黑洞,可以無盡吸收一切屬于地府的陰煞。能量越大,就越沉重,越能墜入地府洞口。

渾身纏滿了九字真言和心經咒語,又被地獄惡鬼之手團團拖住的上官桀,終于無奈地一步一步地滑入了地府洞中。

他絕望地仰天嚎叫,“麟兒,麟兒啊!救我!!帶我去你的永恒國度吧!!!”

那一剎那,孟曉沁眼前突然出現了上官桀獨立斬殺郁成王的情景。也是面對無法預測的強悍法力,他知道他很有可能有去無回,可身懷将士的承諾,他沒有也不會退縮,只有拼力一戰,成敗在天。

孟曉沁突然感覺到了一種鑽心的痛。

痛!

一種極其怪異又迅猛的痛。

孟曉沁的臉色慘變。

“穆!”她驚叫起來,痛得彎下了腰,無法再繼續念咒語。

穆雲枭愣了,小黑愣了。

“阿沁,你怎麽了?”穆雲枭立刻扶住她。

“不知道,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勒我的心,好痛!”

“勒你?”穆雲枭急忙上下左右地幫她找,“什麽東西在勒你啊?”

孟曉沁舉起手指,她的手指上有一條細細的黑線,赫然在目。

這條黑線就纏繞在她的中指上,不過毫米粗細,看着像條絲線。

起初穆雲枭以為是什麽鬼魅小蟲,伸手去揪。可是他越揪,孟曉沁就痛得越厲害。穆雲枭倒吸一口冷氣,

“是根頭發!”

一根頭發?

孟曉沁和小黑都怔住了。

她自己的頭發?為什麽會勒她?而且勒在中指上,為什麽會痛在心裏?還有為什麽怎麽扯都扯不斷。

就在他們分神琢磨這根頭發的時候,因為咒語驟然停止,剛才如猛獸的血盆大口洞開的地府,立刻開始縮小了。從地府洞中伸出來的鬼魅之手也被迫縮了回去。

本來上官桀的雙腿都已經滑入地府了,卻因為這個小小的意外,讓他重新又掙紮着爬了出來,盡管他還被九字真言和心經團團困住。

正當穆雲枭和小黑慌神,一邊要照顧孟曉沁,一邊還要打起精神對付上官桀的時候。只聽上官桀大喊一聲,

“麟兒!”

然後雙腿一軟,跪倒在孟曉沁面前,淚流滿面,

“你,終于來了!”

孟曉沁直接暈了過去。

不知道是因為受不了突如其來的劇痛,還是因為被上官桀吓倒了。

她直接暈了,把這個爛攤子丢給了慌神的小黑和穆雲枭。

小黑上官蒼穹大亂。

一邊使勁揮舞碎魂棍,一邊用盡一切法力增強能量。同時對穆雲枭喊,“你照顧好沁姐!別讓她被惡鬼傷害到。”

哪知穆雲枭突然搶過了小黑的碎魂棍,沖着跪倒的上官桀就劈頭蓋腦打下去,一邊咬牙切齒罵道,

“你叫她什麽?你叫她什麽??”

☆、潛龍吟(十二)諾言

“你叫她什麽?”穆雲枭大怒。

“麟兒!”上官桀哭着回答。

穆雲枭的碎魂棍停在半空中,“你憑什麽這麽叫她?”

“因為她就是麟兒!”上官桀嚎啕大哭,

“麟兒沒有負我。她終于還是來找我了!”

穆雲枭緩緩地放下了碎魂棍,癱坐在地上,很是沮喪。

而小黑驚詫地望望上官桀,又望望穆雲枭,再看看暈過去的人事不省的孟曉沁,腦筋在這一刻轉得飛快,卻終于想明白了。

兩千年前,麟兒死的那個黃昏,她來天馬龍兒的馬廄邊,和上官桀交代後事。她說她虧欠上官桀,她拔下了他鬓角的一根頭發,纏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她說,

“如果有一天,我們重新相遇,而我不再記得你,甚至會傷害到你,那麽這根頭發就會纏住我的心,用疼痛來蘇醒我的記憶。”

麟兒?

孟曉沁?

小黑也突然暴怒了,大喝一聲,“為什麽會這樣?”

他沖到穆雲枭面前,使勁搖晃他,指着上官桀大喊,“殺了他!殺了他!他會害死沁姐的。殺了他!”

不等穆雲枭回答,他又跑回到孟曉沁旁,使勁搖晃着昏迷的孟曉沁,“沁姐,你起來,你告訴我,這是上官桀的陰謀。你和他沒關系!”

此時上官桀艱難地爬了過來,想爬到孟曉沁身邊,“讓我再看看她。為什麽她會變成這樣。她是個有雄心的女人,她是天女,她想和上天分庭抗禮的,她想締造永恒國度的。她為什麽會變成孟婆。為什麽?”

在上官桀的大哭中,一切卻都明了了。

幾世情劫,不忍回首,不如喝過孟婆湯,走過忘川河,是孽是緣皆随風。

一切,就像她自己度化別人一樣。

原來,她曾經也被度化了。

孟曉沁,只是現在的孟曉沁,而已。

天上的烏雲已經散了。

可并沒有陽光,也沒有月光,也沒有星光。

今夜無雲無月無星辰。因為任何光亮都穿不透最綿長的時空,都穿不回當初的時刻,當初最深情的時刻。

如果你費勁心思,付出所有的代價,熬過漫漫的千年,最後看到的是早已不認識你的戀人。你還覺得你的付出是值得的嗎?

值得不值得,其實不是個問題了。

真正的問題在于,你真的付出了。

太多了。

足夠了。

穆雲枭第一個站了起來。

他撿起了碎魂棍,另外一只手用力一扯鎖魂鏈。上官桀被迫從孟曉沁身邊被扯遠了。

穆雲枭的臉色出奇地蒼白、冷冽,就像籠罩着一層寒冰。他那雙總是含着溫柔笑意的眼睛,也忽然變得幽深可怕,似乎也閃爍着鬼魅一樣的陰森光芒。

他一步一步逼近了上官桀,一手扯緊了鎖魂鏈。

上官桀并沒有反抗,只是昂起頭,悲傷地望着穆雲枭。

“你還記得不記得,你答應過我們什麽?”穆雲枭用從所未有的低啞聲音逼問上官桀。

“你說你只是想見麟兒一面,只要見到她一面,你就可以安心轉世去了。”

上官桀點了點頭,毫不否認。

“呵呵呵呵……”穆雲枭冷笑起來,這一刻他比上官桀還可怕,“現在,你見到了。你毫無怨言了吧。”

上官桀又點點頭,沒有二話。

“上路吧。”穆雲枭舉起了碎魂棍。

“慢着!”驚呆了許久的小黑突然開口制止。

小黑走了過來,握緊了碎魂棍,不讓穆雲枭打下去。

“你沒權力這麽做——沁姐還沒承認呢。這件事歸她管,我們必須等她醒來再解決。”

穆雲枭一把甩開了小黑,暴怒着,“承認什麽?她是孟婆,她在做孟婆之前就自己喝了湯的,她自己的前世愛恨情仇早就一筆勾銷了。她根本什麽都不知道了,還能承認什麽?你自己是鬼差,你不會不知道吧。”

“可是,只憑他一面之詞,很難讓人相信,沁姐以前怎麽會是這樣的呢?麟兒根本是個違逆天道的巫女啊。”小黑說。

穆雲枭哼了一聲,“小黑,如果把一個人輪回過的幾世糾葛都盤查起來,恐怕沒人會幹淨地像一張白紙。你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小黑無話可說。

穆雲枭轉向上官桀,他似乎比小黑更着急要解決掉上官桀。

“既然你自己都認可你的諾言。現如今,不管眼下是不是我料想的結局,你都要實現自己的諾言。你太惡劣了,因為你,差點還得阿沁出事。所以絕對不能再留你!你受死吧!”他又一次舉起了碎魂棍。

“老穆!”小黑忍不住又想勸阻他緩一緩。

“一切我會負責!”穆雲枭對小黑吼道。

小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剛才突如其來的一幕也把小黑吓倒了。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孟曉沁還昏迷着,上官桀是他獨自一人不能解決的。想到這裏,他沉默了。

大哭後的上官桀也慢慢平靜下來了。似乎用盡了他的煞氣,在見到發絲纏心的一幕後,他所有的固執和頑抗都找到了真正的宣洩口,他忽然沒力氣再惡戰了。

如果再不趁着這個大好機會解決掉他,也許再也沒機會了。穆雲枭知道,小黑知道,上官桀自己也知道。

“不管你的執着有多麽讓人感動。你的所作所為,并不值得欣賞,因為你已經傷害到了她。”穆雲枭對他說,“所謂的前世約定,根本是一場風花雪月。誰都轉世投胎了,誰都不再追究了——你為什麽要追究?”

他用鎖魂鏈勒住上官桀,狠狠搖晃,“你就為了你自己一片所謂的癡情,非要把她再拖下水?你真心愛她嗎?回答我,真心愛過她嗎?”

“真心的。”上官桀回答。

“好,就要你這句話。所以你今天為了她的安樂和無憂而死,你服不服?”穆雲枭嘶吼着。

“我服。”上官桀回答。

“我服。”他揚起了臉。

猙獰和恐怖的鬼臉,就在剛才的一場意外中,逐漸恢複了平靜。上官桀周身的煞氣消散了,他那張剛毅果敢的将士之臉又恢複了。

他還是那個獨立斬殺郁成王的上官桀,也是那個為了見到麟兒,不惜抛棄理智,聽憑她安排的癡情男兒,他也是那個為了實現對麟兒的諾言,不惜起兵對抗漢武帝,被迫退回安陽府邸,最後遭受陵墓棺材的陰毒法術纏身,活活變成僵屍的上官桀。

他等了兩千年,他終于再次見到了麟兒。

一切都有了答案。

你還有什麽期許。

穆雲枭毫不猶豫地砸下了碎魂棍。正中上官桀的額頭鬼門。

鬼門被打破,魂飛魄散,煙消雲散。

上官桀一瞬間化為飛塵灰燼,四散在夜晚裏,立刻徹底消失了。

……

孟曉沁三天後才醒來。

起身坐在床上,發現她已經回到了孟婆酒吧裏。

孟曉沁拍拍迷糊的腦袋,盡力回想着昏迷前發生的一切。

她記得自己已經念動囚鬼陣,打開了地獄洞口,上官桀已經抵擋不住,要掉進去了。

但是後來她突然感到一種鑽心的痛,再後來她就不記得了。

這三天裏,她一直昏睡着,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有上官桀講述過的麟兒的片段。

在夢裏一切都栩栩如生,她甚至看到了身着輕紗,有一雙勾人心魄眼睛的麟兒;還有一頭淡金色馬鬃,像個外國帥哥一樣的天馬龍兒。

奇怪的是,她好像沒有夢到上官桀。

孟曉沁翻身起來,下樓去找小黑。

“小黑?小黑?”她一邊下樓一邊叫。

小黑應聲從廚房裏出來,看到她起來了很高興,“沁姐,你醒了。要不要喝碗粥?”

孟曉沁搖搖頭,“人間食物對我們來說就是零食,沒營養的。”

“可是你昏迷了三天了,你的靈力似乎很弱。”小黑說。

孟曉沁自己搭了搭脈,“沒事了。就是靈力小了,才會昏的。大概打上官桀的時候,消耗太大了。現在已經好了。”

說到這裏,她想起來了,問,“對了,上官桀收了沒?”

“打散了。”小黑說,“收不了了。你昏迷前就這麽說的。”

“對,我是這個意思。”孟曉沁微嘆,“他的煞氣太厲害了。我居然差點被他扳倒了——那後來怎麽解決他的呢?”

小黑朝客廳裏看看,“後來,老穆出手了。大概,他的仙人靈力足夠強,所以,把上官桀給滅了。”

穆雲枭靜靜地坐在客廳沙發裏,換了他的寬大漢服,只穿着一件淺咖啡色的粗毛線外套,一頭銀灰色的長發披散下來。他手握一杯清茶,低頭凝視着茶葉在熱水中逐漸舒展開根根碧翠的葉。聽到孟曉沁下樓來的動靜,也沒有擡頭。

孟曉沁下去坐到他身邊,伸手就給了他一拳,“老穆,真看不出來,關鍵時候你還挺能打的。行啊哥們!”

穆雲枭淡淡一笑,“你醒了?那我放心了,我走了。”

說完起身就真的走了。

孟曉沁莫名其妙地望着他的背影,嘀咕着,“老穆怎麽這麽安靜啊——想做安靜的美男子了?不行不行,這老家夥骨子裏瘋着呢。”

小黑說了句,“我去送他。”也出去了。

小黑緊走了幾步,追上穆雲枭,叫道,“老穆!”

穆雲枭停了下來,“還有什麽事?”

小黑走上前去,“三天前,我覺得你處置上官桀未免太倉促了。不過這幾天我把所有的細節聯系起來了,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麽這麽急于解決上官桀了。”

“你想說什麽?”穆雲枭問。

“我記得你承認過,你曾經見過麟兒?”小黑說。

“那又怎麽樣?”

“當時我和沁姐的注意力都在上官桀的故事裏,沒留心其他的。可是我後來再細想,覺得不對勁了。”小黑說。

“你承認見過麟兒,那應該也是兩千多年前的西漢時期。可是據我所知,你做月老的職務,不過九百多年,也就是連一千年都沒到。那麽,兩千多年前,你是誰?”

你是誰?

小黑在詢問他。

穆雲枭的眼神卻連一絲漣漪都沒有波動,就像一口深深的古潭,波瀾不驚。似乎他預料到了。

他可以不說話,小黑卻不打算就此含糊下去。

“你不說也沒關系,我已經猜到了。”

“從一開始,我們都完全相信了上官桀的故事:就是他和麟兒是真心相愛的。”小黑說,“上官桀的故事裏,大部分的關鍵情節沒有錯,但恐怕有一點,上官桀無意中過多編造了,那就是他和麟兒的感情。他愛麟兒,這沒錯;可是麟兒愛的真是他嗎?”

穆雲枭依然一言不發,似乎只想看看小黑能猜測到什麽地步。

“如果把所有的細節都考慮進去,連沁姐都懷疑了,麟兒只是一直在利用上官桀。她的确需要一個凡人做永恒國度的天子,和上神操縱的人間秩序做對抗。可是她真正的目的,也許就像她所說的,只是想和天馬龍兒自由地在一起。所以麟兒真正愛的恐怕不是上官桀,而是天馬龍兒。”

對于小黑的猜測,穆雲枭只是哼了一聲。

小黑繼續說,“麟兒愛上天馬龍兒,不足為奇。就算是普通情侶也可能轉世投胎成不同的種類,何況麟兒也許不是凡人。就像沁姐說到過,凡人如果被三昧真火燒死,輕則三魂七魄有殘缺,重則灰飛煙滅。可是麟兒居然還能重新投胎,一千多年後她成了孟婆孟曉沁,所以她一定不是凡人。那麽天馬龍兒也很可能如此。在這個故事裏,真正牽涉的只有三個角色。上官桀,麟兒和天馬龍兒。而你呢?兩千多年前,你是誰?不言而喻了吧。”

小黑已經逼問到這個地步了。穆雲枭不回應似乎也沒有意義。他想了想,說,

“你設想出來的故事很有趣。不過我希望你別告訴阿沁,畢竟這件事牽涉她自己。既然過去了就過去吧,對她來說,知道太多沒有意義,只有傷害。”

“我不會告訴她的。”小黑說,“因為我不希望她經歷你正在承擔的痛苦。”

穆雲枭禁不住微微一震。

“你是仙職,你不喝孟婆湯的。”小黑說,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愛莫能助和同情,“所以你一定還記得,兩千年來,你和沁姐始終走不到一起的各種陰差陽錯。你吃過長生不老藥,你不會死。做了仙職後也始終記得所有的前生往事。你遠比那個明濟和尚要痛苦:他只是負擔了兩世的情感,而你,到底負擔了幾世,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故事的結尾猜完了。有幾分真實,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

他不說,誰也無法确定。

因為只有他自己知道。

“別告訴阿沁。“穆雲枭說。

他只說了這一句話,就頭也不回地回他的修真觀了。

小黑默默地伫立了一會兒,也回孟婆酒吧了。一路沉思,諸多感慨。

只是一到酒吧,他立刻換上一副輕松愉快的表情,“我回來啦!”

“哦,回來了。”孟曉沁随口說,并不在意。她正舉着自己的手在看。一會兒對着外面的陽光看,一會兒又對着綠幽靈長明燈看。

“沁姐,你看什麽呢?”小黑忍不住問,走了過去。

孟曉沁把手拿給他看,“你看,我的左手中指上,為什麽會有一條勒痕啊。”

孟曉沁的中指上,果然有一條淡青色的勒痕,怎麽搓揉,都不會消失掉。

望着孟曉沁一臉的疑惑和茫然,小黑瞬間輕松下來,說,“沒什麽,抓鬼時難免受個小傷,過幾天就沒事兒了。我去給你盛碗粥。”說着就進廚房去了。

孟曉沁望着他在廚房忙碌,欲言又止。

其實她夢見的和記得的,是真是假,她已經分不清了。只是有一種痛,卻讓她記憶猶新。

所有真正投入過的愛恨,不是一道淺淺的傷痕可以代言的。傷痕在體表,傷口在心裏。愈合不了的傷口,只能埋葬。可是埋了,就會腐爛,爛到骨頭裏,也許有一天,會痛得無藥可救。

☆、醉紅塵(一)

“說起來,你最近對老穆的态度好了很多。”孟曉沁說。

“唔。”小黑喝了一大口濃濃的摩卡咖啡,“他也不容易。”

“咦,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通情達理了?”孟曉沁調侃。

“我本來就很通情達理啊。”小黑一本正經地說,然後避開了孟曉沁探究的目光。

而穆雲枭有好幾天沒來孟婆酒吧了。

“也許情人節到了吧。”孟曉沁壞笑着,“他忙着去各大小旅館查證。”

小黑打開了電視機,看着本地新聞。新聞裏的女主播正在說最近本市出現很多植物人患者。這些患者大多是酒精中毒,娛樂過度從而突然昏迷不醒的。于是新聞的結尾,電視屏幕上播放公益廣告,告誡觀衆“适度飲酒,切勿貪杯,珍惜健康,愛護身體……”

小黑皺了皺眉,問,“沁姐,你最近身體怎麽樣了?”

“幹嘛?你擔心我失去靈力,也變成植物人?”孟曉沁說。

“不是啦。不過那道黑霧出現了兩次了,我們要不要去看看動靜呢?”小黑問。

孟曉沁想了想,“那麽今晚再觀察一下吧。”

這個春天,莫名其妙下了一場雪。

這個春天,和所有的春天一樣陰冷。

零星的小雨不斷,風很尖刻。春天的春意似乎只是個童話寓言,從來不曾預期而來;瞬息間,已經迎來猝不及防的瘋狂夏天。

所以春天在哪裏。

有些人的生命中,春天就是這樣無聲無息地滑過去了,似乎從來沒有過新鮮綻放的時候。

人生不該如此清醒,太清醒,心裏會痛。不如醉生夢死,一枕黃粱。

細微的雪花旋轉着飄落時,珠影剛剛出門。

她撐着一把出奇大的黑色雨傘,身穿紅色薄呢連衣裙,網眼襪,珠影踩着十公分高的鑲鑽皮靴,一頭黑發狂舞在寒風中,憂傷的眼神下,烈焰紅唇,鮮豔奪目。

又是黃昏。

黃昏是下班高峰期,卻是珠影的上班時間。

黃昏時分,許多被老板或者上司壓榨了一天、挨了一天訓、像驢一樣被指使着拉了一天磨的男人,終于可以卸去冷靜和理智,脫去板直的工作服了。

男人不是那麽堅強、勇敢、無畏又豁達的動物。

他們的內心和外表有時恰恰相反。可他們不願意讓人知道。家人,朋友,同事,都不是他們展示軟弱和猥-瑣的對象。

所以他們需要珠影。

醉夢香閨溫軟玉,珠簾影裏笑紅塵。

珠影經常陪着這些男人一起笑,一起唱,一起喝醉,甚至時而爆發痛哭,她還會溫柔地擁抱他們,在他們耳邊呢喃些安慰。于是這些男人一個個滾翻在酒吧的沙發上睡成豬了。

而珠影卻睜着一雙清醒的眼睛,趁他們睡眼蒙眬之時,使個眼色給吧臺,收銀員閃電般抄過來結賬,伶牙俐齒地報完一堆令人頭暈的數字後把賬單塞到男人們手中。發洩完情緒後昏沉沉的男人們此時都很慷慨,争搶着把錢包逃出來,不僅痛快地付完賬單,還會多多地給小費,胡亂地塞到她口袋裏,以及敞開的胸衣裏。所以珠影每晚都收得盆滿缽滿。

天不亮時,這些睡得死豬一樣的男人都會被酒吧小弟推醒。他們扶着沉重的腦袋回家時,隐約想起自己似乎給多了些錢。但此時更需要操心的是回家後怎麽和老婆、女友甚至老媽交代空空的荷包,所以也顧不上去埋怨珠影是否太迷人太妖孽了。

男人都這樣,他們寧可花時間去編織謊言,掩蓋自己的糊塗,也不願意多想自己是否應該糊塗。

看透男人們心理的珠影所向披靡,在這一行早已是響當當的頭牌。

珠影入行七年。

坐-臺時的珠影嬌俏妩媚,豔光四射,談笑風生,綿軟如玉,各種小鳥依人楚楚動人,風情令人抵擋不住。

但一結束工作,她的笑容會唰地收盡,換臉換得比脫皮還快。冷若冰霜,安靜低調,就像個工廠女工上完了夜班似的,匆匆回家了。

入行七年,她在行業內得了個戲谑性的外號:聖女貞德。她的姐妹們點評她,她是個非常理性,而且很克制得住各種欲望的女人。

曾經有一個酒業公司的總經理,慕名前來,找珠影陪了半年。

酒業經理雖然長得世故油滑,但好歹是見過些人物的。和一般的男人不同,他彬彬有禮,談吐不俗,即使陪-酒也沒有讓她喝很多,他自己也喝得不多,只是和她暢談些工作上的事,有三分醉意就告辭了,而小費卻是給得最多的。小費也不塞胸衣裏,都是很禮貌地壓在酒杯底下。

珠影對他略帶點敬重,和他談天喝酒也都放松一些,不用擔心他毛手毛腳。

漸漸的,他開始送花送禮物,還特意深夜等候,送她回家,就像普通的男人追求女人那樣。

珠影下班後習慣自己獨自回家,不願意上任何人的車,于是經理陪着她一起走路走了好幾次,一直走到她家小區。

很快,一起工作的小姐妹都注意到了她的護花使者。因為這個男人和其他人實在大不相同,許多人都猜測,珠影已經找到了一個好的恩客,不久就會離開這個行業,金盆洗手,幹幹淨淨地做人。

雖然珠影比較慎重含蓄,但禁不起姐妹們的打趣,自己內心也渴望真的可以找到終身依靠。

但三個月後,有一天經理因為工作不順利心情不好,喝醉了,請珠影代駕送他回去。

珠影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和這個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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