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問,“咦,沒帶只野味回來讓我們打打牙祭?”

小黑不理他,對孟曉沁說,“沁姐,我着了道了。”

“你——能着了道?”他這一說,孟曉沁很驚訝,趕緊讓他把事情的經過解釋清楚。

小黑簡略地把剛才的情形告訴了他們,“我剛覺得不對勁,迷糊了。”

“可你是鬼差啊。”穆雲枭說,伸手摸摸他的額頭,“你好歹也有一百年的道行啊。”

“小黑的道行,足夠應付一般的鬼怪妖孽了。“孟曉沁說,”不過如果遇到碎碎那樣的千年狐妖,他就不是對手了。”

“可那個女人看起來又很正常,不像鬼怪啊。”小黑很焦慮。

孟曉沁沉思了一會兒,“你有沒有注意,她身上帶着什麽奇怪的東西?”小黑想了又想,把那女子身上穿戴的都說了出來,似乎也看不出什麽來,都是些常見的服飾和配飾。

“不對,如果這個女子本身沒有問題,那麽她身上一定帶着一個很厲害的法器。”孟曉沁說,“你再想想。未必是奇怪的配飾,但是和她不搭配,不協調的。”

她這麽一提醒,上小黑突然想到了,“對了,她當時撐着一把黑色的雨傘。”

“雨傘?”孟曉沁好奇,“今天又不下雨,她撐傘幹什麽?”

“傘在法術裏,一般有什麽用處?”小黑問。

“用處倒是很多。”穆雲枭回答,“在一些民間的法術裏,傘可以用來收魂魄。但,一般是用來收鬼的。”

“收鬼?”小黑的兩道濃眉擰在了一起,“除了我們,誰敢随便收魂魄?”

“何況,她收的,恐怕不是鬼魂,而是生人的魂魄。”孟曉沁說,“這可太不簡單了。”

事情忽然冒出了許多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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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子為什麽有收魂的法器?她為什麽要收魂?

小黑“砰”地一拍桌子,站起來朝外面走,“這次我一定要把她抓回來,不管如何問個清楚!”

“你等等,不要沖動。”孟曉沁攔住他,“能用這種法術的人,不是普通人。”

小黑一愣。

“你剛才說那個女子眼神中懷着愧疚,人看起來又良善,她可能不是真正會用法術的人。”孟曉沁解釋。

“那女人可能只是個傀儡。”穆雲枭說。

“對,她背後可能有更厲害的人。”孟曉沁很憂慮,“如果我們不知道這個人的底細,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可是用這麽厲害的法術的人,會不會傷害更多的人呢?”小黑聽他們一講,更加焦急,“包括那個女人。”

“別着急。”孟曉沁打開電腦,查看了一下星象,說,“原來今日破軍。”

“破軍?”

“破軍是指紫微鬥數的十四顆主星中的一個星宿,煞氣較重。但是單獨出來問題不大的,只不過會對出生時對應這個星宿的人有些影響。”

“那到底是什麽影響?和剛才的法術有什麽關系?”

孟曉沁搖搖頭,“我只是猜測,和破軍有關,但到底對方想幹什麽,我現在說不上來。”

一個,兩個,三個。

每次帶一個目标去張道長那邊,珠影的恐慌都會增加一倍。

這是對未知事物的恐慌。

她始終不清楚張天一到底在幹什麽。可是任何被帶去的人,只要進了天一閣,都會變得和原來不一樣。他們的貪婪,好色和蠢笨都似乎被那些彩紙紮的紙人吸走了,他們變成了人偶,而紙人卻好像獲得了許多生氣,正在逐漸複活似的。

珠影什麽都不懂,可是她至少會感覺出來,這不是什麽好事。

最重要的是,她開始疑惑,這些人和事,對她的命運有什麽影響呢?

滿酒吧都是這種客人。難道帶走區區幾個男人,真的能改變她今生以至于下輩子下下輩子的命運嗎?

每次她小心翼翼地問張天一,都會遭到斥責,“你懂什麽。時機未到。你按我說的去做就行了!”

在這樣惡狠狠的威脅下,珠影總是有深深的無力感。只能視而不見,逃命似的逃離煉獄一樣的天一閣。一回家,什麽都不想做,只是一頭蒙到被子裏,昏沉沉地睡覺。

可她睡得不太踏實。

她又開始做噩夢,不僅是之前的那個噩夢頻繁了;而且還有新的噩夢。夢裏總是出現彩紙紮的紙人,紅男綠女,都會走路會咧嘴笑,在她周圍晃來晃去,仿佛她是他們的同伴。

她經常汗涔涔半夜醒來,仿佛被冤魂索命了似的。

珠影開始不想去酒吧上班了。

她害怕身上帶着的羅盤會震動。只要羅盤一震動,她就要去獵捕那個特定的目标。

她考慮請長期病假或者辭職什麽的。但現實很殘酷,生活很殘酷。沒有工作,她根本無法維持生活太久。而且她的命運如今懸在半空了,改還是不改,都在張天一手裏。

珠影感覺進退兩難。

昏睡了一整天,還是無精打采地去酒吧。

她狀态不好,随便化了個淡妝。借口得了流行性感冒,所有點她的鐘都推掉了。她知道這樣消極怠工不是長久之計,可是能推一推也好。

她只希望口袋裏的羅盤不要震動起來,不要發現任何目标。

但是酒吧的媽媽桑催促她出去,好歹陪一個兩個的,不然小費和規定的工作量都削減了,她這頭牌也會被攆出去的。

無奈,珠影木然地走到了酒吧的接客廳裏,望着燈紅酒綠的氛圍裏,一群男男女女喝得醉生夢死,嘴角浮起不易流露的苦笑。

一衆熟客看到她出來,立刻對着她呼叫,七手八腳地想拉她過去。珠影連連推脫說身體不好,下次作陪。為了躲避他們的打擾,珠影心虛地走到了酒吧最陰暗的一個角落裏。那裏坐着一個從來沒見過的男子。珠影随便搭讪找個話,

“喲,先生第一次來啊。”

男子點點頭,“嗯。”

不等珠影再開口,口袋裏的羅盤再一次敏銳地震動起來。

珠影的臉色變了。

☆、醉紅塵(五)

珠影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年紀似乎才二十上下,清秀,瘦弱,羞澀;發型是很流行的韓式微卷大劉海,可是戴着一副黑邊眼鏡的他,看起來還稚氣未脫。

珠影脫口而出,“你不該來這個地方。”

她惋惜地搖着頭:不該來,為什麽要來?口袋中的羅盤卻确鑿無疑地在震動,像個口袋妖怪在反複提醒她。

男子顯然誤解了她的意思,神情尴尬而困窘,“我,我其實,是想來見識見識的。我,我的确,不太熟悉這裏的規矩。”說到這裏,他立刻掏出一張一百元,塞到珠影手裏,“我只需要你陪我聊聊天就可以了。我不會要求你做別的事情的。”

珠影握着手中的一百元,像握着一塊燒熱了的炭。

她心裏忽然浮上來一個疑問。

羅盤究竟是怎麽選擇目标的?

珠影在歡場工作了七八年了,閱人無數。男人有色眯眯的,有放蕩的,也有裝純情的。但珠影的豐富工作經驗基本上能讓她一眼看穿一個男人的僞裝。

何況既然到了歡場來買笑,裝純情也沒多大意義。這裏的酒吧女都不是富婆,賺得多也花得多。偶爾有個別養小白臉的,那種小白臉的忘恩負義的賤骨頭模樣也是暴露無遺的。

她覺得眼前的客人并不像是歡場高手。

那麽羅盤為什麽要選擇他?

如果他和歡場的聯系不大,也就和她的命運聯系不大,羅盤挑選他,真的是為了她嗎?

心裏滿滿的疑問,而口袋妖怪卻不耐煩地在劇烈震動。

帶還是不帶他去?

珠影的腦海中相反的意見在打架。

可是種種噩夢的片段又一次在眼前飄過,那個有着溫柔聲音的男人,為什麽又掐住了她脖子……

有時萬念俱灰,不在于你身在地獄,而是讓你牽念的人一手把你推了下來。

一剎那珠影下了橫心,快刀斬亂麻,不管前生我遭受過什麽,這輩子我要讓所有欠我的男人來償還!

她收起了憐憫和同情,也收起了愧疚感。

誰不是被逼到無可奈何的地步。如果沒有那些人影響到她的命運,害得她如此不堪,她也不會追索他們的孽債。別以為前世作惡,換一輩子就可以一筆勾銷。所有的恩恩怨怨,早晚要都清算!

她換上了職業的微笑,千嬌百媚,

“喲,真的第一次來。那我該請你喝一杯。”說着招手叫來了兩杯啤酒。

把盞推送幾回,珠影帶着酒氣的話語更加溫柔可親,塗着金棕色眼影的眼睛在粉色燈光裏睜得更大更明亮。

“原來你還是在校的學生啊。長得好水嫩,很像那個誰啊?”她皺着柳葉眉,“那個唱歌的誰來着?”

男孩子不好意思地一笑,“同學說我長的像華晨宇。”

“哦,對對對。那你唱歌一定也很好啦。來,給我唱一個嘛。”珠影把高聳的胸部送過去。

男孩子趕緊往後退縮,“不不,我不會唱歌,真的不會!”

這個反應有點刺激到珠影了。

男人來歡場,不就是為了偷雞摸狗吃吃豆腐。他這是什麽意思?

“你嫌我比你老?”她不悅地問。

“不是不是。”男孩子急忙揮手,“你很美,真的很美。你是這個酒吧裏最美的女人。你沒看到嗎?其他客人都在嫉妒地望着我。”

珠影又笑了,“好甜的小嘴。那你喝了半日酒了,好像也不是很喜歡我嘛。”

“這個,”男孩子撓撓頭,“我想慢慢來。比如今天,我牽到你的手了。我就很滿足了。”

這又不是非常勿擾。珠影心想,牽個手就花好月圓了。

但她算是看出來,這男孩子是哪一款的了。既然這樣,她也不必要多出賣自己了,不如直接哄到張天一那裏去。不然揣着個不斷震動的惡魔羅盤,她實在受不了了。

于是她媚眼如絲,嬌笑着,“我頭有點疼,大概這裏空氣不太好,你陪我去後巷走走吧。”

兩人一出酒吧後門,珠影就握緊了手中的攝魂傘。

男孩子奇怪地問,“今天會下雨?”

“呃,聽說會。”珠影說。想了想,沒立刻撐開,而是慢慢地走了一段路,一邊和他閑聊。

“你怎麽稱呼啊?”她揚了揚一頭烏黑的秀發。多少男人都被她妩媚的揚發姿勢吸引。他們說那樣很女人。

“你叫我Kay好了。”男孩子說,“有時朋友們也叫我Kay仔。”

“Kay,K仔。”珠影念叨着,“你看起來好像還在讀書啊。”

“嗯,我的确還在讀書,不過快畢業了。”Kay笑着說,“就差一篇畢業論文了。”

“哦,不錯啊。”珠影随便聊着,想起了自己的大學生涯,往事如煙,她自己都想不起來到底中間是怎麽陰差陽錯地走到了這步田地,“你寫什麽題目啊?”

Kay推了推大黑框眼鏡,小心翼翼地說,“我寫酒吧女。”

珠影臉上的禮節性笑容凝固了。

“你先聽我說!”Kay不等她發問,就急忙解釋,“我會照付所有的費用,可是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找點素材。”

珠影眨巴着一雙黑亮的眼睛望着Kay,若有所思。

按理說,Kay算個正經人,他不是來這裏尋歡作樂的,又肯照常付費,她應該沒什麽好介意的。

可是一想到自己卻成了Kay這類正經人筆下要挖掘的扭曲角色,珠影的心就冷了下來。

酒吧女怎麽了?酒吧女自己掙錢吃飯,你們為什麽帶着有色眼鏡來看待,還美其名曰找點素材,這和你調查動物園猴子有什麽兩樣。

珠影心裏在怒吼,臉上卻并沒有露出任何憤怒之色。她反而撇嘴一笑,“好!”

然後唰一下打開了攝魂傘。

Kay的眼神立刻變得呆滞了。就像玩木頭人游戲。

珠影湊近他的耳朵,輕聲說,“跟我走吧。路上不許再問任何話。”

Kay默默地點了點頭。

珠影的臉上浮現一絲獰笑,命運?素材?

她的命運為什麽就變成了別人筆下輕飄飄的素材?

為什麽有人生來做首腦,有人生來錦衣玉食,而她卻這麽倒黴地遭受九世為娼的孽緣。而這種影響到她命運的人,卻還要把她當題材來寫酸溜溜的論文。命運對她太不公平了,過多的委屈和怨恨逐漸替代了之前的內疚和不安。

人不負我,我不負人。這些人被羅盤選中,完全是咎由自取!

珠影帶着Kay朝巷子的黑暗處走去。

孟曉沁等人在酒吧等候了幾日了,正不耐煩的時候,終于發現上次出現的黑色煙霧又開始缭繞在某一個方向了。

即使在深夜,這股黑色煙霧在他們眼裏也是十分顯眼。帶有妖氣、鬼氣、甚至仙氣的東西,和一半的煙霧不同。

“好家夥,果然又出動了!”孟曉沁和上官蒼穹像狼一樣奔了出去,箭一般直沖煙霧升騰處。

穆雲枭也跟了過去。雖然比他們慢了一步,但仗着是神仙,而且腿長,又趁着黑夜沒什麽人在路上走,幹脆低空騰飛,幾步就趕在了前頭。

煙霧的中心是一條窄巷。

穆雲枭一眼就發現了那頂極其醒目的大黑傘,傘下果然有一個長發披肩,一臉濃妝身材高挑的女子。穆雲枭立刻看出她是從事某行業的人,他在人間混跡上千年了,對這些形形□□的群體早就具有高度的鑒別力了。

穆雲枭從半空中伸出手去,正要摘掉那頂黑色大傘,突然看到了什麽東西,他猶豫了一下,收回了手。

他落在小巷的拐角處,正了正被風吹亂的衣服和頭發,然後走了出來,靠在牆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看着珠影撐着黑色攝魂傘慢慢走過來,她身旁走着一個眼神癡呆的男孩子。

珠影發現了穆雲枭,起初以為就是個停下來看她美色的過路人,昂着頭就打算走掉。但走到穆雲枭身邊時,不知為何感覺到一絲異樣,情不自禁擡頭看了穆雲枭一眼。只覺得這男人長得很俊秀,但衣服和頭發有些怪異。當她擡頭看穆雲枭時,他也正微微笑着望着她。珠影沒來由地覺得心裏有點發虛,這陌生男子的眼神似乎能看穿她的心,似乎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珠影轉頭望了望身邊的第四個目标,咬咬牙,假裝若無其事,硬着頭皮就要從穆雲枭身邊走過去。

這時忽然聽到穆雲枭用清朗的聲音說,“姑娘,你今年紅鸾星動,可有喜事發生?”

“你說什麽?”珠影沒聽清楚。穆雲枭又說了一遍,珠影才困惑地搖搖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所謂紅鸾星動,就是指你今年好事将近,如果一切順利,你的終身大事就在今年了。”穆雲枭解釋了一下。

珠影聽明白了後,苦笑,“終身大事?我連真心喜歡我的人都找不到,就別提終身大事了。”

“不會的。你今年就算結不成婚,也一定會找到命中注定的另外一半。”穆雲枭說,然後又加重了語氣,“所以你今年一定要多做善事,不要違背良知,要積德惜福!”

珠影聽在耳中,心裏怦然而動,腦海中複雜的思緒卻沒法表露出來。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極是尴尬。但事到如今,面對穆雲枭清泉一樣透徹的眼神,她又十分懼怕心虛,不敢吐露半個字。似乎聽到有忙亂的腳步聲傳來,她心一橫,低頭扶着男子,撐着攝魂傘就要離開。

“姑娘,你可要記得我的忠告。”穆雲枭提醒她,卻并沒有阻攔她。

珠影硬着頭皮要往前走。可是心裏卻被穆雲枭的話震得砰砰直跳。

這個男人怎麽這麽奇怪?她一邊走一邊想。和穆雲枭類似的是,她也閱人無數了,只不過閱的是男人。但這個男人卻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

從來沒有!

到底哪裏奇怪呢?珠影一時間想不出來。

可是他的關切眼神,深藏不露的笑容,令她立刻能把穆雲枭和之前所見過的任何男人區別開來。簡單點說,就是感覺他不是俗世男子。

對了!珠影的腦海中靈光一閃,她脫口而出問道,“既然你都能看出我紅鸾星動,那麽,你知道不知道,什麽是九世為娼的命格?”

☆、醉紅塵(六)

孟曉沁和上官蒼穹趕到的時候,珠影已經帶着Kay走了。只有穆雲枭好整以暇地靠在牆邊上,似乎久等着他們。

“你看到她了嗎?”孟曉沁急忙問。

穆雲枭點點頭。

“那你幹嘛不攔住她?收了攝魂傘回來?”上官蒼穹發急。

“誰讓你們腿短。”穆雲枭居然這樣嗤笑他們。

這句話把倆都得罪了。

“誰腿短了?”孟曉沁搶過上官蒼穹手裏的碎魂棍,在穆雲枭眼前揮舞着威脅,“把你的腿打斷一半,我看你還敢得瑟不?”

小黑也十分不滿,“別的也就算了。你居然把人給放走了,人命關天啊,要是有個什麽大麻煩,我一定要告發你,讓你做不成神仙。“

“別急嘛。”穆雲枭毫不在乎,慢條斯理地往回走,“你們本來想抓住她,然後怎麽辦呢?”

孟曉沁一愣,“當然是逼她說出她背後的高人是誰,然後一起抓了。”

“她今天如果被你們抓了,背後的高人一定會被打草驚蛇的。恐怕線索就到此斷了,那麽我們更加查不到最後的黑色,也救不了之前的幾個人啊。”

孟曉沁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那你現在放她走了,我們的線索也斷了啊。”上官蒼穹嘟囔。

穆雲枭眺望着黑得像黑洞的巷子深處,“我想再給她一個機會。”他喃喃地說。

“你什麽意思?”孟曉沁不明白。

穆雲枭深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我看到了這個女子,我覺得她本質并不壞;更重要的是,我發現她手腕上有紅繩。”

“那又怎樣?“小黑追問,”這和我們抓亂用法術的人有什麽關系?”“有關系。”穆雲枭正色道。然後從懷裏掏出了一團五色絲線。

這團絲線一掏出來,就發出了明澈的彩色光芒,在黑暗中像一團微弱的火焰燃燒着,每一根絲線都像是金銀絲打造,看起來既堅韌又柔軟。穆雲枭把這團絲線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開始靈巧地翻起來。

“都什麽時候了,還玩兒?”孟曉沁大叫着,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說人話!”

“我在測算。”穆雲枭說,掙脫開孟曉沁,攤開手,手指上的五色絲線翻飛出了一個複雜的圖案。

“看不懂。這什麽神器啊。”孟曉沁要去搶他的絲線,被他避開了。

“這是我月老神專用的姻緣測算線。”穆雲枭說,凝視着手裏的絲線圖案。

“你居然有這個東西?”孟曉沁和小黑瞪大了眼珠子,“你給那女人測算?什麽結果?”

穆雲枭搖搖頭,“吉兇難定。”

珠影早就走出了那條蜿蜒的小巷,就像走過一條黃泉路似的,她因為再一次看到了強烈刺眼的霓虹燈而有點目眩頭昏。她撐着攝魂傘,站在一個角落裏,等待着緊張的情緒平複下來。身邊站着始終不發一言的Kay。他們倆現在看起來都像木頭人。

珠影的腦海裏卻清晰地浮現剛才和穆雲枭的對話。

“沒聽說過這種命格!”穆雲枭聽到她的問題後,斷然回答。

珠影回頭凝視着他,不知道為何,這個男人看起來也有點非主流,但他的眼神卻始終給她一種有力的安全感。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會向這個男人發問,并相信他的回答。她明明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女人的直覺,閱人無數的直覺。或許是因為這個男人看她的時候,目光既沒有停留在她的胸部,也沒有在她姣好的臉蛋上停留。

他似乎一眼看穿了她卑微的靈魂。

“你是誰?憑什麽這麽說?”珠影質疑。

穆雲枭淡然一笑,“你又從何聽說而來?為什麽非要相信呢?”

珠影愣住了。

是啊,她自己以前也沒有聽說過,是碰到了張天一後才知道的。而且她為什麽無條件地就相信了張天一呢。

穆雲枭的話就像一股清泉注入了她的心扉,本來沉浸在狂怒中的大腦忽然冷靜了一點。

就在她猶疑的時候,穆雲枭說,“我沒有權力阻止你做任何事。不過你記住,你做過什麽,就一定會回報到你自己身上。這就是因果的意思。”

說完他就走了。

珠影站在角落裏,把穆雲枭留下的話仔仔細細想了一遍,夜風吹進大腦,原先急躁的心情逐漸平複了。

她不知道站了多久,只記得腿都漸漸麻木了,穿着絲襪和高跟鞋的腳都快凍成冰塊了。她終于望了望身邊的Kay,眼神中流露出了愧疚。

Kay,你到底是誰?她內心在呼喊,究竟你和我的前世有過什麽糾葛?為什麽你會再次出現在我的今世?在今世你又會對我怎樣?

她知道無論她怎麽報複Kay,都不可能弄明白Kay在上一世欠她什麽。可是如果張天一說的是真的,她也很難釋懷,就當Kay是陌生人放過。

心中湧上來無限複雜的情緒,內疚中又惶恐,惶恐中又悲傷,她不知道她接下來到底該怎麽辦。

而無論她內心如何煎熬,Kay還是像個木頭人一樣,乖乖地站在她身邊,一動不動。

其實她想要的,只不過就是這樣一個乖乖的男人。

可難道只有攝魂傘才能帶給她乖乖的男人嗎?

珠影突然收起了傘。

是不是沒有了這把攝魂傘,所有的男人都會在一場歡娛後離她而去,不管她有多麽寂寞?

一瞬間,Kay的神智就恢複了。

他茫然地四顧周圍,有點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裏,在做什麽了。他側身問珠影,“我,我們怎麽走到這裏了?我們是想去哪裏啊?”

珠影的手一松,傘掉落身邊,她蹲下身,抽泣起來。

Kay吓了一跳,“你怎麽了?”

“為什麽這麽瞧不起我?為什麽當我是獵物?”珠影雙手捂臉,哭着。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Kay附身抱住了她,乖乖仔的手臂忽然呈現出男人的力量。

“你有,你有!為什麽要調查我這樣的人?”

“對不起,真對不起。我不知道原來你內心很介意這個問題。”Kay緊緊抱着她,撫摸着她單薄的後背,“可能我太不懂事了,随便亂說話。可是我真的不是瞧不起你。如果,如果你真的很介意的話,我可以不寫這個題材,我的論文可以換題目和素材。”

珠影擡起了淚眼,那麽近地凝視着Kay的眼睛。她要看穿Kay的眼睛,看到他心裏,是不是只是一個花言巧語的小男孩。

“我說真的。”Kay說,“如果這個調查真的這麽傷害你,我可以換掉。反正我的論文才剛剛開始,我只是構思了一個框架,還什麽材料都沒準備的。換掉很容易的。”他溫和笑了笑。

珠影凝視了他一會兒,問,“那你不寫酒吧女以後,是不是再也不會來酒吧了?”

Kay愣了愣,“呃,那就,不必來了。可是,可是——”

他揚起臉,深呼吸一口氣,然後低頭吻了吻她。

“對不起,我再也受不了你的誘惑了。”他說。

孟曉沁和上官蒼穹被穆雲枭拖回了酒吧。

兩個好奇心大發的小鬼,被他的姻緣絲線吸引着,暫時放過了珠影和Kay。

“看到沒有?”穆雲枭演示給他們看,“不是瞎翻的,而是有了具體的姻緣線索才翻的。”

“就是說,首先要确定有人手腕上是有月老紅繩的,然後才能測算出這個人的姻緣會不會圓滿。”孟曉沁說。

穆雲枭點點頭。但是上官蒼穹很迷惑,“有了月老紅繩的人,不是十之八九都會圓滿的嗎?”

“對啊。十之八九都圓滿的。”穆雲枭說,“所以我很少用姻緣絲線測算啊。而且這種測算每次只能算一對,又不是雲計算,技術太落後,我不愛用。”

“可是這次遇到特殊情況了。”孟曉沁說,“老穆,到底那個酒吧女的姻緣會不會圓滿啊?”

穆雲枭搖搖頭,“這個問題不在我,在她了。”

“大凡姻緣,是你前世機緣修成的。既然出現了,就會水到渠成。”穆雲枭說,“可是姻緣會受到其他問題的影響:比如生死,比如罪孽,比如邪惡外力幹擾,等等。”

“呃,難怪。”孟曉沁說,“生死大過天,所有有些癡情鬼死活不肯投胎。至于罪孽嘛——”

“這是業障。”小黑接上,“過大的業障會改變一個人的其他機緣。至于外力幹擾就更沒法預測了。”

“那這個酒吧女的姻緣幹擾到底是什麽方面的?”孟曉沁轉頭又問穆雲枭。

穆雲枭想了好一會兒,說,“她剛才問我一個問題,我覺得非常奇怪。”

穆雲枭剛剛把珠影問他的問題告訴二人,孟曉沁就立刻叫起來,“九世為娼,這不太可能吧!”

“是不太可能。做娼ji本來就是很苦命的,而從因果輪回來說,她不可能連續九次都遇到這種倒黴的命運啊。”小黑說。

“所以,她是被人忽悠了?”穆雲枭若有所思。

孟曉沁點點頭,“很有這個可能啊。無知婦孺,不知道被哪個王八蛋騙了。”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穆雲枭又說,“她為什麽會相信呢?僅僅因為這一世她在做酒吧女,她就會相信?”

孟曉沁和小黑都苦苦思索了會兒,不約而同回答,“業障!”

孟曉沁激動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她一定背負了什麽孽,是和她前世有關的。她心裏沒底,所以那麽容易被人欺騙。就像一個得了絕症的病人,很容易相信什麽靈丹妙藥;可一個身體健康的人,卻不太可能上當。”

“可是她怎麽知道她背負了什麽業障?”小黑問,“除非——”

“沒喝或者沒喝幹淨孟婆湯呗。”穆雲枭幹脆利落,直接拉孟曉沁下坑,“該你了!”他對她勾勾手指。

☆、醉紅塵(七)

珠影醒來的時候,陽光很暖。

她的小屋很簡陋很淩亂,可是有一面大大的玻璃窗,因為她喜歡陽光。

她經常日夜颠倒,白天累得蒙頭大睡,望望一覺醒來就是傍晚,那時候只能看夕陽。所以看朝日對她來說,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

可是今天她居然從容地睡夠覺醒來了。早上八點鐘,陽光在被子上跳躍,真美好。

她側過身,望着一旁熟睡的Kay。

Kay的呼吸很均勻,長長的眼睫毛一動不動,他睡得好沉。被窩裏的溫暖讓他的兩頰浮現微微的紅,他的嘴角自然地上翹,好像在熟睡中都在微笑。

他那麽美好,像她小時候擁有過的芭比娃娃。

珠影忍不住伏到他胸口,一口接一口地吻着他。

Kay在她的親吻中模模糊糊醒來,問“幾點了?”

“八點多了。”珠影溫柔地說。

Kay“哎呀”了一聲,“早上要見畢業論文的導師。”于是慌忙掙紮着起來,穿衣穿褲,拿她的毛巾随便抹了把臉,就沖出門去了。

臨走,他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晚上找你一起吃飯。”

珠影獨自煎了個雞蛋,熬了點小米粥。雖然一個人的早餐,可是心裏還是很美好。這似乎是她zuo臺這麽多年以來,第一次感覺到踏實和安全。她一邊吃早餐,一邊禁不住胡思亂想。

Kay看起來似乎是個很可靠的人,如果他們交往一段時間,他真的不嫌棄她做過酒吧女的身份,那麽她也應該為了他,離開這個不明不白行業了。

雖然之前她找不到別的正當工作了,可是如果為了Kay,她也可以去擺地攤或者開網店,反正不會再這個行業泡下去了。

這麽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她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就開始想那麽遠。敢情看多了男人的世故和無情,內心還是像個小女孩一樣渴望着純真的愛情。

女人就是這麽奇怪。被男友劈腿過,被客人輕視侮辱過,可是一旦遇到心動的男人,還是會不設任何防備地栽入愛河。

珠影不想讓自己陷入太多幻想,随手打開了電視機,看看新聞轉移注意力。

早上八點多,還在播放本地新聞。不外乎早高峰交通堵塞,今日霧霾,以及一些雞毛蒜皮的市民熱線。但有一條新聞引起了她的注意。

這條新聞說的是,本市某銀行的副行長李某某,突然變成了植物人昏迷不醒;而之前他已經被發現挪用了公款,銀行正在調查他取走的公款去哪裏了,結果他就出事了……

珠影手裏的勺子“砰”地掉在地上摔碎了。

她的心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某銀行,李副行長,突然變植物人了?

挪用公款?

曾經在張天一的住所看到過的詭異莫名的場景在她腦海裏飛速掠過:眼神呆滞的李行長,像被紙人吸走了魂魄的李行長,還有那些好像擁有了生命的紙人……

張天一到底在做什麽?

珠影丢下早餐,胡亂穿了外套,披頭散發地沖出門去。

“我正要找你問呢。”張天一說,他正盤腿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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